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小睦直起身子,“我看見陸羽平過來了。他就在馬路對面。”
“是嗎?”夏芳然站起來,“那我要走了小睦。你看,”她指了指桌面,“今天我沒有把錢壓在杯子下面。”
“芳姐,你要常來。”小睦笑了。
“小睦,你們現在的老闆人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
“還行。不過,他人肯定是不可能有芳姐這麼好。”
“你真是越來越精了。”夏芳然愉快地説,推開了“何日君再來”的玻璃門。
“芳姐慢走。”小睦的聲音穿過了劉若英的歌聲。
“小睦,再見。”説完這句話她才明白,自己今天其實是特意來跟小睦告別的。
3
“莊家睦,你回憶一下,你最後一次看到夏芳然跟陸羽平是什麼時候?”
“昨天早晨,八點多吧。”
“能詳細描述一下嗎?過程,細節,你們説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可以。”
“沒什麼細節。芳姐早上經常過來喝咖啡,有時候還吃早餐。一般她都是在我們在打掃,還沒正式開門的時候過來。她不喜歡碰上其他顧客。那天芳姐只喝了一杯摩卡。然後是我看見陸羽平站在馬路對面的。知道陸羽平來了,她就走了。她沒説他們要去哪兒。”
“那你覺得,那天夏芳然的情緒有沒有什麼――反常?”
“沒有。”小睦遲疑了一下,他想起夏芳然説:“小睦你看,今天我沒有把錢壓在杯子下面。”她的聲音裏有股笑意,小睦已經很久沒有看到芳姐笑了。這讓小睦突然間有點難過。
“你確定沒有?什麼都沒有?”刑警隊長徐至安靜地注視着這個名叫莊家睦的十九歲的男孩。
“沒有!”小睦突然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我不相信芳姐會殺人!何況又是陸羽平呢!芳姐在這世上除了她老爸之外,就剩下陸羽平這麼一個牽掛了。你們,你們一定是搞錯了!芳姐是好人,她已經夠苦的了,夠可憐的了!你們為什麼放着那麼多的壞人不去管,偏偏要跟她過不去呢!”
徐至依舊安靜地看着小睦。這安靜讓小睦頹然地坐下了。徐至不動聲色,甚至是悠閒地點上一支煙,然後再丟給小睦一支。再然後他從小睦點煙的姿勢裏看出來,這是一個曾經在街頭混過的孩子,儘管他的臉上甚至是眼神里都已經是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墮落的痕跡。
“莊家睦,你跟夏芳然的關係很好,對不對?”
“芳姐救過我的命。”小睦仰起臉,勇敢地凝視着徐至的眼睛,“那時候我才十五歲,我們,我們的老大惹了‘鼓樓幫’的人。那天要不是我躲進芳姐店裏,要不是芳姐把我藏到吧枱後面,我一定會被他們打死的。我最好的小兄弟就是在那天,讓他們捅死了――我們倆從小一塊長大的,他是為我擋了那一刀……。”
果然。徐至對自己微笑了。他記得四年前那場著名的流氓械鬥――沒錯,這孩子説了,那時候他十五歲。
“後來你就一直留在‘何日君再來’了嗎?”
“是的。先開始我是服務生,後來芳姐特別相信我,就讓我專管收銀。”
“就是説,你是掌櫃的。”
“對。”小睦得意地笑。真是個孩子。徐至想。
“莊家睦,那麼兩年前,孟藍那件案子發生的時候,你是‘何日君再來’的員工,沒錯吧?”
“對。”小睦仍舊戒備地吐出這個音節。
“我記得你,莊家睦――那個案子我也參加調查了。”徐至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夏芳然被毀容的時候,你是目擊者。”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小睦温暖地,甚至是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莊家睦。”徐至慢慢地説,“你應該明白。不是隻有壞人才會去殺人。
4
二月十四號那天清晨,當夏芳然推開“何日君再來”的玻璃門,聞到店面裏傳出來小睦擦地用的洗滌液的味道時,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陸羽平正好站在他的公寓的陰暗的樓道里。早晨的清淡的陽光讓他愉快。尤其是當他看到無數塵埃在一束光線裏柔軟的跳舞的時候。小的時候他覺得這個舞蹈很卑微,但是很媚人。現在長大了,他覺得這種塵埃的舞蹈像是一場美妙而温情脈脈的媾和。然後他嘲笑自己,或者説他替他的女朋友夏芳然嘲笑自己:怎麼這麼色。他知道夏芳然輕視這些精緻的小感覺,尤其是輕視一個總是把這些東西掛在嘴邊上的男人。
無論如何,陸羽平今天很開心。不是因為情人節的緣故,事實上他根本就忘了今天是情人節。是小洛提醒他的。十四歲的小洛是他的房東的女兒。剛才小洛來開門的時候,愉快地説:“陸哥哥,情人節快樂!”這個肥肥的小丫頭説話的聲音就像早晨的陽光一樣甜美,“今天有沒有人跟你一塊去看《情人結》啊?是趙薇跟陸毅演的。”一個春節下來,她似乎是又胖了一圈,眼睛擠得更小了。但是她快樂的樣子還是讓陸羽平心生憐愛,他想:這孩子長大以後一定會變得像她媽媽一樣饒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