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執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明豔得像要眩花人眼的女子,那一雙眼睛轉出來的半嗔半怒的嬌媚神韻,連自己看了都會心動:“你是——?”
“我是秦夫人。”進來的紅衣女子笑笑,就像滿天飄零着的薔薇花瓣般悽美與尊貴,豔光四射。
慕容執“啊”了一聲:“秦夫人。”她卻不知道秦箏到這裏來做什麼,“你——”她本要説“你是來看折眉的麼?”但人家是嫁了人的女子,豈有去探望別人夫君的道理?但若不是,又不知秦箏是來做什麼的?呆了一呆,慕容執生平第一次瞠目結舌,不知道説什麼才好。
但秦箏顯然並不介意,她左看看,右瞧瞧:“咦——柳折眉人呢?”
慕容執又是一呆:“他在房裏休息,夫人是來看望他的?”
“啊?”秦箏漫不經心地道,“不是。”
慕容執皺眉:“那麼夫人——請坐,我給夫人沏茶去。”
“不用,”秦箏一把拉住慕容執的手,上上下下地看她,嘴角帶笑,又嬌又媚,“坐下吧,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慕容執吃了一驚,她可不認識這位大名鼎鼎的七公子夫人,而且,她自認自己素來平凡,並沒有什麼值得這位尊貴夫人好奇的。
“是啊,”秦箏正色道,“我是來給你送禮。”
“來——送——禮?”慕容執看得出秦箏正在逗她,一陣驚異過後,不禁微微一笑,“只怕慕容執沒有缺了什麼好讓夫人送的。”她可不是沒見過大人物的小家子氣女子,秦箏雖然盛名,也不過是嫁了七公子,也沒什麼可以讓她自慚形穢的。
“我來送兩份禮,一份是我家公子的,一份是我的。”秦箏嘆了口氣,“他身子不好不能來,所以我就代勞了,你心裏別嘀咕,這份禮,對你們來説,應該很重要。”
慕容執自是信得過她的,只是凝目看着她。
“這是他的禮,你拿着。”秦箏自懷裏拿出一個瓷瓶,放到慕容執手中。
“這是?”慕容執接過瓷瓶,裏面裝的是灰色的粉末,沒有什麼氣味,也不知是什麼。
“這是化功散。”秦箏笑笑,“我家公子和肖飛商量過了,柳折眉其實沒有什麼大毛病,問題在於他的內功練得太好了,所以逆轉之後勢不可當,幾乎要了他自己的命。要控制他的真氣,用人力強制是不能長久的,最好的辦法是廢掉他的武功,但離相六脈功卻是功在人在,功亡人亡,所以廢卻是廢不得的,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化去他的內力了。”她説得輕描淡寫。
慕容執卻又驚又喜,這麼簡單的法子,為什麼他和她都沒有想到?這真是一份大禮!有了它,一切都不是夢想,一切都可以長久、都可以實現!她幾乎激動得要哭了,握着那個瓶子,只是發顫。
“這可是最好的化功散。”秦箏拍拍慕容執的手,“讓他連續服上三四天,我就不信化不掉柳折眉的內力。這東西對別人是穿腸毒藥,對他卻是救命仙丹。”她忍不住好笑,“你不知我家公子問肖飛要化功散的時候,肖飛那是什麼表情,真真笑死我了,這個簡單的主意,我家公子可足足想了大半個時辰。”
慕容執長長地吐了口氣:“我真的——很感激——”她不知道怎麼説,不知道怎麼才能表達她的感激之情。
“你不用感激,”秦箏的俏臉微微地黯然了,“因為,我很明白那種隨時可能失去對方的苦,那種擔驚受怕的心情,永遠沒有完結的時候,你會害怕,也許有一天,你從夢裏醒來,他卻已經離開了你——”她頓了一下,怔怔地失神。
“是因為秦倦他身子不好?”慕容執低低地問。
“我不知道,肖飛説他中過太深的毒,也許——也許只能再過個十年八年——但是——”秦箏咬了咬牙,“我不會允許的。”
慕容執微笑了:“當然,我們都不會允許的,我永遠相信,只要他熱切地要自己活下來,就一定可以的!我們都要為了對方——活下去,無論,要吃多少苦。只要你不允許,他就一定——一定不會離你而去!”
秦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難怪柳折眉會娶你了,他不娶你才是傻瓜。”她搖了搖頭,“你放心,這幾年他很珍惜他自己的身子,他答應給我一輩子,而不是幾年。”她笑了,“我永遠都是信他的,七公子説的話,從來沒有錯過。”
慕容執點頭,這是一個堅強的女人,與她的堅強的男人,無論幸福得多麼辛苦,都要把這份愛——延續下去,永不放棄!
“還有我的禮。”秦箏想了起來,笑得好不得意,“來人啊,上禮!”
慕容執錯愕地看着一羣扛着紅色箱籠、紅色錦緞、紅色花球的隊伍敲着鑼打着鼓,熱鬧非凡地從外面進來。為首的是上官無益,他穿紅着綠,説多難看有多難看,偏偏一臉自以為很神氣的樣子,進來之後,他甩了甩袖子:“舊娘子準備好了麼?這就要拜堂啦——”説着深深彎腰,鞠了個大躬。
“什麼——”慕容執還未弄清楚什麼回事,秦箏抄起紅色箱籠裏頭的大紅嫁衣,強行披在她身上,另一個丫頭把花冠戴在慕容執頭上,幾個人嘻嘻哈哈的。
“夫人,你把衣服扣反了——”
“沒關係,這霞帔本來就是用披的,柳夫人又沒説話,你叫什麼?”
“來人啊,”這是上官無益的聲音,“把彩禮丟在地上,我們抓舊郎官去也!”
慕容執一邊和纏在身上的亂七八糟的霞帔纏鬥,一邊驚呼:“秦夫人——”她知道他們是好意,但這樣被抓去重新拜堂,也——也太荒唐了!
“不在,”秦箏笑道,“不用叫救兵了,整個千凰樓都在等着喝你們的喜酒,今個兒你不嫁是不成的了。”
“可是,不是,不是的,”慕容執好不容易躲過了被一支金簪刺穿頭頂的厄運,她一輩子沒有這麼狼狽過,“可是,我已經嫁過一次了——”
“那一次不算!”秦箏笑道,“那一次沒有洞房花燭!”
“夫人——”慕容執紅了臉,“你——”
“我是媒婆,不要叫我夫人。”秦箏抖起一塊大紅綢,劈頭蓋臉把慕容執矇頭遮住,招呼着,“走,拜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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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同樣被披掛得一身亂七八糟的柳折眉與平生沒有這麼狼狽過的慕容執在千凰樓再次拜了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然後是一片亂七八糟的笑聲、吆喝聲、噹噹的酒杯交碰聲——
柳折眉再一次挑開了慕容執的紅蓋頭,心下無限感慨。
紅燭如畫,慕容執滿臉尷尬與羞澀並存的紅暈。
“執——”他低低地喚道。
慕容執轉過頭去,不安地輕輕咬着下唇,看起來無限嬌柔。
他吻上了她的唇,吹熄了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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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美麗的結局。
外面的人們,面上都帶着微笑。
秦箏依偎在秦倦懷裏,微笑地看着秦倦的眼睛。
“這個世界很美,不是麼?”
她看見他輕輕一笑:“你更美。”
無盡的黑夜,醖釀着無盡的温柔與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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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之後,柳家雜院。
“柳家的嫂子,買米啊?”隔壁的阿婆呵呵笑着,小倆口一起出門呢,倒是少見。
慕容執應了一聲。
柳折眉微微一笑,摟住了妻子的腰,兩人緩步前行。
遠遠地,有話聲傳來。
“執,絳紫色的緞子好不好?我不喜歡你把自己糟蹋得和七八十歲的老阿婆一樣,穿漂亮一點的衣裳吧。”
“不是去買米的麼?怎麼嫌棄起我的衣裳不夠漂亮來了?”慕容執輕笑。
“不去買米,我在錦繡坊為你定了衣裳,還有珠花,去試試看,好不好?”
“咦——我以為你是不介意穿戴的。”慕容執依舊在輕笑。
“不,我只是希望,我的妻能夠得到最好的。”柳折眉深深地看着慕容執的眼睛,“我愛我的妻,我希望她得到最好的、她是最幸福。”他温柔地輕嘆,“我想對她好一些,我可以做到的,為什麼不?”
慕容執笑得燦爛,柔聲道:“她已經很幸福了。”
一本書完一
編注:
1.關於秦倦與秦箏的故事,請翻閲“花雨”系列176{情鎖之人篇)——《鎖琴卷》
2.敬請期待{情鎖之鬼篇)——《鎖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