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多病返回地宮的時候,李蓮花已把地上的人骨收拾停當,挖個淺坑埋了,這人喜歡打掃的毛病到墳裏也改不了。楊秋嶽從門頂上那道裂縫擲了幾把火把進去,門後的光線逐漸明亮,裏頭空氣並未封閉,似乎便是真正的陵寢。
“蓮花,你進去。”方多病推了李蓮花一把,李蓮花往前踉蹌了一下,大驚失色,“方大公子武功高強,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當然是方大公子先進去,何況以你那‘頎長’的身材,爬裂縫再合適不過。”方多病大怒,他一向自負病弱貴公子,李蓮花卻明明在説他瘦得像根竹竿,“本公子抓了你從那洞裏丟進去。”楊秋嶽卻已默不作聲爬上兩三丈高的門頂,鑽進縫隙,李蓮花和方多病頓時不再推諉,只聽楊秋嶽在門後靜默半晌,淡淡的道,“裏面奇怪得很。”
方多病一把抓住李蓮花,他身子削瘦,手勁卻大,像抓小雞一樣把李蓮花提了起來,自己鑽過縫隙,順手把他如抹布般拖了進來,定睛一看,地上幾隻火把的微光之下,眼前的情景頓時讓他瞠目結舌。
那豈是“奇怪得很”四字所能形容,在方多病心裏是稀奇古怪、匪夷所思、莫名其妙、亂七八糟、妖魔鬼怪……
觀音門遠遠不止兩尺五寸厚,而足足有五尺二三,越往下越厚,竟似圓的。這“門”其實根本不是個門,是原本就牢牢生在地下的一塊巨石,熙成帝讓人在巨石上鏤刻觀音之像,鑿作門面,卻是個永遠都打不開的門。當年修陵人在巨石頂上的土層裏挖了條通道,進入巨石後繼續修建陵墓,陵墓建好之後工匠用石板封起入口,和通道頂上所有石板一模一樣,看起來嚴絲合縫,毫無破綻。但這堵住入口的石頭畢竟和其他石板不同,之後沒有泥土,乃是空的,數百年之後那風化的石縫偶然給李蓮花看了出來。
而觀音門後,是一間宮殿模樣的房間。
讓方多病目瞪口呆的是:這宮殿裏即沒有棺材,也沒有陪葬的金銀珠寶,但有桌椅板凳牀鋪,甚至那地上滾着一個酒壺,兩個酒杯。李蓮花喃喃的道:“果然奇怪得很,皇帝的陵墓裏沒有棺材,卻有死人,死人居然要喝酒……”
那宮殿裏垂縵委地,有一張象牙紅木大牀,牆上懸掛江南織錦山水圖,圖上有人書“大好河山”,下落款“大琅主人”。圖下一張紫檀方桌,桌邊兩把紫檀椅子,上邊刻有龍紋。地上丟着一個扁式馬形銀酒壺,兩個素銀盃,房間的角落放着焚香茶几,茶几之旁有琴台,琴台上卻擱着一把金刀刀鞘。東西雖然不多,樣樣極其精緻,顯然都是皇家之物。熙陵最深處居然是這副模樣,實在是奇怪也哉,但最奇怪的不是這房間佈置成這般模樣,而是房間裏還有兩具骷髏。
一具骷髏長大嘴巴仰身靠在紫檀椅上,身披黃袍,一把金刀跌在地上。顯然他本在喝酒,突然有人用金刀一刀將他刺死。另一具骷髏鑽在觀音門後一個洞穴之中。觀音門上斑斑血跡至今仍可辨認,他雙手握着一把短劍,已在門下掘了一個深深的洞穴,全身都已在土中。只是這觀音門巨石體積龐大,石質堅硬非常,他只能沿着巨石往下挖掘,卻鑿不穿石頭,而那巨石不知深入土層幾許,想要挖出一條通道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想要開門的人不只是外面的,裏面的人也想開門。”方多病嘆了口氣,“這兩個人是誰?”楊秋嶽道,“這兩個人穿的都是皇袍。”方多病苦笑,“莫非這兩個死人就是熙成帝和芳璣帝?這對老子兒子在搞什麼鬼?”李蓮花悠悠的道,“這情形清楚得很,當然是後死的人殺了先死的人……你看那椅子上的骷髏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應該就是老子;而兒子殺了老子以後在地上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這話一出,連楊秋嶽都險些笑了出來,方多病呸了一聲,“這兩個人都是皇帝,怎麼會造了個墳把自己關在裏面?尤其是這兒子,都身登大寶權傾天下了,居然跑到這裏來挖坑,是什麼道理?”
“這道理我雖然不知道,”李蓮花微微一笑,“他卻是肯定知道一些的。”他所説的“他”,指的便是葛潘。方多病解開葛潘啞穴,“小子,你處心積慮假冒葛潘,潛入熙陵地宮,圖的是什麼?”葛潘的目光卻冷冷的落在李蓮花臉上,李蓮花滿臉歉然,看在他眼中更是分外刺眼,可恨之極,“李蓮花好大名氣,第三流的武功、第九流的膽量,我本該覺得有些奇怪。”他淡淡的道,“可惜你的確是太像小丑了些。”方多病忍不住笑,“他本就是個小丑。”李蓮花道,“慚愧、慚愧。不過關於這對兒子老子的事,還是要請教的。”葛潘冷笑一聲,“你自負聰明,料事如神,何必問我。”之後閉起嘴巴,任憑方多病不斷喝問,便是一言不發。
楊秋嶽在陵墓中四下敲打,這個“房間”比尋常房間大得多,不過皇宮他沒見過,不知皇帝住的房子是不是就是如此空曠,在那牙雕紅木大牀之後還有另一個房間,裏頭屏風一座,另有一個琴台,一具“連珠飛瀑”放置琴台之上。李蓮花踏進hong牀之後的房間,看向屏風之後,陡然一個東西映入眼簾,他頓了一頓,“方多病,這裏有個有趣的東西。”方多病再度封住葛潘的啞穴,興沖沖的進來,“什麼……啊!”他被嚇了一跳,屏風之後,赫然又是一具骷髏。
“這是個女子的房間。”楊秋嶽道,“看這骷髏身穿綾羅綢緞,説不定是熙成帝或者芳璣帝的嬪妃。”那屏風後的骷髏和前面房間的骷髏不同,它穿的一身雪白綢緞衣裙,歷經數百年而絲毫無損,頭上髮髻挽得整整齊齊,不戴首飾,頭微微歪在一邊。人已化為骷髏,但餘下那付白骨經依然給人一種妍媚嬌柔、儀態萬狀的感覺,不知生前卻是怎樣一位傾國絕色。方多病目不轉睛的看着那骷髏,“她美得很,居然死了幾百年還是美得很。”李蓮花輕輕扯了一下那白色衣裙,那衣裙貼身而着,即使血肉已經化盡,卻仍然包裹着骨骼,難以輕易解開。回頭細看這隻有一琴一屏風的房間,這房間之後已然沒有出路,這裏就是熙陵最深的地方,四壁都是厚達數丈的泥土岩石,有誰能知莊嚴堂皇的熙陵之下,隱藏得最深的秘密,居然是個女子的房間。
在她的門外,年輕的皇帝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撲到在觀音門下。
這位女子究竟是誰?
“噔”的一聲輕響,卻嚇了楊秋嶽和方多病一跳,李蓮花撥動了那具“飛瀑連珠”的琴絃,又撥了一下。方多病被他嚇了兩次,怒道:“李蓮花,你幹什麼?鬼吼鬼叫的難聽死了!”楊秋嶽咦了一聲,“這琴上寫了字。”李蓮花正在細細端詳琴身上的墨跡,“淫漫則不能勵精……”筆力蒼勁,最後一筆拖得老長,直延續到琴腹,顯然是書寫之人寫到最後把筆摔了出去。這具瑤琴本是古物,琴身漆黑光亮,寫了墨跡不易看出。三人在房間裏轉了幾圈,沒有再看見什麼新鮮東西,回到前廳,葛潘的目光死死盯着匍匐在地的那具屍體,方多病念頭一轉,一把把鑽在土裏的那具骷髏拉了出來。
那骷髏骨骼已經散去,只憑了他那一身千瘡百孔的皇袍才勉強把他“拉”了出來,方多病把那“一袋”零散的“東西”倒了滿地。一陣噼啪掉落之聲,塵土飛揚,三人一起看見除了骨骼之外,地上尚有印鑑一個、玉瓶一個、琴譜一本,以及金銀觀音各一小座。那對觀音神態和門上所鏤極其相似,觀音面容端正秀麗,衣着線條流暢柔和,雖然多有破損,卻是罕見的珍品,相比而言,門上的觀音雖是雕琢精細,卻乏了一股端正慈悲之氣,顯是工匠模仿此二尊觀音而鏤。方多病拾起那個印鑑,翻轉一看,“這真的是玉璽,我雖然沒見過皇帝的印,但這塊玉卻是極品好玉。”楊秋嶽道,“看這模樣,熙成帝是被芳璣帝所殺,但是史書記載,他卻是暴斃之後,按照朝儀隆重下葬的,怎會背後中刀死於此地?”李蓮花微微一笑,“熙陵建成這種古怪模樣,我想它本來當真要建皇陵,但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卻被改成了一處秘宮。熙成帝將自己的陵墓改建為秘宮,怎能無所圖謀?”方多病瞪眼,“什麼圖謀?”楊秋嶽也淡淡的道,“勢必與芳璣帝有重大關係。”
“你們真的沒有明白?”李蓮花嘆了口氣,“熙成在地宮入口刻了那篇羅羅嗦嗦洋洋灑灑的《醫子喻》,那故事主要在説什麼呢?它在説老子為了兒子好,就算詐死也不算騙人,不是麼?”方多病和楊秋嶽情不自禁“啊”了一聲,“熙成詐死?”李蓮花指指後面那個女子的房間,“那具瑤琴上寫‘淫漫則不能勵精’,琉璃影壁畫着鯉魚化龍……”方多病恍然大悟,“啊!那是諸葛亮《誡子篇》的一句話,《醫子喻》、《誡子篇》,看來熙成老子對他兒子寄望很深,皇帝老兒也望子成龍。”楊秋嶽微現詫異之色,“芳璣帝做了什麼,居然讓熙成決定詐死?”李蓮花輕咳了一聲,慢吞吞的道,“我猜……芳璣帝迷上了裏面房間的那個……女人。”方多病哼了一聲,“那女人是誰?”
“她可能是熙成帝的嬪妃。”李蓮花道,“而芳璣帝迷上了他老子的小老婆,所以讓他老子痛心疾首。”方多病又哼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芳璣的女人?”李蓮花縮了縮脖子,“這裏是熙陵……熙成皇帝在自己的墳裏詐死,和他在一起的怎會是芳璣的妃子?而且……而且……”楊秋嶽忍不住脱口問,“而且什麼?”
“而且這個女人……”李蓮花慢吞吞的道,“死在熙成和芳璣之前,已經死了很久了。”方多病越聽越稀奇,“你是説——”他指着那具骷髏,“你説這個女人——在熙成還活着的時候,就已經死在這裏,死了很久了?”李蓮花點頭。楊秋嶽不得其解,茫然搖頭,渾然不可思議。李蓮花嘆了口氣,“她和外面熙成和芳璣的骷髏完全不同,你們沒有發現麼?她的衣着不亂、髮髻整齊,比熙成和芳璣的骷髏要乾淨得多。”方多病點頭,“那又如何?”李蓮花又嘆了口氣,似乎對方多病冥頑不靈失望得很,“皇帝穿的衣服,材質肯定是最好的,為何熙成和芳璣的皇袍破破爛爛,千瘡百孔,頭髮散亂,骷髏也難看得很?不一定是因為這個女人長得很美,所以骨骼也特別美的緣故。”頓了一頓,他慢慢的道,“有一種可能啊……那是因為熙成和芳璣的肉身在這裏腐爛,衣服被蛆蟲啃食,以至於千瘡百孔;而她的衣裳沒有受到蛆蟲騷擾……”方多病皺眉問,“你想説她美得連蟲子都捨不得吃她?那她的肉到哪裏去了?”李蓮花看方多病的目光越發失望,“説到這裏你還不明白?我想説她很可能一開始就是個骷髏,她早就死了,只不過被擺在那裏,衣服和頭髮是她化為骷髏以後別人給她穿上戴上的。她既然早就是個骷髏,當然不會有蛆蟲吃她,所以她的衣服比熙成和芳璣乾淨得多,骨頭也漂亮得多。”
楊秋嶽瞠目結舌,呆了半晌,“這也太荒謬了。”李蓮花指指那具瑤琴,“這琴聲難聽得很,若是有*****過,怎會沒有調絃?真是愛琴之人絕不會在琴面上寫字,所以琴必定不是給熙成的。何況她頭上那髮髻是個假髮,她若不是個禿子或者尼姑,為何會戴有假髮?她原來的頭髮呢?還有那身衣服——”他再度拉扯了一下那骷髏的白衣,“這衣服分明是按照這具骷髏的尺寸量身而做,活人再瘦弱纖細,也絕不可能化為骷髏之後,衣服還穿得如此合身。”方多病毛骨悚然,“你説——熙成皇帝在自己的墳裏詐死……還供着……一具女骷髏……他莫非瘋了?”楊秋嶽輕輕提起那女骷髏頭頂髮髻,那烏髮果然是以人發盤結,底下勾了個髮箍,戴在頭上的,也因為是假髮,所以挽得很結實,並不散亂。
“她是被握碎頸骨死的。”方多病細細端詳那具骷髏,突然道。李蓮花點了點頭,“一個女人死後有人替她裁製衣裳、盤結假髮、處理骨骼,居然還被熙成帶進了熙陵秘宮之中。無論她是不是嬪妃,她定是熙成心愛之人。”方多病和楊秋嶽都點了點頭,李蓮花繼續道,“那麼她會被誰握碎頸骨而死?誰敢?為何前朝史書從來未提此事?”楊秋嶽緩緩的道,“只因為她是被熙成所殺!”李蓮花微微一笑,微笑得很文雅,“我猜……這女人必定美得讓人無法想象,熙成帝納她為妃,芳璣帝長大之後,迷戀上父皇的妃子,難以自拔。一開始熙成想必憤怒得很,芳璣帝之所以突然貌醜,説不定真是熙成帝下手所致。但自從芳璣變醜之後,做老子的人卻突然後悔了。他自小寵愛芳璣,芳璣聰明好學,是他寄望有大成就的兒子,突然迷戀女人荒廢功業,令他十分痛惜。他遷怒愛妃,認為紅顏禍水,於是掐死了他心愛的女人——芳璣就此深恨熙成,要殺他為情人報仇。而老子愧對兒子,思念愛妃,又擔驚受怕,日子過得痛苦得很,所以……”
“所以他皇帝也做得不快活,帶着這個骷髏跑到自己的墳墓裏裝死,把皇位讓給兒子做,結果兒子沒心做皇帝,還是跑到墳裏殺了他。”方多病接口。李蓮花微笑道:“嗯……説不定老子本是希望兒子做了皇帝之後,會體會他的苦心,瞭解老子殺死紅顏禍水是為了他好,就像《醫子喻》裏面那個神醫,兒子終於會體諒他的心意,可惜這位兒子一點也沒被感化,熙成想必傷心失望得很。”
楊秋嶽沉聲道:“不對!如果真是如此,芳璣帝大可以從容離去,卻為何被關在此地,以至於死在這裏?”李蓮花指了指上面那個通道,“這通道口很高,沒有武學根基很難上得去,上得去也下不來,何況地宮入口機關如此沉重,若非外家橫練高手,無法打開。所以在熙成帝詐死、芳璣帝殺父這件事裏,至少有一位高手輔助,這裏卻沒有見到第四個人的屍體——通道口被封,必然和第四個人有關。縱然熙成和芳璣父子糾纏於孽情恩怨,無心國事,但不代表前朝朝局之中,就沒有人覬覦皇位。熙成有十一子,芳璣不過其中之一而已。”楊秋嶽動容,“那是説,有人從頭到尾都知道熙成帝詐死,也知道芳璣帝和熙成的恩怨,只是一直隱匿在旁,等到了最好的機會,便收買芳璣帝隨身侍衞,下手封死觀音門,害死芳璣,造成失蹤假相,然後——”方多病這次搶到了話,“然後兩個皇帝都沒了,自然有第三個人繼承皇位。”李蓮花微笑道:“芳璣帝失蹤兩個月之後,代理朝政的宗親王繼位,不巧,這位皇子正是修築熙陵的總管事,這墓道里眾多機關,古怪的倒石球門,還有這無法開啓的觀音門,讓人進得來出不去的種種設計,都是出於宗親王之手。”
話説到此處,楊秋嶽和方多病都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地上的葛潘臉上微現駭然之色,李蓮花對他一笑,葛潘臉色白了白,竟是有些怕他。方多病瞟了眼地上零散的東西,嫌惡的道,“我們還是快走,以免外面有人把通道口一堵,這裏的死人從三個變成七個。”李蓮花連連點頭,“甚是、甚是。”葛潘卻突然流露出滿臉焦急,雙眼瞪着地上那一堆七零八落的“東西”,發出“呵呵”之聲。楊秋嶽舉起手掌,淡淡的道:“你告訴我我那老婆的下落,我就讓你説話。”李蓮花又連連點頭,像是對忘了詢問孫翠花的下落抱歉得很。葛潘立刻點頭,竟毫不猶豫,楊秋嶽手起拍落,葛潘深吸了口氣,“玉璽、玉璽……好不容易進到此地,要帶走玉璽……”方多病故意氣他,“這塊玉雖然是好玉,本公子家裏卻也不少,你要是喜歡,本公子可以送你幾個。這個晦氣得很,不要也罷。”葛潘怒極,卻是無可奈何,狠狠的道,“我是芳璣帝第五代孫,這塊玉璽乃是我朝之寶……”李蓮花微微一笑,“奇怪,宗親王把芳璣帝害死在這裏,怎會沒有拿走玉璽?”葛潘道:“那是我先祖把玉璽放在身上,宗親王並不知情。後來……因為侍衞笛長岫出走江湖,他再也打不開這地宮之門。直到三十年前,我爺爺從家傳筆記中得知先祖的隱秘,才知道它的下落。只是宗親王所修地宮機關複雜四處陷阱,我爺爺和我父都死在通道之中……”方多病心裏一跳——如果還有兩人死在通道之中,以那些人骨來算,失蹤的十一人中可能有人從熙陵逃生!只聽葛潘繼續道:“而引誘而來的各路高手也都死在墓中,自我父死後,十幾年來我對玉璽之事已經絕望,卻突然得知慕容無顏和吳廣的屍體竟出現在雪地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除非——除非——”他咬牙道,“除非有人進入了熙陵深處,而能全身而退!這兩人死在觀音門前,被石球門封閉在內,若無人啓動機關,絕不可能打開。我實在想不出有誰能震碎數千斤重的石球,打開鬼門將兩人的屍體帶了出來丟在雪地裏!如果真有人能震碎那石球,那麼他説不定能打開觀音門!所以才……”
“所以才假冒葛潘,可惜那震碎石球的人卻沒有找到。”方多病惋惜的道,“其實只需打開觀音門的天花板就能進去,結果大家都想開門,門卻是永遠都打不開的。”李蓮花喃喃的道,“有一個人,説不定真能……”他突然大聲問,“張青茅説一品墳裏有‘觀音垂淚’乃是稀世靈藥,是嗎?”方多病和楊秋嶽都被他嚇了一跳,不知為何他突然如此激動。葛潘點了點頭,“那是熙成帝打傷芳璣,為了恢復芳璣的容貌,特地找名醫配製的,就在那寒玉瓶中。”李蓮花一把拾起玉瓶,打開瓶塞,方多病和楊秋嶽一起探頭過來——瓶內空空如也,並沒有什麼“觀音垂淚”的影子。李蓮花沒有絲毫意外之色,頓了一頓,輕嘆了一聲,“他果然未死。”
“誰?”方多病詫異的問。李蓮花搖了搖頭,“這裏頭已經有人進來過了,拿走了‘觀音垂淚’,那門上的石板,不是偶然裂開,而是被人硬生生用掌力震松的,因為已經被人打開一次,才會讓我看出有裂縫。”方多病和楊秋嶽駭然失色,“究竟是誰,居然有如此功力?”李蓮花淡淡一笑,仍是搖了搖頭。地上的葛潘卻大聲叫了起來,“笛飛聲!金鸞盟教主笛飛聲!除了笛飛聲‘悲風白楊’之外,有誰能有這等功力?即使是四顧門主李相夷也絕不可能有震裂千斤巨石的內力修為!”方多病嗤之以鼻,“哼,胡説八道,誰不知道笛飛聲早就和李相夷同歸於盡,人都死了十年了。”葛潘為之一滯,“但是他説不定有傳人,何況笛飛聲和當年芳璣帝侍衞笛長岫都姓笛,如果他們是同宗,笛飛聲自然知道觀音門的入口在哪裏。”李蓮花卻在發呆,喃喃的道,“去者日以疏,生者日已親。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在這裏重見‘悲風白楊’,倒是應景。”方多病奇怪的看着他,“你認識笛飛聲?”李蓮花啊了一聲,漫不經心的答,“不大認識。”方多病皺起眉頭,不知“不大認識”到底是算認識還是不認識?此時楊秋嶽已經問出孫翠花被葛潘關在熙陵寶頂山下樸鋤鎮一處民房之中,四人從觀音門上通道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