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站在沿海大道與新沿海大道的交叉路口,桑恩榆覺得茫然又不可思議。在昨天之前,她從來沒到過這個地方,但,在昨天之後,她卻一再來到這裏。
可見,緣分是一種多麼奇異的東西。
遲疑一下,拂開眼前被茫茫細雨淋濕的髮絲,她轉身踏上那條青石板鋪就的沿海大道。這一次,有了一個明確的目標,她心裏卻依然如初來時一樣,覺得那麼的膽怯,那麼的不可確定。甚至,比昨天還要忐忑不安。
如果説,上一次她還是為了一幅畫,一次感動,一個期待,一場追星似的衝動而來,那麼這一次,她則完完全全是為了一個人。
為了一個初相識的,不知道姓名,不知道身份,不知道來歷家底的人。
她對他什麼都不清楚,甚至無法清楚地理解他的所作所為,然而,她卻無法抗拒,她不能控制自己,不能不來這一趟。
説是為了一個“謝”字也好,説是要歸還曾被他在笑鬧中遺棄的手錶也罷,那都是她為自己尋找的藉口。
她心裏知道,真實的理由,其實是——好奇!
是的,她對他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她生活豐裕,一生順遂,見到過的人無非是幽默風趣的長輩,彬彬有禮的學長,還有陽光般頑皮淘氣的學弟。即便偶爾有一兩個如安心般鬼靈精怪,不按牌理出牌的青梅竹馬,那也只是她們那個小圈子裏的無聊生活的調劑。
她從來就是生活在那個小圈子裏面的,家庭、學校、畫室三點一線,她身處在那個保護圈的中心,有那麼一點驕傲,有那麼一點自我,更有那麼一點不諳世事的天真。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還可以如……他……那樣……
如他那般狡猾、如他那般孤高、如他那般灑脱、如他那般邪氣、如他那般深邃神秘又灑脱不羈……
他從不掩飾他的壞!
初見她時,他捉弄她,氣得她牙癢癢。
再見時,他也不曾收斂他的痞氣。態度襥襥的,嘴巴壞壞的,總是能輕易挑逗人的脾氣,卻又總是在最後的關頭,讓人覺得安心。
她在想,或許就是這一點不同,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了解,去靠近。
又或者,僅僅只為了她想看看他究竟有沒有按時換藥?
換藥或是沒換,這對於她來説,絕不是關心,她不肯承認。
她只是覺得,她有責任,有那個義務去督促他、看顧他。
直到他——好起來!
憑着昨夜的記憶,她終於找到了他取車時經過的那間獨立小屋。
“甲殼蟲”應該是停在小屋旁邊的,現在那裏是一塊稍微比別的地方平整些的空地。他應該不在家的吧?
不知怎的,恩榆心裏居然微微鬆了一口氣。
這個意識讓她自己嚇了一跳,卻不敢深究。
不管是渴望還是失望,她終究是來了。既然來了,就要面對,哪怕是怕,哪怕是亂,她也要——面對。
舉目打量着小屋。
説它是房子,其實不如説是亭子還貼切一些。
亭子下面有四根臂粗的木樁支撐着它,上面才是方方正正的木屋,四面都有木格子的窗户。可以想象,當海水漲潮時,打開所有的木窗,這間房子便像是汪洋裏的一條船。
這個想法,讓她自己笑了。
繞着房子走了一圈,她發現房子後面懸掛着一條鏽跡斑駁的紅色鐵梯,直通房門。
恩榆在梯子前面停下,吸了一口氣,細雨絲絲縷縷,斜斜地打下來,沾濕她的眉、她的睫、她的發……
這雨讓她有了一絲勇氣。
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紅色鐵梯,上到平台,伸手輕輕叩了叩小木屋的鐵皮門。
一聲、兩聲。
門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他果然……不在家。
她慢慢地收回手來,沒料到,“吱呀”一聲,那門居然開了!
她的心“撲通”一陣狂跳。
一扇門,忽然敞開在她的面前,如潘多拉的盒子,充滿了誘惑。
進?還是不進?
她在這邊猶豫不決,那邊,門的背後突然出現一張睡眼惺忪的臉。
“啊?”她倒退一步,差點栽下鐵梯。
“你幹嗎?”金振希皺着眉頭,語氣不善。
她懷疑他根本沒看清她是誰。心裏隱隱有絲不快,有絲失落,“你在家幹嗎不理人?”
金振希眯了眯眼睛,“有事?”
不,他不是沒看清她是誰,而是,現在站在這扇門外面的人,不論是誰,對於他來説,大概都是沒什麼區別的吧?桑恩榆不免有些泄氣地想。
哪個女孩不希望自己在某個男孩子眼裏是特殊的一個呢?
她也不會例外。
“大白天睡什麼覺?”把委屈藏得若無其事,恩榆盯着他的手臂,“沒去換藥,對吧?”
金振希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個病患這一回事。
“那麼麻煩!”他皺眉。看她沒有離去的意思,終究不好當面甩上門,只得懊惱地抓了抓頭髮,側身讓開。
小小屋子一覽無遺地呈現在桑恩榆眼前。
只有一間房,隔成休息和廚衞兩個區,廚房後面連着衞生間,屋子的景象比她想象的還要髒,還要亂。到處扔滿煙頭、髒衣服、舊雜誌、空的酒瓶,以及吃過的和沒吃過的袋裝泡麪。
“天哪!”恩榆按住自己的額頭,呻吟。但到底還是把“這裏真像豬窩”這句感嘆硬生生壓了下去。
良好的教養不容許她在陌生人面前説出這麼無理的話語。
金振希彷彿意料到她會説什麼,她卻突然又沒説,這讓他走向冰箱的腳步略略頓了下,回過頭來充滿趣味地看了她一眼。
他那洞察人心的眼神讓她有了一絲尷尬。只好裝作若無其事地跟在他後面走進來,雖然小心,還是一腳踢到空的啤酒罐,發出好大一聲脆響,讓她嚇了一跳。
他“哈”的一聲笑出來,毫不掩飾那份幸災樂禍的開心。
恩榆皺皺眉頭,“你睡醒了嗎?”
他知道,她是故意要岔開話題,假裝對這一屋子的髒亂視而不見。在她心裏,大概是對他的一種尊重。但他根本不在乎,只貪看她彆扭又忍耐的表情。
“不用那麼緊張,隨便坐。”他不答她的問題,自顧拉開冰箱,取了冰水出來,灌一大口,才問,“你要喝什麼?咖啡還是礦泉水?”
“我不渴。”恩榆站得筆直。
他好笑地揚眉,“那你餓不餓?”
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午餐時間。
恩榆為難,她很想説不餓,但看金振希的樣子,應該是剛剛睡醒,昨晚流了那麼多血,今早一定又沒吃早餐,他……
她打量着他略顯蒼白的容顏,衝口而出,“我請你吃午餐。”
他笑容更深,“你從A市趕到這裏來,就是要請我吃午餐?”
她遲疑一下,也笑了,“我是來向你道謝的。”
對呀!他救過她,又把她送回市區,她對他,應該是充滿感激之情的,為何才一見面,又開始覺得彆扭和尷尬呢?
“道謝?”他咬住字音,意味深長地瞄她一眼。
她不察,笑顏更燦,“謝謝你昨晚幫了我,還有,這個還你。”她從皮包中拿出手表。
他表情一怔,“修好了?”
她得意地揚眉,“是修好了,假洋鬼子!”
昨晚場面太混亂,他又救了她,所以,她説不出這個略帶侮辱性的詞。但今天不同,今天她帶着修好的表來,再説這句話,也只不過是一句提示性的玩笑。
他啞然失笑!真的,他差點忘了,第一次見面時捉弄她的情景。
“謝了。”他接過手錶,拿在眼前晃一晃,再滿意地戴上,“午餐不用你請了,這個就算你的謝禮吧。”他瀟灑地揮一揮手,像沒事人一樣。
恩榆噎住一口氣。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被人拆穿謊言還那麼怡然自得?
她愣在那裏,金振希反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了,謝謝你也説過了,手錶你也還了,午餐也不用你請了……”
下面的話他沒有説,但意思已然很清楚,那就是——你為什麼還賴着不走?
恩榆挺一挺脊背,小臉嚴肅地繃着,“我還要帶你去換藥!”
真搞不懂,她似乎不能微笑着跟他説上三句話,三句以內必然翻臉。
“真要去?”金振希嘆氣。
“當然。”她加強肯定的語氣。
他一臉苦楚地環顧四周,“可是,你看,從昨天晚上開始我一直沒時間整理屋子。”
恩榆瞪大了眼,這假洋鬼子真好意思説啊,看這屋子髒亂的程度,難道僅僅一夜一日便可以造就的嗎?
“那……你的意思是……”
“今天一天,我都要留在家裏打掃衞生。”他表情無辜。
她吸一口氣,“吃過午餐,換了藥再回來打掃不是一樣嗎?”
“那不行,我心裏擱着事會藥食難安。”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她咬牙。
對!他不説寢食難安,因為他剛剛才睡醒。
這傢伙!恩榆雙手握拳,“那……我幫你打掃好不好?”
“真的?”他微微挑起一眉,想笑又忍住。
“不過,你也別想坐着。”她一字一頓,努力剋制住拿垃圾丟他的衝動。
“沒問題!”忍俊不禁的微笑終於從他的嘴角散溢出來,怎麼看都像是陰謀得逞的奸笑!
什麼沒問題?
根本是大大的有問題!
問題就出在那個奸惡的小人身上。
她讓他別坐着,他索性就給她躺着。一會兒説手臂痛,一會兒又説昨晚吹了夜風,頭痛。再不然,索性打起呼嚕,理由是睡眠不足,腦部缺乏營養,會提早得老年痴呆症。
恩榆氣得牙癢癢,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嘛?
但,已經説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了,只有自認倒黴。
她撿起滿地的臭襪子、髒衣服、方便麪包裝袋、一次性碗筷、啤酒瓶、可樂罐、隨手畫了幾個線條的廢紙團……衣服扔進洗衣機,再將雜誌報紙疊好歸在一起,看一看,仍不滿意,又拿了拖把出來拖地。
她做得不甘不願,金振希倒像是被女孩子伺候慣了似的,一點也沒覺得不妥,顧自睡得昏天黑地。
她瞧在眼裏,那顆氣呼呼的心不知怎的先就軟了。
他應該——是累了吧?
於是,把手腳放輕一點,再輕一點,整理得仔細一些,再仔細一些。忽然想起前不久看過的一本羅曼史小説,女主角第一次到男主角的家裏去時也是這樣,二話不説地幫他整理屋子,自然得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
她嘴角輕抿,一抹紅暈悄悄地、悄悄地浮上雙頰。
金振希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恩榆蜷在躺椅上睡着了,四面的窗户都開着,鹹鹹的海風吹進來,撩起她額前的散發。大概是有些冷,她睡得不是很安穩,雙手抱着雙肩,縮成一團。
整理過後的屋子清爽乾淨,空氣中有一股清冽雅淡的氣息。背景是窗外的天空,漸成深藍。
啊呀!他猛然一驚,回頭看牀頭的鬧鐘,下午六點!他睡了這麼久了嗎?
她一直守在這裏?望着恩榆滿足的睡顏,金振希有片刻的恍惚。
他並不是真的要睡覺,不過是貪看她惱怒的容顏罷了。跟她有一句沒一句地鬥着嘴,聽着她輕盈的腳步聲,有一搭沒一搭哼着的走調的歌聲,以及偶爾咕噥出來的抱怨聲,生平第一次,他發覺,雜亂的聲響也可以讓人快速入眠。
是因為遠離國內的壓力,心情才會陡然變得輕鬆了嗎?
恩榆無意識地呢喃了一句,雙手搓着冰涼的手臂。
他湊身過去搖她。
恩榆醒來,眼神恍惚,待陡然看清眼前放大一倍的俊顏,“喝……”她剛剛撐起的身子又不由嚇得跌回椅子裏。
“你……你……醒了?”她吞一口唾液,臉兒漲得通紅。
糟糕!
她剛剛明明只是想在躺椅上休息一會兒,不知怎的竟睡着了?下意識地擦一擦嘴角,怕自己難看的睡姿收入他的眼底。
“你也醒了?”他挑高濃眉,淳厚的嗓音帶着些温柔的親密。彷彿他們這樣相繼醒來已不是第一次。
羞窘的心情迅速被惱怒所代替。這人,非得這樣油嘴滑舌地佔人便宜嗎?
桑恩榆推他一把,他也不堅持,非常合作地讓她推開。
她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飛快地閃進了衞生間。
“砰——”門被大力地甩上。
金振希挑眉再挑眉,眼裏的光芒如星輝閃耀。
簡單地吃過外賣比薩之後,二人搭乘度假村的短程公車,再一次來到小診所裏。坐診的還是那位老醫生,只不過多了一位盡職盡責的護士。
老醫生幫金振希換藥。
護士小姐笑容可掬地招呼桑恩榆,“小姐,請過來登個記好嗎?”
呃?登記?昨天晚上好像沒有這個麻煩的手續啊。
疑惑的目光轉向老醫生,老人面容整肅,目不斜視,完全有別於昨晚的怠懶散漫。
恩榆好笑地揚一揚眉,接過護士小姐遞過來的表格。
第一欄,姓名。
嗯?
“你叫什麼名字?”她側頭問。
“金振希。”他隨口答。
她臉色一變,握筆的手不穩,在表格上劃出長長一道黑線。室內有片刻的寂靜,她就那樣保持着握筆的姿勢靜止了,像是被人隔空點了穴,一動也不能動。然而,心臟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猛烈得似乎就要破腔而出。
幸而護士小姐打破沉默,“沒有關係的,我給你換一張。”新的空白表格被殷勤地送至她面前。
她禮貌性地擠出一個微笑,按住紙頁的手在顫抖,連帶着聲音也抖起來,“哪幾個字?”
“金子的金,振興的振,希望的希。”
沒錯,就是他!金振希!
是他!
回想起這幾天一連串的巧合,桑恩榆幾乎要呻吟出聲。
她應該早一點猜到的。
現在,她在他的印象裏,一定是糟糕透了吧?她懊惱地繼續往下填。
護士小姐見了,詫異地抬頭,“你是韓國人?”
金振希一怔,繼而薄唇上揚,彎成一個魅惑人心的微笑。
那慣常的笑容,看在桑恩榆眼裏,不知怎的心裏一酸,酸得胸口發悶。
並不是今天才知道,他習慣於在有意無意中展示自己的魅力,以及挑逗女孩子的個性,可不知為何,今日看來卻格外刺眼。
彷彿那笑裏,帶了酸性的化學分子,散佈於空中,讓她在一呼一吸之間灌飽了一整瓶的陳年老醋。
“對,我是韓國人。”那邊,金振希還在慢吞吞地説。説着,視線漫不經心地瞟過來,嘴角上勾,又加一句,“我是真洋鬼子。”
冷氣充足的冰果室裏,安心的腿已經凍得有些麻木。
時序雖然已經進入春天,但,寒氣還未完全消退,偶爾來一個倒春寒,便可以讓過早穿上裙子的愛美女生體會到什麼叫“美麗凍人”。
然而,今天不同,今天的寒流完全是人為所帶來的。
安心搓着手臂,對眼前的紅豆牛奶冰完全沒有興趣,“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説?”她提醒對面手握湯匙,有一下沒一下舀着紅豆冰往嘴裏送的好友。
今天是週末,安心本來想小睡個懶覺的,誰知道還沒到六點,便被桑恩榆的騷擾電話給叫醒。
先是陪她吃早餐,然後頂着沒有什麼熱度的太陽上街閒逛,再然後是走進這裏,一坐兩個小時。
她這個陪客已經快凍成冰棍了,那個心神恍惚的傢伙卻仍然沒有向她吐苦水的意思。搞什麼?她已經準備好為朋友兩肋插刀,做一隻超大型水缸了,她那邊卻一直隱忍不發,打算讓她陪她地老天荒一樣。
可,就算是地老天荒,也該選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是不是?杵在這裏凍成冰棍,老闆還嫌礙眼。
安心不耐煩地翻眼又翻眼,總算,桑恩榆那邊給了一些反應,讓她大為感動。
“安心……”
“嗯?”她趕緊湊過去。
恩榆張張嘴,欲言又止,“沒什麼。”
安心的額角掛下三道黑線,“桑恩榆!”
恩榆看她一眼,“不用大聲叫我,我又沒聾。”
安心噎住一口氣,“説真的,最近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我有嗎?”當事人一臉茫然。
安心乾笑,“嘿嘿。”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啦,“如果你沒有什麼話要説,那我要回去了喔。”
“你要回去了?”
“嗯。”安心抽出一張面紙慢慢吞吞地擦嘴。
恩榆果然着急,“我……我是有個問題……有個問題想問你啦。”
“什麼問題?”
恩榆吸一口氣,“你説,如果有一個你非常非常崇拜的人站在你面前,你會怎麼樣?”
安心想也不想,“跟他要簽名啦。”説完,見桑恩榆一副大不以為然的神情,忙又加一句,“拍照,然後把他的照片拿到網上去拍賣。”
恩榆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安心不解,“那不然還能怎樣?”
“難道……不可以做朋友嗎?”
“朋友?”安心敏鋭地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你跟哪一位偶像有交情?”
恩榆失笑,“不是你的偶像。”
“哎呀,一樣啦,你的偶像就是我的偶像。”安心最大的興趣就是挖名人隱私外加八卦聊天。
“好歹你也是學藝術的,不要一提到偶像就氣質全無好不好?”
“嘿……不知道是誰現在被偶像弄得精神恍惚、困擾非常呢?”
恩榆怔一下,臉微紅,“偶像可並不都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又是怎樣?”
恩榆想了一想,用湯匙頂住下巴,“偶像嘛,可能會跟你想象的完全相反。你以為他温文儒雅、風度翩翩,他可能生性隨意、浪蕩不羈。”恩榆想起他奏交響樂一般的“甲殼蟲”,唇角莞爾,“你以為他才華橫溢、多情善良,他可能恃才傲物、風流狷狂……待到你以為他跟你已近在咫尺的時候,他其實仍遠在天涯。”
話音散盡,安心仍未能回過神來。半晌,才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端詳着她,“你説的那個人,不會是素描課那天……”這些形容詞似乎全部都可以套在那幅長錯腦袋的素描上。
“我什麼都沒説。”恩榆不自然地動了一下。説安心神經粗,這時候偏又特別敏感。
“瞧你的樣子,那麼怪。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人了吧?”
“誰説的?”恩榆否認得急,很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樣子。
安心也不拆穿她,優哉遊哉地用手指敲着桌面,“那你們是好朋友啦?”
“也不是啦。”恩榆煩惱地,“他是我哥的朋友,可是我不想因為我哥,他才對我另眼相看。”
“哦!”安心惡作劇地笑,“原來你是希望他因為你這個人而對你另眼相看?”
呃?恩榆臉紅。
她哪裏是這個意思?
她只希望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是對等的。就像她和那個假洋鬼子的相處一樣。她不會因為他是她崇拜多年的對象而慌亂失常,他也不會因為她是好朋友的妹妹而對她格外小心照顧。
她希望,他還是她剛認識的那個毒舌又懶惰的傢伙!
但,如果真是這樣,如果他的名字不叫做金振希,她可還會如此刻這般憂心煩惱?
那麼,她到底是因為金振希是他才生煩惱,還是因為他就是金振希而心跳加速?
哎呀,不能想,越想越亂。桑恩榆捧住腦袋。
這時候,手袋裏的電話“丁丁當當”地奏響樂曲,她一陣手忙腳亂接起電話,還沒吭聲,那頭老媽的聲音已經震耳欲聾地響起,“恩恩,家裏來了客人,你快點回來,回來的時候記得去超級市場買一袋姜粉。”
“哦。”她答應一聲。電話還未掛,人已經站了起來,“安心我要走了。”
她急急忙忙的樣子讓安心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老媽炒菜缺調料。”
安心啼笑皆非地鬆了一口氣,“那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