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剛買來的米色外衣,襯着格子內裏領口搭着帽子,跳躍地走在方磚路,胸口漲得滿心歡喜,你走在我身旁微笑地凝視我,步伐有時比我慢有時與我並肩,好像一個守護者,眼光裏的凝視雖然沉默,卻有着能讓我靈魂得到安穩的力氣。
我們好久好久沒有一起旅行,雖然這個旅程很短暫,但能和你這樣穿着簡單地手牽手,對我來説依然有一種單純的快樂。你還記得嗎?當我們都很小很小的時候,你工作的場所就在我租來的小屋對面,當時你在電台做廣播,常常會藉故地念我的名字,説某某小朋友或某某同學要點歌,有時還會土土地加一句那最後我也祝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在對街的小屋子裏,一邊煮飯洗衣服一邊聽你胡謅,常常笑得要蹲下來喘喘氣才能再繼續一天的工作,在我心裏的你常有一種近乎憨傻的天真,也是因為你的這份單純執着,才能把我用來抵擋現世的敏感世故早熟消融。我喜歡等到你做完節目後打開窗户,從高高的頂樓看你橫過街停停走走,我有時會想像如果我們有一天能住在一起生活,是不是就會像現在這般的你走來我等你,然後我們一起在炎熱或風寒的午後時光裏你看我我看你,歡喜親愛地忘了時間忘了四季,捨不得時間原來是會逝去。
昨夜我們才剛到這個城市,便迫不及待地搭車到幾哩路外的大型購物市場買雜物,小蜜柑紅紅橙橙的正是產季,你買了荔枝酒、桃子酒、蜂蜜梅子酒,我挑了乳白的能登山温泉粉想好好地泡自己,在冷氣團驟臨的寂寒冬夜裏,我們抱着一堆堆的食物沒有多餘的手去牽牢彼此,你只好不放心地一直叮嚀我,小心夜晚馬路上過快的車子,當我們坐上車後,你拿肩膀碰碰我,車窗外的霓虹燈反射在你微笑的表情裏,彷佛你也散發着光,就要帶我飛到皎潔的月光裏去。
我後來搬離了那個在林蔭街道旁的公寓小屋,你也離開了廣播的工作,有一段時間我們常忙碌得無法見面,兩個人在電話裏都焦急得語氣愠怒,當我有假期時我常希望也許我們可以一起去旅行,但你總是與我的時間不合,每一次到最後我還是決定要獨自地走,在一個人天涯海角的路途上,我拿着地圖、揹包裏存放着最低限度的隨身物,心裏裝的卻是你。
當我走在詩人的故鄉,望着河水靜躺,又或在下榻旅店的夜晚因思念無眠,而起身亮燈望着已無人跡的街道發傻,無論白天黑夜熱鬧寂靜,即使是在一間一間昂貴或廉價的服飾店裏,我的心依然感覺到一會兒漲滿一會兒空虛。
我不知道原來在一個人行走的街道,風景時間竟然都會失去了意義,我越想忘了你越容易憶及你,我們的身體距離遙遠但我卻感覺想念讓你靠我好近,只是我無法真實觸摸你,因此思念變化成了焦慮,我望着身邊的一切好風好景,真心祈求你也能在這裏,與我説説話也好,但我見不到你聽不見你,只有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更誠實地看見自己、無所遁形。
而現在我們終於一起在這裏,一起度過我期盼了許久、不太長的旅行。
雖然如此,但我已經好滿足,當飛機降落的那一刻,我望見還在熟睡的你發出淺淺的呼吸,我真想緊緊地環抱住你,再也不要放手。
就這樣一段路,兩個人手牽手,無風無雨漫天漫野地走。
今天醒來時你説要去吃早餐,我們便一起下樓,你吃西式的麪包配牛奶,我選了日式的烤魚白飯配醬油海苔,然後你説要帶我去買我在雜誌上看到,一直想擁有的米色學生型外衣,我們回房間又賴一賴,胡亂地轉了轉我們看不懂的電視,才走去離飯店好近的百貨公司找那件夢想的衣服。在買好的路上,你説不如換上吧,我們於是七手八腳地在街上脱衣穿衣調換紙袋,等我穿上後你忍不住問我開不開心,我傻傻地笑了,陽光灑在路上返照出我們的影子,影子相互依偎着,我説我想拍下我們的影子,你於是將一隻手插入口袋而另一隻手則拉近我,而我知道即使看不見面孔,但我一定依然也能從我們相依的影子裏,看見我幸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