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什麼?”
“紅酒。”
“我就知道你向來沒什麼創意的,這麼多年了,喝的永遠是紅酒,難道你不知道人偶爾改改口味是一件不錯的享受?”説話的人把一瓶1960年份的紅酒朝沙發拋了過去,不在乎它是不是會摔到地上跌個粉碎,一縱身跳上桌子坐着,那動作有點散漫,但是俐落瀟灑,別人做了也許很令人討厭,但是這個人做了,別有一種率性的感覺。
“咱”的一聲,紅酒準確地掉入坐在沙發上的人的手裏,那個人微微一笑,“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輕易做嘗試的,除非有確切的證據可以令我相信,其他東西比紅酒更適合我的胃口。”
“我的話如何?我説,水果茶比紅酒好喝,你信不信?”坐在桌上的人嘲笑,“豬肉比蔬菜好吃,霜淇淋比番茄醬好吃,只可惜呀,這些東西統統都不適合你的胃口。”
沙發上的人優雅地揚了揚眉,“我説沙發比桌子好坐,有些人也是永遠都不相信的。”
説到這裏,兩個人對看一眼,都笑了起來,沙發上的人打開酒瓶的軟木塞,在兩隻水晶酒杯裏倒酒。
坐在桌上的人是明夷有狐,坐在沙發上的人是清水雅然,他們是“明夷華澤”的主人,也是“明夷基金”的主事者。
明夷有狐看着坐在對面的清水雅然,清水雅然是一個很吸引人的男人。他抱着一隻雪白的貓,那隻貓的眼光有點懶,也有點妖異,偏偏一臉“我是小貓”的乖巧樣,窩在清水雅然懷裏分外地惹人憐愛。他舒適地靠在沙發靠墊上,文雅尊貴,渾身散發着貴族氣息,輕輕撫摸着貓光滑柔軟的毛髮,手指修長,指尖很漂亮,甚至有些妖異的魔力——大多數人看見他的時候,會被他過分漂亮的指尖奪去神智,而忘了凝視他的臉、他的眼睛。
“那隻貓哪裏來的?”明夷有狐懶懶地問,“一年不見,你什麼時候喜歡起這種女人喜歡的玩意了?”
清水雅然微笑着推過去一杯紅酒。“事實上,這的確是個女人的玩意。”
明夷有狐的眼睛微微一眯,“這隻貓不是你的,是個女人的?”
他和清水雅然相處這麼多年,當然瞭解他,清水雅然雖然有點潔癖,喜歡一些固定的、乾淨的食品和器具,但是他絕不是個娘娘腔的男人,養貓的確不像是他會做的事情——養貓等於改變,而清水雅然是非常討厭改變他的生活習慣的人。
是哪個女人有這樣的魅力,令連水果茶都不願意嘗試的清水雅然養了一隻貓?
“沒錯。”清水雅然頷首,“一個你也知道的女人。”
“誰的?你媽的?”明夷有狐一臉狐疑地看着他,“我知道的女人多着呢,你媽我媽,你奶奶我外婆,都是女人,我還知道武則天、慈禧太后,那也算我知道的女人,難道這隻貓還是千年古物……是慈禧太后的?”
“哦,倒沒有那麼遙遠。”清水雅然若有所思地回答,“一個你知道卻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的女人。”
明夷有狐翻翻白眼,“我媽不就是我知道卻幾乎沒見過的女人?慈禧太后也是。你可不可以説一些有建設性的?清水,你出謎語的本事太差勁,明天我去買一堆謎語書讓你好好學習。”
“不是慈禧太后,是明夷有狸。”清水雅然微笑,看着明夷有狐錯愕的臉,“是你很久沒有見過面的妹妹,明夷有狸。”
明夷有狸是明夷有狐的親妹妹,和清水雅然、明夷有狐一起被“聖馬莉”育幼院收養的孤兒,她三歲的時候被人收養,而明夷有狐因為小時候長得不夠可愛,所以被留下,那家人如果知道明夷有狐長大後會變成這樣一個瀟灑的大帥哥,恐怕會後悔死。
收養明夷有狸的人家對於沒有帶走醜醜的明夷有狐感到歉疚,所以每年都會以明夷有狸的名義給明夷有狐匯款,而這些資金,就是“明夷基金”的來源。收養明夷有狸的是某集團非常有錢的人家,每年匯過來的錢都是天文數字,足夠明夷有狐和清水雅然花一輩子也花不完。
明夷有狸幾乎算是“明夷華澤”的幕後股東,怎麼不是個重要人物?所以明夷有狐一聽就跳了起來。
“她要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和她聯絡上的?她不會是來要錢的吧?我可是把錢全部花光了,她就算追到這裏來要,我也還不起。”
世上有哪個做哥哥的聽説自己的妹妹要來的反應是“她不是來要錢的吧”?清水雅然輕笑,“她不是要回來了,而是她已經回來了。”
“在哪裏?”明夷有狐轉頭東張西望,“她回來做什麼?她不是跟着收養她的家人去了美國?我還以為她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清水雅然淺啜着紅酒,“她當然是回來看你。”
“看我?”明夷有狐見他在喝酒,立刻搶過自己的那一杯喝了一大口,“我有什麼好看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要自己問她才知道。”清水雅然優雅地微笑,放下酒杯,十指愜意地交叉放在膝上。
明夷有狐懷疑地看着他,“你不會是想對我妹妹用美男計吧?我發現你最近是越來越漂亮……不過有狸可是我的親妹妹,即使她是回來要錢的,你也不能用這麼沒有水準的手段來做我的妹婿。”
幸好清水雅然剛剛放下了酒杯,否則一定會被紅酒嗆死。“這種話你也説得出來?”他輕輕撫摸了下懷裏的貓,然後放它離開。“美男計?你妹妹只喜歡貓,不喜歡人,我如果要用美男計,只能先投胎變成貓,而且還要好運投胎成一隻漂亮的貓才行。”
“你怎麼知道我妹妹只喜歡貓不喜歡人?”明夷有狐狐疑地問道,然後懷疑地眯起眼睛,“她在哪裏?不會在你家裏吧?”
清水雅然不置可否地端起酒杯,淺啜了一口。“你以為她還會在哪裏?”
聞言,明夷有狐瞪大眼睛,“清水雅然!你怎麼可以趁我不注意時私藏我妹妹?枉費你長得人模人樣,居然是個變態的色狼!你把有狸藏在你家裏做什麼?”
“咳咳!”清水雅然這一次真的被口裏的紅酒給嗆到。天啊,誰來救救他?為什麼這個白痴腦袋裏都是一些不正常的想法?“咳咳……”
“霧法沙在這裏,我當然也在這裏。”這是一個柔軟好聽的聲音,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伴隨着冰塊和酒杯的碰撞聲。
明夷有狐猛地轉過頭,只見一個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孩子懶懶地靠着不遠處的廚房的門,一手端着水晶酒杯,杯子裏的也是紅酒。
一個很有東方味道的秀雅女孩,笑容很燦爛。
“你……”明夷有狐轉過頭看看清水雅然,終於恍然,“該死的雅然!你和她聯合起來整我!她明明就在‘清水園’,你居然一個字也不提,讓她在這裏看我的笑話!”
清水雅然失笑,“‘清水園’是我們的,也就是你妹妹的,她今天下午才抵達,不把她安頓在這裏,難道真的要安頓到我家裏去?就算要安頓,我也會老老實實安排她到你那裏去的,是你自己遲鈍,不知道背後有人,怎麼能怪我呢?”
他和明夷有狐雖然共同設計建造了“清水園”,但平時卻不住在這裏。清水雅然有他的“一素居”,明夷有狐有他的“野狐禪”——他覺得這個名字不錯,不管它原來是什麼意思,先拿來做房子的名字再説。
“不好,‘清水園’大得嚇死人,就算東邊發生了謀殺案,西邊也不會知道的,你安排她住在這裏?”明夷有狐皺起眉,“這裏平時連一個人……不,連一個鬼影也沒有,一個女孩子住在這裏太危險了。”
“那你想怎麼辦?讓她住到你的‘野狐禪’?可不是我喜歡説你,你那裏啊……”清水雅然喝完了酒,看着那隻白貓霧法沙輕巧無聲地走到明夷有狸腳邊,明夷有狸一雙赤足,映着一隻雪白乾淨的小貓,是一幅很好看的畫面。
“咳咳!”明夷有狐假咳兩聲以打斷他的話,他雖然對設計很有天分,但是他對收拾房子沒有興趣,“野狐禪”的建築設計是很漂亮,但是裏面卻見不得人,不收拾個一天兩天是根本不能住人的。
“總之,把有狸一個人留在這裏太危險,我寧願她去外面住飯店,等過一兩天我把那邊整理好了,再接她過去住。”
“我可以留在這裏。”明夷有狸微挑了挑眉,“有霧法沙陪我,我對鬼怪沒有興趣,一個人住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她來的時候已經把“清水園”看得清清楚楚了,因為她打算在這裏長住。
“有狸,這裏太多樹林,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有人躲在裏面,你不怕鬼,死人怕不怕?”明夷有狐危言聳聽,“也許現在外面的樹林裏就有個死人,你想像一下,多麼恐怖啊!”他簡直像在騙幼稚園的小朋友,他沒有壞心,只不過突然跑出了個妹妹,他一下子保護欲大增,不希望她有任何危險。
明夷有狸就像看白痴一樣的看着他,“我已經二十歲了,不是兩歲,死人?”她輕輕搖晃着杯子裏的冰塊,聽着輕微的叮叮咚咚的聲音,“死人我見得多了,有什麼好怕的?”
明夷有狐狐疑地看着她,“死人你見得多了?”
“我念諾其聖大學醫學院,雖然只念了一年,但是死人我見得多了。”明夷有狸有些譏諷地笑笑,“至少見得比你多。”
她就是在諾其聖大學學醫,結果被一個學長猛追,日日鮮花巧克力,甚至有時候晚禮服鑽石都送到她的宿舍來,着實讓她很困擾,最後乾脆避到這裏來,當然她也想回來看看哥哥。
明夷有狐聳聳肩,算了,他的好心別人不怎麼領情,幸好他這個人有個優點,個性不頑固,不像清水雅然那個偏執狂,他説放棄就放棄了。
“那算了,你想住在這裏就住吧,不過這裏什麼都沒有,我打電話叫人給你送生活用品來。”他把桌上沒有用過的攪拌棒往牆邊一拋,“錚”的一聲,攪拌棒把牆上的電話聽筒挑了出來,他坐在桌子上一把接住,準備開始打電話。
“好身手!”明夷有狸讚了一聲,“不過你不必麻煩了,我突然又不想住在‘清水園’。”
明夷有狐手上的電話號碼按到一半,“啊?”她不想住在“清水園”,剛才何必説那些廢話?
“我想住他那裏。”明夷有狸指着清水雅然説,“他比你乾淨。”
他比你乾淨?明夷有狐就像嘴巴里被塞了一個雞蛋,瞪眼看着清水雅然,他十幾年沒有見過的妹妹,就因為“他比你乾淨”的理由,遺棄了他這個為她的安全着想的哥哥?
“我要住在他那裏,他比你乾淨,而且霧法沙不討厭他。”這就是明夷有狸要住在“一素居”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