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那張相書上説成寡情之示的細薄嘴唇,只是不復從前的笑容,而是輕抿着。他又高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不似學生時代那樣的豐富。從前含笑的眼也漸漸被陰鬱取代,此刻即使是這樣近的望着自己,卻也瞧不出一星半點從前調笑的痕跡。
莫小暖微微一笑,低聲的輕唱:“若他日與你再相逢,叫我如何問候?以沉默?以眼淚?”
她一唱三嘆,聲音和着不期而至的風,過往的從前,竟如潮水般將二人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神思恍惚,安凡幾乎頓時愣在了原地。她依舊飄裙風揚,攝影棚裏,是那首飄得跟三月柳絮一樣的輕唱《新不了情》,這樣的場景,還有她低沉而磁性十足的嗓音。魂魄竟飄飄蕩蕩,如在夢中。
“小暖……”
“噓!”她輕輕示意,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想説什麼,什麼都別説。”
Amy似乎有意在一天之內就把廣告要拍完似的,竟一反常態的異常高要求。一會兒嫌莫小暖靠進安凡懷裏的動作不夠自然,一會兒又嫌莫小暖不夠投入。
休息的時候,莫小暖像望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望着她:“你究竟怎麼了?”
“你們太登對了。”她説,語氣竟果然帶着幾分賭氣。
“你這是什麼話?”莫小暖有些哭笑不得。
Amy話峯一轉:“你不夠投入,你沒有真的去用心的靠近他。”
莫小暖無言,輕輕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好吧,我知道了!”
“小暖,用心點!這支廣告就當是為我拍的吧!”Amy忽然拉住她的手,輕輕幫她整理斜落下的彩色披肩,眼中有異樣的光芒。
莫小暖點頭:“可以,不過別讓我覺得有什麼不安的感覺。你知道,你有事瞞不了我。”
再次開拍,莫小暖果然全副身心進入狀態。為體現出情侶間的那種小親暱,攝影棚裏特意採用乾冰的降雪,攝像頭穿過道具窗户,照進窗內的兩個人。
兩個在深夜被困圖書館的少男少女相對而坐,面對暗戀已久的女孩子,他侷促不安的彈奏着吉他。
“你冷嗎?”他看見她微微顫抖的肩,終於找到了話題。
她看了看他身上單薄的毛衣,皺了皺秀氣的眉,搖頭:“不!”
他眸光一黯,但視線卻落在了座位上那把吉他上,忽然高興的拿過吉他:“我教你彈吉他吧!”
“啊?”她愕然。
他將吉他輕輕遞給她,坐到她身旁。怯怯的將大手穿過她纖細的腰,眼中卻閃爍起堅定的勇氣,執起她的手,勾起第一根弦,唱響第一段旋律。
“OK!”Amy用力叫了一聲,眼中滿是欣慰的滿足:“很好!”
莫小暖起身向Amy走去,卻被安凡一把拉住了手:“我想跟你談談!”
“Amy説,我們很登對!”莫小暖忽然沒頭沒尾的冒出來這樣一句話,把安凡震住了:“你……”
“你沒有跟智麗在一起了吧,還有文靜!”她接下來一句,更是讓他無言以對。
“智麗她……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你還是這樣!呵呵!要知道欠太多的風流債是不好的。”她輕輕抬手,撫過他皺起的眉:“我們好像……都長大了,是不是?”
安凡無法剋制的不顧攝影棚裏還有許多旁人,忽然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你知道嗎?你就像我一個惡夢,我在夢裏殺了你,我滿身鮮血,變成鮮紅的繩索,捆得我日夜難以呼吸。你總是在夢裏攤開手心,讓我看你手心那些月亮形的傷痕……”
莫小暖的身子忽然僵住:“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他悽然一笑:“我當然知道,從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握緊拳頭時,我就知道,可我卻只是想着,怎樣逼得你不再握緊拳頭。我不懂你為什麼寧願流血也不肯在我面前流一滴眼淚,我知道你每次握緊拳頭,手心必然都會開出五朵鮮紅的月亮花……”
“別説了!”莫小暖忽然大聲的制止。
“小暖……”安凡望着她,目光有些許困惑夾雜着疑慮。
莫小暖深吸一口氣,臉色漸漸平靜下來:“我現在還是工作時間,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有什麼事情,我們等私下碰面的時候再説吧,好嗎?”
安凡緊握住她的手,面對她這樣的柔情,他幾乎毫不猶豫的點頭。那種猶在夢裏的感覺又重新湧上了心頭。
只是,原本應該雀躍的心情,不知為何,卻益發的忐忑起來。
就在這時,門外有市場部另一個女孩跑了進來:“莫副經理,外面有宋氏一位總經理,總經理不在,所以……能不能麻煩您去接見一下?”
“宋氏?”莫小暖眸中掠過細細的焰火:“是那個宋氏音韻?”
安凡聽她這麼一説,眸中的迷惑更甚:“那不就是宋智麗的父親宋允成的公司嗎?”
莫小暖輕笑出聲:“我當然知道,好吧!我去見他!”她跟Amy打了個招呼,便徑自回辦公樓去了。
剛到會客室門外,便聽見宋允成拿着電話喏喏應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好了,你別再説了,到現在這個時候,你還説這種風涼話?……嗯……”
莫小暖唇角帶笑,輕輕推開門:“宋先生,您好!”
宋允成抬起頭,恭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你……”
“自我介紹一下,您可能不認識我。我姓莫,我叫莫小暖!由於我們金經理現在不在,所以由我代替他來看一下,您有任何事情也可以直接跟我説的。”她的聲音客氣而恭敬,仿若跟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客户。
宋允成覺得臉在一瞬間便變成了死灰色。其實,即便他真的不知道她是誰,只要一看她這張和小妹宋允樂有着八分神似的臉,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認定這個女孩子是自己的血親。但是,偏偏,在這種情況下看到莫小暖,而莫小暖又以這樣的態度來面對自己時,他實在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宋先生是為宋氏的配件供應問題來跟我們談的,是嗎?”莫小暖一邊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咖啡,畢恭畢敬的遞到宋允成面前:“請!”
“謝謝!”宋允成連忙接過來,猶豫了一會:“那個……莫小姐……”
莫小暖的眼神閃爍得厲害,臉上仍是公式話的笑容:“宋先生是前輩,又是宋氏的董事長。有什麼話直管説,不必太過於客氣。説起來,我跟令千金年歲相仿,做您的女兒都可以,您直接叫我小暖就是了。”
宋允成臉一紅:“小暖,那個……這樣吧,我留個電話號碼,要不,等金經理有時間,我再跟他談!”
“樸氏現在的情況,日日堪虞,宋先生這樣回家,對尊夫人交待得了嗎?還有貴司六百多名員工,他們的生活和衣食,可都系在你身上。”
“你……”宋允成呆在原地,臉色煞白,他望着這個比自己的女兒還要小一歲的外甥女,她長得和她的母親很像,看起來也極是聰明,小小年紀竟如此機敏,與她想比,智麗實在只是個一無是處的嬌蠻千金。
宋允成嘆了口氣:“小暖!我很抱歉,當年你舅媽……”
“宋先生,您此行的目的,應該是找我們金經理談合作的事吧?這些年來,貴司的所有產品都是直接供貨給樸氏,但是眼下,樸氏的新接班人顯然在企業管理上有着很大的弱點,不僅管理失策,而且由於我們‘迷’的努力,樸氏的產品原本在市場上的佔有比率已經大幅下跌。這樣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你們這些配件生產商的利潤和出貨量驟降,對不對?”
宋允成點頭:“沒錯!雖然宋氏與樸氏是姻親,但是……畢竟,我下面還有六百多名員工,他們還有家人需要照顧,倘若宋氏因為樸氏而受到牽連的話,那麼這些人都會因此而失業。”
“宋先生真是宅心仁厚,慈悲得很!”她言辭真誠,讓人看不出有半點譏諷之意,但是一字一頓,宋允成額上的汗珠如下雨般滴答往下淌。
“我們很同情宋先生的遭遇,不過作為樸氏的姻親,樸氏眼下正遭遇動盪,貴公司應該鼎力相助才對,何以老樹未倒,棲鳥先散呢?這樣於情於理,似乎都説不過去吧?這麼多年,外界都傳聞,宋樸二家同舟共濟,很是感人。宋先生對於您自己這樣的做法,就不怕……”
“這個……”
“還有,據我所知,宋氏這些年,似乎經營模式也不是太理想。導致這兩年虧損較大,於是在產品質量上益加鬆懈。而這次樸氏的產品會能如此順利的被我們迷佔領,有大半原因似乎也與宋氏有關吧!”莫小暖神情悠閒的端着咖啡,抿了一小口後,看了看宋允成的反應,眼中有迷人的鑽石般的光芒和笑意。
宋允成的臉色從紅到白,越來越難看,饒是教養再好也終於按捺不住:“看來,莫小姐是無心談合作的事,既然這樣,就不多打擾了。”説完,拿起公文包便要往外走。
“宋先生,您考慮清楚,如果連我這一關都過不了的話,就更別提上面了。看在你那麼多員工的份上,你真的不考慮再坐下來好好談談?”
宋允成頓了頓,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會議室。
莫小暖坐在原地,端着咖啡杯的手忽然收緊,手背上的青筋一一浮現……
“媽媽,您別這樣!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樸海天不勝其煩的放下筷子,無奈的看着對面的宋允珠。
“海天!你心裏還是喜歡那丫頭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回來了,不過不是回來找你,是要報復咱們樸家,你忘了你爸爸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嗎?你是不是希望媽媽也氣死過去,你才肯聽媽媽的話呢?”宋允珠紅着眼眶,苦口婆心的勸:“你想想看,晴子有什麼不好的啊?眼下公司又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如果你和晴子能先訂個婚的話,晴子的父親一定不會眼睜睜看着自己準女婿的公司倒閉。屆時再請他出面,攔截下迷的出口業務,由我們樸氏一力接下,就算不能讓樸氏回覆從前的局面,至少也可以解解現在的燃眉之急啊!”
“媽媽,婚姻不是兒戲,我根本不愛晴子,況且我一早就告訴過你和父親,我對公司完全不感興趣。你們已經犯了這樣一個錯誤,為什麼還要再錯一次?”樸海天盡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於太過於憤怒:“有什麼問題都好,大不了把公司解散。我們現在不缺錢用,只要在公司沒破產之前將公司關閉,我回到學校去上課,你和爸爸……”
“你閉嘴!”宋允珠大力的喘息,只差沒站起來揮一個耳光給他:“你……你這孩子到底是怎麼想的?自從那個小暖再出現之後,你就總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氣媽媽,你從前根本不是這樣子的!”
樸海天垂下頭,不知道如何表達,只好沉默。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仍舊無法認同母親對小暖的態度。倘若不是當初她們對小暖的傷害,小暖根本不可能會選擇離開。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個巧合。小暖的氣質本來就很好,被人請去拍廣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畢竟,她還要生活。
“我去上班了!”樸海天放下碗筷,拿起外套便向外走去。
“海天!你仍是不肯聽媽媽的話嗎?”宋允珠柔聲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略帶哭腔的望着兒子的背影。
樸海天轉過天,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媽媽,我會盡力保住樸氏的。但是,我不能娶我不愛的人!”
“那你想娶誰?小暖嗎?你愛她嗎?甚至超過愛爸爸媽媽?是這樣嗎?”她不死心的問,言辭激烈,分明是有逼問樸海天如何抉擇之意。樸海天的腳步停住,足足有三四分鐘才緩緩轉身:“媽媽,你不該問這樣的問題,你們是我父母,這是我無法選擇的。況且骨肉親情是天性,而愛不愛一個人,與親情並不衝突。我無法選擇要不要愛你們,可我可以選擇要不要愛小暖。你們生我養我,僅僅是要我回報你們,順從你們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無話可説!”
他大步流星的打開門,大門被關上的一剎那,宋允珠難過的拭過眼角的淚水。
大約十多分鐘後,門鈴響起。
“張媽,去開門!”宋允珠起身整了整儀容,張媽領了個年輕女孩走了進來。
“樸太太!”門邊站着的女子,淺笑盈盈,看到宋允珠後,立即鞠了個躬。
宋允珠臉色大變:“是你?你來幹什麼?”
“您放心,我不是來找哥哥的。我知道您不想我見到他,所以特意等到他走了才進來找您的!”莫小暖説着,放下手中的禮物和水果。“你把東西拿走,我不想看到你!”宋允珠説着,對身後的張媽道:“送客!”
莫小暖抬手:“您不必趕我,三年前,承蒙您一家的關照,使我保住了一條小命。這張支票是當年哥幫我付的醫藥費的三倍,你們施的恩惠,我不是輕易承受得起的。”
宋允珠一聽,臉上的肌肉頓時抽搐起來:“不必了,我們樸家歷代家底殷實,不在乎這麼點錢。別説是救人一命,就算是不相干的人有個天災人禍的,我們也會救的。更何況你媽媽跟我姐妹一場,你不認我沒關係,要我眼睜睜看着你死在醫院,我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莫小暖的眼中寒意頓現:“説的真好!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會記住的。不過這錢,我勸您還是收下的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哥現在出去也是在四處籌錢,您真的忍心看自己的兒子在外面看盡人家的臉色嗎?”
“你不用假惺惺了,你忘了這一切是誰造成的嗎?如果不是你在暗中搞鬼的話,樸氏會變成這樣嗎?你派人挖走樸氏的經理也就算了,還讓人去收買你大舅,你真不敢相信,我們宋家的人怎麼會有這麼邪惡的血液!你……你走吧,你走啊!”宋允珠越説越生氣,臉色呈現不自然的潮紅,用力的拍着面前的桌子:“張媽,你還愣着幹什麼?我叫你送客!”
“不必了,我自己認識路!您自己保重身子,如果您有個三長兩短的話,表哥會難過的。”莫小暖説完,打開門把,輕輕拉開門,卻撞見一個厚實的懷抱。
“小暖?”樸海天滿臉啞然的望着懷中的人兒:“小暖,真的是你?”
“太太……太太,你怎麼了?”張媽飛奔着跑到宋允珠的身邊:“你怎麼了,太太?”
樸海天連忙也迎了上去,一把抱住宋允珠:“媽媽,你又怎麼了?”
宋允珠喘着粗氣,指着莫小暖,臉色鐵青:“我……我若是死了,她……她……”
“小暖?”樸海天回過頭:“你對媽媽説了什麼?”
莫小暖搖頭:“我是來還錢的!”
“張媽快叫救護車!”樸海天見宋允珠狀態很差,也顧不上許多,急忙將宋允珠抱向一旁的沙發:“媽,媽你別擔心,撐着點,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救護車嗶嗶的響着,樸海天抱起宋允珠便往車上送,臨上車前只回頭望了莫小暖一眼。只那一眼,便是千般情緒摻雜其中。有埋怨,有不解,還有那種失望的黯然。
這世上有些時候,有些場景。不需要任何一言一語,只要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便能教你的心像玻璃一樣,碎得滿地,而悄無聲息。
莫小暖臉上仍是面無表情,但內心卻泛起淡淡的寒意,一步一步的走向台階,一股日漸陌生的氣流緩緩湧上胸口,漫上眼睛,眼眶開始一點一點的漲痛,鼻腔裏的酸澀更是越來越刺激着眼底那個叫淚腺的東西。
莫小暖走向陽光,唇角的冷笑悄無聲息的在陽光凝結出冰涼的霜花。
莫小暖隔着很遠的距離,就看見金泰英站在迷的大鐵門旁。穿着一套條紋的洋裝,把原本就發福的身形襯托得益發臃腫。
“小暖!小暖!”金泰英一看到莫小暖走出來,便大力的揮着手,想往莫小暖衝過來。卻被保安一把攔住:“對不起,這位太太,您不能進去!”
“豈有此理!你這是什麼話?我是你們莫副經理的舅媽,你還敢攔我?”金泰英狠狠的瞪着他,一邊還用力往前面擠着。
保安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我們打過內線問過莫副經理。她説,她是孤兒,沒能什麼舅媽!如果您再在這裏胡鬧的話,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什麼?你……你們……!小暖,小暖,我有話跟你説啊!”金泰英無奈,只好在門外揮着手。
莫小暖噙着笑走了過來:“宋太太,怎麼今天這麼有空?怎麼?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小暖!我特意繞一大圈路來看看你,你這孩子兩三年沒見你了,要不是看到電視上的廣告我還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我也會有跳上枝頭,出人頭地的機會,是嗎?”莫小暖目光倏然一寒,一臉陰鬱的望着她。
金泰英嚇一大跳,白着臉,乾笑了兩聲:“看你説的,怎麼會呢?你……你能有這麼好的成績,舅媽替你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這孩子,我聽你舅舅説,你現在還當上了迷的市場副經理,是真的嗎?真出息,我們家智麗那個死丫頭,考個大學都考砸了,要是有你一半聰明就好了!”
莫小暖不置可否:“我跟朋友還有約,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説着,她揮了揮手,自顧往前走去。
金泰英連忙跟了上來:“小暖,你也知道,你舅舅這兩年做生意虧了不少。現在呢,樸氏的業績又在一直滑坡,宋氏現在滯銷的庫存堆在倉庫裏都放不下了,你舅舅現在急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我們再怎麼説也是一家人,你又是市場部的副經理,只要你一句話,就能救整個宋氏一命,你看……”
“你的意思是,讓我幫忙,讓宋氏與迷簽下合作協議?”莫小暖繼續往前走,卻沒有回頭看金泰英一眼。
“我知道,智麗那孩子不懂事,以前做了不少對不起你的事情。不過……不過其實我事後都有狠狠的管教她的。你要是不信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來,讓她出來跟你道歉!”金泰英説着,果然從手袋裏翻起手機來。
莫小暖抬手製止:“不必了,我對這個沒有興趣。公歸公,私歸私,宋氏的產品質量問題太多,我想,我幫不了你的忙。”
“小暖!你不能這樣!我們再怎麼説也是一家人,你難道眼睜睜看着你舅舅的公司倒閉嗎?你是不是一定要看到我們一家大小都去喝西北風你才開心啊?你……你”
“我什麼?我這個死丫頭是嗎?”莫小暖冷哼一聲:“沒錯!我就是要眼睜睜看着你們一家大小喝西北風,那又如何?當年你們不也是眼睜睜看着我去喝西北風的嗎?你們誰同情過我?你們誰可憐過我?你嗎?還是舅舅?你不是總擔心我搶走你兒子嗎?你不是總説我會勾引男人嗎?呵呵,沒錯!我就是會勾引男人,那又怎麼樣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只要勾勾手指頭,你兒子就會不顧一切的跟我走的,你信不信?我就是要你知道,我可以讓你擔心的一切變成現實,告訴我,現在,你能做些什麼呢?”
“你……你這個賤人!”金泰英是什麼樣脾氣的人,哪裏受得了莫小暖這樣一番話?揚起手裏的手袋便砸向莫小暖!
“夠了!”莫小暖用力按住她的手,一把推開她:“你要知道,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金泰英倒退兩步,身形不穩的幾乎要坐到地上,卻被一雙大手牢牢的扶住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安凡。
“這就是你回來的目的嗎?”安凡一步一步走上前,聲音緊繃,不帶任何感情的望着莫小暖。
莫小暖沉默,她要如何開口?只是輕輕的將彎彎的眉,皺緊,心也在無聲中緊縮起來。
“用別人的血來治你被傷過的心,這樣,就是你要的嗎?”他左手緊握成拳,上前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頜:“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想把你的臉撕破,讓我看看,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在想什麼?”
他用力搖晃着她的肩膀,她目眩頭暈,胃裏翻騰的厲害,於是一把推開他:“放開我!不關你的事!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你以為我想管你嗎?我真是天真,居然以為你果然什麼都放下了。我他媽的真是瞎了眼了。”他走到車前,將車廂中的大捧玫瑰花拿出來,用力向莫小暖砸去。然後扶起金泰英打開車門,頭也不回的提速,塵土飛揚,直至車子消失。
莫小暖站在原地,滿地的玫瑰花,在空氣中散發出甜密的愛情味道。她楚楚的笑,高高的仰起頭,望着天空,卻還是笑出了眼淚。
兩行晶瑩的珠淚順着眼角滑入髮根裏,也消失了痕跡。
“鈴鈴……”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耳欲聾般的響起,莫小暖用手背用力擦去眼淚:“喂!”
“莫小姐嗎?我們剛接收到一位病人,肺癌晚期,現在情況很不樂觀。我們在她的身上找到手機,只有您的號碼……”
“我馬上到,你們是哪家醫院?”
“博愛醫院三樓重症病房!”
莫小暖不等對方説完,便掛上電話,急急的衝到馬路上,攔了輛計程車向醫院趕去。
是Amy,莫小暖知道,一定是她。
一路上莫小暖不斷催促着司機開快點,剛到醫院門口,不等車停穩,莫小暖便衝下車了。到電梯口卻發現電梯還停在八樓,用力的拍了電梯門一下便又急匆匆的跑上三樓。
“醫生,我姓莫,剛才……剛才我接……接到電話……”
“我知道了!是重症病房那個肺癌的家屬嗎?”
“她不是女肺癌,她不是女肺癌!”莫小暖怒極的喝道。她不能接受他們竟用這樣的代名詞來形容Amy。
“她的情況很不樂觀,是在路邊暈倒的,我們做了急救,不過……”
“我要見她!”莫小暖語氣堅決。
病房裏是濃濃的消毒藥水的味道,莫小暖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打着點滴的虛弱女子,淚水還是翻滾着湧了出來:“Amy?我是小暖,我來看你了,Amy!”
Amy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到是莫小暖,習慣性的微笑。
莫小暖常常覺得,Amy年輕時必然是個很美的女子。她每次笑起來,眼睛裏都堆得滿滿的笑意。就好像此刻,雖然滿面病容,但是笑容還是絕美。
“Amy!”莫小暖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時不知説什麼好。
Amy輕輕反握住她的手:“別哭……我還從來沒見你哭過呢!”
“為什麼不聽話?早就叫你去看醫生,為什麼不聽話?”莫小暖覺得嗓子堵得好厲害,幾乎快要説不出話來。
她害怕這種感覺,那種面臨死亡的感覺。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這樣毫無負擔的依靠的人。因為性格一樣,所以都知道彼此是怎樣的害怕孤獨,故作堅強。更因為如此,才能如此親密的在寒冷的冬天擁抱在一起,抱着同一個馬克棒,彼此相視微笑。
“我等這一天,很久了!”Amy笑,神情滿足而乾淨:“小暖,年輕的時候,我也跟你一樣,漂亮得很,顛倒眾生。呵呵!不過我沒你幸運,我沒有遇上我的Amy,所以,一直固執的走着自己以為是對的,結果撞得一身的傷而輸得一無所有。雲熙早就叫我勸你,我説你不用我勸。其實我是想,你這麼聰明,你自己一定能想通的。再説,就算你想不通,也還有我在嘛!可是現在看來……似乎我太高估自己了!”
“別説了!Amy!”莫小暖輕輕拭過Amy眼角滑出的眼淚:“我喜歡你幫我泡的咖啡,很好喝。我想一直都能喝到你泡的咖啡……”莫小暖説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身了。
她難過得幾乎要窒息。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這麼奇怪。有些人明明認識得不久,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就是能讓你跟着她真心真意的笑,撕心裂肺的痛。
就像愛人,或者至交的朋友,都是如此。
Amy死的那天,是她四十四歲的生日。
她留下遺囑,把她的一切留給莫小暖,包括那間,滿是煙草味道的房子。
莫小暖跪在地上收拾她的遺物,色彩暗冷的腿毯,還有風格怪異的卧室。莫小暖輕輕的縮在她死前常坐的沙發上,學着她,微微的縮起四肢,蜷在沙發裏,伸手去夠茶几上那盒沒有抽完的煙。然後,淚水就無聲的滑了下來。
門鈴的響起很突兀,莫小暖望着門外的白雲熙卻只是微點了點頭,便側身讓他進了屋。
白雲熙懷裏似乎抱了什麼東西,進屋後才拿了出來,放在客廳的茶几上。
莫小暖湊過去,是Amy的遺像。大約是很多年前的,年輕的Amy,穿着粉色的短裙,花一樣嬌笑,倚在白雲熙的懷裏。兩隻漂亮的眼睛裏載滿了濃濃的蜜意,眼角都壓不住的往上揚成月牙形,兩排潔白的貝齒在陽光下散發出玉一樣的瑩光。
“沒想到Amy這麼喜歡你,跟你這麼投緣。”白雲熙撫過相片中的可人,眸中顯現回憶的潮水:“我其實很對不起她。當年我們相愛,併發誓彼此永遠也不會離開,但是……”
“你不必跟我説這些!”莫小暖阻止他説下去:“我所知道的人情冷暖已經很多了,很多事情都不能深究,想的越深,知道的越多,只會越不快樂!”
白雲熙輕輕憐愛的撫過她的長髮:“你是個聰明的孩子,Amy不會希望看到你走她的舊路的。”
“我不會的,這世上沒有哪個男子值得我終生不嫁。”
“那總該有一個是你想嫁的吧!”
莫小暖拿起Amy的照片,舒眉一笑:“也許吧!如果,他愛我的話。”
“醫院打電話來説,Amy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有些東西寄存在那兒了,不如,你陪我去取吧!”
莫小暖點頭,兩人驅車走向醫院。
從醫生那取出來的東西,是一小盒膠圈,白雲熙提議立即拿回去沖印,莫小暖同意,卻不想這麼快回公司。
“我想自己四處走走!”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白雲熙徑自開着車離去,莫小暖則沿着醫院的草坪往前行去,找了個面向陽光的座椅坐了下來。
在另一端的坐椅上,莫小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格子的病號服,坐在坐椅上,手裏拿着一枝嬌豔的玫瑰花。
莫小暖眨了眨眼,站起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那是個臉色蒼白的女孩,長髮披散,髮絲乾枯而毫無光澤。眼神呆滯的望着手中的玫瑰花,忽然痴痴的笑一下。
當發現有人靠近自己的時候,她猛的抬頭,眼中閃現驚懼的光芒。
“喂!快走開!”不遠處傳來一箇中年男人的大聲尖喝,莫小暖正要回頭,卻發現她揚着拳頭向自己打了過來,連忙閃身避開。
中年男人手裏提着飯盒,上氣不接下氣的衝上來抱住她:“文靜,文靜,乖,是爸爸,是爸爸,別怕,別怕!”
聽到他這樣説,懷中的女孩才漸漸平靜下來。
“伯父!”莫小暖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忽然顫抖得厲害:“她……她怎麼會這樣?”
文父這才認出是莫小暖,重重嘆了口氣:“人家的女兒也是談戀愛,我女兒也是談戀愛,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就談成了這樣!有三年多了,你沒退學前,我還經常看到你們一起進進出出。那次自殺的事情,我和她母親都擔心得要命。所以在家裏很多事情也都順着她,可是沒想到……三年前,有一陣子,她心情很不好,晚上還常常做惡夢,常常叫着你的名字醒過來。有一個月的時間,精神都有點恍惚起來。她媽媽怕她有事,想找你問問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可是去你家才知道你不在了。我們怕她出事,就問她自己。誰知道一提到你的名字,她就開始哭,説什麼也不肯説一個字,只是一個勁的哭,什麼也不説。從那以後,這孩子精神就有點不正常。到後來,不是見人就打,就是見人就哭……我和她媽媽都快被她磨死了,只好把她送到醫院……”
莫小暖站在陽光下,身形微微搖晃,幾欲站立不穩,再看了她一眼,忽然衝上去用力搖着她:“你這樣算什麼?你這算是什麼意思?內疚嗎?還是要讓我內疚?你説話啊,你説話啊!”
文靜被她嚇得直往父親懷裏鑽,蒼白的臉上頓時滑下兩道淚痕,睜着大眼睛驚恐的望着莫小暖。
她失魂般的走了兩步,卻撞到一個急急行來的醫生,兩人撞了個滿懷,莫小暖連忙道歉。
“趙醫生,36牀宋允珠手術失敗,急需輸血,但血庫現在的AB型血不足,李醫生讓您趕緊想辦法……”
那名男醫生一點,點了點頭:“行,你先去廣播站,看一下現在在醫院的病人中,有沒有AB血又願意捐獻的……”
“不用廣播了!我是!”莫小暖擼起袖子:“在哪裏抽?”
醫生和護士同時望過來,都沒反應過來。
“還愣着幹什麼?抓緊時間啊!”莫小暖喝道。
那兩個人這才回過神:“行,快帶她去驗血,如果可以的話,馬上抽血!”
護士連連點頭,帶着莫小暖往樓上趕。
“先給你抽400CC……”
“裏面要多少?”莫小暖舒一口氣,把手臂放在冰冷的大理石台上。
護士用異樣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小姐,裏面現在在大出血……”
“抽到夠用為止吧!”
“那怎麼用?你……”
“你們應該有一個什麼保證書之類的協議吧!後果我自己承擔!你只管抽就是了!”莫小暖的聲音在冰冷的驗血室裏激起層層疊疊的迴音。
護士低下頭:“我先抽400CC,不夠的話請示了上面再抽你的!”
莫小暖點了點頭,看着針頭插進自己的血管裏,鮮紅而又粘稠的血液被一點一點抽入針管,腦子裏不由一片空白。
第三個400CC後,醫生望着她蒼白的臉:“不管怎樣,她不能再抽了!先扶她去休息室,病人家屬一會兒就會過來的……”
“不用了,我還要趕回去上班!”莫小暖剛站起來,便覺得世界在眼中忽然變成了球狀似的,腦子裏似乎有好多蜜蜂在振動着翅膀,嗡嗡直響。
“哎,不行,你這樣子不能隨便亂動的!”護士上前扶住她:“你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再説吧!”
莫小暖揮了揮手:“你們忙去吧,我坐一下。”
“好,病人家屬聽説你一個人獻了1200CC的血,很感激你,要當面向你致謝!你在這裏等一下!”醫生説着,帶着護士往急診室那邊去。
莫小暖緩緩站起來,雙手扶着牆壁艱難的往前走去。她從來不知道,抽掉1200CC的血,會連呼吸都變得這麼困難。彷彿連全身的力氣也都被抽乾了一樣。
彷彿走了一世紀般,莫小暖發現,自己還只是剛剛走到醫院的大門前,眼前卻已經有大片大片黑色的花朵競相開放。
“有時候我會想,你腦子裏面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一個熟悉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莫小暖艱難的回頭,撞上那雙熟悉的眸子。
依稀彷彿,當年初見的情形還清晰可辨。
那日的天空如你淡淡的眼,漠然陰沉,
我看見白鴿在你身邊撲扇着翅膀,低低飛行。
低掠的風在你髮間,淡淡呻吟,
我散漫的眸裏,掀起一圈輕輕的漣漪。
“你怎麼會出現?”莫小暖安靜的趴在他的肩上,發現他身上的青草味依然如三年前般,絲毫沒有改變。
“每週的這個時候,我都會去那兒看文靜。”安凡説着,將她輕輕放下,然後打橫抱放進車內:“當初若不是我,她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莫小暖緘默,不再開口,臉色蒼白,連雙唇都沒有半點血色。安凡不放心的幫她繫好安全帶:“你確定可以坐車嗎?或者,還是去醫院躺一會兒?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
莫小暖搖了搖頭,但很快仰起臉,望着安凡:“你這樣公然出現,如果被媒體看到亂拍的話……”
“你現在可比我有潛力的很。新廣告出來之後,我的很多粉絲都寫信來,有揚言要殺你的,也有説我們很配的。就算被媒體拍到,對我也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細心的幫她關好車門,然後走到另外一邊去。
車子開得很慢,他刻意放了首舒緩的鋼琴曲進去:“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是你獻的血?”
“知道又如何?”她倦極的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這些年來,他們只會自以為是的把他們自以為是的犯罪思想施加到我身上。幾時曾給過我辯解的機會?”
“連我也是嗎?”
“難道不是嗎?”她不答反問,旋即睜開眼睛:“你以為我掩藏自己的本性便不快樂,於是拼命想剝下我的面具。卻不知那些面具是我賴以生存的氧份,早已經連着我的皮膚生長在一起。剝下我的面具便也連皮帶肉扯下了我的傷口。沒錯,我的確長久的不快樂,但是,倘若不是你的出現,我可以一直平靜的過我自己的生活。我或許沒有愛情,但是我和文靜可以不鹹不淡的做着好朋友,我不會因為遭遇那樣的背叛和傷害而遠走他國,遍嘗冷暖……”
車內的後視鏡裏,他糾結的眉下是化不開的濃愁:“那時年幼,只想一次一次的傷害你,想借此讓你發現你並不是真的麻木,而忽略了那樣的行為會讓你疼痛,直到……直到你住院後,我才知道,自己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
“算了,都過去了!”
“你其實並不是真的想傷害他們,是嗎?”他輕輕的問,伸出一隻手握住她的。
她沒有退縮,低低的嘆了一口氣:“人心荒蕪,我心如死灰,我幾乎無法再相信任何人。除了遠走,我別無他法。除了恨,還有什麼能讓我強大起來?如何?我還能如何?唯有這樣,他們才能知道,倘若我真要報復或要拿回什麼,他們早已屍骨無存。反正,在他們眼中,我也不是善良的女子,從來不是。”
他急急的剎車,猛的將她納入懷中,抱得好緊好緊:“小暖!我們別再面對這樣的傷害了,你已經失去太多!”
莫小暖無語任他緊緊抱着,有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良久良久,終於低低的説:“原來這世上,只有你身上才有這樣的青草味道!”
她沒有告訴他,在維也納的那段時間,她最常坐的事情,便是抱着書坐在草坪上,累了便躺在草地上,那時她看的最多的,除了書,便是大片蔚藍的天空和鼻息間濃得化不開的青草味,以至於,即使在草地上睡着了,夢中也瀰漫着他青草般的温暖懷抱。
車窗忽然傳出被叩擊的聲音,兩個人齊齊回頭,卻是樸海天急切的臉。
安凡搖下車窗,樸海天一把握住了莫小暖的手:“小暖,小暖,你沒事嗎?小暖……”
莫小暖虛弱的搖了搖頭:“哥……”
樸海天心疼的抬手,撫過她蒼白的臉龐:“小暖,你那天一定讓你傷心了,是嗎?我竟然也懷疑小暖,我善良的小暖!”
“哥,我真的沒事!姨媽她……還好嗎?”
“她沒事了,雖然大出血,但是幸虧有小暖在,手術很成功!媽媽醒來一定會謝謝小暖的!”
莫小暖微微一笑:“不必謝我,惹不是那日我氣着她了,她也不會住這麼久的院!”
“你別胡思亂想,媽媽身體本來就不好的。這次手術也是陳年的舊疾,不關你的事。”樸海天説着頓了頓,像是有些猶豫:“小暖,我與母親前兩天就決定,為了媽媽的身體着想,如果手術成功,就將樸氏轉讓給迷。合併之後,一切事宜都由迷去處理,我和父親要帶着母親去英格蘭常住……”
莫小暖臉色似乎又白了幾分:“這麼説,我以後見不到哥哥了?”
“英格蘭又不遠,坐飛機幾個小時就可以到!不怕的!”安凡輕輕撫過莫小暖的頭髮。
樸海天解下頸上的那條圍巾:“小暖,這條圍巾,還是你留着。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好好的讓自己幸福的活下去。別再讓我們為你擔心,為你心疼!”
莫小暖用力的點頭,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氾濫成災。
“父親還在醫院等我,我得先回去了,去英國之前,我再聯絡你!”
“哥!謝謝你,謝謝你為我曾經為我做的一切!”
樸海天笑了笑,唇角滿是苦澀:“小暖,好好保重!”説着又看了看安凡:“你……幫我好好照顧小暖!如果……如果小暖被欺負了,我決不會放過你的。”
安凡鄭重其事的點頭,握住莫小暖的手又緊了緊。
樸海天迅速轉身,以逃離的姿勢走開,莫小暖咬緊了唇,拳頭收緊時,卻被安凡輕輕的扳開。
莫小暖回頭,終於在安凡的懷裏哭出聲音。
尾聲
時間在迷霧中一點一點的後退,莫小暖看見,時鐘如被催眠般迅速的倒轉。她赤着腳在一大片寬廣的草坪上奔跑。
終於尋到一幢避風的房,推門進去,滿地的落葉枯萎了室內的明亮,有如雲一樣的紗帳在窗邊輕舞飛揚,窗外是一片碧色的湖。
她看見,父親和母親盪舟湖上,遠遠的地方,還有Amy穿着白色的碎花裙子,坐在鞦韆上歡快的笑。
她飛快的向他們奔去,卻發現空氣中忽然湧出大團的霧。他們的影子在霧中模糊得漸漸的只剩下依稀的輪廓,甚至慢慢沒有了痕跡。
“小暖!小暖!”安凡輕輕喚醒她,早春的清晨有凜冽的風,在窗外呼嘯叫囂。安凡的懷抱猶如恆温的暖爐,親吻着她温柔的發:“夢見什麼了?”
莫小暖仰起臉,望着窗外一點一點灑進來的陽光:“沒有什麼,夢見爸爸,還有媽媽,還有Amy。他們説,小暖,你要好好生活,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