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宇醒過來時,已是正午時分,頭痛欲襲,精神萎靡不振。
昨晚他在迫不得已下,過度使用精神力,接連催眠了四個人,現在終於要承擔苦果。他將要一段時間才能復原過來,這將多少也會影響他超人的靈覺,以後更要打醒十二分精神。
他迫自己坐了個多小時,精神才好一點,頭亦不痛了。
門鈴響起。
凌渡宇心中奇怪,若沈翎來找他,定會通過裝在耳朵內的微型通話器先招呼一聲,而門外更掛上了“請勿騷擾”的告示牌,照理該沒有人來的自己的了。
從牀上爬了起來,穿上外衣,勉強遮着內褲,躡足到了門後,湊到放大孔竅看。
赫然是穿着小皮褸的金髮郎莎朗蒂,賭場的公關經理。
凌渡宇肯定了沒有其他人後把門了開來。
莎朗蒂和他打了個照面後,愕然道:“對不起!我找錯了房間。”
今趟輪到凌渡宇一頭霧水,呆瞪着她離開的背影。
莎朗蒂忽然一個旋身,再面向着他,奔了過來。道:“仍是你!天呵!你為什麼剃掉了鬍子,又沒有帶眼鏡,頭髮也沒有漿得硬實實地。唔!現在你的樣子好看多了。”
凌渡宇一摸嘴唇,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由於精神欠佳,頭遠不及平時的靈活,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昨晚是以另一副面目去見莎朗蒂。
莎朗蒂興奮地審視他的眼睛,喜孜孜道:“你的眼睛原來這麼好看,那眼鏡丟了也罷,使你的眼也變形了。”
凌渡宇這時悔之已晚,伸手把她拉入房內,關門後,莎朗蒂反身摟緊他獻上熱吻,銷魂觸骨後,凌渡宇擁着她到沙發坐下道:“那鬍子是粘上去的,眼鏡亦有掩飾的作用,唉!我的家族最不喜歡我賭錢,我在日本又有點名氣,很易碰上認識我的人,所以不得不玩點小把戲。”
莎朗蒂在賭場混了多年,什麼人沒有見過,絲毫不以為怪,還順口説了幾個易容化妝的有趣故事。
這時耳內的對話器發出訊號,凌渡宇詐作淋浴,一聲告罪,到了浴室內。
扭開了花麗時,沈翎的聲音響起道:“睡得好嗎?德拉戈來了,約了史南江今晚灑時正在一間位於郊區的私人會所見面,哼!你在洗澡嗎?這麼多古怪的雜音。”
這精巧的對話器既可收聽,亦可傳遞,凌渡宇只須喃喃自語,沈翎便可以數碼方式一絲不漏地把對方的説話收到他的對話器裏,再轉化為聲音。
凌渡宇嘆道:“我現在的狀態很差,昨晚太費神了,讓我輕鬆一下,你則負責去準備動粗的傢伙,今晚再聯絡。”
沈翎還想説話,凌渡宇道:“快關掉了你的叫聽器,莎朗蒂小姐剛來到浴室,正在外面解帶寬衣,除非你是像心理變態的,否則該知什麼樣的行為才是正確的吧!”
話還未完,沈翎關了通話器。
浴室內響起水聲外另一種聲音。
※※※
莎朗蒂離開後,凌渡宇小睡一覺,到五時才給鬧鐘喚醒。
他靜坐一角,想着這些日來發生的事情。
無論在時間和空間上的感覺,卓楚媛似已離他非常遙遠,雖然不久前她才親口告訴他會嫁給別人。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眼前他擁有的就是莎朗蒂仍殘餘的香水氣味和即將來臨的戰鬥,其他的都和他沒有直接關係,只要他不去想,別的事物都不再存在。
他這赤裸裸的想法使他心底起了一陣顫慄,似乎有點對不起卓楚媛和蘭芝。
自己究竟是個多情的人,還是無情的負心漢呢?”
坦白説,剛才他和莎朗蒂歡好時,半點都記不起其他人來。
而他一向如此,很容易沉醉在眼前的一刻裏,全心全意地再容不下這一刻外的任何事物。
這自然而然的習慣,不但使他迅速從卓楚媛的沉痛打擊裏回覆過來,也使他把傷害減至最低。
這並非説他再不愛卓楚媛了,為了她,他可毫不猶豫地獻上生命。
這感覺使他矛盾和困惑。
或者是因自己把追尋理想放在遠高於愛情的位置,才會產生這種情況。
他忽然很想找“救世主”説話,請教他的意見,但沈翎的呼喚已在耳內響了起來,行動的時間到了。
※※※
一架運載汽車的貨車拖架,泊在離會所頗遠的一處密林裏,車旁還有輛大馬力和漆上警方標誌的電單車。
兩層的拖架放了五輛用舊了的房車,表面看沒有什麼特別。
凌渡宇和沈翎化身成拖頭的司機,坐在車頭處細心聆聽會所內史南江和德拉戈的秘密對話。
聲音由一個外貌如普通收音機的接收器發出來,由於史南江的聲音包括了體內骨肉的震盪,故而混濁深沉多了,而德拉戈則較清薄,非常易辨認。
那裏顯是非常寧靜的環境,除了史南江本身心臟跳動、呼吸等雜音,又或身體摩擦椅桌的聲音外,再無其他噪音了。
這時史南江道:“這是蘭芝在三藩市的祖居,裏面有大批馬諾奇留下的收藏品,最著名是一批馬蒂斯的油畫,任何一幅拿到拍賣行隨時可叫二百萬元以上的商價的。現在探索者即將要舉行股東大會,重新選出新主席。所以我們猜蘭芝為了避開新聞界,會在這兩天秘密潛回這裏來。”
沈翎此時把德拉戈的照片遞給了凌渡宇過目,那是個四十歲許的壯漢,很有性格,一派敢作敢為的硬漢模樣。
德拉戈道:“可是你剛才説有消息凌渡宇離開了美國,若是那樣的話,要殺他就不那麼容易了。”
史南江輕笑一聲道:“要凌渡宇乖乖的回來還不容易,取火藻的人現在除凌渡宇外,就只剩下上校、強生、肖蠻姿和漁夫四個人。肖蠻姿暫時不知所終,但我們該很快可找尋到她的下落,這女人一天沒有男人都不行,先從她的男友入手,定可把她找出來。”
凌渡宇和沈翎對望一眼,均感駭然,他們確沒有想過肖蠻姿這致命弱點,一定要設法加以補救。
若讓史南江拿着肖蠻姿,便可威脅他們交出火藻了,因為他和蘭芝及凌渡宇均有非比尋常的關係。
史南江續道:“上校和強生雖然都是硬手,但老哥你若親自出馬,只像捏死兩隻小蟻那麼容易,此兩人若被殺,凌渡宇發了瘋地趕回來時,老哥你就有機可乘了。唉!為了得到蘭芝這華宅的詳圖,我已花了過百萬美金了。”
德拉戈道:“這華宅的保安系統相當難搞,我要另外找些人幫忙才成,不過初步來看,仍是以跳傘入侵的方式最有把握,只要破了保安系統,就可以迷煙一舉把全宅的人制服,殺掉上校和強生,再把蘭芝擄走……”
史南江打斷他道:“不能動蘭芝,這是老大的指示。”
德拉戈愕了半晌後,才道:“那更簡單了,我們可順手拿去名畫,造成搶劫的假象,但我還需要多些凌渡宇的資料,當蘭芝離開紐約時,我的人應早潛進她三藩市的大宅去,佈置好施放迷煙的裝備,再等魚兒來吞餌了。”
史南江道:“就這麼決定。”
接着是握手道別的聲音。
凌渡宇和沈翎對望一眼,都暗抹了一把汗,這史南江和德拉戈確不愧是稱雄黑道的人物,竟想出這麼天衣無縫的毒計。
若他們的目標是現時蘭芝居住的紐約大宅,除非持強進攻,否則別無他法。但三藩市的大宅現在的保安卻是稀疏平常,所以他們的計策確有很大的成功機會。
蘭芝的而且確會在幾天內返回三藩市去。史南江當是由直克處知悉此事。
沈翎道:“差不多了。”
凌渡宇迅速換上交通巡警的制服,坐上電單車風馳電掣地先一步去了。
沈翎則開着引擎,發動拖頭,緩緩由叢林開到路上。
※※※
會所魚貫駛出六部大房車,經私家路駛上回到市區的高速公路。
夜色深沉裏,路上車子並不多。
史南江和德拉戈分別坐在第二部和第五部車內,前後兩車都是隨身的手下,雙方合起來共二十多人,準備到了十二公里外的十字路口,便會分道揚鏢,各自離開。
誰知頃刻後,沈翎的拖架車出現前方,還像喝醉了酒般作“之”字形的路線慢駛,險象環生。
六車同時減緩下來。
德拉戈一生身經百戰,環目一掃,只見後方不合常理地空空蕩蕩,沒有半輛車子駛來,對面亦不見其他車輛,心知不妙,喝令司機道:“掉頭!”
前面史南江的一組三架車也感到不妥,正要由對線爬頭時,拖架上層的一輛車已一架搓一架地由上層衝到路上,往他們直撞過來。
那根本是避無可避。
“轟!”
最接近的房車被迎頭撞個正着,立時爆起沖天火焰,撞人或被撞的兩輛車像玩具般被強烈的爆炸送上了半天,變成殘片碎屑,罩灑下來,聲勢驚人之極。
史南江緊跟在後的車子被震得打着滾橫出了馬路外,把後一輛正要爬頭的已方車子撞個正着,亂作一團。
載有炸藥的另外兩輛舊車,在沈翎遙控之下,速度劇增,一輛朝史南江翻側了座駕疾衝過去,另一輛則往後面德拉戈正要掉頭的三輛車子衝去。
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了,第一次爆炸的殘片先後灑往地上時,爆炸又再發生,把史南江的座駕和手下的車子連人帶車炸成碎屑火焰,送往四方。
德拉戈的三輛車橫七豎八地架在公路上,由於人人都為了性命急欲掉頭,反互相阻塞,沒法完成逃走大業。
催命的車直衝而至。
德拉戈和手下不愧高手,臨色不亂,紛紛推開車門,滾到路上,以最快的速度遠離變了屠場的公路。
“轟!”
三輛車子同時彈起爆炸。
和德拉戈一同滾着離開的手下被橫濺碎鐵擊中腦袋,立時斃命。
德拉戈和四名手下伏在路旁,激飛的碎屑在頭頂橫飛而過。
公路上滿是燒得“噼啪”作響的殘渣和油屑,公路兩旁的草、樹都熊熊地燒起來,可知那架由拖架上層滑下來的車子,內藏炸藥的威力是如何驚人。
德拉戈有三名逃出來的手下伏在另一邊公路的草地上,其中一人粘上燃燒着的火油,渾身火起,其他兩人正助他拍熄火焰時,一枚火箭炮落到三人之間。
“轟隆!”一聲,三人同時了結,誰打誰血和肉再分不開來。
德拉戈陷於一生人最大的恐懼裏,大喝道:“分開走!”
電單車的引擎聲由遠而近,接着是機槍響起的聲音,德拉戈的三名手下紛紛倒地。
德拉戈魂飛魄散,發了瘋般拔槍還擊,同時往左方最近的一處疏林奔去。
“砰!”
德拉戈拿槍的手中了子彈,****立時脱手而去。
機槍聲再次響起。
德拉戈背脊火光閃現,跌倒地上,永遠不能憑自己的力量再爬起來了。
※※※
史南江和德拉戈被殺的事件不但轟動了全世界,也震驚整個國際黑道。
行事都計劃的周詳、狠辣和對武器的運用,均使警方和眾黑幫咋舌。
沒有人明白下手者為何能如此精確地掌握這兩個黑道強人會面的地點和離開的時間,而最厲害的是先一步截着來往的車輛,使這次殺戮只侷限在這批窮兇極惡的黑人物身上。
由於在聯邦調查局的資料裏,凌渡宇當時並不在國境內,兼且又不知道梟風與巴西幫的關係,所以這事暫時並沒有直接牽連到凌渡宇身上。
只有梟風和施裏安納兩人啞子吃黃蓮,有苦自己知。
施裏安納晚年痛失愛將,使他在美國的發展大受挫折,震驚下大罵了梟風一頓。
在他來説,問題必然是出在史南江身上,因泄露了會面的秘密,才招致德拉戈的慘死。
施裏安納果如沈翎所料,被這激烈殘酷的雷霆手段嚇怕了,而且失去了德拉戈,他也無力立即全力反擊,更不知對手身在何方,在種種形勢比人弱的情況下,他退出了與梟風的結盟,還改採低調,以免戰火波及他和家人。
另一個震駭莫名的人是西霸,至此才知道“龍鷹”凌渡宇之所以人人懼怕,實有驚人的手段和實力。
得到探索者的快樂立時消失無蹤,代之而起是惶惶不可終日,只望能在保安上多做功夫,以免忽然橫死。
對梟風的打擊卻更是巨大。
死了個史南江雖是總是嚴重,但卻遠不及對他在國際黑道上的聲望的損害。
原本很多暗中支持他的黑道幫會均紛紛退縮,再不肯沾手有關凌渡宇的任何事了。
剩下的只有俄羅斯黑幫,他們的威名可説已和梟風連結在一起。
一天不能殺死凌渡宇,他們休想抬起頭來做人。
十天後,凌渡宇施施然坐上了由德國飛往三藩市的班機,重回美國境內。
與梟風的鬥爭,亦進入新的和更危險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