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涅槃卷第九十六章走光
蕭玦忽的一個轉身,哧的一聲從樓梯上滑下,雙腿連連飛踢,那些衝到樓梯上的人,頓時被他的衝力和體力接連撞飛出去。
一個漂亮的翻身,蕭玦直接把自己翻入人堆,刷的拔出腰刀,也不出鞘,只橫執在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出手快捷狠厲,連綿的黑影因為移動速度太快,遠遠看起來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風,只看見他人影穿梭如翻花,只聽見啪啪啪啪連響,那些平日欺負人慣了的護衞打手,俱都被打飛牙齒面如豬頭的倒栽了出去,遍地雪白微黃髮黑,各色牙齒滴溜溜滾了一地。
不多時,樓梯上下,一直到店門口,橫七豎八躺滿一地捂臉抱腿呻吟的人。
而蕭玦冷笑抱刀立於死狗羣中,一臉嫌惡的看着地下的人。
罪不當死,嘴卻夠髒,聚眾淫樂飽食民脂民膏,為虎作倀卑鄙下流,留着何用?打飛你們牙牀,叫你們唱!叫你們吃!叫你們開心!叫你們亂吠!
至於姜川允……他緩緩回身看着那惡少,那惡少被他目光一鄙視,嚇得激靈靈一個寒戰,再次尿濕了褲子。
蕭玦沒有表情的一笑,不急不忙踱到他面前,突然一劈手扯過樓梯後躲的一個人來,扯到姜川允面前,冷冷對那人道:“你,吐痰。”
愕然瞪大雙眼,那個一看也知道是京中闊少的男子呆呆的看着蕭玦的臉,姜川允看着蕭玦神情,畏懼的嚥了口唾沫,再次向後縮,卻發現身後就是樓板,已經退無可退了。
“吐痰,吐你的黃金液,”蕭玦神色譏諷,“也給這位姜公子嚐嚐,嚐嚐‘受唾門下’的滋味。”
姜川允面如死灰,這個殺神,夠狠夠絕!
手指緊緊扣着樓板,他色厲內荏的意圖嚇倒蕭玦:“你知道我是誰?你敢這般侮辱我?我爹是吏部尚書!”
緩緩俯首看着姜川允,蕭玦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誰?”
姜川允掙扎大叫:“管你是誰!你大不過我爹去!”
“哦?”蕭玦神色訝異中帶着深深嘲諷,“區區一個吏部尚書,在這天子腳下,遍地簪纓,冠蓋滿京華之地,居然就敢稱第一?而你,區區吏部尚書的區區孽子,吐痰至人身,居然就敢驕狂放肆亂稱‘賜’這個字!”
“……我何止敢侮辱你,”蕭玦冷笑,將那兩腿戰戰的富家子頭一拍,“快吐!不然我就不是侮辱,是殺人了!”
“你不想活了!你敢!……”姜川允猶自跳腳,蕭玦閃電般手一伸,啪的卸了他下巴。
姜川允瞪大眼睛張大嘴,呆立當地,蕭玦皺眉避開他口中的酒肉濁氣,大喝:“你,給我吐!”
一個口令一個反應,那富家子早嚇得三魂七魄不全,被蕭玦這一喝更是震得耳朵嗡嗡作響頭暈目眩骨節疼痛,驚慌之下想也不想,呸的一口唾沫就吐進了姜川允大張的口中!
……
蕭玦卻並不看,只目注窗外,冷冷道:“不夠黃金!繼續!使出吃奶的厲氣!”
那紈絝無奈,伸脖子拍胸口的吭吭了半天,“呸!”又是一口!
看着姜川允恨不得死了的表情,蕭玦一鬆手,扔開那富家紈絝,冷然道:“辱人者人恆辱之,你最好今日給我記住了,否則將來,你就不僅僅是吞痰的下場了!”
軟癱在樓板上翻江倒海的嘔吐,姜川允吐得氣息奄奄,在一地穢物中勉強抬起頭,目光怨毒的看着蕭玦,斷斷續續道:“……本公子……記……住了……”
漠然看了他半響,蕭玦冷笑,轉身便走:“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為之。”
説到最後一句,他突然一怔,想起那日禪房裏,聖僧最後那一句話,當時他心魂俱碎,昏眩迷茫,雖然字字都聽見了,但是連在一起,居然一點也沒在意那是什麼意思,如今被這惡少一番攪擾,傷痛迷亂的思緒略略沉澱了些,隨之想起聖僧最後那句“身在局中不得其出,是昧;身在局外無意闖入,是孽,施主好自為之。”不由失神。
這句話,什麼意思?
他今夜所思所想,全是長歌之死和當年舊事,本就恍惚不知所以,如今想起釋一暗示之言,立時將身周諸事忘卻,仰首向天,沉默思索,渾忘記身在何地。
“呼!”重物砸下的風聲。
卻是有人悄悄靠近,用木板從他背後當頭砸下。
蕭玦沉思中頭也不回橫臂一揮,木板被碰的砸開,練武之人反應敏捷,不需注意也會有應急的自動反擊,區區暗襲,何嘗在他眼下?
木板被砸開,卻有淡淡煙霧彌散。
甜、香、帶一點淡淡的腥味,那腥味卻不難聞,反倒有種野性的旖旎的勁道,彷彿能挑起內心深處最為原始的慾望。
蕭玦心中一緊,立即閉氣。
卻已遲了。
眼前景物浮蕩,幻影重疊,飛檐倒掛,星河本來,全身的厲氣恍如被突然抽空,連手指都軟如飴糖,觸着什麼都是軟的……飄的……灼熱的……
蕭玦從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猛一轉身,一拳擊在先前打碎在地的瓷碗碎片上,鮮血噴出,疼痛之激,立時逼得昏亂的神智霍然一醒!
時機稍縱即逝,蕭玦怎會白白流血?
只那麼一剎那的工夫,他已撲至暗襲之人面前,手指刷的扣住他咽喉!
這人正是先前冷靜指揮大家呼喚護衞的師爺,剛才他趁蕭玦出神,以木板暗襲,此人奸狡,知道木板不可能襲擊到蕭玦,便在木板鋒間夾了迷香的袋子,蕭玦擊碎木板,迷香被擊開瀰漫,立時中計。
其實他若不是今日恍惚過甚,心神全在長歌之死之上,便是這等伎倆,也難傷他分毫。
這師爺見計策得逞,正自暗喜,不想對方如此神勇焊厲,中了平日裏可以迷倒十個大漢的迷香,竟沒有立即倒下,反以血肉之痛激發煞性,反撲而至立時便要置他於死地,他何曾見過這般勇悍之人來着?早嚇倒在地,荷荷連聲拼命躲讓。
有人猛撲過來,拽着蕭玦便向後拖,蕭玦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手指扣上咽喉卻無力下按,再被這一拖,只覺腦中嗡的一聲,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然而手指猶自緊緊扣住師爺咽喉。
撲過來的是姜川允,他滿面蒼白的意圖拖開殺神,不想蕭玦手指扣得死緊,師爺雙眼上插口吐白沫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他這一拽,更是殺豬般的從喉嚨裏溢出嗚咽,姜川允趕緊放手,又去扳蕭玦手指,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手指扳開,而師爺咽喉上,已經留下兩個青黑的指印!
兩人坐倒在地面面相覷,雖説終於搞倒了這殺神,鬆了口氣,可是蕭玦的殺氣狠焊實在驚人,兩人俱都在對方目中發現驚恐震撼之色,兩股戰戰,一時竟至站立不起。
他兩人今日災星照命,哪裏知道眼前面對的是何人,當年蕭玦縱橫沙場,正是以勇悍無畏精通兵法著稱,戰神之名驚動天下,敵軍聞風辟易,若非今日情形異常,他心神崩摧易為人所趁,否則就算不論身份,也那輪得到這兩個噁心東西來欺負?
半響,那師爺勉強爬起來,攙起姜川允,低低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説什麼呢,胡師爺,”姜川允抹一把虛汗,恨恨道:“是你救了本公子——這小子,夠狠!孃的,逼我吃痰!我今日不整死他,我不姓姜!”
他盯着蕭玦看了半響,想起剛才噁心的吞痰,惡從心底起,惡狠狠踢了蕭玦一腳,想了想,忽地拉開褲子,獰笑道:“逼我吃痰——我逼你喝尿!”
“慢着,”胡師爺突然一伸手,虛虛一攔。
“嗯?”姜川允斜斜的瞟過去,“你以為救了本公子,就可以對我發號施令?”
“學生怎敢?”胡師爺急忙躬身,老鼠鬍子動了動,沉吟道:“學生是想着,此人此時人事不知,便是折辱他他也不知道,有何意思?這人傷我們這麼多人,又侮辱公子,區區折騰,怎能消心頭之恨?今日公子蒙恥如此,不逼得他滅門絕户,又怎麼能重振公子威名?”
“你説得是,”姜川允想了想,系回褲子,“現在一泡尿倒是便宜他了,對,他今日殺了人,將他送官,刑部大牢裏大刑伺候了,抄斬前我再去請他喝尿!”
他手一揮,招呼那些縮在一邊的公子們,“郢都府尹也該派衙差到了吧,你們都好好作證,日後好好招待這位‘英雄’!”
“杜府尹和姜尚書交情可是很一般啊,”胡師爺陰測測打量着蕭玦,“還有,公子你不覺得。這小子雖然衣着簡單,但是氣度非凡,並不像是草莽出身嗎?”
“氣度?”姜川允上下打量一番蕭玦,從鼻子裏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算是勉強默認,想了想,皺眉道:“你的意思?”
胡師爺陰笑,“杜府尹和姜尚書向來不對,公子你首告的要犯,杜府尹未必上心,再假如這小子有點家世,咱們的仇未必能報得痛快,學生倒有個主意……”
他賊兮兮的湊到姜川允身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耳語了一通。
“妙!”驀地爆發出一陣狂笑,姜川允連連拍胡師爺肩膀,“好!咱郢都誰不知道杜府尹愛女如命,那是他的眼珠子心肝尖寶貝疙瘩兒,別説碰一碰,誰觸着一根髮絲也恨不得拼命……好!夠陰,夠毒!”
胡師爺訕訕笑着,對着那最後兩句評語不知是該謝還是該當沒聽見好。
“只是便宜了這小子……”笑聲一收,姜川允餟着牙花子打量蕭玦,“還得給他享受一回那美人兒……”
“一晌貪歡,滿門抄斬,”胡師爺笑得狠毒,“杜府尹雖説是清官,但是遇上女兒的事,還能再滿嘴仁義道德秉持公正?這小子完蛋了!”
“説得是,你這是一箭雙鵰,既報了咱們的仇,又幫我爹治了政敵,我爹一定會大大誇我來着,”姜川允越想越滿意,眉飛色舞的道:“那傢伙仗着新朝新貴,瞧不起咱們前元重臣出身的家族,在朝堂上總和我爹作對,現在正好藉機給他個教訓,你不是寶貝你家女兒麼?現在我叫她及笄之年便xx瓜,終身難嫁,正好,你就一輩子留女兒在家裏,寶貝着吧!哈哈!”
他得意洋洋的招呼四周,“來!一起來!先把這傢伙搬到下面車上去,然後我叫咱家輕功最好的護衞頭子送人入洞房!哈哈,小嬌娘,花檀牀,碧紗帳裏浪地個浪,跑出個便宜好新郎!”
“公子好詞!”胡師爺命人抬起蕭玦,諛笑着跟了出去。
“對了,”唱得正起勁的姜川允突然回身,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麼有那個迷倒人的玩意?還挺厲害的。
猶豫了一下,胡師爺小聲的道:“回公子,學生蒙公子收留就館前,曾在黑查山潑風寨幹過一陣子無本生意來着……“
怔了怔,姜川允一仰頭,哈哈的笑了起來,越想越開心,吃吃道:“原來是剪徑毛賊出身,居然也人模人樣做了師爺!“
臉上掠過一抹羞紅,抬眼盯了一眼姜川允,胡師爺仍舊恭敬的低頭賠笑。
“無妨,”姜公子大力的拍胡師爺肩膀,“你今日立了功,又出得好計策,公子爺我高看你一眼,平日裏你不顯山不露水,如今看來倒是個好苗子!放心,我爹管着吏部,趕明兒叫他想個辦法,安排個缺給你做!“
“學生謝公子大恩!”胡師爺驚喜得連鬍子都翹飛了,一個安重重的請下去。
“哈哈……”笑得越發得意,姜川允手一揮,“快走,趕在郢都府的衙差來之前快走!咱們去看好戲!”
………………
今夜月光尚可,星子稀疏。
“多麼懷念上輩子的浴霸啊……”秦長歌立於院中,悲憤的仰頭望天,眯着眼,懷念前世的熱水器空調彩電筆記本洗衣機……
她身邊,一個小小的影子,擺着一模一樣的姿勢和一模一樣的表情,仰頭望天,眯着眼,嘆息,“多麼懷念前幾天的蜜炙雲腿啊……”
對着老天白了一眼,秦長歌難得的憂思被無恥打斷,也不睬那個饞神轉世的兒子,踢踢踏踏的向屋子裏走,“水差不多了吧,洗澡去嘍。”
穿越就是這個不好,拋家別親,來到文明退後的朝代,雖説這裏是自己的前世,接受度高了些,可是習慣了前世高度的科技文明帶來的種種便利,對於現在的生活,還是有點哀怨的説。
前輩子看穿越小説,主角穿過去超級萬能,上到原子彈下到人造蛋,彈彈手指都搞定,秦長歌嗤之以鼻,真是人力勝於生產力的文革論調,再説,那還是人嗎?正常人能會那許多東西?那人的大腦開發到了何等水準?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一百零一?超支?
秦長歌哀怨的跨進木桶……洗個澡,要燒一天的水……我怎麼沒在前世學會怎麼造熱水器?
噗通!
因為分心,因為牢騷太多,因為沒有預估到棺材店不怕浪費木料將浴桶造得又大又深……英明神武的皇后一腳踏空,栽到了浴桶裏!
……
楚非歡在院中賞月,説實在的這大冬天月亮也沒什麼好賞的,只是他入夜寒火上行,常常煩躁,出來吹吹風還覺得好些。
冬夜花木凋零,落葉飄搖,冷風吹得檐下銅鈴丁玲作響,卻並未為這蕭瑟之夜添上幾分活氣,反增了幾分寂靜蒼涼。
注目一片枯葉在腳下打着旋兒徘徊不去,楚非歡淡淡想,草木尚知留戀人世,只是終不能抗拒自然之命……而自己呢?自己的命還有多久?
緩緩伸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裏,微弱而頑強的跳動着,可是也許有一天……倦了……便再也跳不動了……
……堅持吧……等到……
“我娘在洗澡哦……”一顆大頭突然冒出來,非常不合時宜卻又非常及時的打斷了他的傷春悲秋。
……
半響。
“我娘在洗澡哦……”看起來白白嫩嫩實際上那小心肝絕不是那麼回事的蕭包子以手撫心,再次哀怨的重複。
…………!!!
“我娘真的在洗澡哦!!!”包子大眼睛眨啊眨,以宛如抽筋的頻率,第三次拼命強調自己的話。
緩緩轉首,惱怒的盯了包子一樣,楚非歡低低道:“那又如何?”
“我娘在洗澡哦!”包子賊兮兮一笑,“乾爹,你確定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去看嗎?”!!!
……
楚非歡給這無恥小子氣得紅暈上臉,月色下看來較之平日的蒼白更多了幾分驚豔的秀麗韻致,半響才收拾心神,冷冷盯了包子一眼,再次一言不發掉轉頭去。
“唉……”包子玩着手指,無奈的往回走,“娘啊娘……你人緣真不好……都沒人想要救你,我可都問過了哦,你出事怪不到我了哦……”
“什麼?”楚非歡霍然回首,“什麼救?”
“我娘掉浴桶裏去了……”包子無辜的眨眼,“可是為什麼你們一個都不肯去救?”
…………!!!
深呼吸,楚非歡告誡自己決不能被這無恥娃娃逼瘋,那太丟人了……“什麼叫掉浴桶裏去了?”
“不知道,”包子聳肩,“也不知道是不是掉浴桶,我猜的,因為我聽見她尖叫來着。”
不再猶豫,楚非歡立即驅動座下那個功能強大而良好的輪椅,以不屬於尋常人的速度直奔後院,包子滿面紅光撒腿跟着,露出一臉得逞的奸笑。
所謂當局者迷關心則亂,如果此時心急如焚的楚非歡回頭,定能發現包子的貓膩,可惜他現在哪裏顧得上這個?
是不是長歌身份暴露引人追殺了?是不是她失足跌傷了?是不是……
“砰!”楚非歡一把推開浴間的門。
嘩啦!水波濺起,生成水晶牆。
水波濺起,燭火立熄,而黑暗之中,水晶牆後,雪光一閃,一道優美動人的弧線隱約閃現,帶着潤澤光潔的亮度,宛如明月初升。
卻是一閃即逝。
……
黑髮飄散在浴桶裏,水面上鬱金香的花瓣間露出美人頭,和某人一模一樣的無辜表情,和正常女人絕不一樣的彪悍反應——秦長歌笑吟吟偏着頭,問:“嫌我水用得太多,找我算賬來了?”
剛才楚非歡一掌拍開門,她大驚之下立即擊拍水面,濺起的水花澆滅了燭火也模糊了對方視線,免得自己走光,水波降下時她已掩身水中,看清時非歡,再看見後面鬼頭鬼腦的包子,立即知道非歡一定無辜的被這小子騙了,趕緊開玩笑輕鬆氣氛,免得臉皮薄的非歡羞憤之下傷了身體。
抽空瞪了包子一眼,秦長歌唇語:“有你好看!”
楚非歡怔在門口,腦中一片空白,只隱約有一片明月般的輝光不斷閃現,半響才紅了臉,一言不發的關門離開。
包子吐吐舌頭,躡手躡腳的跟着,好可惜的做了個鬼臉,剛才他聽見笨娘驚呼,立即奔了過去,半響聽見娘從桶裏爬起喃喃咒罵的聲音,被臭娘欺負慣了的包子,抱着肚子十分解氣的暗笑的時候突然冒出了個鬼主意——那啥,好像祈叔叔的故事裏有説女人洗澡被看了就得嫁人,臭娘那麼壞,找個人把她給嫁了吧?嫁了就沒空欺負我了,對吧?
一向很有行動力的包子想得目光閃亮,當即板着指頭考慮偷窺人選,娘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能隨便給人看嘛,總得找個好的,也算做兒子的孝心……是了,乾爹嘛,乾爹配親孃,絕配!
於是楚非歡很可憐的被騙,秦長歌很無辜的被害走光……
剛才,是算看了,還是沒看呢?包子絞盡腦汁的思索。
一路走着,突然發覺不對,乾爹怎麼出門了?上街了?
包子慌了。
啥米啥米?乾爹被我氣昏了?氣什麼?吃虧的不是他啊?我娘得擔心被看,我得擔心我明天的屁股和零食,算來算去,還就你賺了啊。
包子撒腿跟着,生怕跟丟了越行越快的乾爹,那樣他倒黴的就不止是屁股了,娘一定會把他大卸八塊的……他跟得太急,不防前面楚非歡突然停下輪椅,包子收勢不及,砰的一聲撞上去。
現世報啊……摸着腦袋上的包,包子欲哭無淚。
然而乾爹卻並沒有看他,只是遠遠注目黑暗中的一羣人,目光裏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包子疑惑的看過去,卻見前方一輛馬車,幾個瘸腿捂臉的人正七手八腳的將一個黑衣人拖上去,一邊拖一邊還有人重重的踢那人一腳,離得遠,包子看不清那黑衣人是誰,疑惑的道:“咦?這誰這麼倒黴?”一邊去拖楚非歡,“乾爹,回去吧,我娘也該洗過澡了,很香的哦……”
楚非歡這回不理他,只仔細的盯着那個黑衣人,半響道:“溶兒,趕緊回去通知你娘,救人。”
“救人?”包子瞪大眼,看看那個黑衣人,“他是誰?我們認識?為什麼要救他?”
緩緩轉首,楚非歡目光復雜,“別人你可以不理會,這個人你一定要救。”
“嘎?”
“快去!”楚非歡難得對包子這般嚴厲,秀麗眉目凜凜生寒,“告訴你娘,白龍魚服,為宵小所趁,此事因她而起,不可不管。”
“哦,”包子雖然不懂,但也為楚非歡神色所驚,撒腿就跑,跑了幾下覺得不對,咬着手指怯怯轉頭,“乾爹你呢?”
“我跟着看他們去哪裏,”楚非歡冷靜的道:“只是我這輪椅有聲響,又跑不快,所以你快點。”
“別跟,”包子大眼珠一轉,“你跟着太危險,你出事娘一樣會整我。”他從口袋裏摸啊摸,摸出一把小彈弓,又摸出一顆黑色的小丸子,塞到楚非歡手裏,“你會打彈弓吧?這個丸子裏面包着祈叔叔搞的糖丸,失敗了,有臭味,而且那個臭味一路都能聞見,你想辦法把它打到車子上,到時候叫他們順味道追!”
讚賞的摸摸包子的頭,楚非歡道:“好,去吧。”
包子撒腿就跑,而前方車子已經開始移動,楚非歡驅動輪椅,跟了上去,他估算着,這批人人數多,看起來也沒什麼武功,大約可以保證自己在一箭之地不被發現,再遠點,就不成了。
趁着車子剛剛前行,還沒跑起來,楚非歡挽起彈弓,裝上彈丸,便待射出。
胸口突然一痛。
如怒濤狂嘯而來,帶着冰寒和烈焰的雙重摺磨,血肉瞬間凌遲也不抵這一刻經脈彷彿被寸寸碾碎的劇痛,楚非歡冷汗狂湧,眼前一黑,手指一軟,彈弓立時掉落,骨碌碌滾了出去。
“該死!”
怎麼會在現在發作!
低低的罵了一聲,楚非歡以肘抵胸,拼命抵擋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滿額冷汗的抬頭,模糊的視線裏,看見馬車越離越遠,而彈弓,在不遠處的地下幽幽閃光。
來不及了……
心一狠,猛一咬牙,楚非歡橫身一側,硬生生從輪椅上滾了下去,離開了那個秦長歌親自為他改裝過,設置了很多機關足可防身的輪椅。
他咬牙一路前滾,傷痛發作之下的肌膚極其敏感,平日裏便是碰着平滑的東西也覺難忍,何況此刻在沙石地面上滾過?彷如滾釘板的酷刑重現,每前進一寸都是莫大傷害,下唇咬出了血,血珠滴落地面牽連出一道隱約的暗紅長線……楚非歡卻以絕大的耐心堅持一聲不吭,直到滾到彈弓旁。
低低喘息着,掙扎着摸索到了彈弓和彈丸,楚非歡籲出一口氣,汗水淋漓的抬頭看時,卻絕望的發現那車子去得更加遠了,彈弓已經夠不着了。
咬咬牙。
又是一輪酷刑般的滾着前行……鮮血斑斑,無聲墜落。
頭髮散亂衣衫狼狽的楚非歡在滾出一截後霍然抬首,咬緊下唇手指一勾,彈丸飛射,半空中劃出暗色流光,輕微的啪一聲,準確的粘在車後廂上。
霍然鬆一口氣,楚非歡幾乎軟癱在地上,寸寸骨節慾裂,血氣上湧寒火下行,他此時連抬動一根手指也困難。
前方卻突然出現幾條人影。
轉瞬便到了附近,身形極快,宛如飛電,一看便知道是輕功好手,便是內家功夫,也絕對不弱。
一人奔上馬車。
一人卻突然向後方楚非歡隱身的黑暗處回首。
………………
蕭玦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軟玉温香之中。
玉黃承塵垂落晶瑩珠簾,直落到地下鑿花淺綠地磚上,四壁滿滿詩書,紅木案几上擺放着名琴綠綺,旁邊的京瓷美人斛裏插着最新鮮最嬌嫩的花朵,粉紫嫣紅,暗香宜人。
鼻端觸到的是柔滑爽涼的絲綢,被褥和暖,隱隱有處子香,精繡牡丹的玫瑰紫軟枕上垂着同色的流蘇,軟軟細細的拂到臉上,宛如女子温柔的眼波。
蕭玦晃了晃沉重如鐵的頭,只覺得渾身骨節痠痛宛如被人狠揍過,他突然覺得有點燥熱,微微疑惑的想,按照那批惡少的行事風格,自己現在應該在郢都府大牢裏,怎會有如此優越待遇?
稍稍偏頭,想將四周看得更清楚些。
突然僵住。
一彎玉臂,膩脂肌膚,光華如水玉,潔白如明月,在玫瑰紫的綢緞被褥上鮮明奪眼,順着手臂,一縷黑緞般的長髮流水般的瀉下,帶着蓮花般的香氣,黑髮間隱隱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瘦不露骨精緻流暢如一曲好詞的香肩。
再往下……
微微隆起的小而可愛的胸……
彷彿灼熱的乾柴上突然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把,燃着了蕭玦的全部精神和理智,下腹突然緊繃而灼熱,體內似是爬進了許多小蟲,細細碎碎的在全身血脈中爬動,每徑行一處,便是一場難耐的煎熬,巨大的乾渴感生起,烈火焚身,令蕭玦直想撲向那一片雪色的清涼。
強力迷幻春藥在體內猛力作祟,看出去的視野一片旖旎的粉紅,雪色清光在眼前搖曳,那些秀髮玉臂紅唇香肩都流蕩如水波,幻出層層疊影,再依着內心的強烈意願重新排列組合……依稀是那年龍章宮帝后大婚,洞房之夜,金簪鳳冠碧玉璫,明珠垂簾被他欣喜的以金稱挑開,那女子緩緩仰首,唇如嬌花目似明月,現出傾國傾城的高貴容顏……
長歌……
蕭玦欣喜的,伸出手去。
卷一:涅槃卷第九十七章情錯
黑暗中風聲凜冽,穿越到這處小巷牆然,撞擊到森冷的牆壁,發出更為森冷的嗚咽。
楚非歡一身的冷汗已經幹了,黏黏的貼在身上好不難受,他卻無暇顧及,只警惕的伏在地下,屏住呼吸,黑暗中明澈的雙目光芒暗隱。
前方,灰衣人身形如大鳥,以一種古怪的姿態翩飛而來,直直掠向他所在的方向。目光鎮靜,神情更是平穩無波,楚非歡抓緊一切時間,努力的調勻紊亂的呼吸,並試圖緩緩調集體內一向不聽話的殘餘真氣——雖然每次調集失控的真氣都會令他元氣大傷,如同上林山腳遇見玉自熙那次,事後他在熾焰幫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好——但是他不能令自己落入敵手,不能給長歌帶來麻煩。
失去健康肢體和武功,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幫她,已令他耿耿在心,如何還能令她焦煩?
手指在地上緩緩摸索,抓住一塊石頭。
灰衣人如一點塵埃,悄無聲息的東於巷口。
青慘慘的月光照過來,一半黑暗一半蒼白,他的臉就藏在那半邊黑暗裏,隱約可見瘦削的輪廓。
冷笑一聲,他道:“朋友,藏頭露尾非好漢,出來吧。”
回答他的是寥闊天地裏的寂寞風聲。
並無怒色,那灰衣人只陰測測道:“你自己出來,我會對你客氣點,若是勞動我親自翻你出來,你小心後悔也來不及。”
依舊是沉默,遠處隔了一條街的不夜花樓的喝酒調笑開門關門之聲遠遠傳來,越發顯得這悽清一角如此安靜,仿若無人。
皺了皺眉,灰衣人也有些疑惑,剛才他按照公了爺的吩咐前來護衞的時候,隱約聽見有異聲。隊道離微老大讓他來看看,可是他剛才聽了半天,也沒聽見有人的呼吸,難道對方已經走了,或者對方是個高手?
他卻不知道,楚非歡因為傷病,本就呼吸極為微細,且此時他俯首於地,屏住呼吸,隔了這麼遠,哪裏聽得見。
灰衣人因此不敢輕舉妄動,楚非歡也好耐心的一動不動,比耐力,這天下只怕還沒人是他的對手,他無需逞強鬥狠,只要熬過這一刻,秦長歌他們趕來就平安了。
灰衣人尚自在猶豫,半空中突然傳來一志尖利而古怪的哨聲。
神色一變,灰衣人突然飛身而起,不同於先前的謹慎小心,只一閃,已撲進了小巷!
巷子很短,一覽無餘,視線放在與自己等高角度的灰衣人,一開始並未發現四周有人。
他皺眉,輕輕咦了一聲。
“嚓!!!!”
極短極迅速的摩擦之聲,人體與地面狠狠摩擦前進的聲音,細微而迅捷,聽來令人悚然心驚,迷霧般的黑暗裏藍影平平貼着地面,一竄,一抖,一摜。
以腳在巷牆上的猛力後蹬,藉助推力平行貼地飛竄出去的楚非歡,雙手閃電般遞出,抓住灰衣人的腳踝,巧力一抖,立即將根本沒想到腳下會竄出人來的灰衣人狠狠潦倒。
單手按地,毫不猶豫的騰身一縱,楚非歡在摜倒對方的同時撲上對方身體,衣袖一抖,早已準備好的尖石滑入掌心,想也不想抓緊石頭,將尖端狠狠插入對方眉心。
同時橫肘一壓,壓上對方咽喉。
本將出口的悶聲慘嚎頓時被生生壓抑在喉嚨裏,至死不能相信自己如此被殺的面容上,瞪大的眼睛滿是驚駭之光,驚沒了那一天青慘的月,忙不迭躲入雲層。
月光照着楚非歡冷漠的臉,他毫不在意污穢的,用自己衣袖一抹濺出來的血跡,喘息半晌,艱難的翻身而下,仰面躺倒於地。
終於……殺了他。
拼盡全力的一搏,如果不能一擊全功,他必將心無葬身之地。
事實上尖石插入對方眉心時,後力已竭,他立即以肘壓上對方咽喉,以自己全身的重量,勒死對方。
四肢百骸彷彿都欲裂開,冷汗滾滾裏,楚非歡疲倦的想……幸虧這人武功還不算太高……
累,彷彿要飄散靈魂的累……楚非歡閉上眼,直想就此睡去。
心裏突然滑過一絲警兆。
彷彿有人用銅鑼在他心裏猛敲了一聲,震得他心臟一陣亂跳。
楚非歡霍然睜眼,暗夜裏目光雪亮。
不對!
有什麼地方不對!
剛才……
那灰衣人是因為什麼貿然撲進小巷的?
哨聲……
附近有人!
楚非歡的冷汗,再次慢慢浸潤而出,濕了他雪白額角的烏髮。
他緩緩抬起目光。
背後,上方,一張看不清容貌的臉,正詭異的俯首衝着他微笑,露出一嘴森森白牙。
……
目光相交。
冷靜清澈的目光和漠然殘忍的目光,相交。
新來的灰衣人,和先前的那位截然不同,他的目光,彷彿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千年殭屍的眼神,死寂,似乎每一眨眼,都散發着腐臭的氣味。
微瀾不起的死水,極度的漠然,毫無人類的情感。
對視一瞬,楚非歡突然笑了笑。
一朵花在翠綠枝頭上沉默而驕傲開放般的微笑,一道光在黑暗中突然如流星驚豔掠過的微笑。
然後,閉上眼。
楚非歡懶得理會了
先前最後利用灰衣人猶豫的時機,聚起的一點功力已經用完,他現在就是一隻螞蟻掉到他身上,那效果也和錘子砸下來差不多。
既然無力掙扎,何必做出那姿態惹人恥笑,被人加倍折辱?
楚非歡坦然等待。
再次俯低身子,灰衣人眼睛裏依舊沒有表情,那森森的微笑也象是畫上去的,他緩緩伸手,也不説話,手指一錯,按上楚非歡腕脈。
隨即毫不顧忌的逼進自己的霸道的內力,探查楚非歡的實力。
極其狠辣的出手和用心。
烏黑的發黏在額角,晶瑩的汗珠緩慢卻似乎永不停息般從額角不斷滲出,楚非歡緊緊咬着下唇,以一線發白漸漸滲出嫣紅血珠的唇色,昭告他沉默的固執。
“硬漢子,”對方開了口,聲音嘶嘎,“而且……沒武功,居然能殺了竟妛,了不起。”
雖然是讚語,可是依舊語聲平板,毫無起伏。
微微傾身,他盯着楚非歡的眼睛,“你這樣的人,光是毀了你的武功是沒用的,肉體打擊也是沒用的……要毀你,必須得用些別的辦法……”
微微冷笑,楚非歡面無表情的轉眼去看月亮,灰衣人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他,桀桀笑道:“不要以為我是為竟妛報仇,我沒興趣,誰叫他沒用,連個殘廢都打不過,但是我很討厭你這種人……一看就噁心——驕傲、自以為高貴,俯視眾生……憑什麼?你們憑什麼俯視我們?就因為你們的出身?”
他冷笑着,帶着享受的表情,微微眯眼,彷彿沉醉在某個令自己十分愉快的場景裏。
“送你去城裏十個錢一夜的象姑館……他們一定很喜歡看見你這樣的……好容貌,又跑不掉……高貴?藐視?不屑?過了明日……叫你再高貴?再藐視?再不屑?憑什麼?你們憑什麼?!”
他説到後來,平靜枯啞的語聲已微微帶了絲瘋狂,幽深的灰色瞳仁裏燃起青色的火焰,宛如地獄深處寂滅之火,妖蛇般遊走,落到哪裏,哪裏便蓬的一聲出詭異的火球。
他怪笑,“等到明日,你就知道,真的,沒有什麼,所謂高貴和低賤,真的是一樣的。”
楚非歡一直閉目,面無表情,彷彿那些惡毒的話不是對他説的,彷彿那被以極緩極折磨的手法傷害的身體不是他的,聽到最後一句,卻突然睜眼,極其譏誚的一笑。
“憑什麼?”他語聲淡而輕,蒼白的神色不掩虛弱疲倦,安安卻重如千鈞。“——憑的是心地——憑此刻你做的事,你説的話,便註定了你一輩子都只配在泥地裏仰望我!”
“污垢不是他人潑給你的,”他目光汪冷冷宛如冷月遙遙輝照,映出人世間一切污垢卻毫不沾染,“是你從自己心裏生出的,你,”他淡漠至不屑卻看的隨意一瞥灰衣人,“很可憐。”
宛如被重錘狠狠一擊,又似的正受着酷刑的是自己,灰衣人身子一晃,一張瘦削的長臉突然扭曲得不似人臉,而灰色的眸子,突然蒙上了一陣五彩的顏色,尤以血色驚人,仿若立即便要滴落。
半晌。
他奇異的笑起來。
“污垢……污垢……”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很多年前……我也這樣嘲笑過別人……”
他突然住口,月光下緩緩伸出雙手,那是一雙比常人更長的手,骨節分明,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手指上的指甲,突然奇異的開始生長。
黑色的柔軟的指甲,閃着隱隱的彩光,在青色的月光下,越伸越長。
“好吧,令人仰望的公子爺,可憐我的公子爺,”他平靜而森然的道,“就讓我這個仰望你的,被你可憐的人,送你到最適合的你,最高貴的地方去吧!”
……
風聲嘶鳴,青黑的屋脊飛逝如電,屋檐逐漸低矮破舊,隱隱傳來劣質香粉和酒肉混雜在一起的油膩氣味,三教九流呼盧喝稚的粗口在深夜裏也不曾停息——到了城北,充斥小偷流氓暗娼,號稱“美人窩”的貧民窟了。
楚非歡安靜的閉上雙眼,不去看棺材店那個方向。
我選擇在你的忘記裏,永遠潔淨的死去。
保重。
……
“砰!”
遠處傳來大力踢門的聲音,夾雜着吵哀號大罵聲,有人大笑着,竄上屋檐。
叉着腰,望着屋檐下,得意洋洋的笑。
“什麼美人窟第一美人,要是那傢伙穿上女裝,絕對雙你美一萬倍。!”
秦長歌洗完澡,舒服的嘆一口氣,濕漉漉的頭髮也沒挽,一身輕鬆的邁出門來。
一眼便看見一隻球顛顛的,以平常絕無可能出來的超速滾過來。
皺皺眉,秦長歌一伸手攔住圓球,端詳他難得的跑得滿貅汗水的小臉,詫異的道:“有狗追你?你又拿鞭炮燒狗屁股了?”
抹一把汗水,包子氣喘吁吁,懶得和老孃鬥嘴,直接道:“乾爹説……白龍那個什麼魚豆腐……為元宵所剩……因你而起……你不能不管……”
他倒是記住後兩句,但前面兩句因為不懂,直接便用字音相近的食物代替了。
……
這是啥米和啥米?
虧得秦長歌智商指數比較高,從包子對食物的狂熱愛好上開始想開去,漸漸拼出了這話的原意,笑容一收,四處一望,直接道:“你乾爹呢?”
“他去追馬車了,”包子這回流利許多,“他看見有個黑衣服的叔叔被搬上一輛馬車,就叫我來通知你,他自己追着那馬車。”
“他怎麼能去追1”秦長歌霍然轉身,大呼:“祈兄!容兄!”
咻咻兩聲,祈繁容嘯天各自從自己房間竄出來,“怎麼了怎麼了?“
這兩人從未見過秦長歌有焦灼之態,此時見她神情嚴峻,也有些慌亂,秦長歌簡單把事情説了一下,兩人也慌了,急忙以暗號命令附近凰盟屬於齊集。
“不要緊的”包子拉着老孃衣襟,得意洋洋道:“我給了乾爹我的彈弓……”
“你以為彈弓是原子彈?”秦長歌微怒的給了蕭小白尊臀一巴掌。“你乾爹失去武功,又不良於行,萬一遇上敵人,你要他如何自保?”
包子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瞪得圓如衞生丸,伸手就去拉秦長歌,“那還等什麼,走哇!”
此時祈繁正在指揮屬於四處搜尋,包子急忙道:“楚叔叔應該就在前面大街附近,我的彈又上裝了臭糖,味道很特別的,應該能聞得到。”
祈繁怔了怔,悻悻的道:“我熟悉那個味道。”當先帶人奔出去了,秦長歌將包子向隨向趕來的祈衡一推,道:“看好他。”一扭身也跟了出去。
到了包子先前説明的地方,便見輪椅孤零零停在黑暗中,楚非歡卻不見蹤影。
風從空曠的四面街巷中奔來,寂靜而闐無人聲。容嘯天黑色臉,飛快的在四處巷子中進進出出,半晌出來時,沉着臉搖搖頭。
秦長歌眼尖,看見月色下,地面上有一條暗色的線,閃着微光。
蹲下身,以指尖微沾,湊到鼻端一嗅,秦長歌的眼色,微微冷了下來。
血,新鮮的、
順着那條血線前行,一路細細的觀察痕跡,直到在前方某處停下,秦長歌半目,半晌道:“……他本來坐在椅上,大約什麼東西掉落……他滾下去去撿……滾了一截。”他指指地面上一條連續的血線和摩擦痕跡,“然後在這裏,停了停,所以這裏痕跡重,血跡因為停了一下,多流了一點……然後繼續前滾……大約有個動作……唔……應該是溶兒説的使用彈弓……然後……他的路線突然變了,他沒有回頭找輪椅,卻滾到這處牆角——”
她的語聲突然頓住,眉頭糾結起來,半晌不語,祈繁佩服的看着她,看着她神情卻有些心驚,“然後怎麼了?”
“然後,大約發生一場搏鬥……”秦長歌慢慢道,蹲下身,細細撫摸那種街角牆體,又仔細的看地面。
祈繁也蹲下來,看了看,點頭道:“是,有摩擦痕跡,非歡在這裏躲過,應該還有動作——他遇敵了!”
“那還等什麼!”容嘯天跺腳,“趕緊追啊!”
“追,怎麼追?”秦長歌抬頭,苦笑,“痕跡到了這裏中斷,好像一個大活人平地消失,你説,怎麼追?”
容嘯天呆在當地,秦長歌卻抬頭部祈繁,“看樣子非歡把溶兒給的臭彈弓打出去了……過了這麼會功夫,又在空曠的大街上,那味道還聞得見麼?”
“天衢大街何等寬闊,哪裏還聞得見……”祈繁搖頭,撿起彈弓,突然咦了一聲,嗅了嗅彈弓,突目光一亮道:“溶兒陰錯陽差的,拿錯了東西,我剛才聞見彈弓上的氣味,根本不是他説的臭糖,是我前段時間研製的闢犀香,這東西平時是臭的,遇上薊樹葉子,就會生出奇異濃香,這一路都有這個樹……真是歪打正着。”
他突然想起什麼,詫異的問L:“剛才您只説楚兄是去救一輛馬車中的人,那人是誰?”
秦長歌淡淡道:“蕭玦。”
“嗯?”忍不住開口的是容嘯天,他最近因為楚非歡的事,暴性已經收斂了許多,忍不忍沒衝出口而出不遜之言,但神色間鮮明不滿。
秦長歌瞄他一眼,是,她是沒將自己漸漸打消對蕭玦的懷疑的事告訴這兩人,實在是因為事涉隱私以及自己真正的身份,當下也只是淡淡道:“蕭玦當不是殺妻元兇,如果你們信我,就不必再追查他了,還有,我知道你們好像謀算明年二月春祭之時刺殺他,現在我看也無此必要。”
容嘯天還想説什麼,祈繁一伸手攔下,仔細年了看秦長歌神情,半晌點頭道:“明姑娘,我信你,我信你不會讓先皇后失望。”
“自然不會,”秦長歌一笑,我自己怎會對自己失望?
負手立於黑暗街道之中,秦長歌這一霎心中轉過許多念頭,非歡和蕭玦同時遇險,自己該去救誰?
前世之夫,前世之友,皆深情如許,皆為她之死飽受折磨,一個寂寂深宮雪埋酒,數年來從無展眉之歡:一個漠漠塵世飽經苦難,因她失去武功和健康的肢體,這些遺落在歲月裏的無聲懷念與犧牲,被隔世重來的她一一撿起,諸般情狀,切切在目,她不是鐵石心腸木頭人兒,面上七情不動,內心裏又怎會不暗潮翻湧?
蕭玦遇險,孤身出宮,想必和自己要和尚揭露睿懿之死真相有關,非歡遇險,卻是因為救一個可以算是情敵的人,以殘缺之軀對虎狼之敵,只因為不願她因蕭玦有所傷損而內疚,只因為那是蕭溶的親生父親。
爾有情,他有義,如何抉擇?
秦長歌第二次開始恨自己當年沒選學玄門道法,不然分身有術,多好?
悵然半晌,終究下定決心……如果情分上一時難以選擇,那麼就從道義上來決定吧。
“祈兄,請按你的方法,速去尋那輛馬車。”秦長歌仰首看天,不看任何人,淡淡道:“見機行事,保證他安全即可。”
怔了怔,祈繁頷首,留下幾個武功最高的凰盟屬於給秦長歌,和容嘯天帶着其他人去了。
再次蹲身,細細摸索痕跡,秦長歌絕不相信一個人會突然從平地消失,不放棄的躍上牆,四面張望,秦長歌突然眼睛一亮。
三丈遠近之處,有一處足印,形狀纖小,一足前一足後,後跟有微微後撤壓迫地面的痕跡。
秦長歌目光凝注,一毫痕跡也不敢放過,不久,又在不遠處發現這對足跡,這次足跡比先前重了許多。
她的目光落在旁邊一株樹上,那裏有一道輕微擦痕。
目中慢慢漾起灼人的光芒,秦長歌喃喃道:“女子……躲在遠處的樹上……長武器……輕功不弱……用武器在樹上飛卷前行?”
她躍下牆,手一揮,“順這對足跡,追!”
今夜註定是熱鬧而跌宕的一夜。
不僅是城北美人窟,天衢酒樓,甚至就連正儀大街許多人家的美夢,也被踩在屋瓦上不分輕重的腳步聲腔踩碎。
踩碎無數家人屋瓦的是水家小公子,女扮男裝愛她者水靈徊。
嗖嗖冷風,身後有陰魂般的追蹤者,水靈徊頭也不回背着楚非歡,呼哧呼哧的奔逃。
一邊跑一邊在肚子裏大罵,“姑奶奶我這輩子居然有狼狽逃竄的一天!素玄,總有一天你得賠我!”
回頭看了一眼半昏迷的楚非歡,那男子長髮披落,微卷濃密的睫毛下,膚色現出不正常的蒼白。
微微嘆息一聲,一向渾渾噩噩誰都不理的水靈徊也不得不佩服,:“真是個硬朗人哪……”
她這幾天原本心情不好,哥哥來了,把她約束了好幾天,等到好容易有空跑去熾焰幫,卻説幫主出遠門了,她一肚子氣,跑到天衢大街醉紅樓偷了好酒,在樹上大喝特喝,遠遠的卻看見楚非歡被人追殺。
這小子雖然她不待見,甚至有點遷怒,因為素玄給他的關注比給她的還多,但看在他是素玄看重的朋友份上,自己袖手旁觀好像説不過去。
先前的那個灰衣人被殺的時候,她翻下樹蓄勢待發,不想楚非歡自己解決了,後面那個灰衣人她其實比楚非歡先發現,但這丫頭雖然莽撞,卻不是笨蛋,一眼看出這男人武功在自己這上,楚非歡又有傷疾,想要救出他,還不能硬來。
於是她一直看着,一路以鎖鏈攀樹遠遠跟隨,直到確定灰衣人憤怒激動之下沒有發現她,才故意大鬧象姑小館,又趁着大家都追着她的時候跳上屋檐,人聲鬨鬧起來,看見她自然也就看見那灰衣人,那人果然不願在眾目睽睽下暴露自己,一怔之下,已被她用鎖鏈一把將人搶過來。
搶過來還要栽贓,大罵道:“哥子,我知道你恨我和他私奔,可你也不能把人擄了往火坑裏送啊,你叫妹妹下半輩子怎麼活?”
一語出而眾人驚,市進粗人,其實較上流人士更多幾分熱血,仗義每多屠狗輩,立即便有人衝出來為她打抱不平,她趁機哭訴一番,為灰衣人成功塑造了專橫霸道欺負妹妹妹夫的惡兄長形象,趁着眾人揪着灰衣人不放,那人惱怒萬分卻又一時撒脱不開,鬧得熱鍋沸騰不堪的時辰,溜之大吉了。
至於她溜掉後,那些無辜被利用的百姓是否會被那個狠辣的灰衣人給殺了,她可不管。
害怕灰衣人會繼續追來,水靈徊一路不敢停步,她在郢都混了一段日子,對道路甚是熟悉,想了想,直奔位於正儀大街上的郢都府而來。
我往官府跑……看你還追?
她大小姐哧溜哧溜的奔到郢都府後門,鎖鏈一展,輕輕巧巧上了樹,趁着有限的幾個護衞換班之際,又哧溜哧溜下了樹,四處一望,撇了撇嘴。
這府尹好窮酸,院子這麼小?
抬頭望了望,終於選定了一座看起來唯一像樣的小繡樓,一翻身,帶着楚非歡爬了上去。
繡樓二樓分明暗兩間,水靈徊將楚非歡放在外間軟榻上,自己也覺得累,倚着榻靠呼哧呼哧喘氣。
喘了半天覺得不對勁……怎麼我喘氣聲這麼粗這麼重來着?
水靈徊瞪大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呼哧呼哧……”
緩緩轉頭,水靈徊瞪着半掩簾門的暗間。
有人?
在幹嘛?
半夜三更的做什麼重體力活?
好奇寶寶水靈徊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可以看熱鬧的機會的,一翻身站了起來,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
秦長歌今晚追人那叫一個辛苦。
從天衢到城北,眼看着一路居然是往美人窟的方向,秦長歌臉色越來越不輕鬆,剛到城北美人窟,就聽見有人大叫殺人了,拎着一顆緊張的心飛馳過去,死的是一個狀漢,秦長歌一眼瞄過,發現他死於一種狠毒奇異的內家功力,下手的人及其毒辣,皺皺眉,拉過幾個人問詢了,終於確定非歡好像被人給救了。
然後又根據旁觀者指引的方向,往城內奔來,本來不知道水靈徊往哪條路去,卻在半路上遇上一個灰衣人,直往正儀大街方向來,秦長歌覺得他的輕功眼熟並怪異,想起那個被奇異功力殺死的壯漢和眾人的描述,立即毫不猶豫的跟了過去。
一直追到郢都府尹門外,秦長歌見他打算進去,想了想立即命跟隨的幾個高手攔下他,幾人一番交手,那人雖然不敵圍攻,居然也沒落下風,還被他抽了個空子,從合圍裏衝了出去。
秦長歌也不再追,只是皺着眉,看向郢都府後院、
聽眾人描述,那個自稱和人私奔的大妹子好像和點象水小公子啊……以她的性子,會選在什麼地方落足呢?
目光梭巡半響,落於那座沉默的小小繡樓,秦長歌示意幾位高手留下,自己一翻身,飄進院牆,飄上了郢都府尹家的小姐繡樓。
繡簾掀開,一陣非蘭非麝,卻令人十分陶醉的香氣立時瀰漫。
水靈徊深深的吸一口氣,有點哀怨的想起自己在臭男人堆裏打滾得好像太久了,久得都不知道女子閏房該是什麼模樣了。
什麼模樣?
安靜、雅緻、精巧、旖旎、香豔……
呃……香豔——
水靈徊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個男子,正狠狠的拍着自己的臉,抓起茶盞冷水澆頭,狼狽無比的掙扎着翻身下榻,而榻上,肌膚勝雪身無寸縷的小小姑娘,瞪大眼睛,目光裏驚惶欲絕,卻一動也不動。
她肌膚如明月般潤澤,而眉目清麗勝過午夜優曇,雖然驚怖失色年紀幼小,也不掩麗姿。
水靈徊皺皺眉,她看出這女子被點了穴了。
這男子以下作手段意圖逼奸1
登徒子!採花賊!色狼!
怒從心底起,水靈徊雖説平日不當自己是個女子,可畢竟還是個女子,但凡遇上這類事,是可忍疏不可忍。
“喂,你!”水靈徊重重跺腳,大步走了過去。
“你這個色狼!”她伸手過去,惡狠狠一推。
卻有人施施然在窗外道:“水小公子,壞人好事是要傷陰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