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熙熙攘攘的旅客,來回穿梭在寬敞的航站大廳裏,剛下機的旅客,不是帶着疲憊的神色、就是一副未睡醒的困臉。
一抹纖細的身影揹着簡便的行李,緩緩地走出航站大廈。望着窗外尚稱明亮的天色,豔麗的臉龐上露出微微詫異的神色。
已經接近傍晚了,竟然完全沒有天黑的跡象,和同樣時間天色卻早已轉暗的温哥華比起來,她有點不習慣。
習慣性地戴上深灰色太陽眼鏡,她有一瞬間的茫然。
只握着一張名片、在什麼都沒準備的情況下,就這麼貿貿然地來到台灣,自己是不是太冒險了?
但是為了他、為了自己的愛情,她絕對不會退縮的。
想起兩人曾有過的甜蜜時光,就給了她許多勇氣,讓她不害怕未來。
“玲榕,誰都不能拆散我們,即使放棄金錢、權勢、名利、甚至親情,我也都不在乎了。這一輩子,我要的只有你。”他堅定地在她耳邊説。
那美麗的誓言言猶在耳,然而他卻消失了。他説他回台灣和父親表明一切後,會立刻回來與她相守。
為了這美麗的誓言,她一直在遙遠的彼岸苦苦等待。雖然被迫離開他們相識之地,去陌生的地方生活,可她一直努力傳遞消息,為的就是希望他能夠接收到,並且帶着兩人的希望來尋找她。
然而,他卻如同雨後的彩虹,出現的那麼璀璨、卻又消失地那麼突然。
“國華,你究竟怎麼了?為什麼不和我聯絡、讓我孤單一人?”她清澈的明眸染上一抹哀色,悲哀的神情叫人心疼。
緩緩將微發的深色長髮撥到耳後,李玲榕拿起手中已經微皺的名片,專心而吃力地認起字來。
“……敦化南路一段……碩……大樓……”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她頹然坐在台階上。
對於長年生長在美國的玲榕來説,能説流利的中文已是極限,若要論認字,對她來説是難如登天。
事到如今,她也只有求助別人了,誰叫自己當初太匆促而行,連一點準備都沒有,便貿然來到台灣。
可對國華的思念,如蟲蟻般囁咬她的心,她無法在這麼難受的心情下再多作思考。只要能見到國華,就算再大的困難、她也會想辦法克服,更何況只是區區的中文?
反正父親總是説:“船到橋頭自然直。”她也一直這麼相信着。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玲榕緩緩走向櫃枱求助。
突然——
“砰!”的一聲,一股強大的力道整個向她撞過來,她一個站立不住,整個人往後跌去,接着坐倒在地。
“痛……”劇烈的疼痛,自撐在地上的右手腕漸漸蔓延上來,玲榕疼得滲出眼淚來。
“啊!對不起!”輕柔的女聲自頂上響起,範亞趕緊問道:“你沒事吧!”
玲榕搖了搖頭,勉強一笑。“沒有。”説完,便趕緊站起身來,在大庭廣眾之下跌倒在地,真丟臉。
“你沒事就好!”範亞放下心來,正準備再説幾句道歉的話,可遠處的某個身影,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
範亞突然面露喜色,伸長了手往前猛揮。“詠暢、詠暢,我在這裏啊!”
順着她的呼喚聲望過去,一抹頓長的身影,如鶴立雞羣般、在眾多人中熠熠生光,讓人一眼就看到他的俊逸。
“國華……”她呼喊出這個叫她輾轉思念、夜不成眠的名字,只見男人一愣,接着迅速轉過身來。
不是他!
一樣高瘦修長的身材,一樣俊朗細緻的面孔,甚至連那優雅而略顯陰柔的氣質都那麼相似,但他不是國華!
自己搞錯了,好丟臉。玲榕的面孔微微發紅,可心裏卻懊惱得想哭,巨大的失望如潮水般湧來,她默默提起行李,黯然地想轉身離去。
“等等,小姐!”男人身高腿長,三兩步便已經走到她身邊。“你剛剛叫我什麼?”
玲榕略微失措地絞着手,低聲説:“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可是你……”
男人還想再説些什麼,卻被身旁的女友範亞給絆住了。
“詠暢,我們快走,記者來了!”她漂亮的臉龐閃過一絲緊張,男人還來不及説下一句話,便被她給拉走了。
望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熟悉的感覺再度湧上心頭,玲榕搖搖頭,想將這股莫名的情緒甩去。
他不是國華,不是的!國華應該在這個國家的某一處、一個名叫“台北”的城市,也是她旅程的終點。提起落在地上的行李,手腕微微的疼痛讓她鎖緊了眉頭,她輕輕地操着手,提起行李,走往人生下一個休息站。
早晨的陽光透過暗灰色的窗簾,照在玲榕微翹的睫毛上。她眨眨眼睛,迷茫地看着窗外。亞熱帶小島上的晨光十分清亮,甚至有些刺眼,中央空調無力地散發着冷氣,這讓她感到好笑。
窗外傳來熱鬧刺耳的車聲,整個城市像一鍋煮沸的熱水,熱熱鬧鬧地滾沸着,充滿活力與人氣。
這就是國華生長的故鄉!玲榕閉上眼睛感受着,彷彿這樣就可以更貼近他一點兒。坐了好一會兒,她才起牀梳洗,順便將略為泛油的長髮打理乾淨。
昨晚到台北雖然才八點多,可對時美與長途飛行的不適應,卻害慘了玲榕。
所以即使內心很渴望能立刻見到國華,但她仍強忍下來,她不想在這麼糟的情況下與國華相見。
國華喜歡清爽美麗、光彩亮麗的女人,她可不能懈擔將一頭及腰長髮梳順,並且化了個素雅的淡妝,再穿上國華最喜歡的粉嫩針織衫,她帶着謹慎與激動的心情,往“碩嘉”大樓而去。
計程車在車陣裏塞了一個多小時,和其他心浮氣躁的上班族相比,她明顯悠閒了許多,詫異於她驚人的美貌與安逸的神情,司機忍不住問:“小姐,你不用趕上班噢?”
“嗄?”沒料到會被人搭訕,玲榕微微感到不安。不過基於禮貌,仍然開口回道:“不用,我只是去找人。”
計程車司機又看了她一眼。“找男朋友吧!不錯,“碩嘉”可是個大公司吶!營收這麼贊,男朋友在裏面很吃香吧?小姐你要好好把握。”
一句話也搭不上腔,她只能敷衍地笑着。
一直以為“碩嘉”只是個普通的小公司,沒想到在這個蕞爾小島上的名聲,竟然這麼響亮,她不禁為國華感到驕傲。
可想到這裏,另一層憂慮卻也悄悄浮上心頭,若國華家世如此優秀,那他的家人會不會阻止兩人在一起?
兩人相戀於大學時代,玲榕只知道國華家境富裕、出手闊綽,也約莫知道他是企業家之子,但詳細的情況她並不清楚。
一直到兩年前,國華説要回台灣探親卻失蹤後,她才開始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先是國華斷了音訊,接下來是母親強逼自己休學,甚至舉家搬到温哥華去,這一切事情,都是這麼地奇怪。
難道説,國華的失蹤和這件事有關?
正在神思恍惚間,司機突然叫道:“小姐,到啦!”
玲榕回過神來,趕緊付車資。
才一下車,眼前巍峨高聳的大樓,瞬間刺痛了她的眼睛。
樓高二十五層的“碩嘉”大樓,整棟樓鑲嵌着銀色的玻璃,在朝陽下閃着耀目的光芒,一望即知是規模相當龐大的企業體。
猶豫了好一會兒,玲榕才鼓足勇氣,走進偌大的一樓接待廳中。沒佩戴證件的她,很快就引起櫃枱人員的注意,一位甜美的小姐立刻帶着笑容,柔聲問道:“小姐,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呃……”玲榕咬着嘴唇,小心地説:“我想找倫國華先生。”
櫃枱小姐很明顯地一愣,臉部表情頓時有點僵硬。“倫國華先生?您確定?”
不明白櫃枱小姐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玲榕有些疑惑,但她還是露出友善的微笑。“是的,我想找倫國華先生。”
接待小姐臉上的笑容已經快掛不住了,她瞟瞟身旁的警衞,又轉回視線,冷淡而客氣地説:“小姐,倫國華先生上個星期已經往生了,請你別開玩笑。”
“往生?”
是去什麼地方了嗎?玲榕不懂小姐嘴裏的“往生”是什麼意思,依舊不死心地問.“那我可以在這裏等他回來嗎?”
櫃枱小姐臉上的妝出現絲絲裂痕,不悦地説:“小姐,請別鬧了好嗎?這種事是開不得玩笑的。”
“我只是……”玲榕想要解釋,卻被一旁的警衞給拉住了。
“小姐,這裏不是你可以胡鬧的地方。”警衞嚴厲地説,邊將她“請”出大樓之外。
“等等,我是倫國華的朋友,我是來找他的。”玲榕急忙解釋。
警衞不客氣地説:“朋友,你確定嗎?若你真是倫先生的朋友,就不會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他將玲榕趕出門外,不客氣地説:“你最好立刻離開!”
望着警衞怒氣衝衝的離去,玲榕困惑極了,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遭受這麼不禮貌的對待。
難道説,是國華不願意見她?
是他變了心,不再愛她,所以故意用外人刁難自己?陣陣的寒冷湧上心頭,恐懼逐漸在心中擴大。
不,國華不能這麼對她!她在地球那端等了他這麼久。為了見他,玲榕孤注一擲,隻身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
她已經沒有家了,如果國華拋棄了她,她真的就無路可走了!
回頭望了一眼,只見警衞一雙牛眼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放,玲榕無奈,只得暫時離去,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偌大的辦公室裏,靜得連指針滴答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時間已近午夜,一抹修長的身影仍坐在電腦前,專注地工作着。
堆積如山的公文與報表,如蠶食桑葉般,逐漸地被消化掉,一直到最後一份文件合上了,才聽到淡淡的嘆息聲。
倫詠暢揉探發脹的頭,閉上眼睛稍稍休息,然而此時,電話卻不識相地響起。
倫詠暢皺皺眉,非常不悦此時有人來打擾。他接起電話,聲音相當冷淡。“你好,我是倫詠暢。”
“詠暢!”話筒裏傳來甜蜜且温柔的聲音,是他的“新歡”範亞,也是他自大哥的私生子那兒掠奪來的“戰利品”。
想到這兒,倫詠暢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有什麼事?”
“我已經收工了,大夥兒待會兒要一起去吃飯,你要來嗎?”
雖然範亞表面上,是以問話的方式來徵求他的意見,但他心裏清楚,她是很渴望自己到場的。
説真的,他並不想去!和那些演藝圈裏的人混在一塊,只會降低自己的品味與水準,不過範亞既然是他費盡心思搶來的女人,一開始也該給她點甜頭嘗。
即使臉上的表情冷淡如冰,倫詠暢仍然以聽似愉快的聲調回道:“抱歉亞,我恐怕沒辦法和你們一起吃飯。”
在範亞還來不及發出嘆息聲前,他又立刻補了一句:“但是結束飯局後,我會去接你。”
範亞心花怒放,甜笑着説:“嗯,那我等你。”
乾脆地掛掉電話,倫詠暢心裏沒有任何喜悦與開心。
這個女人,不過是他用來打擊敵人的棋子罷了,他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與感情;要怪也只能怪這個女人笨,對愛情有太多幻想,才會跌入自己的陷阱裏。
對付敵人,本來就是要不擇手段、不能心軟,同血緣的大哥尚且對他如此,他又為什麼要對娃兒客氣?
想到這裏,倫詠暢突然改變主意。
既然搶到女朋友,就要公諸於世,讓所有人都知道,否則,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他關上電腦,抄起外套向外走去。
到地下停車場將車開出來,看看手錶,已經是凌晨時分了,一直到現在他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問範亞在哪間餐廳。
拿出手機,也不管這個行為已經觸法,倫詠暢毫不猶豫地按下撥號鍵。
“亞,我是詠暢,你人在哪兒?”他不冷不熱地問道。
“我在忠孝東路巷子‘我的家’燒烤店。”範亞説:“才剛到而已。”
“門口有周刊記者嗎?”他問得很直接。若週刊記者不在,那他這趟就算是白跑了。
不過,顯然週刊記者很上道,並沒讓他失望,因為範亞此刻的聲音顯得很不耐。“在,在外邊,從玻璃窗就可以看到他們。”
“啊!”倫詠暢笑了一笑。“那我馬上到。”
範亞嚇了一跳,不懂應該避嫌的他為何要出現,她不禁叫道:“詠暢,你瘋啦!你會被拍到的。”
這正是我的目的!倫詠暢心想。但他當然不會笨得説出口,只淡淡地説:“有了你,一切都值得。”
話説出口也不覺肉麻,反正他早就習慣了,耳旁彷彿聽到她嬌羞輕笑。“詠暢,我……”眼前突然閃過一個人影,他急忙踩住煞車。
“Shit!”他吼道,也不管範亞還在線上,立刻拋開手機,趕緊打開車門衝出去,一下車,就見到一團粉紅色的人影倒在地上。
倫詠暢心一涼,不會吧!撞死人了。
霎時間,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可他畢竟是個身經百戰的男人,更惡劣的狀況都曾遇過,因此他很快地恢復理智,奔至車前探查傷者的狀況。
將傷者小心地翻過身,那張明豔而熟悉的臉孔立即映入他眼中。
是她?!那個在機場呼喚過他的女孩!倫詠暢疑惑。
她在這裏做什麼?
可這不重要,現在該關心的是她的傷勢。
倫詠暢將她扶起,伸手按察她的頸部與四肢,小心觀察她的身體。只見她雙眸緊閉、唇色蒼白,細眉微微揪緊着,似乎很不舒服。
外表似乎是沒什麼大礙,但是就怕她受了肉眼看不到的內傷,看來只得先送她去醫院了。
衡量一下眼前的情況,倫詠暢無奈,即使很想趕去餐廳讓週刊記者拍照,但發生這等意外,他也不能拋下這女孩就走。
將女孩輕輕放入後座,倫詠暢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駕駛座,往醫院的方向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