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心地狡猾,但外表忠厚,這幾年亂碰胡蒙,似乎也沒被什麼三教九流的問題難倒過。
不過這天,我倒真的被難住了。
第一怪,要怪書上這道來歷不明的題目。第二怪,要怪這念二聲的“混”
字,竟然要組兩個詞。我的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就只好亂瞄一瞄了。儘管我知道我這類技術,不比我班上的任何一個人強。
今天的同學們不知哪兒不對勁,都把自己的作業捏得緊緊的,沒有給敵人留下一點可乘之機,幸虧我爺爺在天有靈,保佑我當上了四人小組的組長,有了給人檢查作業的權利。
按迷信的説法,我今天可走好運了。因為我們班的同學十分信奉我。認為我檢查作業是有益無害的。經常迫不及待地把作業拿來給我檢查。我便不繞彎道地直接把目光盯在“混”上,這些興奮者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行動,倒是我自己內疚了一番,我看到的情景,可以用我奶奶的一句話概括:作孽呀!
浮現在他們本子上的詞,竟不是“混蛋”,就是“混球”,不是“混球”,就是“混帳”,不是“混帳”,就是“混搞”。其中“混搞”一詞,我甚為不解,便問當事人。他的臉“嗖”地一下紅了,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狡猾地説:
“少兒不宜。”
我們班的詞語手冊之父是龍超。
龍超四本詞語手冊。可以按不同的標準分類。
按大小分三類:一本16開;兩本32開,一本64開。
按貴賤也分三類:最貴的是16開的,其次是兩本32開的,最便宜的是64開的。
按內容亦可分為三類:最齊全的,是16開的(包括組詞,解詞,課後問題的答案,基礎訓練,範文等);其次是32開的(包括組詞,解詞,課後問題答案等);最簡單的是64開的(包括組詞,解詞)。
和他相比,我就顯得寒酸了許多,一本“詞語手冊”也沒有。
不僅如此,我們班64人,其中63人都有詞語手冊。換句話説,沒有“詞語手冊”的唯我獨尊。
我問龍超:“你要那麼多的詞語手冊幹什麼?誰給你買的?”他説:
“我媽我爸我爺爺我奶奶給我買的。”噢!我的媽哩?每當我讓她買詞語手冊的時候,媽媽總是大手一揮:
“不用啦!要那東西,還要腦子幹什麼!”廢話!要那東西組詞嘛!每學一個生字,都要在後面組兩個詞。比如:“寇”,後面就要組“日寇”
“豆蔻”。要是會組成語,就只用組一個詞了。比如“唾”,後面就可以組個“唾手可得”。
儘管我沒有詞語手冊,但是我是組長,可以借檢查作業之名,時不時地抄一兩個詞。要是不抄,硬想,也能想,只不過要抓破頭皮,啃破筆桿。主要是耽誤我的時間。
長期這樣蹭詞,也不是個辦法呀!
出於憐憫,龍超借給我一本,最小的,最賤的,最簡單的,64開的,詞語手冊。
於是,上課時他把那本手冊借我,寫完作業了,我再把手冊還給他。雖然程序煩瑣,但是總比我每天帶四個文具盒,上學時一件一件的拿出來,放學時再一件一件的放進去好多了。
説到文具盒,就在這時,發生了兩件與文具盒有關的事:
第一件是,有一陣,龍超在練鐵頭功。
上課了,當喊“老師好”時,陳大俠一方面要表現對老師的尊重,一方面要展示自己的鐵頭功,就故意把腰彎得很低,頭重重地磕在文具盒上,還故意皺着眉頭,輕輕地揉揉磕到的地方,無所謂地笑一笑,表示不疼。
每次別人提到他的鐵頭功,他總是把自己的文具盒往自己的頭上砸,可能是擔心別人以為他弄虛作假,他見我的文具盒比他的大,就擺出一副“壯士一去不復還”的表情。拿起我沉重的文具盒,使勁地、用力地、壯烈地照着他空蕩蕩的腦門子打了起來,然後撥開人羣,大搖大擺地走出座位。
一個同學背後埋伏,拿我的文具盒,跟在他屁股後面,當他剛跨出教室時,只聽“咣”的一聲響,我的文具盒被砸出一個窩,而陳大俠的頭並沒被砸出一個包。我便確信他有鐵頭功了。
第二件,那是上音樂課,他沒有帶豎笛,閒得沒事幹,就拿起我的文具盒左看右看,動手動腳,只聽“喀嚓”一聲,我的塑料文具盒被他掰掉了一塊。那時候正是上課,我就沒有理他,再説沉默是女性的美德嘛!
直到放學,我裝做很傲慢的樣子,拿尺子敲着桌子説:“你賠我!”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線,頭一搖一搖的,額頭上的一撮毛更長了,直往鼻子上奔,他説:“賠你媽個大xx頭!”就這樣,我的四個文具盒裏的50%,就被他搞壞了。
我們就開始了漫長的冷戰。我是堅決要求索賠的!這樣長期相持下去,永遠對我有利。
龍超心知肚明,就把那本64開的詞語手冊讓給了我。
但是書的價錢和文具盒的價錢,還是相差2塊5。
龍超,我比較瞭解。他家雖然錢多,但是他自己手裏,現金支票的沒有。
他翻遍書包,發現了一張過期的賀年卡,上面寫着:
龍超:
祝你新年快樂!
我指出稱呼不對,犯了明顯的錯誤。龍超答應在5分鐘把名字改好。
開始,他是想努力在原字上改動。不想,“方”和“龍”,背靠背,往兩個相反的方向扭。所以特別難改。經過反覆改正,終於塗成了一個墨砣砣。
一不做二不休,龍超乾脆把稱呼,全部塗成了墨砣砣。上面變成了:
方舟:
祝你新年快樂!
我終於通過合理的途徑,弄到了屬於我自己的詞語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