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仲侖瞪着一堆跟小山一樣高的紙箱,濃密的眉毛已經不是平行線可以形容了,因為它們已經變成了V字型!
他瞪視着那堆紙箱整整有十分鐘之久,而後,他瞪視的目標換成了江水水。
“我可以請問你,這些東西你‘確定’全部都要搬到台北去?”他很努力地吸了好幾口氣,雙手緊緊環抱胸口,不然他一定會忍不住把她給掐死!這些行李足以裝滿一輛九人座的休旅車!
江水水手上抱着一個超大型的龍貓絨毛玩偶,她看了看自己花了整個晚上整理出來的東西,然後以非常認真、謹慎的態度,嚴肅地對藍仲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藍仲侖用力地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後,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原本梳理整齊的黑髮頓時成了一堆稻草。“你是不是把你房裏所有的東西……全都打包了?”他問得有點困難,畢竟沒有人會做這麼愚蠢的事。
“當然不是!”江水水滿臉正經地反駁他。
藍仲侖鬆了口氣;還好,還有救!
“我的牀還留着啊。”她的唇漾開一抹笑,天真無邪。
藍仲侖的肩瞬時垮了下來,他用手掌把掉下來的下巴扳回原位,然後用力地甩了甩頭,企圖把那種連眼皮都撐不開的無力感甩開。
“少爺,有蚊子嗎?”水水突然問道。
“沒有。”他抹了抹臉,對她的問題摸不着頭緒。“幹麼?”
“真的沒有嗎?”她的視線在空中轉了兩圈,沒看到任何可疑的東東。“那你為什麼一直甩頭咧?難道不是在趕蚊子嗎?”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出口。
藍仲侖的臉幾乎變成黑色。再次地,他連續吸了好幾口氣,兩手乏力地插着腰。“水水,我們打個商量好不好?”
這個女人的腦部構造絕對跟平常人長得不一樣,所以不能用常理跟她溝通,他需要好好地想個辦法,不然她真的會把這些東西全搬到台北去,然後,台北就會出現一個瘋子,名叫藍仲侖!
江水水的眼睛溜了溜,突然覺得好生感動!
她是他請的管家耶,不是客人也不是朋友,他竟然説有事要跟她“商量”……驀然有了被尊重的感覺,水水感動得眼眶泛紅,她猛力地點了點頭。
“我想你這裏有些東西可能不是時常用得到,不如我們只帶幾套衣服,剩下的日常用品我們到台北再買,你認為如何?”還好還有商量的彈性空間,藍仲侖高興得簡直想哭。
“不好!”沒想到江水水立刻打碎了他的感動,她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為什麼?!”藍仲侖哀嚎出聲,用他從沒發現自己曾擁有過的淒厲嗓音。
“東西還可以用就要留着用嘛,何必再花錢買新的,這簡直是浪費!”她的臉嚴肅了起來。“少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錢不是那麼容易賺的,能省則省。”
錢真的是不好賺吶!想她每個工作的壽命都短得可憐,認真地算算,她還真沒領過整整一個月的薪水,想到這點她就心痛,少爺怎麼可以這麼浪費呢?
經她這麼機會教育一番,藍仲侖差點沒當場昏倒!
若真要把這些東西帶到他台北的寓所,那是件多麼大的工程啊!
先別説車子的容量了,他必須先把它們塞進他那輛美美的愛車裏,然後開車到台北,再將它們逐一搬下愛車,然後一件一件地抬到屋裏,佔滿整個客廳,甚至連走道都不剩,最後才讓她去慢慢整理、歸位……打死他,他都不願意做這種累死人的事!
“算我拜託你行不行?”他可憐兮兮地問道。
“不行!”她可是堅持得很,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江水水!”他的面色猙獰了起來,高挺帥氣的鼻子微微翕張。“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説重新買就重新買!”
“不要就不要,明明都還是可以用的東西
“你偶爾也要回來住個一、二天吧,萬一到時你回來的時候,家裏什麼東西都沒有,那還不是要重新買過?”他試着對她講道理。
“那還不簡單,再把它們從台北搬回來不就成了?”這麼簡單的道理少爺竟然不懂?好可憐,看來少爺的腦子並不怎麼聰明嘛!
“再搬回來?!”藍仲侖的黑眸簡直要噴火了,這女人怎麼這麼不可理喻!“白痴才做這種蠢事!”他終於忍不住地大聲吼她。
江水水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出現了可疑的水霧。
“你幹麼?”他決心跟她槓上了,硬下心不理會她那雙好像快卜雨似的美眸。
“你竟然罵我白痴……”嗚,被個傻子罵白痴,那她以後還要不要活下去啊?“你竟然因為我不肯亂花錢而罵我白痴?”
藍仲侖差點沒氣得爆血管!他用力地閉上眼非常非常用力地給它深呼吸了十下。“我不是因為你的節儉而罵你。”唉!真正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其實是她!
“明明就是!”雖然她也常被白曦罵笨,可是少爺罵人的功力好像比較毒耶,不然為什麼她覺得心裏頭好悶、好痛?
“我只是不要你多此一舉地搬一些廢物到台北……”
“廢物?”一掃先前的哀怨,江水水一臉指控。“那才不是廢物,那些東西雖然都不是很值錢,但它們很好用,而且一定用得上!”她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藍仲侖氣炸了,他再也沒耐性跟她在這裏扯這些五四三。“夠了!我説不帶就不帶,愛不愛聽隨便你!”
江水水瞪着他。“如果我堅持要帶呢?”
藍仲侖僵了僵,臉色説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那你就跟這堆紙箱一起留在花蓮,我一個人上台北!”
客廳裏出現冗長的靜默,沉靜到連兩個人的呼吸都聽得清清楚楚,而他們倆就像仇家相見似的瞪着彼此,誰都不肯先眨一下眼,恍若誰先眨了眼誰就認輸了——
最後是江水水先妥協了,她垂下眼瞼,緊緊地抱着手上的大龍貓,她吸了吸鼻子,飄忽地問:“那……除了衣服,我可以帶着這隻龍貓嗎?”
不是她心甘情願浪費錢喔,只是老爸前兩天撂下的狠話適時地響在她不是很靈光的大腦,所以她才不得不認輸咩;絕不是她膽小怕事喔,一切都是老爸的錯!
藍仲侖不屑地瞪了眼那隻愚蠢的絨毛布偶,它大大的眼睛配上那咧到兩頰、嘲諷似的神情,他心裏的火焰也稍稍平息了些。“非得帶着它嗎?”其實他心裏明白,最大的滅火器是她放棄了那一大堆“雜物”選擇跟他一起北上。
水水輕點了下頭,她把下巴抵在龍貓的頭頂。“沒有它我睡不着……”
藍仲侖眯起眼,看向那隻布偶的神情多了份莫名的寒光,讓人分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他提起她裝衣服的行李箱往門外走去。“快點,我的車不等人的!”
江水水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門外再次傳來他不耐煩的叫聲,她才木然地抬起腳步循聲而去,不過微彎的眼眸卻不小心泄漏了些微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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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由花蓮北上需要六、七個小時的車程,上了車沒多久,也許是因為車子的避震器功能太好,沿路平穩得不像在坐車,抑或是飛掠的風光令人感覺眼膜疲累,江水水糊里糊塗地開始打噸,沒多久就傳出了輕微的鼾聲——
聽到她的鼾聲,藍仲侖直覺好笑。
雖然他在美國長大,美國的女孩子也不太拘泥小節,學校社團、系裏常會舉辦一些聯誼活動,有時玩得太累,也沒有人會去在意身邊躺的是男生還是女生,常常一堆人一起睡同一個帳篷或通鋪,不過他倒是不曾發現過熟睡到會打呼的女孩。
這水水,真不知她是迷糊還是粗線條,一個像他這麼帥的男人坐在她身邊,她就這麼大咧咧地放心睡大覺,讓他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悲哀?
他拉過後座的薄被蓋在她身上,雖正值酷暑,但車上開着冷氣,她又穿着無袖的襯衫,很容易因此而着涼;水水嚶嚀了聲,稍稍側過頭來,唇邊帶着淺淺的笑意。
藍仲侖用餘光瞟着她紅紅的小嘴,心頭一陣騷動,那讓他不自主地想起昨日在游泳池裏的吻;她是那麼的甜、那麼的生澀,令他忍不住回味再三,下次不知何時能再一親芳澤?
突地一輛藍色的轎車由車腹超車而過,一路呼嘯而去;他振了振精神,把滿天綺想的思緒拉回車況,他懊惱地提醒自己的腦袋不準再胡思亂想,否則難保這趟旅程能夠平安無事。
江水水完全不知道藍仲侖想了這麼多,她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脖子僵硬、腰痠背痛、小屁屁發麻,她才不是很情願地伸直雙手,慵懶地睜開酸澀的眼睛,這才發覺天色已近黃昏。
“我到底睡了多久,”她揉了揉眼皮,轉過頭卻發現自己竟靠在他肩上。“嗄!你靠我這麼近做什麼?!”
“你要我先回答哪個問題?”藍仲侖沒好氣地瞟了她一眼。
“嗯……照……照順序好了”糟了,自己的反應好像有點過度了;他開車、她睡覺,橫看豎看累的人都是他,而且他在開車能對她做什麼?所以——哎呀!好心虛哩!
藍仲侖看了眼車上的電子鐘。“現在是六點二十三分,我們兩點由花蓮出發,你説睡了多久?”
“六點二十三分,扣掉一二……”她扳開手指頭,很認真地算着。“嘎!我竟然睡了四個多小時?你為什麼不叫我?”
“叫你幹麼?你又不會開車,總不能讓你開車,我來睡覺吧?”拜託,連開了四個多小時的車,鐵打的人也會累的!
“你可別瞧不起我喔,我是有汽車駕照的呢!”她得意洋洋地宣佈自己是“有照階級”。
“是嗎?”藍仲侖挑起眉,不敢置信地瞄了她一眼。“怎麼不早説,害我一路死撐到現在,累死人了!”
“可是……説了也沒用啊……”她小聲地嘀咕着。
“嗯?”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微皺起眉應了聲。
“沒有啦,我是説……最好還是不要讓我開比較好。”她僵笑着,不自然地回答他。
“哦?為什麼?”技術不純熟也沒關係,反正今天正好不是假日,路上的車比較少,正好可以藉機練習不是挺好的嗎?
江水水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皮,她嚅嚅地低語。“不是啦,我……我的駕照是拿來充門面的啦……”
“説清楚點。”她越説他越糊塗,這麼吞吞吐吐,要到何時才説得完整?
“哎呀!人家的駕照是拿來壓紅單的啦!”她呶了呶嘴,不情願地説明事實。
藍仲侖愣了下,腦子轉了兩圈,這才弄懂她的意思。“你是説……你不敢上路?”
“沒機會嘛!”她的臉微微泛紅。“從拿到駕照後就沒機會碰車咩,久了自然會害怕;而且偶爾朋友或老爸被拍了違規照片,人家就很有義氣地讓他們拿去壓單……省很多耶,每張紅單可以省下一千二到三千元,不無小補嘛!”
藍仲侖兩眼發直地瞪着擋風玻璃,想起她的節儉理論,他的額頭不禁冒出數條黑線。“如果遇到有交通講習時怎麼辦?”他問。
“用我的駕照,當然就是我去上啊!”她説得理所當然。“反正我常常被老闆開除,所以空閒的時間比較多;既然幫了人家,當然就得幫到底啦,所以……”
“所以基於好朋友的立場,你就義不容辭地去上那無聊得要命的講習?”他開始瞭解,她其實是個濫好人,一個又笨又單純的濫好人!
“還好啦,雖然時間有點長,可是不是每個講師講的都很無聊啊,有的也會開開玩笑!讓大家不會那麼想睡覺”她心無城府地笑了笑。
“你這麼做……沒有多少拿點回饋?”他指的是金錢。
就他的觀念而言,她既然付出時間,理所當然地必須得到對等的報酬;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那些人既然拜託她幫忙,於情於理都該付出一點“心意”吧。
“怎麼可以?!”她膛大了眼,對他的問話覺得不可思議。“既然答應幫忙,就不應該妄想收取回饋,而且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算得那麼清楚?也許以後我也會拜託他們幫我,所以算扯平了嘛!”
藍仲侖沉默了,她雖然笨卻很有義氣,而且固執得像條牛似的,看來他是不能説她朋友的壞話,不然她鐵定會為了那些他不認識的人跟他翻臉,他還是乖乖地閉嘴,等以後若有機會再教她一些不至於吃虧的道理。
“少爺,你累了嗎?”車子進人頭城市區,她一直盯着窗外,突然問道。
“幹麼?”噢,她終於想到要體貼他的疲累,讓他頗感安慰。
“如果你累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好不好?”她臉上掛着巴結的笑容。
藍仲侖心裏其實高興得要命,卻耍酷地佯裝無動於衷;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毫無預期地聽到令他為之氣結的話。“少爺,如果你再不休息,我就要餓死在你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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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在頭城市區隨便吃了些東西果腹,然後又一路驅車直奔台北,等兩人終於踏進藍仲侖台北的住所時,時間已屆晚上十點。
“東西不用整理了,我跟設計師約好了明天挑選窗簾、牆面與牀單,今晚各自早早休息。”他草草交代水水一聲,推開其中一個房間準備走進去時,他的手機陡地響了起來。
“藍仲侖。”他按了接聽鍵,走向窗邊聽電話。
江水水好奇地走了一遍這四十多坪的房子,這裏一共有三間房,每個房間的大小並沒有差很多,不過所有的窗子都還沒裝上窗簾,彈簧牀上也沒有牀單,每張牀上只有摺疊好的素色薄被。
廚房的空間很舒適也很明亮,她輕撫過乾淨的流理格,開始幻想自己每天在這裏工作的情形,啊,感覺真好!
“滿意嗎?”藍仲侖不知何時進到廚房,他倚在廚房的人口看着她臉上露出喜悦的傻笑。
“啊,很漂亮。”她靦腆地笑笑。
“我剛接到電話,明天一早我就要到馬來西亞探看工地,大概要一個禮拜才會回來。”他揉了揉眉心,神色有説不出的疲憊。“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沒問題吧?”
“沒關係。”她允諾,卻想到他明天的約會。“可是你明天不是跟設計師約好了嗎?怎麼辦?”
“嘖!”他似乎完全忘了這麼回事,懊惱地扒了扒頭髮。“可是總不能一直空在那兒吧……”
她靜靜地等着他的回答,因為她要謹守管家的身份,不能太多嘴。
“不然你跟設計師討論吧,這個房子的整體感覺就依你的意思去做。”他回來只要驗收就好了。
“嘎,你説我嗎?”她的大眼眨啊眨的,顯然有點受寵若驚。
“這屋子就住我們兩個,既然不是我,除了你還有誰?”他好笑地看着她。
“真的可以讓我作主嗎?”天吶!多幸福的一個夢啊!
好久以前,她就曾幻想自己可以佈置一個充滿夢幻的房子,每天生活在裏面,自己則像個小公主一樣穿梭其中,如今這個夢終於可以實現了,她高興得露出傻笑。
“有需要這麼高興嗎?”他點了點頭,古怪地看着她那泛着迷濛的眼睛。
“少爺,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她扯開大大的笑容,忘情地拉着他的手。
藍仲侖盯着兩人交握的手,心頭那股騷動又冒出頭;他清了清喉嚨,不着痕跡地反握住她。“那就好,只要你高興就行了。”
江水水笑彎了眼眉,心裏有千萬只小鳥在飛舞,她越過他的身體,正想由兩間空房間裏找出其中一間來住,卻愕然地發現自己被他牢牢牽住小手。
“少爺,你明天要出差,早點去休息吧,我也要去睡了。”她滿心滿眼想着明天與設計師的約會,沒有發現藍仲侖眼底閃爍的光芒。
“我給你這個難得的機會,你難道不該感謝我嗎?”雖説是陰錯陽差才把這差事落到她頭上,但他懂得把握機會,不但可以適時給她機會教育,自己也可索取些微薄的“福利”。
“我有啊,我謝過你了。”哎呀,少爺不僅不頂聰明,連記性都不太好,實在是太可憐了。
“不痛不癢的,我要的是實質的感謝。”他眼底的光芒越來越炙熱,也越來越耀眼,卻看得水水滿頭霧水。
“少爺,我沒有錢。”她一直沒有穩定的工作,所以理所當然地沒有存款,少爺這要求不是強人所難嗎?
他聞言皺起眉。“我沒説要你的錢。”
“可是你要的不是‘實質的感謝’嗎?”她身上不僅沒有錢,更沒有任何值錢的東西。
“如果我要,你會給嗎?”他貪婪地盯着她一張一合的紅唇。
“會啊,可是我沒有。”她誠實地回答。
“你有……”
水水還是搞不清楚他要的是什麼,但她恐怕沒有機會問了,因為他的臉已壓了下來,性感的唇刻不容緩地貼上她喋喋不休的嬌豔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