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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CrOn;」班尼頓自門外跑進來,老臉上滿是不高興。「你知不知道第二場表演賽的對手換人了?」

    溥君頡揚起一道眉。「不知道,怎麼啦?」

    「因為你第二場賽事延期,所以原定的對手無法等待,出發去參加其它的國際比賽了。」

    「那又如何?反正第二埸可打可不打,你又何必緊張?」溥君頡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嘴巴上雖然説得好聽,什麼自己出身台灣、以生為台灣人為榮之類云云,可事實上,他並不把台灣選手放在眼中。

    他們之中,有些人或許天資聰穎、努力不懈,但後天的環境與培養卻更重要。傳統父母不懂得啓發孩子的天分,只一味地追求學業上的傑出,自然會抹殺不少傑出的運動人才。

    溥君頡很慶幸自己的父母沒有如此短視,雖然他到現在還沒原諒自己的父親。因此即使回台灣這麼久,他依舊不曾和父親連絡過。

    像這種把腦筋動到兒子女友身上的人,配做一個父親嗎?

    幸好自從他踏入網壇後,名利接踵而來,才使他無須為生活折服在溥父腳下,做一個沒志氣的紈褲子弟。

    揮開心中的不快,博君頡問道:「但台灣這邊不是堅持我得做完三場表演?」

    「沒錯!所以他們決定陣前換將,派出台灣「前排名第一」的選手來跟你好好較量。」班尼頓一臉不屑的模樣,似乎相當不恥對方的身分。

    「哦!對手是誰?」溥君頡頗為好奇。

    「就是那個體協接待——柯紹元!」説起柯紹元,班尼頓心中不禁有氣,他還沒忘掉上次與他爭吵的事情。「拜託!他算什麼東西,什麼『台灣前排名第一』?別笑壞我了。」

    柯紹元?溥君頡感到十分意外。

    他?在高掛球拍多年後,他竟然會再度執拍,想與自己一較長短。

    沒錯!當年兩人最後一次交手,自己確實贏得驚險,但事隔多年,再加上長年與世界級對手對戰,他早已不是那個時候的溥君頡。

    相對的,他變得更強、更難以招架。柯紹元竟然想當他的對手?!

    是為了寧靜吧!他沒忘記柯紹元的心思。

    從他踏入台灣利用寧靜的那一刻開始,柯紹元便對自己極有敵意,甚至還到飯店來對自己撂狠話,要自己不準對寧靜下手

    否則我會讓你嚐到失敗的痛苦,無論是感情上或是事業上!

    他還記得柯紹元説這句話時,臉上那猙獰兇惡的表情。

    終於來了嗎?柯紹元終於對他下挑戰書,要為自己的誓言激活復仇之鑰?

    很好!他非常樂意接受。溥君頡向來就是個接受挑戰、喜歡勝利的人,否則他不會熱愛網球,任自己在球場廝殺多年。

    有本事儘管來吧!他會維持運動家的風度,輸了,會微笑地將榮譽與寧靜雙手奉上。可他若贏了

    溥君頡露出一絲笑容,他會讓柯紹元永遠也得不到寧靜……

    即使只是一抹微笑!

    望着街上燦爛的陽光,寧靜只覺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天氣酷熱帶起一波波的熱浪,讓身子骨原本就單薄的她,感受到強大的壓力:再加上這陣子醫院、家裏兩邊跑,使得瘦弱的寧靜,看起來更加弱不禁風了。

    溥君頡的舊傷已經逐漸恢復,雖然還在住院,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做復健,和之前只能躺在牀上動不了的情況比起來,無疑是好多了。

    兩人之間,表面上仍維持着濃烈的情感,只有寧靜心裏清楚,真實的狀況是怎麼樣。

    在博君頡心裏,自己是個「適合」的對象。她知道他的意思只有她不吵不鬧、安靜認分,心甘情願地陪在他身旁,站在他身後,像一抹無聲而配合的影子。

    他説東,她不敢往西;他想笑,她絕不讓他看到哭泣。這樣的委曲求全,全都只是為了能跟他在一起。

    她覺得好累……好累:

    「寧靜!」身後傳來低沉的呼喚,寧靜回過身去,卻是好久不見的柯紹元。

    自從她和溥君頡交往後,便減少與柯紹元見面的時間。在寧靜的觀念裏,自己既然跟了博君頡,就不該再和別的男人來往。

    即使對方只是普通朋友,她還是想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瘦了。」柯紹元看着她,眸中滿是不捨與憐惜。「溥君頡對-不好嗎?」

    「不!」寧靜急忙否認。「君頡對我很好,我們很快樂。」

    「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消瘦?戀愛中的人不該都是幸福快樂的嗎?我卻只在-臉上看到憔悴!」

    那天殺的溥君頡,究竟對寧靜做了什麼?她不但沒有戀愛中的容光煥發、神采飛揚,反而愁眉苦臉,神色悽惶。

    若不是以為溥君頡能給寧靜幸福、讓她快樂,他怎麼樣都不會放棄寧靜。可瞧瞧溥君頡把她弄成什麼樣子了?

    他真後悔自己沒有極力爭取寧靜,才害她變成現在這副可憐的模樣。

    「我很好,真的。」寧靜極力露出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有元氣些。「我只是最近身體不舒服,所以才不常笑,其實我沒事的。」

    「身體不舒服?那-有看醫生嗎?」柯紹元十分焦急。

    「沒什麼大毛病,只是容易頭暈,女孩子通常會有的毛病,你不用擔心了。」低頭看看腕上的表,溥君頡復健的時間快到了,她得趕快過去才行。

    「對了,紹元你怎麼也來醫院?」

    一直到現在,柯紹元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只見他臉色一沉沒好氣地説:「我是來找溥君頡的。」

    「你來找君頡……」寧靜微微一愣。「有什麼事情?」

    只見柯紹元搖搖手中的信件,臉上帶着奇特的表情,似乎摻雜着期待、痛恨、希冀、害怕等各種複雜的情緒。

    「比賽通知書,由於溥君頡延後比賽的關係,現在行程安排有變動。」

    望着寧靜迷惘的臉,柯紹元乾脆直接告訴她。

    「溥君頡的下一場對手——是我。」

    「你?」寧靜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為什麼?」

    都是為了-啊!傻女孩

    柯紹元在心裏-喊,然而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因為原先排定的選手出國比賽去了,所以我便自告奮勇,打算重披戰甲,上場與溥君頡一較高下。」

    「但體協怎麼肯呢?」

    「因為我和溥君頡當年在國內,可以稱得上是』網壇雙雄』,他轉入職網最後一場比賽也是跟我打的,光這一點就非常有噱頭,再加上體協也真是找不到夠格的選手上場,所以自然答應換我上陣。」

    他注意到寧靜緊鎖的雙眉。「怎麼?不願意見我們再度交手?怕他輸?」

    一句「怎麼可能」差點要衝口而出,可為了避免傷害柯紹元,寧靜故意裝出歡喜的模樣。「不,我相信這一定是場精采的比賽,無論誰輸誰贏都值得一看。」

    「-也覺得我會勝利?」沒想到寧靜竟對自己這麼有信心,柯紹元大感振奮。

    「網球場上,任何人都有機會的。」寧靜含蓄地説。

    「寧靜,-是説真的,-願意為我加油?」柯紹元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纖弱的肩膀。「我……」

    「寧靜!」冰冷的聲音突兀地插入兩人之間,寧靜一聽,立刻像受驚的小兔子般跳了起來。

    只見溥君頡冷着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盯着兩人,身旁還跟着氣鼓鼓的班尼頓。

    「寧小姐,我拜託您好嗎?」班尼頓怪腔怪調地説:「畢竟名義上,您還是cron的未婚妻,竟然堂而皇之地表示要支持cron的對手,未免太過分了。」

    「我……我沒有……我只是……」乍見溥君頡出現,寧靜慌了手腳,尤其看見他臉上那漠然的神情,更讓她覺得手足無措,彷佛變成一個犯錯的小孩子。

    「班尼頓,他倆只是好朋友,好朋友幫好朋友打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溥君頡的聲音冷冷的,沒什麼温度,和平時的他完全不一樣。

    「好朋友?」班尼頓抬高聲音。「但你是她的未婚夫,好朋友算得上什……」

    「夠了,我不想聽,該去做復健了。」若有所思地望了柯紹元一眼,溥君頡淡淡地説:「既然網球場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就不該再浪費時間,讓自己的勝算減低。」

    説完,他便拄着枴杖,一拐一拐地走向長廊的另一端。

    寧靜想要開口解釋,卻又不知該説些什麼,張了張口又再度閉上。她歉意地看了柯紹元一眼,接着邁開腳步追着博君頡去了。

    復健過程中,寧靜一直陪在溥君頡身旁,不發一語。然溥君頡也難得地不説一句話,專心地做運動。

    溥君頡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當他看到寧靜和柯紹元兩人那麼親近時,內心竟然湧上一股怒火。

    他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情緒?為一個女人生氣、不悦!

    他很清楚柯紹元是完全沒機會的,否則兩人不會到現在還只是普通朋友,更不會讓他有介入的機會。

    寧靜願意做他的女人、跟他在一起,表示寧靜對他一直不變。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會惱怒?

    溥君頡向來是自由、瀟灑,不受女人羈絆,但現在的他,卻為了寧靜和別個男人示好,便像個孩子般賭氣。

    不不不,這不是他!這不是縱橫球場的天之驕子溥君頡!

    「君頡,你已經做了四十分鐘的運動,要不要休息一下?」隔了好久,寧靜怯怯的聲音自身旁響起。

    「-別管我!」溥君頡粗暴地説,繼續視若無睹地做運動。

    被他的態度給逼出了眼淚,寧靜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泛酸的眼眶。她勉強一笑——地説:「可是休息時間到了,你不要太勉強……」

    「我説別管我就別管我,我自己的能耐我自己最清楚,-少擔心!」溥君頡厭煩地抄起毛巾,拭去額頭上的汗水。

    故意忽視她難受的小臉,博君頡硬起心腸,冷淡地説:「若沒事的話,-就先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寧靜緩緩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她是很聽話的,無論他怎麼説,她就怎麼做,即使他要趕自己走,她也不會違逆他。

    望着寧靜離去的纖弱背影,溥君頡多想叫住她,但高傲的自尊心卻讓他開不了口。

    自己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寧靜不過是和朋友説句話,給他打氣鼓勵而已,自己竟然就因此對她生氣、發脾氣?

    看來自己是太急躁了。其實博君頡心裏明白,自己對寧靜,和其它女人是不同的。有期待,所以反而怕受傷害;有盼望,因此特別恐懼失望。

    他不願意再重蹈覆轍,陷入同樣的情傷裏,所以這次他必須小心謹慎,在末犯錯前,將眼睛睜大好好地看清楚。

    一個月之前,他可以輕鬆地説兩人的緣分只有短短三個月,然而,現在的他已經不能如此確定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心裏竟然已經有舍不下她的念頭了。

    兩人的冷戰一直持續了好多天,不過説穿了,其實只有溥君頡單方面在鬧彆扭而已,寧靜仍是一貫地忍讓、退卻。

    溥君頡的傷恢復的差不多,第二場表演賽的日期也已經確定,訂在兩週後的週末。為了迎戰柯紹元這個感情與球場上的雙重對手,溥君頡不敢掉以輕心,天天上球場報到。

    寧靜坐在休息室裏,整理溥君頡的物品。每當撫摸到有他體味的衣裳時,寧靜心裏便浮起一陣滿足感。

    現在的她要取得第二顆鈕釦,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事,然而經過這麼久,她的少女心終於想透了。

    鈕釦只是一個象徵,一個沒有生命的死物,就算自己得到了它又如何?遠不及現在,能真真實實地讓自己擁抱溥君頡。

    只有溥君頡愛她、願意給她感情和承諾,她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否則,一顆鈕釦又有什麼用?

    正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際,一聲呼喚驚醒了她。

    「請問……」一個低啞蒼老的聲音問道:「請問君頡人在哪裏?」

    寧靜驚醒了過來,她連忙收拾好手上的衣物站起身來。「君頡在練球,您找他有事?」

    眼前的老者西裝革履、氣派大方。看他倨傲的濃眉與高買的神情,一見便可看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可此刻的他,臉上卻帶着謹慎的神情,態度十分小心。「呃……我只是想看看他。」

    「您若要看他的話,可以到看台旁去,還是説您要在這裏等?」

    「不不不……」老者有點着慌,樣子看起來很心虛。「我遠遠地看他一、兩眼就好。」

    「那麼我帶您去看台邊吧!」寧靜對他笑一笑,接着帶他穿過休息室,來到看台旁的座位上。

    球場上,溥君頡正頂着豔陽,揮汗如雨地在球埸上奔馳,如一隻敏捷而姿態優雅的花豹,驕傲地展示上帝給予的傲人天賦。

    「看,他是不是很出色?」看了半晌,老者突然出聲問道。

    寧靜訝異地望了他一眼,接着微笑。「是的,在我眼中,世界上沒有比他更出色的人了。」

    一直到現在,老者才將眼光放在寧靜身上。

    他別有深意地凝視她,緩緩地開口:「-就是報上説的那個未婚妻?」

    寧靜笑容一滯。她垂下眼,淡淡地笑着。「是。」

    「嗯!」老者沒説什麼,眼光又轉回球場上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問道:「-喜歡君頡什麼?」

    「他的一切……」

    心裏轉了幾轉,約莫知道了老者的身分,寧靜並不激動,也沒有刻意討好的姿態,仍是淡淡地。

    「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便那麼莫名其妙地喜歡他了。」

    「莫名其妙?」老者啞然失笑。「好、好,這是我聽過最荒謬、卻也足最誠實的理由。」

    兩人之間靜默下來,然而看向球場上的目光卻都足一樣的:愛憐、驕傲、熱情而充滿信心的。

    他們坐了很久、很久,直到溥君頡放下球拍,往休息區走來為止。

    「我得走了。」老者突然站起來,神態有一絲驚慌。

    「可是君頡練完球了,您不和他聊聊嗎?」寧靜訝異。

    「不了,我想他不會喜歡看到我。」老者黯然。

    「怎麼會呢?您是他父親,他不可能會不開心的。」寧靜不明白兩人的關係。他不是君頡的父親嗎?為何卻好象很怕君頡的模樣?

    「-不會懂的。」搏父苦笑。「我真的得走了,否則君頡會不高興的。」

    「溥先生,您別走,」寧靜拉住他。「既然來了,就和他説説話,我想你們很久沒見面了。」

    「我們之間無話可説,我還是不留下來了。」博父急忙站起來,似乎真的很擔心自己被溥君頡看到。

    但來不及了,當寧靜回頭時,她已經看到搏君頡站在兩人眼前,臉上透出比冰還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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