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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0章

    第六十六章密信

    祁繁便看向容嘯天,道:“嘯天是最清楚的人,你先説。”

    容嘯天黑着臉,道:“事情要從那夜皇后出事説起……”

    三年前,長樂宮大火突起,驚動了駐守在宮城外天衢大街棺材店的凰盟三傑。

    其實火光未起時三人便已察覺,因為不知怎的楚非歡睡到半夜突然跳起,飛電般從屋內射出,一翻身便上了馬,也不招呼其他兩人,瘋了似的便往宮城趕去。

    等到祁繁和容嘯天追出來,只看見他遠遠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對於楚非歡的神秘異能,祁繁和容嘯天多少知道一點,兩人對望一眼,立即追了出去。

    按照皇后預留的隱秘道路混入宮城時,長樂宮剛剛火起。

    長樂宮的火起,令宮中侍衞全數趕向那裏,人影火影紛亂如潮,是楚非歡的神秘預感,令他們搶先一步,在侍衞趕到前先到了長樂宮。

    當時宮中毫無呼號掙扎之聲,靜得詭異,只聽見火舌燃燒木料發出的噼啪聲響,祁繁衝進宮時,被身下的東西險些絆倒,就着火光一看才發現是具屍體,一劍穿喉,乾淨利落的早已死去。

    而整個長樂宮,從宮門到內院,一路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

    祁繁的心,當時就沉到了谷底,然而還是不願相信,皇后會出事。

    那不是一般人,那是羣雄逐鹿血雨腥風裏底定江山的一代奇人,是出身千絕智慧出眾以一肩之力挑起天下重任的開國名後,武功才智,韜略計謀都是無雙之選,怎麼會輕易死去?

    而容嘯天,看也不看那些屍體,已經衝了進去。

    跨入殿門的那一霎,飄搖的火光和熱氣蒸騰得一切景物都看來扭曲虛幻而模糊,滾滾黑煙燻得他雙目淚流,難以辨認事物的視野裏,隱約好像看見楚非歡的手,掠過地下某具物體,似乎收了什麼東西在懷中。

    幔帳在熱力烘烤下緩緩縮卷,百蝶穿花刺繡翩飛出詭異的弧度,承塵將頹而四壁焦黑,在毀滅和傾斜之中,他什麼也看不清楚,只隱約認出了地下那女屍的身份。

    “皇后!”

    他撲過去,而楚非歡站起,遊魂樣恍惚四顧,突然撲到一處絲毫無損的牆角下,抱起一歲的嬰兒。

    祁繁衝進門時,見到的便是暴怒的容嘯天,和將蕭溶抱在懷中,怔怔的看着地下秦長歌的屍身的楚非歡。

    容嘯天滿面猙獰,臉色血紅,楚非歡卻臉色慘然不似人色,不言不動恍如木雕。

    祁繁看見地下那血淋淋的女屍,只聽見腦海裏轟的一聲,眼前一黑。

    然而他立即逼自己清醒過來,看了蕭溶一眼,立即明白了主子臨終的打算:無論如何,保下蕭溶!

    他忍着悲慟,拉着容嘯天去砍屍拖屍,偽造太子被燒死的現場,其間楚非歡一直默默無語。

    火光映得他秀麗的顏容一片死黯之色,仿若沉墮深淵,而永無得出之日。

    等到諸事已畢,侍衞們即將趕到,祁繁拉着他離開,將出宮門時,楚非歡突然將蕭溶往他懷裏一塞,道:“你們先走,我馬上來。”

    當時已經時間緊迫,祁繁滿腹疑問也來不及問,只得先和容嘯天出宮,惴惴不安等了許久,一直到晚間,楚非歡才一臉疲憊的回來。

    容嘯天當即責問他去做了什麼,楚非歡並不理會,問急了才道:“與你無關。”

    他向來是個孤僻冷漠性子,大家都知道的,然而此刻容嘯天想起先前在殿中看見他的動作,疑竇突生。

    便將這疑惑和祁繁説了,祁繁表面並不相信,只勸他安下心來,兄弟同心,好好撫養小主子,將來為皇后報仇。

    安撫下了容嘯天,祁繁卻並非表面那般大大咧咧,當天夜裏,他早早守在楚非歡住處門外,果見夜深時,楚非歡自屋內掠出,向城外奔去,他有心去追,卻自知以自己的輕功,萬萬不能既追着楚非歡又不被他發現,乾脆不去追,潛入楚非歡屋子翻找一番,在他牀褥之下,發現一封書信。

    信上道:“二月乙未,天降垂虹,牝雞司晨,天道不允,所請之事,務祈垂許。伏惟珍攝,不勝禱企。”

    祁繁盯着那三十二個字,連手指都在發抖。

    牝雞司晨,必是暗指皇后專權,二月己巳,正是出事之日,而天降垂虹,不是長樂宮大火又是什麼?

    楚非歡,你好,好----

    暗夜裏祁繁的目光幽幽閃爍變幻難言,卻仔仔細細將那信原樣疊好放回原處。

    隱在暗處看楚非歡回來,大汗淋漓面色蒼白,祁繁不動聲色,繼續回去睡覺。

    第二天將這事和容嘯天説了,容嘯天當即跳了起來,大怒道:“這小子原本不過一個流浪漢子,是主子慧眼慈心收留了他,他竟然毒蛇反噬恩將仇報!”便要衝出去找楚非歡,卻被祁繁拉住。

    對着容嘯天憤怒的目光,祁繁也覺悲哀無力,只道:“你現在去找他,並非他對手,再説,只憑那一紙信箋便定人之罪,未免太過輕妄,皇后生前十分愛重他,泉下有知,定也不願我們草率處置,再看看罷。”

    按捺下容嘯天,祁繁立即抽調了一批凰盟高手,他是凡事不憚於向壞處想的人,對於楚非歡,他更慎重。

    當夜,楚非歡再次出門。

    眾人遠遠尾隨,這回見他奔向的是宮門。

    遠遠見楚非歡在宮門拐角處等候,仰首向天,不知道在想什麼,月色幽浮,隱約見他顏容秀美精妙,眉目如畫,風過處衣袖翩躚,容姿光耀,只是神情愴然,默默不語。

    祁繁等人知道他武功極高,不敢走近,遠遠的大氣也不敢出,卻見楚非歡有些神思不屬的模樣,只向着南方,看着那一輪月色,沉默如開滿繁花的秀樹。

    過了半晌,便見宮城暗處拐角裏走出一個男子,個子不高,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他走到楚非歡面前,很恭謹的彎腰説話,楚非歡並不看他,只漠然點了點頭。

    那人轉過臉來,一個側面,月光下面白無須,祁繁目光一閃,在容嘯天掌心輕輕寫了“太監”兩字。

    隱約間見那太監遞給楚非歡什麼物事,楚非歡微微遲疑,還是接了過去,那人躬身一禮,匆匆離開。

    兩人對望一眼,這下再無疑問,深夜之時,晤見宮中來人----於這非常之時,又有先前那信箋----楚非歡是奸細!

    容嘯天當即便要衝出,祁繁捺住他,和凰盟高手在黑暗中悄悄退出,埋伏在楚非歡迴天衢大街的必經之路上,靜靜的等。

    第六十七章伏殺

    而楚非歡在宮門前又站了一會,才緩緩離開,他步伐很慢,一路走一路似在想心事。

    天衢大街與皇家宮樂所玉宇台相距很近,其間有一個偌大的廣場,廣場外側,有一座漢白玉拱橋,橋亦名棧渡,這橋也是當年皇后命人建造的,親自命名題字,棧渡橋橋高水深,因為天冷,水面微有薄冰,祁繁等人就隱在橋洞中。

    聽見步聲漸漸接近,卻在橋中忽然停住,祁繁心頭一緊,以為楚非歡發現了。

    橋上他沉默良久。

    祁繁握緊了手掌,掌心微汗。

    卻聽橋上楚非歡淡淡道:“……長歌,是我對不起你,但是……”

    語音未畢,黑影暴起。

    是聽見那句話忍無可忍的容嘯天。

    與他同時衝出的還有凰盟的十數高手。

    祁繁同樣也聽見了那句話,只覺得心中一冷,黑暗降臨,最後一點殘存的希望星火也被掐滅,一時覺得悲憤恨意難平,恍惚間反應慢了一步,容嘯天已經衝了出去。

    白石橋上,正沉湎在自己思緒中的楚非歡霍然回首。

    高手的本能,令他在發現遇襲的那一刻,立即下意識的進行了反擊。

    腰身一挺,他姿勢詭異宛若無物般立即平平飛起,半空中沉膝彈踢,啪啪兩聲便踢飛了兩人,而腰身反轉那一剎,長劍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空中,手指一彈便到了衝向最前面的凰盟中人面門。

    那劍勢盤旋夭矯,快若飄風,眾人難攖那似可充溢天地的精芒光華,紛紛躲避,他卻已如流水般一滑三丈,勢如破竹般直直撞入人羣,雪白手掌月光般一掄,劍光暴漲,便要貼上那人前心。

    卻在看見衣角凰盟的火紅凌霄花標誌時,愕然一頓。

    而此時,容嘯天的掌力,已到了。

    “滅神掌”。

    憤怒燒燬了他的理智,怒極之下,他棄用了自己的剛猛掌力,使用了皇后教授的掌法,他要用皇后的掌法,讓她自己為自己報仇!

    滅神一出,萬物崩催,祁繁本想留下活口審問清楚他與何人勾結,此時看見這掌法,便知來不及。

    白色霧氣氤氲,悄無聲息,貼向微微一怔的楚非歡後心。

    然而楚非歡的敏鋭非常人能及,掌力未及他已察覺,此時再避已來不及,楚非歡頭也不回,低叱一聲,竟一把抱住身前的凰盟高手,直直向前一倒。

    這一倒掌力和刀劍全都落空,容嘯天卻連個頓也不打,上前一步,大喝:“你這個叛徒!”

    掌力向下風聲獵獵,勢不甘休。

    楚非歡在地上一個翻滾,正正和他目光相對。

    又是一愕。

    下意識手指一扣,待發的掌力又收。

    對敵之際,他絕無僅有的連頓兩次,兩次收招,立時兇險萬分,第一次為他的機變躲過,第二次,容嘯天不會再給他機會。

    森寒入骨的掌力,直襲向他前心。

    那一霎楚非歡目光黝黯,翻騰如海,卻什麼也來不及説,而掌力已襲體。

    他咬唇,單手在地上一拍,飛騰而起,平平如箭射了出去。

    滅神掌他也會,他卻沒有在這生死之際,選擇和容嘯天玉石俱焚。

    楚非歡輕功卓絕,輕功中最難練的平空虛渡,被他使得元轉如意,然而終究快不過近在咫尺的容嘯天的厲掌。

    毫無聲息,滅神掌印在了楚非歡的後腰。

    楚非歡飛掠的身體突然微微一顫,出現傾斜,他就勢一轉,重重墜入橋下河中!

    破冰聲響,激飛浪花。

    祁繁和容嘯天一起衝了出去,探頭看橋下水面,黑沉沉幽深深的不見底,這橋下水看似不深,但郢都人都知道這是活水,連接沙江和隴川運河,水勢很急,一旦下去,很快就會被衝到下游,難以生還更難浮上來,所以橋兩側護欄都很高,並設了告示告誡行人。

    楚非歡中了滅神掌再落入橋下,那是絕對沒可能生還的。

    祁繁命凰盟手下下去搜索,自己盯着淡淡泛起紅色的水面,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楚非歡直面容嘯天那一刻的驚愕,中掌前翻湧難言的眼神,在他心中盤桓不去,令他隱隱不安,然而證據確鑿,楚非歡異常的舉動,和宮中的私下勾連,親口説的那句話和那信箋,種種證據指向再無疑義,唯一遺憾的是性情暴烈的容嘯天憤怒太過,只想殺死叛徒為皇后報仇,卻忘記留下活口,審問出皇后死亡的真相了。

    凰盟當夜在棧渡橋的徹夜搜索,如預想一般,沒能找到屍體或和楚非歡有關的物件。

    只在水中撈出了楚非歡的劍,祁衡看着那柄寒光四射,較尋常劍窄上許多的長劍,想起當初皇后贈劍給非歡時的場景。

    那是一個夏末之夜,風敲冷竹而浮雲輕妙,後園裏花牆上羽葉蔦羅歇着淡紅粉紫的骨朵,淡香幽幽,花牆下先皇后輕衣散飛,自紫檀鏤雕的木匣中取出新鑄的長劍遞過,微笑而言:此劍千年明鐵,輕薄明鋭,最適合你的飄風劍法,這鐵是我無意得來,我命人請中川鑄劍大師曾瑞鑄成,你可喜歡?

    猶記當時,非歡默然接劍,修長手指拭過明若秋水劍鋒,良久,一笑。

    輕風流月,秀若芙蕖。

    …………

    物是人非,斯人已去,贈劍之人和佩劍之人,都已遠離這擾擾塵世。

    恩也好怨也罷,終歸塵土。

    只是那夜月色靜好,花香無限,那美若壁人的男女,相視一笑的默契,都已永不再來。

    祁繁沉默着,找出那塵封的劍,遞到秦長歌手中。

    秦長歌緩緩撫過劍身,心中悵然。

    棧渡橋……多麼巧合。

    非歡,你沒有死,對嗎?

    第六十八章贈春

    當年,棧渡橋本不叫棧渡,叫玉宇。

    也不是如今這初雲出月,長虹飲澗,僅橋拱便有十六個之多的巨橋。

    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小石橋而已。

    那時京城已下,蕭玦尚未登基,秦長歌還沒有進宮。

    一日和楚非歡議事,行至玉宇橋上,兩人停下,秦長歌注目橋下清清流水,又看了看橋身,道:“此橋下水極深,橋欄卻甚矮,若兒童嬉戲翻落,後果不堪設想。”

    又遙遙望着水流遠去方向,一笑道:“近日我重新佈局皇宮,無意中發現某宮中荷池是活水,內有地道直通宮外,看樣子,好像和這水是相連的。”

    説罷便倚欄沉思不語,彼時長風遠渡而來,掀動層層衣袂,素衣墨髮的尊貴女子,姿態輕閒,唇角一抹笑容似真似幻,浩然高妙,如有仙氣。

    楚非歡向來知道她的心思,凝視着她,輕喟一聲道:“皇宮鬼蜮之地,有這些也不奇怪,只是既然發現,何不利用起來?”

    秦長歌目光一亮,忍不住展顏一笑,道:“還是你知我。”

    當下議定,回宮後秦長歌便向蕭玦提議重修玉宇橋,蕭玦自然準了,楚非歡便在每日夜間歇工之後,另帶了一批中川的巧匠,按照秦長歌給出的圖紙連夜施工,在橋下設置了密道,密道隱在水下,與皇宮荷池相連,為防萬一,另闢了一條密道,通向城外。

    竣工之日,密道亦成,督工官員請賜名,秦長歌大筆一揮:“棧渡。”

    這個名字雖説古怪,倒也沒有太離譜,於是順利成章的勒刻於橋身。

    只有秦長歌和楚非歡心照不宣,所謂棧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矣!

    當夜兩人約定夜遊棧渡橋,秦長歌在宮中辦完瑣事,先在橋上等候。

    不多時,便見那如玉璧的人兒出現在視野,時近春末,臨近棧渡橋的西苑桃林花開如雪,只是多半凋謝,一地落英中楚非歡緩步而來,淺粉微褐間的淡藍衣衫秀朗如秋日晴空。

    他秀麗姣好得令女子也自慚的容顏一片平靜,目光卻深而清遠,似有水霧輕淺,倒映朦朧繁花,他經過的地方,爛漫春景都似在漸漸淡去,只餘他輪廓秀致鮮明顯現,猶如造化驚豔之筆,精心繪就的妙絕身姿。

    兩人對視,目光牽連一瞬,再不約而同的立即轉頭去看新落成的橋,秦長歌臨波照影,微掠鬢髮,楚非歡撫摸着白玉般的橋欄,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是地氣的緣故還是什麼,橋兩側的桃樹卻是遲桃,剛剛開出了嬌嫩的骨朵,秦長歌採了一支於手中把玩,偏頭對楚非歡微笑,“也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思,説不定一生都用不着。”

    楚非歡目光深深,也不知是在凝注那桃花,還是比桃花更嬌美的人面,半晌只淡淡道:“只要你喜歡,便值得去做。”

    笑而不答,秦長歌轉身去看流水,楚非歡立於她身後,沉默如天際明月。

    良久秦長歌道:“改日和祁繁他們説説,將來説不定也是條退路。”

    卻聽楚非歡道:“不。”

    愕然回身,月色下桃樹前,楚非歡眉目隱於半明半暗之中,秀過桃花,神情間卻微微悵惋,“長歌,我希望這一生,能有個獨屬於你我的秘密。”

    頓了頓,他又道:“你給我的,一個人的秘密。”

    默然半晌,秦長歌輕輕一笑,道:“好吧。”

    “只是,”秦長歌側頭看他,眉目間不盡婉轉,“將來若是遇險,有用得着處,這個密道,你還是不能對大家藏私。”

    “那個自然。”楚非歡答得堅決。

    微微笑着,秦長歌遞過那朵桃花。

    “非歡,我有個預感,這密道會用得着,看來你終究享受不了獨有的秘密,為了補償你,就把這獨有遲來的一枝春送給你吧。”

    月明,雲淡,橋下春波綠,橋上人如玉。

    素指纖手,遞過粉色微微的一朵未綻桃花。

    那花朵如此嬌嫩,不堪風緊,顫顫巍巍,如某些無法宣之於口,只能積澱於心,於午夜夢迴時辰無限徘徊的美麗心事。

    他緩緩伸手,帶着珍重的神情,接過了那朵桃花。

    接過了,一生裏,最為殘酷的讖言——

    微微嘆息,將長劍交還祁繁,秦長歌本想責怪容嘯天過於魯莽,此時也已意興闌珊,不想再説了。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問題的關鍵,在那封信上,白紙黑字,證據確鑿,較之言語更驚動人心。

    秦長歌卻隱隱覺得,自己當年,做錯了一件事。

    她微微側頭看着容嘯天,當年,自己看中他忠直敢為,雖説魯莽了些,但配上祁繁的謹慎細緻,和非歡的冷靜聰慧,卻是最佳搭檔,非歡太冷,祁繁太細,遇事都容易行動力不足,很可能貽誤時機,但加上個一腔熱血的容嘯天,應該是完美的互補。

    如今看來,再縝密的思考,再細心的安排,終不抵命運齒輪的強大轉動,裹挾得彀中人血肉橫飛。

    無聲嘆息着,她問容嘯天:“容先生,假如,我是説假如,是你冤枉了楚非歡,誤殺了他,你要怎麼辦?”

    容嘯天怒道:“怎麼可能!”

    秦長歌不説話,只温柔而堅持的看着他,容嘯天本想嗤之以鼻的掉過頭去,不理這個荒謬而絕無可能的問題,然而不知怎的,那平靜的目光仿若無處不在,又似生出倒刺,刺得他不得不回過頭來正視。

    接觸到秦長歌目光,他的心突然抖了一抖,半晌,咬牙狠狠道:“我若冤枉了他,冤枉了自己兄弟,必自裁以謝!”

    一旁的祁繁一直默然看着,此時也輕聲道:“是,繁亦自裁以謝,並以黑巾覆面,至死不敢再見先皇后!”

    秦長歌閉閉眼,在心中默然嘆息,那一剎間她突然猶豫,值得麼……兩命對一命?然而瞬間她計議已定,睜開眼,道:“祁先生,我聽説你麾下有個專門至離國經商的商隊,這幾年還繼續麼?”

    “有,”祁繁道,“只是他們還沒回來,大約要在三個月後。”他奇怪的看着秦長歌,道:“明姑娘,您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笑了笑,秦長歌道:“還沒回來啊……那麼,派個穩妥的人,幫我送封信給公主,我要請她幫個忙。”

    説着匆匆下筆,寫好紙條,交由容嘯天帶出,見祁繁欲問又止,遂笑道:“我請公主幫我去皇史宬查查看三年前離國的大事紀,離國遠隔大陸僻處海疆,西梁民間沒聽過這個國家的都有,國中事務,傳不到這裏,商隊又沒回國,我想知道的事無處查問,但是負責記錄西梁皇史和天下大事的皇族史料館,一定有相關記載,哪怕隻言片語也好。”

    “您想知道什麼?為什麼是離國?”祁繁大惑不解。

    秦長歌卻不想把心中那個揣測先説出來,她需要確實的證據來驗證,隱隱間,她覺得,自己當年尊重楚非歡意見,未曾將他的身世告訴祁繁兩人,可能因此已經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輕輕嘆息,她已轉開話題,道:“明天我要去趙王府了,還有件事須得勞煩你現在辦。”

    祁繁對她的步步籌謀萬事底定在心的風範早已心悦誠服,再不能嬉皮笑臉,當下躬身道:“請吩咐。”

    “江太后那裏的管事大太監童舜,是不是有個老母在宮外過活?”

    “是的,還帶着他兄長過繼給他的侄子。”

    “江太后壽辰要到了,”秦長歌點點頭,一笑道:“上次我請你準備的東西,可準備好了?”

    祁繁笑道:“可費了一番功夫,玉觀音倒不是難事,難的是紫玉觀音,還要絕品的”葡萄紫“,光是為了這底料,便砸了衡記綢緞莊半年的利潤,這本就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凰盟的夥計大肆出動,才在一個早年簮纓巨族現今家世敗落的老秀才家裏找到這東西,再加上延請大師雕刻,嘖嘖,好大手筆。”

    “非紫玉不可啊,江太后喜歡紫色,”秦長歌嘆息,“而且,不如此不能掩飾……這是我為公主準備的壽禮,賀壽那日便要送上的,但是你知道,太后不待見公主,東西雖好,她未必會供奉上,所以需要有人敲邊鼓,這個邊鼓還得敲得不落痕跡。”

    祁繁眼睛一亮,笑道:“所以,童舜?”

    “對,”秦長歌笑,“童舜一肚子壞水,但有一點好處,極其看重親情,對家人極其照拂,尤其疼愛那個名義上的兒子。”

    “您的意思是……”祁繁眼睛又一亮。

    “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施人恩惠,要施在點子上,才會讓受恩之人銘記在心。”秦長歌懶洋洋笑,“咱們讓公主去幫他一個大忙,不求回報,他心中留了一分感激之意,將來再小心,對景的時候也會幫公主説上幾句好話的--他的話對江太后,可不是一般人的效用。”

    “可是哪來的恩惠施給人家呢……他老孃和兒子都好好的啊……”話説到一半祁繁突然頓住,瞪大眼睛看着秦長歌,不會吧,這個明姑娘,和先皇后的黑心有得一拼哦……

    “祁兄你終於開竅了,”秦長歌似笑非笑,“沒有條件創造條件嘛。”

    第六十九章驚心

    晚上蕭包子纏着秦長歌出門,説西府大街那裏的夜市好久沒去逛了,尤其沒和娘一起去逛過,這是不合常理的,看在他蕭公子整日鞍前馬後跟着娘水裏來火裏去的辛苦,做孃的無論如何也應該輪到陪他一回了。

    秦長歌瞄瞄兒子,見他把“鞍前馬後水裏來火裏去”這樣的字眼説得毫不臉紅,不禁油然生出幾分膜拜之心,十分扼腕的想着包子可惜沒有生在二十一世紀,不然《厚黑學》哪裏輪得到李宗吾老先生開幫立派,創始人一定非她家蕭溶莫屬。

    和祁繁交代了一聲,秦長歌帶着兒子去逛街,想着西梁也沒幾個人認識她,又是晚上,便沒有改裝,一路步行過去,西府大街果然熱鬧得緊,人頭攢動擠擠挨挨,滿天的油煙味水果味小吃味脂粉味,混合成難辨香臭的奇異味道,燻得秦長歌直皺眉,包子卻如魚得水熟門熟路,在人縫裏竄來竄去,笑眯眯頻頻和路邊小販打招呼,“王大爺好啊,今天的栗子好吃不?給我來一斤!”

    “今兒栗子好!粉糯!北地的名品!小公子好久沒來了啊……拿着,這麼多,你吃得下麼?”

    “我娘要吃!”

    “孫叔叔,一斤橄欖脯,要甜的!”

    “哎呀是祁小少爺呀,今天買這麼多,請客?”

    “我娘要吃!”

    “田家大娘,您最近氣色真好……我要牛皮糖、龍游糖、福桔餅、山楂糕、松子糖,文官果各一包!”包子掰着手指頭説得飛快。

    田家老婆子笑成一朵菊花,利落的抓糖裝包:“哎喲,小少爺今天胃口好,又來照顧我生意。”

    “我娘要吃!”

    …………

    抱着一大包零食果品的秦長歌,開始考慮把這些玩意統統散給隔壁土地廟前捉蝨子的乞丐們算了,反正“我娘要吃”,娘才有處置權,不關他包子的事。

    正準備付諸實施,忽然眼前光線一黯,有人橫身擠過來,偌大的個子行走帶風,碰的撞在她身上!

    嘩啦啦一陣響,本就已經顫顫巍巍堆到秦長歌鼻子尖的零食包頓時被撞散了一地,那人收勢不及,又碰到秦長歌身側一個老人,撞得他一歪身子往後就倒。

    那人急忙去扶,卻不及秦長歌方便,秦長歌不顧零食撒了一地,一伸手攬住老人,頭也不回的道:“這位兄台,您是屬螃蟹的?”

    沒聽見身後有聲息,秦長歌詫然回首,正望進一雙深邃幽黑的眸子裏。

    那眸子晶光灼然,帶着幾分熾烈的急切和深沉的期盼,卻在她回首的那一刻,乍然一黯,但轉瞬又是一亮,已經認出了她是誰,隨即立即轉為濃濃的疑惑。

    ……

    蕭玦怔怔凝視着面前的女子,目光裏翻湧難言的情緒。

    剛才,她説:“你是屬螃蟹的嗎?”

    有什麼東西從遙遠的記憶深處躡足而來,悄步邁入他腦海,喧囂的鬧市和人羣瞬間淡去,四周依稀是當年微涼的風和淡淡的青草氣息,那風裏,少女清美的聲音如露珠灑落,笑意瑩然,“你又撞到我……傻子,你屬螃蟹的?”

    如此……巧合啊……

    先前,人海之中,遠處那少女走路的姿態,令微服出宮觀察民情的他愕然立於當地,如遭雷擊,被身邊人叫醒後,他不顧一切的便擠過去,撞翻她的零食和那老人時,她頭也不回的那句話,幾令他失聲相喚:

    “長歌!”

    可是……終究是幻夢如真麼?

    蕭玦抿着唇,一動不動注視着面前女子,害怕自己會在心神失控之下,當真喚出那個令他痛徹心扉的名字。

    長歌……告訴我,這世上,有沒有人可以這般似你?

    這一剎之間,他眼神之變幻跌宕令秦長歌不由心驚,剛才,自己無意中説了什麼?

    暗暗叫苦,她努力扯出一抹謙恭的笑容,“……陛……”

    “美人,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這位是我們東家蕭大少,不姓畢,你可別記錯了。”忽地探過來一張笑吟吟的臉龐,在夜市流彩燈火下美豔如花,飛過來的眼神勾魂攝魄,漾着煙波迷離的水光。

    這個妖孽居然也在……秦長歌暗恨自己,怎麼就忘記了,靜安郡王府就在西府大街內街嘛,這是跑到人家家門口來了,不碰上才怪呢。

    目光一掠,看看冷冷負手站在一邊的穿着便裝的皇帝大人,秦長歌尷尬一笑,“瞧我這記性……玉公子好久不見,看來氣色不錯,最近在何處發財啊?”

    玉自熙笑得媚色鮮活,華美炫目如流蕩飄搖的一匹精繡麗錦,伸手就來摸秦長歌的臉,“美人,咱們不要談這麼俗氣的話題,我氣色很好嗎?當然,看見你我就神采煥發,比用一兩銀子買了十座莊園還開心,還要發財幹嘛?”

    一方墨錦繡銀線青竹的衣袖突地伸過來,半空中格擋了玉自熙的魔爪,蕭玦神色不豫,低叱道:“自熙你鬧什麼,這什麼地方,你想給朕……給我招麻煩嗎?”

    吐吐舌頭收回了手,玉自熙一點慚愧的神色都沒,將手攏在袖中,微笑看着秦長歌。

    蕭玦盯着秦長歌,正要開口,冷不防有枚肉彈突然從背後飛射了過來,與此同時還伴隨着悲憤的大叫:“還我零食來!”

    第七十章蕾絲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飛彈兮不復返。

    頭髮亂飛滿面猙獰,咬牙切齒殺氣騰騰,蕭包子帶着一往無前的必殺決心,踩着滿地糕點屍骸,滿腔仇恨的以身作彈,磨牙霍霍向帝王,以有生以來難得的敏捷,奔殺而去。

    我衝---!!!

    ……

    蕭玦抿了抿唇,咳嗽。

    秦長歌滿面愴然,望天。

    玉自熙偏着頭,單手懸空拎着四歲娃娃的後衣領,滿面好奇的與在半空中蕩啊蕩的蕭包子狐眼對大眼。

    困惑的道:“大英雄,你這是在幹嘛呢?”

    正在狂奔中卻冷不防被某人無禮粗魯的拎起而被迫中止追殺行為的蕭包子,四腳踢騰滿面悲憤,大叫:“放開我!還我零食--”

    玉自熙眨眨眼,巧笑倩兮,“哎呀,你在説什麼?我怎麼聽不見?”

    恨恨不已猶自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蕭包子,舞了半天見沒啥效果,艱難的扭過頭,正準備採取懷柔政策以德服人,好叫這混賬傢伙放下他來,突然認出了玉自熙的臉。

    呆了一呆。

    這不是上林山下那個娘娘腔?

    立刻想起那日煙燻的石坑,慘嗥的乞丐,飛電的利矢,淋漓的血肉腸臟和遍地的屍體,包子臉皺成一團。

    悄悄扭頭,瞄了瞄蕭玦。

    ……剛才太激動憤怒了,怎麼就沒認出來變態王爺和夢遊皇帝呢?

    蕭包子一向識時務者為俊傑,立即決定將功補過。

    閃電般的換上笑臉,蕭包子呵呵笑:“我剛買了新糖果,高興,高興,送來給你們嚐嚐……”一邊轉頭,將烏黑爪子裏的糖葫蘆揪下一顆,獻媚的塞到對面蕭玦嘴裏。

    ……

    蕭玦石化。

    秦長歌四顧地形,準備覓路逃生。

    包子樂呵呵的再揪一顆,再次艱難轉頭,玉自熙一看不好,立即五指一鬆。

    砰!蕭包子摔了個屁股墩。

    ……

    齜牙咧嘴的摸着屁股,包子在騰騰的灰塵中哀怨的轉頭看玉自熙,娘娘腔你太過分了,你不懂得什麼叫做憐香惜玉嗎?你犯得着為顆糖葫蘆將我往最髒的那塊地兒摔嗎?你比皇帝還金貴?皇帝還吃我的糖葫蘆呢。

    他得意洋洋的去看蕭玦,皇帝大人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弧線完美的嘴唇上很不協調的粘着亮晶晶的糖球。

    四面偽裝成百姓趕來的侍衞,在不遠處圍成一圈,齊齊張大了嘴。

    看着高貴的,俊朗的,一向風采奕奕氣質非凡宛如天神無人敢於褻瀆的皇帝陛下,粘着糖果默然佇立,神情慘不忍睹。

    這輩子前所未有,以後也絕不會再有之西洋景啊……

    半晌,在蕭玦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糖葫蘆終於因為黏度不夠,緩緩下沉,拖着粘稠的鮮豔紅線,啪的掉落地上。

    蕭包子一骨碌爬起來,大嘆,“可惜,可惜!德勝鋪子的糖葫蘆,全城做得最好的!”

    他拍拍小袍子上的灰,一溜煙繞過那兩個恐怖人物,溜到秦長歌身後,拽她的袖子,“走,走……”

    良久,蕭玦終於僵硬的抬袖,拭了拭唇上糖汁,皺着眉看蕭包子,這小子,膽大無恥!

    不過……耐打耐摔的皮實勁兒,倒有幾分自己幼年的影子。

    就是太狡猾奸詐了些,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夫妻能生出這樣的孩子?

    看着秦長歌身後探出的那雙烏亮大眼,心中突然生了一絲微微的疼痛,溶兒若在,是不是會有點象這個孩子?有相似於他的堅韌,有相似於長歌的慧黠;溶兒若在,是不是比眼前這個古靈精怪的孩子更漂亮更可愛?

    心情緩緩的低落下去,低落中突生出一絲煩躁,那燥鬱如火苗一拱一拱,舔舐着裂痕宛然的記憶,令他暈眩耳鳴,控制不住的想要發火。

    想要向這個似長歌卻又非長歌,令他一次次產生希望再失望,一次次無法掌控自己的情緒而愈發低落煩躁的罪魁禍首,發火。

    目光如利劍般盯向秦長歌,蕭玦冷冷道:“大膽宮女,不好生侍奉公主,竟然偷溜出庵惹是生非,你就不怕國法宮規,治你之罪?”

    退後一步,秦長歌微有些詫異的看了看蕭玦面上泛起的紅潮----他這是怎麼了?剛才那糗狀都沒生氣,現在卻上了無名火?這神情氣色也不對,難道這幾年暗傳的他性情有變喜怒無常,另有原因?

    一時又想起上林庵那夜蕭玦莫名其妙的夢遊,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但此時不是細想的時辰,秦長歌微微一笑,直視蕭玦雙目。

    “怕,當然怕,只是,如果奴婢沒記錯的話,現在您應該是富商蕭大少。蕭大少打算在這繁華鬧市之地,將和您那富商身份風馬牛不相及的長公主侍女,鐐銬加身押解過市嗎?”

    蕭玦一怔,方皺起眉,秦長歌又淡淡道:“或者,您在人羣中亮明身份,將微服變成公巡?”

    不待面色沉黯的蕭玦回答,秦長歌指向人羣,“您看,這盛世街景商埠連綿,百姓和熙笑語繁華,西樑子民,沐浴皇室德政,歷經多年辛勞,締就這紅塵裏極好的去處,雍容,平靜,歡樂,和祥,人心所向,這些,都是人世間美好的東西,不應因修行而故意摒棄,不應因齟齬而任意破壞,正如修行既當出世也當入世一般,上位者當威凌天下也當俯就臣民,就如此刻,如果您擺開儀仗,亮明身份,隔開關防,清場驅逐,令商販做不成生意,孩童買不了玩具,老者驚亂跌足,萬民戰戰俯跪,將這難得的歡樂之時祥和之氣破壞乾淨,只為了申斥一個無足輕重的婢子……您覺得,值得?”

    “啪,啪,啪”,有人鼓掌,

    卻是一直微笑傾聽的玉自熙。

    豔光妖冶的男子,倚在牆邊,懶懶笑道:“少爺啊,你瞧她侃侃而談強詞奪理的這個樣子,嘖嘖……”

    他一笑住口,神情忽然間有些遙遠,如春波秋水的明眸裏,依稀盪漾着一些細碎難明的憂傷。

    蕭玦筆直的立着,眉宇間的神情,似是永不融化的蒼山之雪般千年萬年的寂寞寒冷,他當然明白玉自熙未説完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在剛才那一刻,那少女仰起的線條細緻的下頜,温柔而又明朗的言語,無畏的神情,雍容的風致,令他費了好大力氣,才告誡好自己別將她和秦長歌的身影重疊。

    只是,這幾年來,真的沒有見過和長歌風神氣質如此接近的女子。

    她那隨意一指的姿勢,便宛如包攬天下。

    只是她的温婉無謂笑意裏,為何始終有一抹淡淡的,彷彿歷經塵世只餘劫灰般的滄桑?

    心底突然掠過一個模糊的想法,但瞬間便擱下了,蕭玦的手指扣在掌心,忍住想伸手抹掉她那奇怪笑容的衝動,轉過身,不再看秦長歌,冷哼一聲,道:“回宮!”

    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彷彿逃離般匆匆離開,秦長歌微微皺眉,想着他看她的奇異眼神……蕭玦對她的感覺,好像頗奇特呢……

    一直在暗影裏似笑非笑注視着他們的玉自熙,突然輕笑着上前來,拈起秦長歌烏黑長髮,埋首陶醉的深深一嗅,在她耳邊低聲道:“做他的妃子,或者,做我的王妃,嗯,你選擇下?”

    烏亮的長髮如絲緞般掩着他雪白的面孔,他瞟起的眼角妖魅如一個深紫絢麗的夢,夢裏卻滿是狐狸般的狡詐笑意。

    笑吟吟抽回髮尾,秦長歌不以為意的拍了拍玉自熙的肩,惆悵的道:“為什麼不能有更好的選擇呢?比如,你,靜安王,換上女裝,做我的蕾絲邊?”

    ……美人瞪大眼睛迷惑不解的模樣是很養眼的,秦長歌好心情的吹了聲口哨離開,招呼早已跑到一邊繼續努力蒐集零食的兒子。

    “公子爺,起駕了,明天開始咱們要去趙王府做苦力嘍。”——

    嗯,蕾絲邊:女同性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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