坐在池邊,恩熙等了很久。
她已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天色慢慢黑下來,她才看到謀仲棠開着車子暫停在路邊。
恩熙站起來,想確定車上的人是不是謀仲棠。
他開車下車,表情顯得有點遲疑。
當謀仲棠抬頭看到恩熙,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謀仲棠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還在等。
他看着她,表情有點陰沉。「妳等很久了?」
「嗯。」她點點頭。
「我以為妳已經走了……」他挺胸吐了一口氣,然後説:「抱歉。」
「沒關係,是我叫你來的。」她的聲音虛弱。
看到她的手壓着腹部,臉色很蒼白的樣子。「妳不舒服?」他愣了一下,然後問。
「已經好很多了。」她搖頭笑笑,好像沒關係的樣子。
謀仲棠斂下眼。「妳一直在這裏等,沒吃飯嗎?」然後他問她。
「我常常這樣,沒什麼關係。」她張望了一眼他停在路邊的車子,然後説:「你的車子不能停在這裏太久。」
「先上車再説。」他轉身先往車子走。
恩熙準備走到路上,卻因為突然走路,而引起空腹的胃部一陣抽痛,
沒看到她跟上來,謀仲棠回頭卻看到她抱着肚子彎下腰,站在水池前面的走廊上。
他站在車邊,臉色微變。「怎麼了?」
恩熙沒辦法立刻回答,過了十秒鐘她才能勉強站直腰。「沒事。」她搖頭笑了一下。
「很不舒服?」他走過去,離她一步距離,沒有伸手扶她。
「還好。」恩熙回答。
謀仲棠臉色陰鬱。「我先帶妳去看醫生。」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我沒關係,」她掙開他的手,堅強地説:「真的,只要吃飯就可以了,我以前也常常這樣。」
他瞪着她,半晌後才説:「先上車。」
他轉身回到車上,恩熙跟着上車。
「想吃什麼?」在車上,他問她。
「隨便,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吃飽就好了。」
他盯着前方,沒什麼表情。「怎麼沒告訴我,妳身體不舒服?」他突然問她。
恩熙愣了一下。「這沒有什麼,剛才我已經説過,以前我也常常這樣,吃點東西然後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如果妳跟我説,我會立刻趕過來。」
「所以我才不告訴你,你也有自己的事,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事影響你。」她笑着説。
謀仲棠目光閃了閃。
過了幾分鐘,車子停在東區一家台菜餐廳附近。「妳吃不吃台菜?」車子熄火後,他問她。
「我什麼都可以吃。」
「那就下車,馬上就可以吃到東西。」他對她一笑,然後下車為她開車門。
在餐廳裏,謀仲棠點了一桌的菜。
「你點這麼多菜,我們兩個人根本吃不完。」她瞪着滿是佳餚的桌面,有點傻眼。
「反正我很餓。」他笑着説。
然後他果然把一桌菜吃得精光,因為從中午到晚上,他的胃裏只有酒精。
恩熙吃的不多,吃飯的時候她的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瞪着他的好胃口。
「幹嘛?」發現她瞪着自己,他問她。
恩熙抿嘴笑出來。「你好像比我還餓。」
「菜很好吃。」他説。
「我知道,可是你的吃相好像……」
「像什麼?」
她抿抿嘴。「沒什麼。」
他挑起眉。「有話就説。」
「就算不中聽也沒關係嗎?」
他咧開嘴。「中不中聽我會自行判斷。」
「那我不説。」她閉緊嘴巴。
他放下筷子。「妳是不是想説,我的吃相很像難民?」
她微微張嘴。「原來你也這麼覺得嗎?」故作驚訝地説。
謀仲棠瞇起眼。「李恩熙小姐,難道妳不知道,對付錢的金主應讓該要好好巴結的道理?小心妳得留下來幫餐廳洗碗。」
她抿嘴偷笑。「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以前常常在餐廳洗碗,説不定老闆還會誇獎我洗碗的技術很好,決定聘請我當洗碗顧問。」
謀仲棠哼笑一聲。「妳想當洗碗顧問?我可以介紹妳到飯店餐廳,搞不好人家會因為可憐妳然後決定聘請妳。」
「為什麼要可憐我?」她抗議。
他低笑。「因為我是總經理,人家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因為可憐妳所以才錄用妳。」
「你説話好不中聽!」
「上司説話本來就很不中聽,難道老闆花錢請員工來讓他奉承?」
恩熙掩着嘴笑出聲。「雖然你説話很不中聽,不過還真的很有道理。」
謀仲棠咧開嘴,然後忽然收起笑容。「胃還痛嗎?」
她搖頭。「不怎麼痛了。」
「下次不要餓這麼久,該吃飯就去吃飯。」
「因為我跟你約好了--」
「我不見得會到,」他打斷她,然後才撇撇嘴,笑着對她説:「有時候我會趕不到。」雖然有笑容,但他的聲音很淡。
恩熙微笑,然後點頭。「好,我知道了。」
他看了她幾秒,然後問:「吃飽了?」
「嗯。」
「我送妳回去休息。」
她點點頭。
「謝謝你。」在車上,她忽然對他説。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他。「謝我什麼?」
「我今天很快樂。」恩熙説:「自從我媽去世後,我已經很少這麼快樂了。」
「我只是請妳吃飯而已。」
「雖然只是吃飯,但是我的心情很好,把不愉快跟煩惱的事統統忘記了。」
「妳心情不好?」
她幽幽看他一眼。「今天中午,恬秀的父母來找過我。」
他眼神一闇,然後問:「他們幹嘛找你?」
「所有的人,都不贊成我們在一起。」她只是淡淡地這麼説。
「那又怎麼樣?」他的口氣冷淡。「她的父母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認識的人就不可能完全沒有關係。」
「只要不在乎就沒有關係。」
「有的時候可以不在乎,但人是感情的動物,就算不在乎還是會難過,因為宋恬秀畢竟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們跟妳説什麼?」他問。
「恬秀生病了。」
「所以?」
恩熙抬起頭,慢慢吐出一口氣。「我並不希望她生病。」
「她生病不是妳的錯。」
她凝望他,然後問:「如果是你,對於一個曾經是你朋友的人,你會完全不在乎她的死活嗎?」
「看情況。」
「你説話聽起來好冷酷。」
「跟冷酷沒有關係,有時候是因為現實,想在乎也沒有辦法。」
「你會先考慮自己嗎?」
「可以這麼説。」
他一直盯着前方,回答的時候很冷靜。
恩熙問他:「你常常面臨抉擇嗎?」
「什麼意思?」
「你有應該在乎卻不在乎的時候嗎?」
他沉默了半晌。「常常。」然後回答。
恩熙望着他,接下問他:「這時候你怎麼辦?難道你心底真的不在意嗎?你困擾的時候,我會知道嗎?」
他眸光閃了閃,然後一笑:「妳當然會知道。」
「你會告訴我嗎?」
「只要妳開口問。」他回答。
停頓一會兒,然後恩熙問他:「那麼,現在有任何問題困擾你嗎?」
「有一句話,我還沒聽妳説過。」他突然這麼説,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眨眨眼。「什麼……」
「妳還沒對我説過:妳愛我。」
她愣住,然後臉孔漲紅。
「怎麼樣?現在要對我説嗎?」他低笑。
「哪有這樣的,突然要我説這種話,真的好奇怪。」她轉開臉逃避。
「沒什麼好奇怪的!情侶間跟對方説『我愛你』很平常。」
「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什麼時候才是時候?」
「現在時機不對。」
「妳要什麼時機?」
她覺得很彆扭。「氣氛很重要……」
他忽然將車子停在路邊。「那我先説,」他側過身,寬闊的肩膀與雙臂包圍住她。「我愛妳。」
恩熙呆住了,有點不能呼吸。「你不要這樣。」
「怎麼樣?」他故意傾身壓向她。
恩熙不自覺地貼向窗邊。
「妳怕我?」他低笑。
「不是--」
「説妳愛我。」他闇下眼,低沉地誘惑她。
恩熙淺淺地喘息,卻需要更多氧氣。
「説妳愛我,我要聽到這句話,現在。」他不放過她,幾乎把她壓在窗邊。
「總經理……」她因為不能喘氣而別開臉。
他的唇已經壓在她的頸子上。
恩熙低喘一聲,胸口莫名地脹痛起來。
謀仲棠的吻在她白皙的頸子上流連。「説我想聽的,不然今天不會放過妳。」他的話很邪惡。
謀仲棠的動作很嫺熟。
然而恩熙卻不知所措。
儘管她一直很自主,但是男女之間,她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
「快説。」他的吻已經慢慢往下滑。
恩熙的心跳快停止了。「好、好啦,你先放開我……」
他立刻鬆手,冷靜的看她,眼神因為欲色而迷濛。
他在等她開口,不然就準備再「攻擊」。
恩熙垂下眼,忸怩了好久,才匆匆而且小聲説了一句:「我愛你。」
謀仲棠的眸色掠過一抹闇光。「妳説什麼?我沒聽到。」他悠悠地説。
屏住呼吸,恩熙抬起頭。「我剛才已經説了。」
「我沒聽到。」他撇嘴,重複一遍。
「你不要欺負人。」她又不是傻瓜。
他挑眉。「我欺負妳?」然後低笑一聲。
她臉孔微紅。「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當然聽得懂他的雙關語。
「什麼意思?」他竟反問。
恩熙的心跳加快。「我剛才已經説過了,你快點放開我。」
「妳真的愛我?」他忽然問她,定定地看着她。
她屏息以對,然後嚴肅地點頭。
「如果真的愛我,我要求什麼妳都會答應?」他再問。
她怔住。「你想要求什麼?」然後問。
「先回答我,是不是我要求什麼都會答應?」
她認真想了一下,然後回答他:「除了錢之外,因為我沒有。」
他低笑。「男人要的不是錢。」
她忽然緊張起來……
「我要妳的身體,也願意給我嗎?」他果然説。
恩熙全身僵硬。
「怎麼樣?願意嗎?」他追間,
她回視他,尷尬地研究着他話裏有幾分認真。
「你的問題,是假設性的嗎?」她問他。
他吸一口氣,胸口貼在她的手臂上,男人的體温穿透襯衫,熨燙到恩熙身上。「我不是小孩子,不會跟女人玩辦家家酒。」他看着她回答。
車內的氣氛慢慢怪異起來,她的理智跟情感開始拔河。回答這個問題容易,但真的面對,她仍然需要勇氣……
「我沒有關係。」她終於説。
他挑眉。「什麼?」沒有表情地問她。
「我不是小孩子,當然有心理準備。」
他的眸光深沉。「真的願意給我?」嗄聲問她。
恩熙遲疑了幾秒鐘,然後下定決心點頭。
「不怕我始亂終棄?」
她愣住。「你會嗎?」
他撇嘴。「也許會,男人的心很難捉摸。」
「沒關係。」
他挑眉代替詢問。
「我有工作能力,從小到大一直很獨立。」
「沒有我也沒關係?」
她沉默了一下。「一個人的心要離開,我不知道該怎麼阻止。」
「妳可以像別的女人一樣,抱着我大聲哭,求我不要走。」
她看了他一會兒。「這樣你不會記住我。」
她終於知道,有很多女人,曾經這樣求過他。
「我一定會記住。」他看着她,然後説。
車內的氣氛令人窒息。
恩熙不安地笑。「你説話的樣子,好像現在就要離開。」
「如果要離開,」他對她説:「我會先告訴妳。」
她的臉色微變。
他卻低笑。「這種不會發生的問題,沒什麼好討論的。」然後説。
恩熙沒説話。
他瞇起眼,然後問她:「介意在車上做嗎?」
她屏息。「現在嗎?」她問的很慢,壓抑微抖的聲音。
他笑出來。「妳想在馬路邊?」
她紅了臉。
「今天不方便?」他又問。
「有點奇怪……」
他突然低笑,然後鬆手,放開她。
恩熙的身體僵硬……
「我開玩笑的,不必那麼緊張。」他終於説,陰鬱的眸色突然放晴,就像忽然變個人一樣。
聽到這兩句話,恩熙才放鬆下來。「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她脱口而出。
謀仲棠重新發動車子。「因為妳沒説過愛我。」彷佛沒事一樣,態度自若。
「這種話,不一定要用説的。」她卻很緊張,心情一時不能回覆平靜。
「我想聽。」
她凝望他,然後説:「你很自私。」
「男人本來就很自私。」
恩熙別開臉,看到車窗上,自己泛紅的臉孔。
「別忘了妳的承諾。」他忽然説。
回過頭,她迷惑。「什麼……」
「除了心,」他説:「妳的身體,已經答應給我。」
他的口氣很冷靜,臉上沒有表情,卻伸手握住她的手。
從手背傳來一陣疼痛,他握的很緊,緊得就像要把她揉碎……
恩熙突然不能喘息,覺得胸口比手背還痛。因為他的動作充滿佔有,就好像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樣,他把她牢牢掌握住,而她也逃不開他的手心。
送恩熙回家後,謀仲棠直接開車回家。
晚上他約了委員,剛好回家換一套衣服。
姜羽嫺看到兒子這麼早回家,有點驚訝。「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因為好奇,她到兒子房間問他。
但是當她看到謀仲棠正在換衣服,好像又準備出門的樣子,她皺起眉頭。「你又要出門啊?難道你只是回來換衣服的?」
「我還有事。」
「什麼事?」姜羽嫺瞇起眼。「你該不會要出去約會吧?是跟那個討人厭的女人嗎?!」她質問兒子。
謀仲棠沒答話。
「你説話啊!」姜羽嫺追問。
「放心。」謀仲棠冷淡地説,漫不經心地低頭扣襯衫釦子。
「什麼?你叫我放心什麼?」姜羽嫺根本聽不懂。
「妳最擔心的事不一定會發生。」他抬頭,意味深長地對母親説。
「你是什麼意思?」
他沒什麼表情,撇撇嘴,然後拿起扔在牀上的西裝外套,準備離開。
「你幹嘛不説話啊?你把話説清楚再走啊!」
「現在沒什麼好説的。」他掏出褲袋裏的手機。
「為什麼?怎麼會沒什麼好説!」姜羽嫺不放鬆地追問。
謀仲棠看了她一眼,然後回眸玩弄掌上的手機,打開手機蓋,然後合上,然後又打開。
「你説話啊!」
他停止手上的動作。
姜羽嫺看不懂他在幹什麼。
謀仲棠瞪着手機看了幾秒,然後,隨手把它扔在牀上。
姜羽嫺沒什麼耐心,她只顧着追問:「仲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約了委員,沒什麼時間了。」他冷淡地答。
然後走出房間。
姜羽嫺愣了一下……
等她回過神追下樓的時候,謀仲棠已經開着車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