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個夜晚,我又忽然開始思考關於人消逝於世上的問題。是的,我膽小到連那兩個字都不敢提,怕如中國人説的會觸黴頭。在我二十七歲以前,我甚至於連保險都不願意買,尤其是意外保險,我堅決地相信我並不需要那樣的保障。
當我每一次想到人類在百年後終有一天會消逝時,我最直接想到的事,便是你會離開我,愛上別人。
我當然相信你會先哀傷好一陣子,不,應該是非常久的時間,因為我們彼此實在太依賴。可是我也知道你好愛孩子,最後你必會去接納他人,然後我慢慢地會被你淡忘,你會深愛你的第二個女子。
僅僅如此去想,我已經痛苦得無法言語……
於是我想我們一定要快些有自己的孩子,而且必須要多,至少三個。我像箇舊社會的女子,相信孩子等於我的地位,我捨不得將你交給任何人,而我們的孩子會有我們各半的靈魂,那麼你便可以永遠看着我、守護我、疼愛我。
想到如此,我幾乎忍不住想立即將沉睡的你叫醒説:“我們快來生孩子吧!”
然後我側身去看你,你睡得好熟,嘴翹翹的樣子,傻得要命。
多好,你多幸福,有我這麼愛你。
我想愛你,等你老了頭髮白了身體佝僂,我還會好愛你。我相信愛一個人,不只是他的形體而已,也是你與他的點點滴滴,這每一分每一刻的點滴我都不捨錯過,更自私地要一直擁有你到老,而當然我也要健健康康、小小心心地照顧自己,擁有你的意義非常具體,那就是我們都要長生不老,一起存在。
2
我在一週之內安排了四個醫生,整骨、健檢、中醫把脈、西醫抗老;我還帶你去洗水療、疏鬆筋骨、腳底按摩;我們開始吃得健康,少油多菜,並且特意去尋找生機飲食的地圖,每天喝新鮮果汁。
然後你終於忍不住傻乎乎地問我:“這……會不會太健康了?”
你完全沒有發現我的私心,我自鳴得意地在心中竊笑。
奮力地抗戰着生老病死,還有你會愛上另一個女人的可能性。
我找來許多密典,並一一牢記它們,譬如芳香療法中記載,玫瑰是女人的再生液,於是我不用來擦拭,瘋狂地以三倍價格買來純油,三百朵玫瑰只榨一滴,早晚吞噬六百朵,增加荷爾蒙的分泌;在浴池中放入生薑、米酒浸泡,以替我倆天生的寒體加温;我們游泳健身,來來回回數十次,在水中盡情伸展,幻想回到寒武太初,魚類尚未爬出水面行走;我攜你去做顱內淨化,看你如嬰孩側睡在一片白色牀單中,擁抱一個與你等身大的枕頭,舒適地昏昏沉沉,技師則跨坐牀頭前,用雙手將一枝用棉紗、精油、蠟紙製成的長燭,放置於你耳中燃燒,鼠尾草等十數種精油的氣味立即充斥於黑暗的房中,技師輕撫你的臉頰,收音機播放着大地的聲音,我在一旁凝視,感覺彷彿進入了印地安人的古老祭典,而我就是女巫,引導着被神選中的你進入永不老朽的永生裏。
3
愛情是女人身體裏的魔女被喚醒的開始,而我這個剛醒轉的女巫,今天還在俗世裏忙碌地學習着永不變心的鍊金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