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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美人情真

    白芯回到松林中的時候,雷澤澈和陰靈靈剛剛穿好衣服,二人緊張氣氛一起。兀自難解難分。

    雷澤澈此時才知道了陰靈靈對他的一片真情,那種火爆、狂烈的情感和動作,是他和若薰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他覺得陰靈靈好像是一團烈火,而自己在這片烈火的燃燒中,已經融化了,和她完完全全地沾合到了一起。

    以往的一切怨惱、一切隔閡,都在那一刻中被她的烈火融化了,淨了,此刻他的必中只剩了一種溫情。

    他甚至不想分開了。

    男人和女人間的事就是那麼奧妙,就在這一刻之前,雷澤澈還想過出其不意地將她打昏,設法逃出去,可就在這一刻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和她是那麼親近不可分,直到白芯站到他們的面前時,他猶自沉浸在溫馨中沒有醒過來。

    陰靈靈遠比他要堅決。

    她推開雷澤澈站了起來,道:“雷公子,走吧。”

    雷澤澈坐在原地不動,道:“靈靈,我不想走了。”

    陰靈靈驚訝地俯下身看著他道:“你說什麼?”

    雷澤澈道:“我不想走了。”

    陰靈靈道:“你胡說什麼?你知道留在這裡的後果,難道你真地想讓我在你的身上栽下無上靈丹麼?”

    雷澤澈道:“栽吧。”

    陰靈靈道:“混蛋!你不是還要去找你的妻子麼?”

    雷澤澈道:“可是,我也不能連累你呀,我要是走了,幫主不—定怎麼懲罰你呢。”

    陰靈靈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她是我的親孃,不會太難為我的,你就放心地走吧。”

    雷澤澈道:“不,我不走。”

    陰靈靈道:“莫非你要變成和那些人一樣的行屍走肉麼?”

    雷澤澈道:“我不怕。”

    陰靈靈道:“你不怕,可是我怕!咱們倆若是沒有今天也還罷了,有了今天以後,我會面對著一個長得和你一模—樣,卻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人無動於衷麼?你給我起來!”

    雷澤澈站了起來,陰靈靈說的話使他想起了在三姬的院中見到的情形,心裡又猶豫了。

    陰靈靈道:“這就對了,你走吧,咱們以後或許還有再見面的時候。”

    白芯道:“小姐,你不送閃電走麼?”

    陰靈靈道:“你帶他先走,我給你們斷後,到了湖邊不要等我,叫他上船。”

    白芯應著,拉了一把雷澤澈,道:“跟我來!”轉身訓往林外跑去。

    陰靈靈突然道:“等等……”

    白芯和雷澤澈停了下來。

    陰靈靈走到雷澤澈的身邊,伸手替他除去了頸上的項圈,道:“你要離開這裡了,這個項圈你也不要帶著了,萬一以後我娘尋到了你,你帶著它就別想逃出我孃的手心了。”

    雷澤澈抓住她的手,道:“靈靈,我……”

    陰靈靈道:“你什麼也不要說了,我都明白。只要你的心裡記得我,我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是和你在一起的。走吧!”

    雷澤澈還要說什麼,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哨聲,陰靈靈一愣,推開雷澤澈道:“快走!”

    雷澤澈此刻不敢多事,跟上白芯向湖邊跑去。

    湖邊上果然有一條小船在等著他。

    白芯將雷澤澈推上了船,撐船的紫芯二話不說,撐篙就走,小船箭似地竄向了湖心。船行出五六十丈。雷澤澈看見山頭上火把搖動,人影幢幢.劍光閃閃,知道是陰靈靈和追趕他的人打起來了。他拍著船邊叫道:“喂,我停停,搖回去!”

    紫芯—言不發,只是飛快地撐著船,小船好像脫離了水面在飛行一般,轉眼功夫,就把那些刀光人影遠遠地甩在後面,著不清,聽不見了。

    雷澤澈跳向了船尾,伸手去搶紫芯手中的竹篙,叫道:“喂,我叫你撐回去,你沒聽見麼?”

    紫芯冷冷地推開他,道:“行了吧,我的公子爺,你在這裡鬧什麼呢?你若是不回去,小姐可能會好過—點,你若是回去了,小姐捱了罰,又搭上了你,那她心裡不是更不好過麼?”

    雷澤澈呆呆地坐在了船上,不動了。

    他望著遠處,兩行淚水由他的眼裡流了出來,他很吃驚。

    這是他在三歲以後頭一次流淚。

    眼淚落在湖裡,無聲無息地和湖水攙在一起了。

    這是湖邊的一個小小的港灣,三面高山環繞,只留下這不足十丈方圓的一塊地方通向湖裡,港灣很小船也少得可憐,只有兩隻,是為山上的人在緊急的時候逃難用的。現在又被紫芯划走了一隻,只剩了一隻了。

    這一隻船到現在被紫芯牢牢地佔著,已經撐離了湖邊。

    那些守港的嘍羅都被陰靈靈阻在岸邊上了。

    她發瘋似地沿著岸邊,遇到有要跳向湖裡去追那條小船的人,衝上去就是一劍,那些人都認得她是大小姐,誰也不敢與她交手。見她殺人如麻,毫不顧及同門的情意,漸漸地誰也不敢上前去送死了,只是遠遠地站著,吶喊著,把報警的哨子吹得山響。

    聽到報警聲,第一個趕來的是飛姬。飛姬從崖上跳了下來,站到了陰靈靈的面前。

    她手下的一群男人團團地將二人圈在了中間。

    飛姬向湖上看看,湖面上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嘆了一口氣,問道:“架船的是誰?”

    一個水手答道:“回飛姬的話,是紫芯。”

    飛姬倒吸了一口氣。紫芯駕船的本領是這粱山上最好的,有她使船,別人就是緊跟在她後面出發也跟不上她,更不要說已經走了這麼長的時間了。

    飛姬身邊的男人都是一幫武功高強的機器,他們劍拔弩張,將陰靈靈團團圍在了中間,只等飛姬一聲令下,就會衝上去將陰靈靈碎屍萬段。

    飛姬擺了擺手,道:“你們把刀劍收起來吧,殺大小姐,你們還沒有那個身份。”那些男人聽話地收起了手中的兵刃。

    飛姬對持劍對立的陰靈靈道:“你也住手吧。紫芯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現在你就是放人出去,也追不上她了。”

    陰靈靈並不動,仍持劍站著。

    山頂上,突然傳來了陰香姬的聲音,“靈靈,你這個小丫頭莫非要反出梁山去嗎?還不將劍給我放下!”

    陰靈靈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崖上的母親,扔下了劍。

    飛姬身邊的一個男人飛快地竄了過來,只一閃之間,就將那劍收了過去。

    陰香姬站在崖上一揚手,將—個項圈扔下來,不偏不倚地套在了陰靈靈的脖上,喝了聲:“收!”並立即叫人把陰靈靈縛了。

    帶到大廳堂白芯立即跪下,大聲哀求道:“幫主,請你放過小姐這一次吧!”

    陰香姬大怒道:“我要罰這個丫頭,你也要罰,若這山上都象她一樣,跟著謀反,我這粱山上還有寧日麼?來人,把她拖出去,餵狗!”

    兩個戴面具的人走過來,一人架起了白芯的一隻胳膊,就往外拖。白芯哭叫著:“幫主,小姐,我不要……”

    陰靈靈叫著白芯.向她滾了過去,可她全身被縛著,又能幫上白芯什麼?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白芯在哭叫中被人拖走了。

    外面傳來了那些男人瘋狗叫聲。陰靈靈頭—次覺得這些由人口發出的狗叫聲是那麼令人毛骨悚然。

    在這群男人惡狗似地叫聲中,夾雜著白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聽起來是那麼悽慘,那麼絕望,陰靈靈隻眼前一陣發黑,她朝陰香姬憤憤地罵了一聲:“娘,你是一個魔鬼……”氣得昏了過去。

    一個戴面具的侍衛提來了桶清水,向陰靈靈的臉上潑去,被陰香姬擺擺手止了。陰香姬站起來,冷冷地道:“列位,梁山上的規矩壞不得,無論是誰,若是想和我作對,想和梁山作對,我都不會輕饒她。念在靈靈是我女兒的分上,就不弄醒她了,日後列位若有這一天,也按這個規矩辦,你們動手吧。”

    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開了座位,拿起室內唯—的那個火把,向後面的內室走去。她聽到身後傳來了陰靈靈的一聲慘叫。

    那些戴著面具的人一擁而上,每人均用劍在陰靈靈的身上刺了一劍。

    在黑暗中,她們都穿著一色的衣,戴著一樣的面具,一齊出手,誰也分不清是誰刺了哪一劍,刺在了陰靈靈身上的什麼部位。

    這是粱山的規矩,為的就是不讓人分辯出誰是真兇,以免日後受刑人的親友尋仇。

    一劍刺過,十八位堂主都一言不發,轉身走了出去,她們在門口大混在—起轉了幾周,直到誰也分辯不出,以免方才行刑時有相鄰的認出鄰人的去向,為日後埋下禍根。

    陰香姬直到那些人走了,才走出內室,去為女兒收屍。

    侍衛們都被她揮手趕了出去,大廳裡只剩下了她和女兒兩人。

    她打著火把,卻不敢到女兒的身邊去了。

    以前她曾多次開過香堂,她知道十八個武林高手的十八劍刺過之後是一種什麼慘像,那受刑的人無一不身首分家,可看上去又好像連在一起,只要你一動,那屍首就會立即化成十八塊,拿不成個了。

    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頭一次感到了恐怕。

    她—步步慢慢地挪到了陰靈靈的身邊,使火把照了照。她全身的毛髮—下子全立了起來。

    阻靈靈的臉上像一個血葫芒一般,根本辨不清模樣了。

    陰香姬蹲下身去,扯下了自己的衣袖,替女兒擦著臉上的血。越擦,她的心頭越是怒火升騰。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慘像。

    陰靈靈的臉上,被人橫豎劃了六劍。

    這六劍都拿捏得恰到好處,剛剛挑過皮膚,沒有一劍傷到骨頭。可這六劍卻把陰靈靈好的一張好臉糟塌得沒個模樣了。

    她臉上的皮沿著刀口,向上微徽捲起,失血的皮膚呈現一片黃色,好像被人用刀切開的一箇舊皮鑲。最可恨的是有一劍竟然貼著她的眼角劃了下去,使她的左眼眼角下翻,連眼珠幾乎都要掉出來了。

    陰香姬跟裡咯嘣一聲,咬碎了—顆牙。

    她不知道,在這梁山上是誰對陰靈靈有這麼深的仇恨,在她臨死前還去毀了她容。可她也知道,這個人她是永遠也不會察出來的了。

    她在心裡對所有的人都懷疑起來。

    像每一個掌握重權的人一樣,陰香姬常覺自己好像坐在火山上,隨時都有人在暗中算計她,可她以前並不害怕,因為她手下有忠心耿耿的一十八位堂主,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們。現在她才知道,這些堂主也是靠不住的了。

    如果她們只是殺陰靈靈,陰香姬決不會有絲毫的不滿,規矩就是規矩,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她不能允許任何人破壞它,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行,心目中的那個“皇位”對她來說是比什麼都重要,要不然,她也不會將自己的女兒交到別人的手中任人宰割了。

    可她沒料到,就是這十八個堂主中間,還有對她的女兒這麼仇恨的人。這仇恨也許根本不是衝著陰靈靈,而是衝著她陰香姬來的,想到這裡,她更覺得這—次有點對不起自己的女兒了。

    她舉著火把,開始察看女兒身上雖然血跡斑斑,卻沒有一處致命傷。那十八劍都只是輕輕地刺破了她的衣服,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淺淺的一道傷痕,顯然行刑的人都不想殺死她。

    這些人又是誰呢?陰香姬思索著,直到陰靈靈呻吟了一聲,她才想起女兒並沒死,忙從懷中掏出了刀傷藥給敷在了傷口上。

    她—時竟不知如何是好了。因為阻靈靈臉上的傷,她開始對一切人都不信任了。那麼這些在陰靈靈身上刺淺淺的一劍的人倒底是為了什麼呢?也許,她們不忍對陰靈靈下手,可也許,她們不殺死陰靈靈,正是要給她這個幫主—個難題,看她怎麼辦。

    還從來沒有—個人在這十八個堂主行刑後活下去。

    現在她的女兒活下來,她該如何處置呢?如果她對女兒好,就說明她記了那些人的仇,女兒被這些人每人刺了一劍,留她在身邊,沒有人安心,自然也就不會再對她這個幫主忠心耿耿了。

    已經豁出了女兒,不能再因為她得罪了那些手下,要是那樣,不是丟了夫人又折兵了麼?陰香姬看看女兒的傷勢,知道她已經沒有危險,慢慢站起身,走向了內室。悄悄地關上門。

    她要好好地想一個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陰靈靈才慢慢地甦醒過來。

    她首先覺出了臉上的疼痛。

    她用手摸摸,嚇得叫了起來,在她的身邊,又坐起了一個人。是白芯。白芯比防靈靈還慘,她剛剛被一群畜牲輪番糟蹋過,身上臉上留下了那些畜牲無數的咬痕,有的地方竟連整塊的肉都被那些瘋狂的傢伙撕去吃掉了。

    她叫了聲:“小姐……”

    陰靈靈停住尖叫:“你是誰?白芯,你是白芯麼?”

    白芯撲到了她的懷中,道:“小姐,是我……”

    主僕二人抱在一起大哭起來。

    兩條黑影閃了進來,抱起了她們,飛也似地走了。

    陰靈靈道:“你是誰?”

    抱她的人不吭一聲,伸手點了她睡穴。

    第二天清晨,山腰裡陰靈靈的住處起了一場大火,那火起得突然,到跟前時,那些房子已經倒了。

    人們四處尋找,在灰燼中找到了十數具屍體,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男女不分了。那些狗更是燒得一個不剩,成了一堆焦炭。

    在這個山除了陰香姬和飛姬,沒有人知道各自的院中都有些什麼人。飛姬仔細地察著,清點後對陰香姬道:“人都在。一個也不少,狗麼,我也不知她在院中倒底有多少?”

    陰香姬點點頭,灑下了兩滴淚水,道:“你們大家看見了沒有,規矩就是規矩,無論是誰,壞了梁山上的規矩,都沒有好下場。”

    她的俏臉在眾人臉上巡視了一週,那些人都覺察到她那眼中發出的惡狠狠的目光,這連一切都不在乎的血姬,此刻也不想看也低下頭。

    陰香姬冷笑了一聲,運起輕功,向自己的住處走去。

    眾人呆呆地看著她,直到她連影都不見了,也沒人敢輕輕地出一聲。

    粱山的耳目甚多。陰香姬不久就得到了消息,江湖上一下子突然出現三夥怪人。

    頭兩個就是十幾年前人聞風喪膽的哼哈雙妖。他們不知因為什麼變得瘋瘋顛顛的了,逢人便扯住了問有沒見到他們的師父,那個師父的名字,聽說是什麼雷澤澈。

    還有—個被稱做“陰陽臉”的年輕人,一張臉半邊哭相、半邊笑相,身邊帶著—個小丫頭,那小丫頭性格乖張,極好惹事生非,每逢與人打起來,那個陰陽臉都在她身後發動助她,江湖上有名的“江南三傑”“湖北四鬼”都敗在了她的手下。三傑剩了兩傑,四鬼成了孤鬼。

    還有六個戴著青銅面的女子,各自牽著一條狗。這六人浪跡江湖,誰也不知遭她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平時倒也安分守已,但若有人招惹上她們,沒一個留得住全屍。

    陰香姬點點頭。那六個戴面具的女子她知道是誰,另外的兩夥人中哼哈雙妖她雖未曾見過,也早聞大名,唯對那個陰陽臉一無所知。

    不過現在這個對她來說還不是主要的。雖然江湖上每出現—個奇人,粱山都要把他記在帳上,可對的這幾個人畢竟是很久遠的事,現在,梁山上一心要對付的,是近在眼前的泰山派。

    只要這幾個人不和梁山作對,陰香姬暫時不想去招惹他們。

    泰山派自十幾年前掌門人南宮宇凡慘死在哼哈雙妖手下之後,一直一蹶不振,連一個掌門人也沒有推舉出來,只由南宮宇凡的大弟子季洞飄打理本門事物。

    若依慣例,掌門人事先沒有傳位,仙逝後掌門人之職理由大弟子季洞飄接任,可這季洞飄雖然身為大弟子,武功卻比幾位師弟差,若武功之外的功夫,就更差遠了。不要說門中的其他人,就是幾個師弟,也無一人主動推舉他。大家都裝糊塗,誰也不提再立掌門人一事,季洞飄自己自然也不好主動提起,這事就這麼糊里糊塗地擱下來。

    南宮宇凡門下有四個大弟子,在江湖上均已成名。

    大弟子季洞飄言語木訥,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也少些,其他的三位如二弟子池無也,三弟子呂子彬、四弟子鐵甲等均已隨師父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若論在外面的名聲,只怕比大師兄還要大一些。

    論武功,南宮宇凡的門下其實要數小徒鐵甲要強一些。論機謀,又得首推三徒弟呂子彬。二弟子池無也博古通今,論學問自然又數他要高些。相形之下,季洞飄這個做大師兄的反不如其他的幾位師弟威望高了。

    這事一拖就是幾十年,季洞飄自己已心灰意懶了。

    他雖然名義上主持著門中的事物,其實大事小情的還是兩個師弟池無也和呂子彬做主,他機謀不如人,口才更不如人,就是心裡有了主意,說出來也是人慢—拍。久而久之,門下的弟子有什麼事,反而不是找他商量,而是找二師叔和三師叔了。

    老四鐵甲為人耿直,素常只與大師兄交好,見二師兄,三師兄漸漸不將師兄放在眼裡了,心裡有些不忿。對大師兄道:‘大師兄,你也太軟弱了一些,師父不在了,你就應當是這—派的掌門,現在怎麼事事都聽他們的調遣?你這個師兄,將來不是被他們架空了麼?”

    季洞飄道:“師弟,自古以來就是能者多勞,二師弟三師弟是比我的能力大一些,由他們來統領門中事物,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鐵甲道:“大師兄,這你可就錯了,由他們說了算,我們這泰山派還像個樣子麼?你看這些年來,門規散亂,綱紀不肅,門下弟子有下山賭博的,有攔路搶劫的,更有弟子竟然出入青樓紅館,於街頭調戲良家女子,似這樣下去。我們泰山派豈不是成了地痞無賴了麼?師父創下的這一片基業,眼看就要在他們幾個手裡敗光了。”

    季洞飄道:“話也不是如此說,這些看來,有二師弟他們幫助主持,這山上的庫銀日漸增多。來山上投靠我們的人也不少,泰山派聲勢日盛,也是有目共睹的,毛病自然是有一些,但比較起來,也功過難斷,六大門振圍剿山西的馬賊有我們泰山派,捉住江洋大盜馮世玉的也有我們泰山派,你還想如何呢?”

    鐵甲道:“功是功,過是地,我們泰山派在湖上是做了—點好事,但門下的弟子如此缺乏約束。總有—天會釀成大錯。”

    季飄洞道:“門下弟子有錯,我們也不是視而不見,前些日子不也處分了幾個麼?”鐵甲道:“師兄哎,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尋常門下有錯,二師兄三師兄視而不見,怎麼那日我和你的兩個弟子賴了一頓酒帳,就要被遂出山門?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季洞飄道:“四師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無論誰名下的弟子,違反了門規,也理當受罰。那兩個畜牲竟然做出這等事來,我怎能不處理呢?若不是你的二師兄講情,那兩個畜牲我是一定要攆下山去的。”

    鐵甲道:“我也沒說你做得不對,只是大家同在一門中,就應該—視同仁,怎麼他們倆的徒弟惹了禍就沒人敢管呢?”

    季洞飄嘆了一口氣道:“唉,這也說得是,不過你二師兄、三師兄對他們門下的弟子一向要嬌慣些,他們出面說情,我總不能不給他們—個面子吧?”

    鐵甲道:“大師兄!你這樣一來,不是在這山上分出,高低貴賤了麼?”

    季洞飄道:“那倒也不是,你我門下的弟子,自己嚴格地約束一點,將來天長日久,他們就知道我們對他們的好處了。什麼高低貴賤,難道讓他們出去胡作非為就是抬商了他們麼?我看未必。”

    鐵甲道:“那他們的弟子呢,你為什麼不為他們好,好好地管管他們?”

    季洞飄道:“他們都各有師父,我憑什麼管他們呢?就是你的弟子,你若是不願意叫他們聽我的約束。我日後也可以不管。在這泰山之上,我雖然表面上暫理著本派的事務,可其中的奧妙你也是知道的,我沒名沒份,憑什麼去管別人的徒弟呢?”

    鐵甲道:“你說這個倒讓我想起來了,咱們這泰山派倒底算做怎麼回事?師父去世十多年了,連一個掌門人也選不出來,這樣下去,別人不欺侮我們,我看我們自己也要亂套了。”

    季洞飄道:“師父生前又沒有留下話,這掌門人自然也是不好選。除非有一天有人做下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叫滿門的人都服氣他,要不然,這門下三百餘弟子,誰能統領呢?”

    鐵甲道:“誰,你是大師兄,舍你其誰?”

    季洞飄連連搖著手道:“不可不可,我雖然比你們早入門幾天,可無論武功,機謀,見識,我都較你們幾位差得遠,這掌門人一職,我是無論如何也擔待不起來的。”

    鐵甲道:“長者為大,你怎麼就擔不起來?你是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吧,我去向他們說!”

    季洞飄一把拉住他道:“四弟,你不可去,這件事我已經想好了,明日議事廳,由我和大家說吧。”

    鐵甲悶悶地等了一夜,卻不知隔牆有耳,他們的話早被人聽去告訴恥池無也和呂子彬。

    呂子彬聽到消息,就去找池無也道:“二師兄,你聽說了麼?四弟要選師兄為掌門呢。”

    池無也喝了一口茶,笑笑道:“這山上幾百口子人,他說立,就立了麼?這一派掌門非同小可,自擇德才兼備者當之,大師兄恐怕難當此任吧?”

    呂子彬道:“我也擔心這個。按理說,咱們泰山派的掌門人之位虛空了十幾年,也該推舉出一個人來了,可一想到大師兄,我又不敢提這個事了。把這一派幾百口子人交到他手裡,他糊時糊塗的,眾人跟他吃點苦呢倒也沒什麼,可我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師父呢?”

    池無也道:“我倒是有一個主意,只是不知大家能否同意。”

    呂子彬道:“什麼主意?師兄不妨說來聽聽。”

    池無也道:“你說,我們泰山派最大的事是什麼?”

    呂子彬道:“那還用說麼?自然是殺了哼哈雙妖,給師父他老人家報仇了!”

    池無也道:“那麼,如果有人殺了哼哈雙妖,誰就有資格坐這個掌門人的位子呢?”

    池無也道:“有沒有是一回事,找不找是另一回事。我這麼想,我們應該立下一個規矩無論是誰,只要他殺得了哼哈雙妖,就可以做我們這一門的掌門。如果他不願意做這個掌門呢?那他將位傳給誰,誰就是這一派的掌門,我們大家都聽他的號令就是了。”

    呂於彬撫掌道:“好,這個辦法公平,門內無論是誰都有機會出頭,也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把師父的仇恨牢牢記在心上了。可是……”

    池無也道:“三師弟是怕遠水解不了近渴是吧?”

    呂子彬哈哈大笑道:“倒底是二師兄!你莫非已經是什麼好主意在心裡了麼?”

    池無也道:“主意倒也耒見是好主意,只是一個權宜之計吧,在沒有確立掌門人之前,這掌門人一職就由我們兄弟四個輪值如何?”

    呂子彬搖頭道:“不好不好,這樣一來,豈不是亂了套了麼?今天你管,明天我管,大家管的辦法不一樣,泰山派可有熱鬧看了。”

    池無也道:“三師弟,你怎麼忘了那句話了?人是活的,規矩要是死的,大師兄一向不愛管事,叫他管事,自然是越少越好,四弟呢又雄猛有餘,韜略不足,也不會想起定什麼新規矩,這樣想來,這山上還是我們兄弟訂規矩的時候多。只要咱們倆合計好,在輪值的時候把該定的訂上,就是咱們輪空時,不也得按咱們的規矩辦麼?”

    呂子彬連聲稱是。鐵甲本是—個粗人,這些年一直把師父的仇恨掛在心裡,第二天聽他們一說要立能報師仇的人為掌門。連聲贊成,別的事。倒不放在心上。大師兄季洞飄在心中本不贊成,可見連四師弟都贊成了此事,也就不好反對,再堅持不下去,反顯出自己有當掌門人的野心了,他如何肯擔這等惡名,暗暗嘆了口氣,就此作罷。

    泰山派的大樹從那日起就落在了池無也和呂子彬的手裡。

    季洞飄畢竟是個忠厚老實之人,他見泰山派綱紀不整,早想整頓一番,可因處處時時呂子彬和池無也在旁邊,一直不能如願。無可奈何之際,他思謀良久,才想出了這樣—步棋,沒想到才走出來,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池無也和呂子彬給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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