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我迅速當上了大隊委員,主要是負責給一年級的小弟弟小妹妹講隊課。
我的主要材料,是長約五釐米,寬約三釐米,厚達六毫米的小小紅皮塑料本。跟小餅乾差不多大。有編者的話,隊章,隊的歷史,誓詞,入隊儀式,隊歌,犯了錯誤的隊幹部的懲罰方法,隊旗是啥樣的,有多寬,有多長,隊幹部的標誌(即幾條槓槓),隊幹部的選拔方法……雖然內容多,但是頁數少,所以講課的難度是非常大的。我自己也是學生,很能理解,他們怕枯燥,一枯燥,就睡覺;不睡覺,就騷鬧。
因為上第一節課,我要認真一點點,我組織了一下材料:
先唱隊歌,再教誓詞,再念隊章,再講儀式,估計就差不多了。
由於我五音不全,所以我帶了一個專門唱歌的。我還顧慮到那個唱歌的,一定得好看,如果相貌實在勉強,我就錄盤錄音帶教他們算了。總算找到一個合適的面貌嬌好的,長相温柔的,我想,這第一節課,效果肯定好。
當我懷着激動的心情,當我帶着美麗的隨從藍鵑,當我拿着小小的本子,當我邁着矯健的步伐,當我走上陡陡的樓梯,我一直都在抖抖抖抖抖。當我握着自己的手兒,我一直都在抖。
當我推開,紅色的大門,當我看見,小小的學生,當我見到,講課的老師,當我走上,高高的講台,當我説道:“我來講隊課。”當老師説道:“下節課再來。”當我問到:“為什麼呀?”當老師回答:“我還要講課呢。”
當我懷着僥倖的心理,當我坐到自己的座位,我一直都在抖抖抖抖抖。
下下個星期,我又來到了一年級某班,推開門,又看到了他們的老師,這回,我當然又帶上了美麗的隨從。這回我當然不用介紹來歷了。老師善解人意地看看我,説:
“你先上吧,後半節課我來上。”
此乃上上策也。老師走了。
面對着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珠子不懷好意地看着我們的小東西們,我緊張,但我也小過,我小的時候,就經歷過被上隊課,我們那時候,就特老實,特新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任憑大姐姐噴唾沫星子。現在的他們,跟現在的我們,絕對是一樣的。
我牽着美麗的隨從上講台。心情固然激動,但是美麗的隨從抖得比我還厲害,唉,我們都是沒有見過大場面的人。
我儘量以自己最真摯,最疼愛,最慈祥笑容,見他們。這招果然有“笑”,咱乘勝追擊,打鐵要趁熱。
“今天我們先唱一段隊歌,好不好啊?”
他們知道自己不想唱也得唱,幾個積極分子積極地點頭。我用力地推了一下,晾在一邊發呆的藍鵑,聰慧的她,立刻反應過來,唱了起來: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
她唱之前,竟然沒有笑笑,影響多不好,她字正腔圓,該高的地方高,該大的地方大,她竟然沒有顧忌到:那是一羣小生命啊!他們小啊!
她一氣唱下去,我都學不下來,我真後悔,一時貪圖美色,帶了個活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我想探探他們,陪個笑臉,耳邊就想起那羣懵懂無知的小娃子,洪亮的歌聲:
“我————”
就唱不下去了。偶爾幾個記性好的,還能把他們記憶猶新的最後一句,念出來:“共產主義接班人!”
出乎我的意料,教唱歌教了半晌,他們仍是一句都唱不準。唉,沒有慧根啊!孺子不可教也。
第二個項目,是最簡單的——教他們認隊旗,必須動用“絕招”——於是我剛説一句:“星加火炬”,就拿了一根粉筆,一個180度大回旋,我秀麗的面龐,便映照在黑板上,我略一思索,黑板上,就立即出現了一幅秀麗的“星星火炬”圖案,仔細端詳一番,雖然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不過我畫得星星像火炬,火炬像星星。
我一個轉身,向左跨一步,讓隊旗示人。
就在此時,意想不到,不可多得的景象出現了:
那一羣真摯的可愛的漂漂的小東東們,竟然鼓掌了!我看着他們憋紅的臉,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給我這個一文不值的“輔導員”鼓勵,我激動啊,我不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