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朧的月色下,快艇滑過水麪,在船艇如林的港口裏,左穿右插,朝目標中的船廠駛去。
兩人換上了潛水裝備,配上了適用的武器。
沈翎道:“這船廠屬於一間遠洋船務公司,持牌者是個叫克帶格的美籍巴拿馬人,他曾在‘長鬍子’康乃爾的國際遊艇會工作過,你對這事有什麼聯想呢?”
康乃爾乃梟風集團裏重要人物之一,專責走私毒品的工作,不用説這克帶格的船廠只是個騙人的幌子。
凌渡宇笑道:“你怎麼查出來的?希望不是找金統幫忙吧!加能那龜蛋絕不會漏過他的。”
沈翎道:“找的是你在巴黎的紅顏知已卓楚媛,她叫我提醒你,若再接不到你的音信,過兩天便嫁人去了。”
凌渡宇大感頭痛,嘆了一口氣。
沈翎道:“船廠主要分五個部分,就是上落貨區、辦公大樓、貨倉、停車場和三個修船廠。其中一個修船廠這個月都關閉了起來,你猜裏面有什麼東西呢?”
凌渡宇道:“當然是我們來自俄羅斯的好朋友哩!這些人都非常礙眼,且為了隱藏身分,必是用偷渡的方式潛進這裏來,哪見得光,水道出入亦方便一點,真虧他們想得出這種藏身之所。”
沈翎關掉引擎,任由快艇滑翔,靠往岸邊去。
***
兩人怕對方有水底偵察器那類設備,貼着岸邊往目標中的修船廠緩緩潛過去,又不時停下來,小心翼翼。海水污濁不堪,垃圾飄浮。
對手非是一般匪幫歹徒,分外要打醒精神。
凡是修船廠,一端的出口定是直通海洋,方便輪船駛入,再以起重架把船固定,排出海水,便可對船體作全面的檢查和維修了。
兩人由水底潛過去,到了修船廠向海那邊的水閘下,均暗叫好險,原來水閘的底部處,赫然裝了一副廣角水底紅外線攝錄機,若兩人冒失游去,定避不開它的鏡頭。
兩人躲在那影象眼不及的岸角,通過對話器研究應否改由陸上進入。商量了一會,即放棄了這個想法,敵人既可在水內設置這種器材,岸上又豈會例外,可能只要冒出頭來,便被發覺。
凌渡宇舉魚槍,瞄準,扳掣。
半尺長的魚刺帶起一道水痕,在視鏡的暗紅世界裏,劃過海水,準確無誤地撞在攝管側旁處。
鏡頭立即移往一邊,再不能像先前般監察着水閘外的全景了。
這種錄影機本身是有三百六十度的轉向能力,只是在這特殊的情況下,給固定了位置,受到狂猛的撞擊,當然要側頭轉向。
這純粹是行險着的心理賭博。
要知代號“執法者”的這批兇徒,做夢都想不到凌渡宇他們有如此先進的設備,不但找出了他們和梟風通信的波頻,還尋到他們的藏身之所。
其次,除非是深知他們的底細,換了任何人都不會費這麼多功夫由水底摸進來,所以他們防守的主力,理應放在由陸路來的攻擊。
看他們對逃走這麼有把握,便知是有恃無恐,在某一程度上帶着輕敵之意。
在這種種情況下,水底的鏡頭只側往旁,他們認為可能只是給大魚碰到,而非敵人入侵。
兩人迅速游過去,把移側了的視象管以幼索固定了。
剛做好功夫,視象管抖顫起來,當然是修船廠內的敵人,以遙控裝置想把視象管調校回剛才的位置。
這對戰友打出勝利的手勢,移貼水閘兩旁,耐心等候對方派人出來修理。
二十分鐘後,“喀嚓”一聲,水閘下方張開了一個可容人穿過的小方格。
一個蛙人遊了出來。
沈翎一扳手掣,麻醉針由槍管射出,刺在那人頸椎處。
只看這麻醉針所取的位置,就知沈翎是第一流的好手,因為脊髓負責的是人類的活動能力,麻藥注入這位置,可以最快的速度入侵整個中樞神經,使對方完全失去了還抗之力。
沈翎往那翻滾下沉的敵人游去時,凌渡宇則負起修理之責,把鏡管弄好後,還對着鏡頭打出“一切妥當”的手勢。
此時沈翎已拖着那人進了水閘內。
凌渡宇跟了進去,發覺沈翎呆在前方,訝然望去,一時間與他般目瞪口呆,吃驚不已。
眼前竟然是一艘潛水艇的底部。
這時始恍然大悟,那“執法者”所説“以他們夢想不到的方式”,代表的是什麼事物。
假若這潛艇配上核子彈,這些犯罪集團將可向任何國家威脅勒索了。
他們由前蘇聯的軍方取得各種裝備和武器,甚至核原料,都可心理解,不過連潛艇了弄了一條到手,則是匪夷所思的事了。
沈翎低聲道:“你上去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我要把潛艇炸掉。”
凌渡宇擔心地道:“小心這是艇核潛艇,若有核彈頭就更糟了。”
沈翎笑道:“我只要在船身弄幾個小洞,足可教他們吃不完兜着走,你出去記緊要大吵大鬧,若把全美國的警察甚或國防部長都引來就最理想了。”
凌渡宇一聲“領命”,往上游去。
“嘩啦”一聲,冒出了水面。
那被擒的兇徒,身上裝備和他並沒有太大差異,都是在水底最易避人耳目的純黑色,加上捉着敵人沒有戒備警覺的心理,大模斯樣由手扶梯爬上船倉的靠岸處。
一名持着自動****的俄國大漢毫無懷疑地迎上來,以他精通的俄語道:“是什麼問題。”
凌渡宇詐作要除下潛水鏡,低頭以眼角掃視環境,只見廣闊的修船廠內見其他人影,只有佔據了中間凹水槽的潛水艇,昂然冒出了大半邊艇身到水面上來。
那人這才看到凌渡宇的裝備和外型有點不妥,剛舉起槍嘴,凌渡宇及時飛起一腳,把他踢得往後翻跌。
機槍瘋狂響起,子彈雨點般往艙頂射去。
凌渡宇左手閃電拔出插在背後帶的麻醉槍,餵了他一針。
幾名大漢由潛水艇的望台搶出來,給凌渡宇另一後拔出的自動武器一輪亂掃,迫了回去。
凌渡宇心中叫妙,正想着原來這批人全躲在潛艇裏時,一道火光由望台的炮口發出來,閃電射至。
這一着確是避無可避,凌渡宇一個倒翻,滾回水裏時,上面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這時沈翎由水底以最快速度潛水,領頭往出口游去,傳聲道:“快走!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不用他吩咐,凌渡宇已拼盡全力,追上了他。
潛艇引擎發動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隆隆咯起。
沈翎叫道:“壞蛋們要逃了!”
領先游出閘外。
凌渡宇緊追而出,離開了大閘不及二十米的地方,“轟”的一聲,閘門化作粉碎。
這枚魚雷顯是最輕型的那一種,但激起的暗湧,足夠把兩人帶得旋轉着拋飛開去。
兩人暈頭轉向,不辨東西時,水裏再傳來幾下悶雷般的爆響和潛艇翻側撞在閘口的聲音。
沈翎一把扯着凌渡宇,冒出水面,當他們爬上快艇時,警車和消防車的警號,驚天動地的由不遠處呼嘯而近,粉碎了海港寧靜。
兩人一聲歡呼,駕艇逃生去也。
***
凌渡宇翻了幾份大報小報,都找不到那艘破潛艇的消息。
有關的報導,只説因氣油罐爆炸,致船廠失火,由於現場懷疑仍有漏出的氣體,所以被警方封鎖,亦沒有任何人被逮捕的消息。
凌渡宇順手把報紙拋進垃圾桶去,由三十六街轉上四十一街,朝探索者大廈走去。
他才不信沒有人被捕,在當時的情況下,兇徒應被困在潛艇內,進退不得。
只不過這種可引起公眾恐慌的事,政府怎敢泄露出來。
敵人本來最大的優點,現在反成了致敗的弱點,想想也覺可笑。
其他的事,自有美國政府處理,在可預見的將來,探索者應不會受到爆炸的威脅了。
可以想象向這批亡命之徒取得口供後,美俄兩國政府,會對這擁有潛艇的犯罪集團全力圍剿,也等於暫斷去了梟風一條手臂,對付起來會容易多了。
探索者大樓的主入口在望。
“嘎嘎”聲響,幾名大漢由緊急煞停的車輛衝了出來,其中一個是那可厭的加能准將。
凌渡宇暗歎一聲,放棄了反抗,還慶幸身上沒有任何裝備或武器。
加能暴喝道:“凌渡宇,你被逮捕了!”
***
凌渡宇坐在空廣的問話室裏,對着一張空桌空椅,閉起雙目,進入冥想的狀態裏。
他被扣留在這裏足有三個小時,沒有半杯清水招呼他,若換了別人,早焦躁不安,但對他來説,卻全是另一回事。
他還得感謝加能這混蛋予他這麼好的休息機會。
體內神秘的氣流,正在經脈裏流動着,使他心與神合,無人無我。
這間大房看來與普通房間無異,但他面對着的牆壁只是個偽裝,查實是面單角度透視鏡,坐在鄰房的人可對室內情景一覽無遺。
室內燈光的亮度被特別調高,使人有纖毫畢露、無所遁形的感覺。
在這種光度下,人較容易感到疲倦。
這還不夠,室內的氣温保持在攝氏五、六度之間,無論穿了多少衣服,長時間在這種寒度裏,又兼沒有食物進肚,身體會因不能補充熱量而捱不住寒冷。
這可説是一種變相的酷刑,但保證事後難以檢驗出來。
不過對凌渡宇這無論精神和體質都超常的人來説,這都是不值一哂的玩意。
門給推了開來。
凌渡宇心中暗笑,知對方終耐不住性子了。
説什麼自己也是美國公民,又有像探索者那種跨國公司和國際刑警在背後撐腰,除非對方拿到真憑實據,可以起訴他,還要法造庭的批令,才可將他無限期扣押下去,直到判決。
加能出現在他左側,先把一大疊又厚又重的文件,隨手拋在桌上,才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煞有介事道:“凌先生!你今次麻煩了。”
凌渡宇緩緩睜開眼睛,神光電射的虎目鷹隼盯了加能一眼,這經驗老到的國防部高官竟不由避開了他的眼光。
加能驀地醒覺,把目光移回來與他對視着,老羞成怒道:“你知否惹上了天大的麻煩,牽涉進兩起恐怖分子的炸彈案裏,在這裏,恐怖活動乃嚴重的罪行,判刑最重。”
凌渡宇油然微笑,淡淡道:“請問是什麼案件,傷了多少無辜的人呢?”
加能嘴角抹過一絲冷酷的笑容,沉聲道:“請問凌先生昨晚溜下馬諾奇小姐的車後,到了哪裏去呢?”
凌渡宇好整以暇道:“這麼關係重大的問題,本人要有律師在場,才可答你。”
旋又訝道:“調查恐怖分子理應是聯邦調查局的職權範圍,怎須勞動國防部的大駕呢?”
加能寒聲道:“不礙透露你知道,這是來自最層的指示,這兩件事性質非常嚴重,決不會善了,若凌先生合作的話,很多事都可以商量。”
凌渡宇啞然失笑道:“法律是可以商量的嗎?”
加能面不改容道:“法律只是原則,為了國家的利益,執行上亦容許一定的彈性,總統便對某類罪案有特赦的權力。”
頓了頓道:“凌先生年輕有為,若大好前途盡棄於牢獄裏,實在令人惋惜。監獄是很可怕的地方,重犯的監倉更是黑暗世界,像凌先生這麼身嬌肉貴,碰上獄內那些有特殊愛好的人,不用我説你應知有什麼遭遇了。”
凌渡宇哂道:“這是恐嚇嗎?”
加能誇張地指着他道:“我絕沒有這意思,只是提醒你合作和不合作,那種天堂地獄間的分別。”
“來,讓我給你看點精采的東西。”
往後打了個手勢,左邊的牆往兩旁移開,露出一個巨型的顯象屏幕。
一幅畫面呈現了出來,正是“抗暴聯盟”那座農莊的俯瞰圖。
接着是被夷為平地後的畫面。
圖片一幅接一幅顯示出來,都是事後由現場撿到各種器材的碎片。
加能得意地道:“這些碎片證明來自各類先進的儀器,例如電信追蹤器,通信設備,任何曾進入這房子的人,我們都有理由懷疑他們曾從事某種非法活動,例如間諜又或恐怖活動,沒有經過批准,這類電信器材都是非法的。”
凌渡宇一陣心煩,想不到衞星可拍到農莊的圖片。
加能更是意氣飛揚,站了起來,來到顯示屏旁,教書先生般介紹道:“讓我們先看一段前晚攝錄探索者大廈天台升降坪時,得到的精采片段。”
凌渡宇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麼,屏幕呈現出來梟然是前晚他和蘭芝等登上直升機的情景,由不同的角度攝下的紅外線影象裏,每個人的臉容都清晰可辨。
加能笑道:“這還未夠精彩,我們只能由附近的大廈拍到旅程開始的部分,但偉大的衞星,卻將整個過程攝了下來,以數碼的形式送回我們國防部的接收網絡內,再由電腦化成影象,請欣賞偉大的科技成梟。”
畫面再變,今次顯然模糊多了,更由於是下着細雪,但影象雖不清晰,仍可分辨到是同型號的直升機,與及由高空俯瞰下來看到他們登上直升機的情況。
若加上時間指示和人證,他們確很難否認。
加能故意誇張地嘲諷道:“凌先生究竟要陪兩位美麗的女士到哪裏去吃晚餐呢?
噢!還有我們的老朋友金統,希望他不會因此事丟官。看!直升機飛起來了。”
就在他得意忘形時,畫面倏地轉黑,變成一對美麗的眼睛,俏皮地眨了一下後,逐漸消去。
加能像電影的凝鏡般愕在當場。
凌渡宇亦目瞪口呆,卻是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
“救世主”並沒有離棄他這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