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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亡命的邂逅(3)

    「你們感情很要好?」

    「如果他沒有死,也許我們會繼續一起,又或者分手,或者像大部分的情侶一樣,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我不知道,對不起,這條手帕我洗乾淨之後還給你。」

    「不用急。」

    「謝謝你。表演要開始了。」

    「你真的沒事吧?」翁信良有點兒擔心。

    緹緹搖頭。

    翁信良目送緹緹離去,他站在窗前,看着她回到跳水池歸隊。一個跳水員從高空躍下,插入水中,贏得熱烈掌聲。緹緹攀爬到高台上,「經過」翁信良的窗口時,她沒有向他揮手,只是看了他一眼。緹緹越攀越高,終於到了九十米的高台,她孤清清地站在那兒,翁信良突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他衝出辦公室,幾乎是滾下樓梯,希望阻止緹緹跳下來。這個傷心的女人可能會用這個方法殉情。

    翁信良衝到跳水池,看到緹緹在九十米高空上向羣眾揮手。

    「不要跳!」翁信良在心裏高呼。

    説時遲,那時快,緹緹三百六十度轉體墮下。

    翁信良掩着臉不敢看。他聽到一聲清脆的插水聲,觀眾鼓掌。緹緹安然無恙冒出水面。

    緹緹爬上水面,看到翁信良,他滿臉通紅,不停地滴汗。翁信良看到她安全上岸,舒了一口氣。此

    刻兩個人四目交投,翁信良知道他原來是多麼緊張她。

    「你沒事吧?」

    「我不會死的。」緹緹説。

    緹緹又回到跳水的隊伍裏,她知道這個男人着緊她。翁信良的確令她想起許多關於鯨岡的事,而他竟然是親眼看着鯨岡死的人,世事未免太弄人了。

    翁信良怏怏地回到工作間,他剛才的樣子一定很狼狽,竟然以為緹緹會殉情。緹緹對他忽冷忽熱,原來是心裏有另一個人,那個人所佔的份量一定很重。

    「這個星期天你有空嗎?」穿上T恤的緹緹出現在他面前。

    翁信良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你在想什麼?」緹緹問他。

    「沒什麼。」翁信良笑笑。

    「這個星期天有空嗎?」

    「什麼事?」

    「我想請你吃飯。」

    「吃飯?」

    「星期天是我的生日。」

    「是嗎?」

    「沈魚也會來。」

    「好,我一定到。」

    「我在荷里活星球訂了台,七時正。」

    「好的。」

    「不用帶禮物來。」緹緹説。

    翁信良好像又有了一線希望。那個男人已經死了,他不可能鬥不過一個死人吧?剛才看到她哭,他的心都軟了。男人的俠義心腸真是累事。

    緹緹跑到更衣室洗澡。黥鯨已經死了三年。三年來,她頭一次對另一個男人有感覺。翁信良親眼看着鯨岡死去,會不會是鯨岡要他帶一個口訊回來?她不知道,但再一次提起鯨岡,竟然令她比以前容易放下這件事。她現在很想給別人,給自己一個機會。

    星期天晚上七時,翁信良準時到達荷里活星球,這裏人頭湧湧,音樂強勁。他看到緹緹和沈魚向他招手。

    「生日快樂。」翁信良提高嗓門對緹緹説。

    「謝謝你。」

    「有沒有帶禮物來?」沈魚問翁信良。

    緹緹拍了沈魚一下:「別這樣。」

    「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是這樣的,我還是頭一次來。」

    「有什麼問題?」緹緹奇怪。

    「這份禮物不大適宜在這個地方出現。」翁信良説。

    緹緹和沈魚的好奇心被挑起了:「到底是什麼東西?」

    翁信良把手伸進褲袋裏,掏出一件東西。

    緹緹和沈魚定睛望着他。

    翁信良攤開手掌,一隻黃色羽毛的相思站在他的手掌上,這小東西受了驚嚇,不停在打顫。

    「哇!好可愛。」緹緹用手接住相思,再用一條餐巾把它裹着。

    「你是女飛人,所以送一份會飛的東西給你。」翁信良説。「謝謝你。」緹緹抱着相思,問沈魚:「是不是很可愛?」

    沈魚突然覺得自己象個局外人。雖然來這裏之前,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翁信良喜歡的是緹緹,但她沒有想到他們兩個人會進展得這麼快。緹緹似乎已經準備接受翁信良。

    「我去買一個鳥籠。」沈魚站起來説。

    「這麼晚,哪裏還有鳥籠?」緹緹説。

    「一定可以找到的,不然它在這裏飛走了便很難找到它。」

    沈魚邊説邊走,她只是找個藉口逃走,她覺得今天晚上根本不需要她。

    沈魚在電話亭打電話給王樹熊。

    「喂,王樹熊嗎?你十分鐘內來到尖沙咀地車站,我在那裏等你。」她很想很想呼喝另一個男人。

    「十分鐘?怎麼可能?我住在香港,三十分鐘好嗎?」可憐的王樹熊説。

    「十分鐘內不見你,我們就完了。」沈魚掛了線。她知道他根本沒有可能來到。

    沈魚在地車站看着腕錶,十分鐘剛到,她竟然看見王樹熊出現,他頭髮蓬鬆,身上恤衫的鈕釦全扣錯了,運動褲前後倒轉來穿,腳上只穿拖鞋,沒可能的事,他竟然做到了。

    「沈魚!」王樹熊興奮地叫她。

    沈魚別轉臉,衝上月台的一列地車上,企圖擺脱他。

    王樹熊衝進車廂,車廂裏的人看着他一身打扮,紛紛投以奇異目光,王樹熊尷尷尬尬地不斷喘息。這個王樹熊,沈魚曾經因為寂寞而和他交往,可是她不愛他,他卻為她一句説話趕來。

    「什麼事?」王樹熊問沈魚,他愛這個女人。但愛上她不是最痛苦的,知道她不愛自己才是最痛苦。

    沈魚不知道説什麼好,她沒想過他會來,她只是想虐待他。

    「到底有什麼事?」王樹熊關切地問她。

    沈魚突然想起了:「我想買鳥籠。」

    王樹熊不禁失笑:「你找我找得這麼急,就是要買鳥籠?你要鳥籠有什麼用?」

    「當然有用。」

    「這麼晚,哪裏還有鳥籠賣?」

    「總之我一定要買到。」沈魚堅持。

    「試試看吧。」王樹熊無奈。

    王樹熊帶着沈魚來到專門賣鳥兒的康樂街,店子都關門了,只聽到店子內傳來鳥兒啾啾的叫聲。

    「你看,門都關了。」

    「到別處去。」沈魚説。

    「如果這裏沒有,別處也不會有。」

    「我一定要帶着鳥籠回去的。」

    「你買了一隻什麼鳥?」

    「你看!」沈魚看到一個老翁推着一輛木頭車,上面放着很多鳥籠和不同的鳥兒。

    「奇怪?這個時候還有人?」王樹熊説。

    「這個鳥籠要多少錢?」沈魚問老翁。

    「一百二十元。」

    沈魚看到鳥籠裏有一隻相思,這隻淡黃色羽毛的相思和其他相思不同,它非常安靜地站着,沒有唱歌。與其説安靜,倒不如説悲哀,是的,它好像很不快樂。

    「這隻相思要多少錢?」

    「不用錢,你要的話,送給你。」老翁説。

    「為什麼?」沈魚奇怪。

    「它不唱歌,賣不出去的。」

    「它很有性格呀!」沈魚説。

    「沒有人會買不唱歌的相思的。」王樹熊説。

    「我就是喜歡。謝謝你,老伯伯。」沈魚拿起鳥籠。

    沈魚拿着兩個鳥籠,一個是空的,一個載着一隻暫時還不唱歌的相思,在彌敦道漫無目的地步行。

    「你要去什麼地方?」王樹熊問她。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

    沈魚和王樹熊坐在球場的石級上。球場上,兩隊女子足球隊正在進行比賽。

    「我最怕看女子踢足球。」王樹熊説,「她們大部分都有腳毛,你看!」

    一個背影像男人的女球員獨個兒帶球射入龍門。

    沈魚站起來高喊了一聲。

    「你今天晚上幹什麼?你是不是失戀?」王樹熊問沈魚。

    「為什麼以為我失戀?」沈魚不肯承認。

    「只有失戀的女人才會這樣。我敢肯定這個球場上有超過一半的女人都是失戀的,如果不是受了刺激,她們不會跑去踢足球。」

    沈魚大笑:「失意時能看到你真好!」

    「能在你失意時陪你真好。」王樹熊説。

    「我沒事了!回去吧。」沈魚提起兩個鳥籠説:「這隻相思暫時放在你家,我改天來拿。」

    沈魚提着鳥籠回來的時候已差不多十二時:「鳥籠買來了。」

    「你去了哪裏?」緹緹問她,「我們一直擔心你。」

    「我在街上遇到朋友,一起去喝茶。」沈魚説。

    「你總是這樣的。」緹緹沒好氣。「我們等你切蛋糕。」

    「現在可以了。」沈魚説。

    緹緹把相思關進籠裏。沈魚不在的時候,她跟翁信良談了很多,卻又忘記了説過些什麼,也許這就是所謂情話。

    「這麼晚也能買到鳥籠,你真本事。」翁信良説。

    「可以開始切蛋糕了吧?我叫侍應拿蛋糕來。」沈魚説。

    「讓我去叫。」翁信良説。

    「你真的遇到朋友?」緹緹問沈魚。

    「我為什麼要騙你?」沈魚故作輕鬆,「你們剛才有沒有跳舞?」

    緹緹臉上竟然有點兒羞澀,「有呀!他這個人蠻有趣的,雖然是獸醫,但是不會只談禽獸的事。」

    翁信良回來了,侍應生捧着生日蛋糕來,蛋糕上點了一支蠟燭。沈魚和翁信良一起唱生日歌。

    緹緹吹熄了蠟燭。

    「出去跳舞好不好?」緹緹問沈魚。

    「你和翁信良去跳吧。」沈魚説。

    「一起去吧!」翁信良説。

    這個時候,舞池上播放慢歌。

    「慢歌只可以兩個人跳,你們去吧。」沈魚説。

    「那好吧。」緹緹説。

    緹緹和翁信良在舞池上跳舞。

    「謝謝你的禮物。」緹緹跟翁信良説。

    「如果你有一雙翅膀,我便不用擔心你。」

    「你為什麼要擔心我?」

    翁信良説不出來。

    「如果我突然長出一雙翅膀,一定很可怕。」緹緹笑説,「要很大的一雙翅膀,才能承託我的體重。」

    「黃蜂的翅膀和它的身體不成比例,黃蜂體大翼小,依據科學理論來説它是飛不起的。可是,黃蜂卻照樣飛,管它什麼科學理論。」

    「我也想做一隻黃蜂,可惜我是人,人是沒有翅膀的。」緹緹哀傷地説。

    翁信良把手放在緹緹的背部,緹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膊上,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在跳舞。

    沈魚獨個兒吃生日蛋糕,翁信良和緹緹在舞池上流連忘返,他們大概在説着不着邊際的情話。

    緹緹與翁信良回來了。

    「沈魚,你和翁信良出去跳舞。」緹緹説。

    「不用了。」沈魚説。她不想變成不受歡迎的人。

    「去吧!」緹緹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

    「賞面跟我跳一隻舞好嗎?」翁信良笑着説。

    沈魚覺得要是再拒絕,他們一定會懷疑她,她跟着翁信良到舞池。翁信良一隻手握住她的一隻手,另一隻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腰肢上。沈魚故意裝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

    「你是不是想追求緹緹?」

    翁信良笑而不答。

    沈魚心下一沉。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我意思不是説我目睹鯨岡意外死亡。」翁信良説,「緹緹是我第一天到海洋公園碰到的第一個女孩子,她站在九十米高空向我揮手。」

    原來如此。沈魚一直以為自己是翁信良碰到的第一個女孩子,原來是第二個。命運安排她在緹緹之後出現。緹緹的出場也是經過上天安排的,她在九十米高空上,驚心動魄,而沈魚自己,不過和海豚一起,是一個多麼沒有吸引力的出場!

    離開荷里活星球,翁信良跟沈魚説:「我先送你回家。」

    他當然想最後才送緹緹。

    「我自己回去可以了,你送緹緹吧。」沈魚向翁信良打了一個眼色,裝着故意讓他們兩人獨處。

    「我們不是要一起過海嗎?」緹緹拉着沈魚的手,「説什麼自己回去!」

    結果還是沈魚先下車,翁信良送緹緹回家。

    「這隻相思為什麼不唱歌?」緹緹問翁信良。

    「它不是酒廊歌星。相思通常在早上唱歌。」

    「還有三個小時才會天亮哩!」

    「如果去海灘,可能會早點看到日出。」

    「好呀!我們去海灘等相思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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