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沙雕看似簡單,其實是一件需要技術和開動腦筋的事。就拿和沙子用的水來説,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否則都會固定不好沙子堆出的形狀。葛少龍不諳此道,只得權充遞水桶、拿小鏟子等工具的角色。雲惜對堆沙雕是行家裏手,不久,一座栩栩如生的古代歐式城堡就展現在葛少龍面前。
“這些沙子在你手裏都好像有了生命,叫它方就方,讓它圓就圓,真是神了!雲惜,你以前一定是堆沙雕的高手。”葛少龍由衷地讚歎道,原來她還是個心靈手巧的女孩。
“我不記得了。不過這沒什麼大不了,比起你管理龐大的財團而言簡直是不值一提。”雲惜低頭含笑,能得到他這般的稱讚,真的很開心。
“雲惜,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在我眼中你是獨一無二的優秀的女孩!”葛少龍認真地説,伸手輕撫掉沾在她臉上的幾粒濕沙,“為什麼要堆一座城堡?”
雲惜緩緩抬起頭看着自己堆的城堡沙雕,“如果有一天能和我愛的人住在這座童話般的城堡裏,幸福地過一輩子,這輩子就沒什麼遺憾了。”
葛少龍聽着雲惜動情地娓娓道來,那神情,那語氣,再一次給他造成了衝擊。
“很可笑對不對?”雲惜沒聽到葛少龍的反應,轉頭一看才發現他一直在盯着她!
“不,一點都不可笑。心中能保有這麼浪漫的想法,説明你仍然保留着一顆赤子之心,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是很難得的,我只會感動,絕不敢輕侮。”葛少龍握住了雲惜滿是濕沙子的手,“我相信你的願望一定會有實現的一天。”
雲惜呆住了,任由葛少龍緊緊握着自己的手。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當她聽到這個保證時,腦海中浮現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居然是葛少龍!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們就這樣肩並肩坐在城堡沙雕前凝視着大海,直到葛少龍的肚子傳來“咕咕”叫的聲音。
“別笑,還不是你騎腳踏車耍詐,讓我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兒,否則怎麼會這麼快就餓了?”葛少龍看到雲惜翹起的嘴角,用力地捏捏雲惜的手。
“是,是,都是我的錯,現在就去給你準備吃的,慰勞你的‘青蛙肚’。”雲惜戲謔道。
葛少龍跟着站起來,追上雲惜的同時還送上“呱呱”的叫聲。兩人嬉笑的追逐構成了一幅温馨動人的場景。
整整一個白天,雲惜和葛少龍就這樣暢心地在海灘上度過。直到兩人坐在海邊遙望着那輪紅日漸漸西沉,才戀戀不捨地離開這個帶給他們無限歡樂的海灘。
開車回到家,立刻引來了不小的騷動。
“少爺,您的衣服?”管家看到一向整潔的主人,衣服上居然沾了星星點點的沙子和泥痕,這副尊容真是太令他感到震驚和意外了。
葛少龍對管家的疑問沒有做出任何響應,轉身對着同樣狼狽的雲惜柔聲道:“快上去洗個澡,等會我叫人給你送杯牛奶,喝完就早點休息。”
“知道了。”雲惜暗暗吐了吐舌頭,今天玩得真過癮!
葛少龍看着雲惜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盡頭,轉身對目瞪口呆的管家道:“你的好奇心已經得到了一部分的滿足。叫人半小時後送杯牛奶到雲惜房間,還有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另外給我清理乾淨坐墊。”説完吹着口哨走進房間,換下微濕的衣服,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從浴室出來,葛少龍走到桌前打開公文包,從裏面取出一個藍色的文件夾。雖然他還不想現在就結束今天的輕鬆和愉快,但現實往往不能讓他隨心所欲。未完的公事必須處理,沒看的文件也得細細讀完,他的習慣就是今日事今日畢。
坐到沙發上,腦海中又想起管家剛才那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臉上逐漸有了笑容。
不知道她現在做什麼,喝了叫人送去的牛奶嗎?還是和他一樣正回憶着海灘上歡樂的點點滴滴?或者已經進入了夢鄉?她的夢中是否會有他?
葛少龍深吸一口氣,做了幾個簡單的運動,轉身坐到沙發上再次拿起文件夾,逐漸將精力放到其中,不時還用手提電腦上網查詢一些資料和信息。
在日記本上落下最後一個字後,雲惜用筆劃上了一個句號。放下筆,伸個懶腰,推開椅子走到陽台上。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別圓也特別大,還出奇地亮。怎麼回事?今天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月亮怎麼會如此迷人?
雲惜緩緩轉過身,背對着月亮。雖然她剛才已經將白天發生的一切細節都一一寫在了日記本上,可總覺得自己的心情和感受是無法用文字完全表達得清楚的。
她不明白自己心裏那股蠢蠢欲動的情感究竟是什麼,惟一清楚的是她感到很快樂。她很喜歡和葛少龍在一起消磨時光,喜歡跟他撒嬌、喜歡對他發發小脾氣、喜歡和他一塊兒騎腳踏車、喜歡聽他為自己擔心的呵斥、喜歡他的細心體貼,也喜歡他沒有惡意的捉弄,甚至連他的“獨裁”好像也不那麼排斥了。總之她開始喜歡他的一切了。
一切?那不就是連他的人也一起喜歡進去了?
雲惜猛然轉身看着月亮,心跳變得劇烈起來。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
可是她的理智不是已經告訴過自己葛少龍並不適合她嗎?為什麼還要讓這種感覺主宰自己的思維?想學飛蛾撲火?
不,不行,他們根本是生活在兩個不同世界裏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別人的焦點。而她呢,不過是個丟進人羣中就再也找不出的平凡女孩,兩個人就像國王和普通百姓,生活、思想、習慣,甚至小到穿着都存在很大的差異,這樣的兩種人怎麼可能走到一起,未來對於他們有什麼幸福可言?
唉,不要再繼續編織這個不切實際的夢了,雖然很美,終歸還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人可以一時沉迷在美好的願望中,但不能永遠活在幻想中不是嗎?
雲惜輕輕嘆了口氣轉身走回房間,逐漸加重的涼意提醒着人們,夜已經深了。
“鈴……鈴……”
沙發前面的茶几上,一隻白色小鬧鐘在寂靜的房間裏突然鈴聲大作,打破了一室的安詳,震得人心驚肉跳。
原本躺在沙發上的葛少龍從夢中醒來,身體微微轉向茶几的方向,右手伸向那隻擾人清夢的鬧鐘。“咔”的一聲,按下小鬧鐘上方那個消音按鈕,頓時,房間又重新恢復了寧靜。
眯着惺忪的眼睛,看看鬧鐘上時針和分針所在的位置,該起來梳洗,準備上班了。雖然昨晚工作到凌晨三點,僅僅睡了四個多小時,但他從接管財團的第一天起就要求每一位職員按時上、下班,作為規定的制訂者和財團的領頭人,自然不能帶頭破壞規定,否則難以服眾。
緩緩坐起來,稍稍運動一下痠痛的脖子,葛少龍走進浴室洗了個澡,全身的疲倦感一掃而空,整個人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換好衣服,繫好領帶,將文件放回公文包,從容走出房間,他的眼睛有意識地看了看雲惜的房間,只見房門仍然緊緊地關着。昨天她一定玩得很累,葛少龍暗想,如果雲惜覺得疲倦,就讓她明天上班好了。
坐在餐桌旁,管家立刻走過來。
“少爺早。”管家從傭人手裏接過托盤,放在桌上,再將上面的食物一一端到葛少龍面前。
“雲惜還沒起牀嗎?”葛少龍低頭開始享用美味的早餐。
“雲惜小姐已經出門了。”管家報告道。
“什麼?她走了多久?早餐吃了沒有?”葛少龍意外地抬起頭。
“雲惜小姐是在三十分零十五秒前出門的,出門的時候她帶走了一個漢堡包。”管家看看自己戴着的手錶,準確地回答了主人的問題。
“哦。”葛少龍呆了呆,繼而低頭吃完了早餐,他又發現了雲惜的一個優點:責任心強。看來相處越久就會在她身上發現更多的優點。她是個讓人充滿驚喜的女孩。
葛少龍從地下停車場直接搭乘電梯上十五樓。路過秘書室前,看到雲惜正忙着整理文件櫃裏的文件,看起來她對這份工作倒是投入了十二萬分的熱情,相信她的工作能力也不會那麼糟!想起之前決定調雲惜做他的秘書助理時,秘書組唐組長的那張臉,葛少龍就覺得十分有趣,那張臉真的很像苦瓜,表情既震驚又意外,更多的卻是苦不堪言,追問之下才瞭解雲惜工作上的種種表現。
“雲惜畢竟年輕,個人見解會比較多,工作能力也有待提高。如果董事長想讓她負責處理您的日常事務,不如等她再磨鍊一段日子以後再考慮如何?”唐組長婉轉地替雲惜求情,雖然那個女孩時常會把她氣得跳腳,但仍然不忍心看到她被炒魷魚。
“不必了,我相信她會勝任這份工作。”
“是,董事長。”唐組長驚訝於葛少龍的堅持,只得硬着頭皮答應。
待他們離開辦公室,葛少龍忍不住撫額微笑,看來不僅是他對雲惜有種很無奈的感覺,就連其他人也是深有同感。雲惜的影響力還真不可小覷!
走進辦公室,葛少龍從公文包裏拿出昨晚準備好的文件,再過二十分鐘就要開會,也就意味着他要將是否裁員的最終決定在會上宣佈,想必那些提議裁員的顧問定然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葛少龍的臉上浮現出了柔和的笑意,腦海中想到的是雲惜那張神采飛揚的臉龐,相信這個結果就是她最想要看到的。這個“撿”來的女孩身上有着他渴望已久的一些東西:純真、善良、有頭腦,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青春的活力。他從未曾想過自己能夠遇到這樣的女孩,這是命運送給他一次良機,得好好把握,否則就會遺憾終身。
葛少龍微笑着拿起文件,大步朝會議室走去。一個小時後,他用網上查到的數據和自己的構想贏得了顧問組絕大多數人的支持,順利地通過了否決裁員的議案。會議一結束,他立刻拿起手機按下一串背得滾瓜爛熟的數字。
“喂,哪位?”
“是我。雲惜,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怪怪的?發生什麼事了?”沒想到葛少龍的耳朵居然這麼敏感。
“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沒有?”雲惜低聲問。
“還沒有,怎麼了?”報紙和她的反常有聯繫嗎?
“看看就知道了。少龍……”雲惜欲言又止。
“怎麼了?”葛少龍心裏產生了莫名的不安,雲惜説話從不會這樣吞吞吐吐,除非事情真的很嚴重。
“我……沒什麼,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不要……有任何顧及。”話音一落,雲惜就掛斷了手機。
葛少龍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嘲”聲,第一個想法就是立刻按下重撥鍵,可手指剛碰觸到按鍵立刻又縮了回來,不行,必須先弄清楚令雲惜反常的原因。
走出會議室,立刻讓方秘書給他送上一份今天的報紙。
“董事長,您要的報紙。”方秘書恭敬地遞了上來。
葛少龍接過報紙,急匆匆地翻看着所有報道的標題,突然,他的視線落在了娛樂版的頭條,只見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寫着——
昔日紅設計師,緣何今日水平大跌?——
記服裝設計師及模特郭美娜昨日的新裝發佈會
報道稱,記者當場採訪了幾位國內知名服裝設計師,他們都表示對郭美娜設計的服裝感到很失望,模仿痕跡明顯,沒有突出個人的設計特色,設計靈感嚴重缺乏。最後,記者還給昨天的新裝發佈會下了自己的評價:水準大跌,淪為三流的時裝發佈會。
葛少龍抬起頭,“你可以出去了。”
“是,董事長。”方秘書顯然也看到了報道,識趣地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相信這個消息會很快傳開,畢竟事件的女主角是董事長的現任女友。不過作為董事長的秘書是絕對不適合參與其中的,惟一的良策就是三緘其口。
看着方秘書關門離開,葛少龍撥通了郭美娜的手機。
“你好,現在幫你轉接語音信箱,請你在聽到‘嘟’的一聲後開始留言。”
“美娜,是我,聽到留言馬上和我聯繫。”葛少龍掛掉電話,又撥通了美娜家的電話。
“你好,我現在不在家,請你聽到提示音後留言,我會盡快和你聯繫。”
“美娜,是我,不管發生任何事都請你馬上給我回話。”
美娜的手機一向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的,只要是看到他的號碼,無論多晚多忙都會接聽,可是現在不光手機關掉了,連家裏的電話也是錄音……美娜一向心高氣傲,在服裝設計這一行當又從來沒遇到過太大的打擊,如今傳媒界和服裝設計名家都否定了她所設計的新裝,這種打擊的力度對一個女人來説是可想而知的。撇開他們之間不同一般的關係不談,僅僅是朋友也應該去看看她,表現出適當的問候和安慰。
想到這兒,葛少龍抓起外套就朝門外走去。
“方秘書,取消今天所有的安排,有什麼事找總經理處理,實在處理不了再打我的電話。”
“是,董事長。”方秘書自然對原因瞭然於心。
站在走道旁的落地大玻璃窗前,雲惜靜靜地目送着葛少龍那輛銀白色的法拉利緩緩馳離,胸口忽然覺得有些鬱悶和煩躁。
當她看到報紙的新聞,還將這個消息透露給葛少龍時就已經預料到了會有這一幕的發生,只是自己真正面對時,心中卻多了一份始料不及的悵然。
葛少龍此刻又是怎麼想的?之前邀請郭美娜到家裏吃飯,兩人的親暱就表明了雙方是情侶的關係,現在看到自己的女朋友陷入困境自然就會飛奔到她身邊,送上情人的關愛了,這根本無可厚非。
為什麼當她看到葛少龍飛奔到另一個女人身邊時,心還會這麼酸,這麼痛?事情不是都按照她想的那樣發展了嗎?她很快就會收集到所需要的愛情素材,然後放到自己的小説裏,就會得到出版社的認可,很可能就會得償所願地成為作家了,這不是很好嗎?為什麼對葛少龍曾帶給她的快樂割捨不下?
雲惜的內心矛盾地掙扎着,一想到以後再也不能隨意窩在葛少龍的懷裏撒嬌,親眼看着他走向另一個女人,她的心就絞痛起來,痛得她四肢無力、全身抽搐。難道説她對葛少龍那種複雜的感情並不只是喜歡,而是比喜歡更多一點?
比喜歡更多一點,那不就是……愛?
雲惜轉身靠在玻璃窗上,心跳驟然加速。這真的是愛嗎?她一直都不瞭解愛情是什麼,因此才會異想天開地出門觀摩愛情。既然如此她憑什麼斷言説自己愛上了葛少龍?如果弄錯了怎麼辦?如果最後被證實這不是愛情怎麼辦?
可是……如果是呢?
雲惜閉上眼睛,頭無力地靠着窗玻璃,情緒變得異常低落而紛繁雜亂。一時間只有一個念頭:跳上計程車逃離這座大樓,逃開葛少龍。
心動不如行動。雲惜跑下樓,匆匆離開了這座令她感到窒息的辦公樓。
回到家,打開電話錄音,才知道老媽從鄉下已經給她打了三個電話,內容都是要她儘快和家人聯繫,甚至最後一個還下了要挾令。
“你這個不孝女,是被人販子給賣了還是被退稿想不開跳河自殺了?怎樣都好,只要事先告訴我一聲,否則落個監護不利的惡名。還有,我的錄音你都不許洗掉,這是證明我清白的鐵證!記住了,要是再不給我回電話,我就和你斷絕母女關係,這不是和你開玩笑的,到時別後悔!”
老天究竟安排了怎樣的老媽給她?女兒正處於感情的混亂和痛苦之中,當媽的不僅連半句安慰、暖人心的話都沒有,還落井下石地詛咒她!雲惜突然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哀的女兒。
躺在牀上,雲惜盯着桌上的電話足足有三分鐘,最後決定和那位準備與她斷絕母女關係的老媽溝通一下,以免上演骨肉不相認的人間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