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櫻,你聽我説。”
“我不要聽,你有什麼情話就去跟那個陳豔兒講好了,來找我做什麼?”
手長腳長的千尋,輕易地便追上雪櫻,但負氣而走的雪櫻,根本就聽不進他的話。
兩人一跑一追地走出了頤鳳園之後,千尋這才將事實的真相説出來——
“她根本不是陳豔兒。”
雪櫻一愣,隨後詫異地問:“你説什麼?她不是陳豔兒又是誰?”
“她其實是玄武門的白陽堂主歐陽燕,因為別有目的,所以才故意引我們去頤鳳園。”
哼!一想到這,她就有氣。
“那還用説,她當然有目的,你沒瞧見她的身子都緊貼着你了嗎?”雪櫻氣悶的説。
原本一臉嚴肅的千尋,聽見這番話後,頓時露出狡黠的魅笑。
“敢情你是在吃醋?而且還一下子就喝下了一大缸的醋,好酸啊!”
聽千尋這麼一説,雪櫻羞得臉都紅了,卻仍倔強地辯解:
“你……你胡説,誰在為你吃醋啊?本姑娘從來就不愛吃醋。”
千尋笑得很壞很壞,還不住地點頭。
“原來如此,沒聽你提起,我倒沒注意,原來真有人在吃我的醋。”
被他這麼一逗,雪櫻氣得狠狠地賞了他一記威力十足“鐵沙掌”。千尋被打得眉頭緊緊皺起,看似十分痛苦的樣子。
“怎麼了?千尋,是不是我真的打傷你了?對不起啦!人家真的不是故意要傷你的,只是你……”
雪櫻那副既內疚又心疼的模樣,令千尋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擔心,娘子,你的那些花拳繡腿,打在我這身銅皮鐵骨上,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你……你這個下流的壞胚子,居然這樣欺騙人家!”
發覺他原來是在捉弄她,雪櫻氣得轉身就跑,千尋只好苦笑着再度追了上去。
“別追來,你先前明明就不想見到我的,現在幹嘛又老追着人家不放!”
對於方才千尋重重傷了她的心一事,她還在氣頭上。
“很抱歉讓你受了委屈,雖然我一開始就識破了她的身份,卻不能當面揭穿她。因為若是我與她起了衝突,怕會連累到你,所以當時我才會將計就計地將你支開,為的就是要藉機減少她的心防,查出她引我們去頤鳳園的目的。”
得知了前因後果,雪櫻終於停下了腳步。
“你真的是為了不想連累我,才丟下我一個人,去跟那個叫什麼燕的狐狸精獨處?”
“當然!”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她一臉哀怨地望着千尋,不放心地再三確認。
“那你……沒跟她發生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吧?”
“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他壞壞地笑着,明知故問。
“就是……就是那個……嗯……討厭,這要人家怎麼説出口嘛!”
“不然你用做的好了。”
千尋故意逗她,讓她瞬時紅透了小臉。
“人家才不會。”
“你不會的話,那我來好了。”
“什麼!?”
雪櫻一臉震驚地望着千尋,正想開口問他是否又在開她玩笑,便感覺他的唇輕吻了她的粉頰一下。”你……剛剛做了什麼?”還在出神,陷入某種恍惚狀態的雪櫻,難以置信地問。
“沒什麼,就你剛剛説的‘不可告人之事’。”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但雪櫻嬌俏的小臉,卻在一瞬間變得像天邊的紅霞那般緋紅。
千尋居然吻了她?
天啊!她簡直想挖個地洞躲進去了。
雪櫻羞窘地轉身就跑,連回頭瞧千尋一眼也不敢。
而千尋的臉上仍舊掛着那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開心地看着雪櫻落荒而逃的模樣,心中則暗自留戀那輕吻她芳頰的感覺。
這真是個令人悸動不已的美好經驗,真不知她那紅灩誘人的菱瓣,嚐起來又會有多麼的銷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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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大半天,雪櫻和千尋終於回到了龍江鎮。
但因為先前被千尋吻的那一幕,依然歷歷在目,因此羞怯得不知該怎麼面對他的雪櫻,只好故意跟他保持一段距離,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龍江鎮大街的市集。
想想以往她總是行色匆忙地一天趕好幾趟市集,從來就沒有機會好好地逛個街,欣賞市集裏各式各樣的有趣玩意兒。
此刻身旁有千尋相伴,雪櫻竟暗自希望這條路永遠也沒有盡頭,她甚至不想回去那個陰暗老舊的家,只想就這樣一直陪在千尋的身邊,直到永遠。
“美麗的姑娘,要不要買支漂亮的髮簪?”
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嫗,拿着一支雕工頗為精細的玉簪向雪櫻兜售。
雪櫻一見那晶瑩翠綠的髮簪上之花紋,有幾分神似翠玉笛,便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她戴上這支玉簪,豈不正好與千尋的翠玉笛配成一對?
“這玉簪要賣多少錢?”
跟雪櫻隔着十來步遠的千尋,隱約感覺那名賣髮簪的老嫗有些不對勁,她那精光四射的雙眼實在不像是一般尋常的老人。
“雪櫻,小心身旁的人。”
千尋在識破情況有異的同時,就運起上乘的輕功,躍向雪櫻。
聞聲,回頭望向千尋的雪櫻,頓時感覺左手好像被人刺了一下,再回頭,已不見方才那名老嫗的身影。
忽然一股強烈的昏眩感向她襲來,雪櫻的眼前化成了一片黑暗。
趕到她身邊的千尋,驚慌地抱住了癱軟在他懷中的雪櫻。
第一次,他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刺了一刀,疼痛不堪地淌着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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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昏沉的睡夢中醒來,雪櫻一睜開眼,便望進一雙多情深邃的眼瞳。千尋柔情似水的眸中,夾雜着憂急,以及一股濃烈的謎樣情慷。
她瞧了一眼眼前看似陌生,卻又有幾分熟悉的環境,氣息微弱地問:
“這裏是?”
“雲龍客棧,你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昨夜若不是熙真及時趕到,為你化解部分毒素,只怕你就撐不過了。”
“熙真?”
“慈濟堂的大夫柳熙真,是我的故友,同時也是一位心地仁慈、醫術精湛的大夫。因為你中的是一種十分罕見,又極為陰烈的劇毒,普天之下除了柳熙真之外,只怕能及時保住你一命的人,已寥寥無幾。”
腦中微微傳來一陣昏眩感,雪櫻不明所以地問:
“我中了毒?”
她隱約記得昨天和千尋在逛市集時,遇見了一名賣髮簪的老婦人,但後來只覺得手背傳來一陣刺痛感,便失去了意識。
“那名白髮老嫗所賣的髮簪之上塗有劇毒,你的手被毒簪刺傷後,便陷入昏迷。”
“可是,我跟那名老婦人素不相識,為什麼她要加害於我?”
“都是我的錯。”
“這怎麼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小心,沒有警覺到身邊的人心懷不軌,受了傷也怨不了人。”
千尋愛憐地將雪櫻擁人懷中,心知她是受自己連累而危及性命,內心既矛盾又自責。明知他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但他就是放不下這個善良可人又天真的小姑娘。
她的温柔,令他心折。
千尋温潤的唇輕拂過她的額際。那陣温柔的撫觸,令雪櫻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悸。他的任何撫觸,總能輕易燃起暗藏在她體內的情火。
雪櫻陶醉地依靠在他的懷中,直到一陣痛徹心肺的刺痛感自胸口傳採,她忍不住嚶嚀出聲。
“怎麼了?是不是毒性又發作了?”千尋擔憂地問。
“我的胸口好痛。”
千尋聞言,凝重的臉色更顯黯然。
想不到熙真的解毒聖藥“百味回神散”,依然壓制不住這奇毒的劇烈毒性。看樣子,這蝕骨的陰毒,已侵入了她的五臟六腑,情況十分地惡劣。
“快服些百味回神散化解體內的餘毒。”
雪櫻服了藥之後,再度昏沉地睡去。
千尋憂心忡忡地望着她的睡顏,取出熙真交給他的銀針,按照熙真昨夜的教導,將銀針插入她周身的十多處大穴,開始利用銀針逼毒。
*******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在逼出體內的部分餘毒之後,雪櫻終於幽幽轉醒。
“我睡了多久?”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
她聞言欣慰地一笑。
“方才我還以為自己再也醒不來了。原來只昏睡了一炷香的時間,可見情況還不是太糟。”
“你絕不會一睡不醒的,無論如何,我都會用盡一切方法來治好你體內的蝕骨陰毒。”
千尋愛憐地輕撫雪櫻披散在枕邊的青絲,話中有着無法動搖的堅定。
瞧見了千尋眼中的憂心,雪櫻也聰慧地明白,自己所中之毒,只怕沒那麼容易就能化解,但她仍樂觀地朝着千尋微笑。
“我相信你。”雪櫻説着便要掙扎起身。
“你要做什麼?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別太勉強自己。先躺着歇會兒,我去吩咐廚房將熬好的藥粥端來。”
“我的身子不礙事的,一整天躺在牀上不活動活動筋骨,就算沒病也給躺成有病。我想起身。”
“我扶你。”
千尋扶着雪櫻自牀上起身,然而虛弱的雪櫻身子一個不穩,就跌入了千尋的懷中。
她慌亂地看向他,雙眼卻被他深邃的眼眸鎖住,竟移不開視線。
他俊美的臉龐近在咫尺,微揚的薄唇彷彿帶股魔力,在引誘她獻上自己。
停不了的悸動震撼着她的心靈,臉紅心跳的雪櫻只是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中,任由千尋誘人的薄唇緩緩貼近她甜美的菱瓣……
叩叩——一陣擾人的敲門聲卻在此時傳來,驚醒了恍置夢中的兩人。
“堂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進來。”千尋低沉的嗓音,隱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悦。
真是礙事的傢伙,什麼時候不來,偏偏選在緊要關頭來打擾。
“為什麼他們稱呼你為堂主?”
乍聞店裏的夥計稱千尋為堂主,雪櫻開始想起多日來的謎團。為什麼客棧眾人,對看似清寒書生的千尋,態度總是異常的恭敬?為什麼身着粗布寒衣的他,能長住在鎮上最昂貴的客棧,而且隨身攜帶稀世的珍寶翠玉笛?
“抱歉瞞了你這麼久,其實我是青龍門的翠玉堂主。這間雲龍客棧,其實是翠玉堂的其中一個據點。”
雪櫻聞言,黯然地垂下眼睫。她早該察覺,他身上那股高貴的氣質,早顯示了他並非凡人;而她,只是一個喪親的孤女,一個既平凡、又窮苦的女子……
他們的身份如此地不相配,她又怎能奢望他長久陪伴在她的身邊?
“屑下查到了白玉觀音的下落了!”青龍門的部屬一進門,隨即恭敬地朝着千尋行禮。
“哦?快説。”
千尋的心腹十分謹慎地附耳,向千尋稟告他方才探知的重要消息,但千尋得知白玉觀音的消息不喜反憂,劍眉皺得緊緊的,好像在思索什麼重大決定似的。
雪櫻心知他定是舍不下病重的自己,才如此為難,便道:
“你有事就去吧!不必顧慮我。”
但千尋想起了那夜熙真臨走前告訴他的話——
“她中的是天下間甚為罕見的至陰劇毒,名為蝕骨陰毒,只因其毒性之劇烈,不僅會傷及五臟六腑,最後毒性甚至會滲透入骨,是極可怕難解的奇毒。不知這種本該消失在武林間的罕見劇毒,為何又突然出現江湖?只知目前中過毒的,尚無人生還。”
千尋當時曾臉色沉重地問柳熙真,此毒是否真的無藥可解,熙真卻只是為難地深鎖着眉頭,告訴他:“也許並非真的無藥可解,只是解藥尚未現世。”
如果,他無法在雪櫻毒發入骨之前,找到解藥,那麼……
他根本無法想象失去她會有多痛苦!
現在對他而言,白玉觀音的下落,甚至它所包含的奧秘為何,他都不再關心了。他唯一所求的,就是能儘快找到救雪櫻的解藥。不然,他這顆為伊傷懷憔悴的心,將沒有餘力再去為門主辦事。
“我哪兒也不去,我打算在這兒陪着你,一直到你身子康復為止。”
千尋的部屬聞言,驚愕不止,然而千尋卻只是瀟灑地對他説道:
“替我向門主稟告一聲,我近日有要事在身,暫時無法替門主取得白玉觀音,待我的私事告一段落,我自會親自向門主領罪。”
雪櫻一聽,更覺歉疚。
“你這是何苦?”都是她害了他啊!
千尋温柔地笑望着她。“對我而言,你才是一切。”
雪櫻愣望着他,晶瑩剔透的淚珠滴落,一下子沾濕了衣襟。
她只是個沒爹沒孃的孤女,以前從未有人對她這般好過。然而千尋卻為了她,甚至不惜違背門主的意思,若是他真因此而受罰,她又該怎麼償還他這份深情?
“女人果真是水做的,這麼容易就哭,小心流了太多淚水,會將自己給化了。”
千尋邊逗她,邊拿起剛熬好的藥粥,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
雪櫻的病情時好時壞,近日更經常陷入更長的昏迷之中,有時一睡就是一天。
這天,雪櫻睡了好長一覺醒來,被窗外飄入的落英所吸引,好奇地倚窗凝望街上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千尋看見她眼中的孤寂,與出遊的渴望,實在不忍心終日將她鎖在房內,於是柔聲附在她耳邊問道:
“想不想出去逛逛?”
雪櫻開心地朝他笑着點頭,眼中的愁思一掃而空,閃現着幸福的神采。
千尋顧了一輛最舒適的馬車,載着雪櫻出鎮遊玩,兩人一路欣賞着沿途的美景,最後來到之前他們被朱八那幫流氓所追殺時,她初次帶千尋前往的那片樹林。
“我可不可以……下車去走走?”
千尋微笑領首,扶着雪櫻走下馬車。
“我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走路,請讓我試試。”
她堅信自己終能打敗病魔,只要她肯努力去對抗那夜夜令她痛徹心肺的劇毒。
“你確定?”千尋不放心地再三確認。
“當然!”雪櫻倔強地揚起下巴説。
“那我放手了。”
他很配合地鬆手,但一放手,雪櫻立刻尖叫一聲,親熱地吻上了腳下泥濘的水窪。
驚愕的千尋,看着雪櫻就這樣趴伏在一灘濕軟的泥水裏,忍不住大笑出聲。
她不服氣地抬起那張沾滿泥濘的小臉,瞪着他。
“有什麼好笑的?還不快扶我起來,本姑娘困在這又黏又濕的泥土裏,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姿態優雅地伸手將她拎了起來,然後勉強忍住滿腔的笑意,正色説道:
“相信此刻你連地上有幾隻螻蟻都很清楚了,那麼,你還是堅決打算要靠自己的力氣走路嗎?”
“好吧!本姑娘答應讓你扶着我走。”
雖然很不甘願,但是形勢比人強啊!現在她落成這副連站都站不穩的模樣,又能如何?
雪櫻那副嘟着小嘴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千尋知道她還在氣他,於是連忙斂起笑臉,風度翩翩地問:
“那麼,請問雪櫻姑娘打算往何處去呢?”
“往東走。”
她從小就常進這座林子玩耍,因此很清楚的知道,往東不遠處有條清淨的小溪,正符合她目前的需要。
*******
走了約莫半住香的時間,兩人來到了潺潺而流的林間小溪。千尋壞壞地看着雪櫻,誘人的嗓音魅惑地問:
“需要在下為姑娘寬衣嗎?”
“不……不必了……”
雪櫻嚇得面紅耳赤,一顆心緊張得快要蹦出胸口了。
“你只要扶我坐在溪邊就行了。”
她緩緩地洗去臉上的污泥之後,仰起頭卻瞥見千尋那雙漾着邪魅笑意的眸子,正凝視着她,嚇得她連忙避開他那灼熱的目光,胸口激烈地躁動着。
“你打算就這樣帶着一身污泥,繼續遊山玩水下去?”
他好奇地盯着她瞧,想看看她什麼時候才打算洗去那一身的污泥,誰知她只洗了把臉。
“當然不是,我們回客棧去換套衣服吧!”
“唉呀!我這才想起來,方才忘了吩咐車伕停在樹林外等我們,現在他大概早就回到鎮裏了。”
“什麼?那我們豈不是要步行回鎮?”
“要我步行回鎮是沒什麼問題,我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了這般折騰。”
“我不要緊的。”雪櫻紅着臉低頭細語,千尋事事皆以她為重,為她着想,令她既欣慰又羞怯。
“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方法。”
“什麼方法?”
“咱們就在這樹林裏度過一晚,若是我的屬下發現我們一日未歸,明天一早就會派人尋找我們,最遲我們明天早上便可以舒舒服服地被接回客棧,免去了一趟勞苦奔波。”
千尋狡黠的黑眸,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只是,這樣得委屈你在這荒郊野外度過一夜了。”
雪櫻低垂螓首,凝視着地上瑩亮的石子,紅着臉説道;
“你別為我擔心,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到哪兒去都無所謂。”
千尋笑着捧起她的小臉,“抬起頭看看天上。”
“好美麗的星子!”她仰首驚呼。
天色才剛黑沒多久,淡紫的夜幕上便掛滿了急着露臉的頑皮星子,不斷地朝着兩人眨着閃亮的眼睛。
千尋擁着雪櫻席地而坐,兩人沉醉在這美麗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