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芯等人一驚,急忙拔出劍來,定睛一看,來的人正是那個叫化子,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將劍又插回了腰間。
粉芯道:“嗬,你的命倒是真大呀,那麼多人,怎麼跑出來的?”
叫化子道:“我一個叫化子,他抓我有什麼用?還得貼給我飯吃,所以他們把我放了,叫我來抓你們要酒錢。”
粉芯道:“要什麼酒錢?你喝酒難道讓我們付帳麼?”
叫化子道:“這可是你們先答應的。再説,你們這錢來的也不是正路的,我可是親眼所見的,按規矩,見到的就應該分一半,我沒要一半,已經是便宜你們了。”
粉芯道:“胡説!你怎麼知我們這錢來的不是正路?你親眼看見,你一個瞎子,看見什麼了?”
叫化子白眼珠一逛,一指紫芯道:“我親眼看他從那個富賈腰裏摸銀子,你們還要耍賴麼?”
粉芯扳起了臉,道:“喂,要飯的,你好話告訴你,你要是識相的,趁早給我走,趁姑奶奶們還沒生氣,給你留一條活路,要是晚了,我們可不客氣了。”
叫化子道:“不客氣你又能怎麼樣?哼,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就喊起來了!”
他向後一退,果然扯起嗓子喊了起來:“捉賊呀,這夥人偷了人家的銀子啦!”
雖然是在荒山僻嶺,做賊總是心虛的,粉芯聽他這一喊,忙叫道:“喂,你喊什麼?再喊我可要殺了你了!”
叫化子聽她一説,撒腿就跑,嘴裏叫道:“救命啊,殺人啦。”
紫芯道:“別讓他跑了!”
粉芯一馬當先,拔劍向那叫化子追了過去。
叫化子跌跌撞撞地跑得很慢,粉芯幾步攆上了他,望他的背後就是一劍。
説來也巧,就要這個時候,叫化子突然被絆倒了,向前撲在地上,又就勢滾了一下,粉芯這一劍刺空,人卻仍向前衝着,叫化子這一滾,不僅躲過了她那一劍,而且也躲過了她跟着踏上來的那一腳。
綠芯不由得“咦”了一聲。紫芯她們也覺出了蹊蹺,一齊拔出劍圍了過去。
粉芯一劍刺空,使了一個鴛鴦連環步,前腳尖一點,便旋了回來,返身又是劍。
那化子也不起來,就在地上一滾,又躲過了這一劍。
粉芯的鴛鴦連環步甚是伶俐,如晴蜒點水一般輕盈,一劍不中,腳尖一點又轉了過來,劍也隨着翻轉,緊接着刺了一劍。
叫化手仍是在地上一滾。
粉芯連刺了七、八劍,叫化子在地上滾了七、八滾,連根汗毛也沒傷着。粉芯心裏有氣,腳下更快起來,她那套連環步使起來,衣袂飄真如一團粉色的芙蓉一般,再加上劍光閃閃,更是美不勝收。
叫化子在地上滾着,拍手叫着:“好看,好看!”
他見粉芯轉的快,在地上滾起得快起來,東來西去,總在粉芯的裙子下過,過一回便喊一回好看,他雖是個瞎子,可也把粉芯臊得滿臉鮮紅,恨不得一劍就結果了他。
紫芯突然道:“粉芯,你且停一停。
粉芯聽得紫芯叫,不得不停了下來,心中怒氣卻難平,忿忿地看着叫化子。
叫化子道:“哎,你怎麼停下來了?我還沒看夠呢!”
紫芯道:“哎,這位朋友,你究竟是什麼人,找我們倒底想幹什麼?還望説明。”
叫化子笑道:“這位小姐,你跟我這一個叫化子怎麼客氣起來了?我是什麼人你還看不出來嗎?一個要飯的化子。我找你們也不為別的事,就是想分我該得的那一半銀子。”
紫芯道:“你想要銀子是吧?好哇!喏,這是我偷來的那袋錢包,咱們一家一半吧!”
她將錢包往天上一扔,隨手用劍一劃,錢包被她在正中不偏不倚地一劍劃開,一半向叫化子飛去,另一半她又抓在了手中。
叫化子一揚手,接住了錢包,道:“好功夫,好,既然你肯分一半銀子給我,我也就不煩你們了。不過你們要記着,以後你們再幹什麼買賣,可別讓我看見,要不然,我可還是要分一半的。”
他將半邊錢包揣起來,銀子掉了幾塊在地上,他摸了半天揀起來,也揣在了懷裏,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粉芯道:“小姐……”
紫芯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説話。
粉芯不吭聲了,呆呆地看着那個化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粉芯道:“哎,我可是想不明白了,你這是幹什麼?我們到手的東西,就這樣叫他白白地分一半去麼?”
紫芯道:“這幾兩銀子算得什麼?我着這個也不是個好纏的,咱們何必惹他?叫他纏上,恐怕麻煩也不少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咱們施捨他一回吧。”
粉芯方才也覺得這個叫化子非同尋常,可她受了他的戲耍,心裏怒氣難平,道:“這等人,留着終究是個禍根,不如一劍殺了痛快。”
紫芯道:“罷了,我們這一天在他身上也費了不少的功夫了,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小姐和白芯在山上,咱們去久了,他們也不放心是不?走吧,日後有機會,我一定叫你出這口氣就是了。”
粉芯聽她提出小姐,不再吭聲了,只好悶悶地跟了她們走。
她們在路上,數粉芯最為活躍,現在她不吭聲了,就顯得有些沉悶起來。
藍芯捅捅翠芯,向粉芯那邊眨眨眼睛,突然高聲道:“喂,翠芯,你説那個瞎子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呢?”
翠芯道:“廢話麼!看得見還叫做什麼瞎子!自然是看不見。”
藍芯道:“我不信。我説他一定看得見。”
翠芯道:“何以見得呢?”
藍芯道:“我看他在粉芯的裙子鑽一回説一聲好看,鑽一回説一聲好看,他要是看不見,怎麼能那麼説?”
翠芯道:“廢話,你不讓他説好看,還讓他説好聞麼?”
綠芯和紫芯聽了,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們幾個自小在一起打鬧慣了的,若在平時,粉芯與不會拿這笑話當一回事,可她現在正在氣頭上,聽她們如此編排自己,正好勾起了心頭怒氣,刷地一下拔出一劍道:“藍芯,你在這裏消遣我麼?”
藍芯見她生了氣,伸了一下舌頭,道:“呀,你還真生氣呀,我不過是開一個玩笑嘛!好好,都是我説錯了行了吧?我在這裏給你陪禮,給你磕頭,這總行了吧?”
綠芯過來勸道:“罷了,大家都是姐妹,為一句笑話就劍拔弩張的,何苦呢!”
翠芯也過來幼道:“行了,粉芯,你説藍芯的時候,嘴下可留過情麼?她可沒和你急過。”
粉芯將劍憤憤地插了進去,道:“好,我就饒了你這一回,你們記着,以後誰要是再跟我提這個事,我可不客氣!”
藍芯道:“好啦好啦,酸臉猴子似地,以後不提行吧?倒像真叫人看見了什麼一樣。”
粉芯道:“你還説!”
藍芯道:“不説不説……”她轉臉對眾人道:“你們聽着,從今以後誰也不許提這個事,誰若再説,我可跟她急!”
翠芯笑起來,道:“呸,好一張巧嘴,事是你挑起來的,現在你倒出來做好人了!”
連粉芯也憋不住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大家的心裏都輕鬆了不少,走得也輕快多了。
紫芯扯了粉芯一把,落在後面,悄聲道:“哎,你怎麼生我的氣呀!”
粉芯道:“生!跟你説,你當主子呢,我也沒什麼不服,可你這麼處事我可就不服氣了。咱們幾時受過這等氣?偏偏我就受氣!”
紫芯道:“啊,你當我是個願意受氣的人麼?我當時也想一劍殺了他呀!只是我看他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粉芯道:“膽小鬼,那個雷澤澈也不知給你灌了些什麼迷魂湯,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紫芯道:“我膽小?我的膽子還小麼?咱們要是沒事,就是打不過他,也要和他拼一拼,可咱們有事呀!小姐和白芯還在山上等咱們,咱們要是在這裏傷上一個兩個的,值不值呢?我頭一次帶大家出來,總想平平安安地帶大家回去,要是你你也會這麼辦的?”
粉芯道:“可這算是怎麼回事,咱們弄到手的銀子。平白無故地就給他訛去一半,這事要傳出去,咱們這伏牛門在江湖上可就讓人看輕了。”
紫芯道:“咱們沒戴面具,他知道咱們什麼?説心裏話,這也是我讓大家把面具摘下來的原因。要是戴着面具,剛才這一仗你當我不打麼?不過那個小子我也記在心上了,但願這一世他別讓我碰上,不然的話,我饒不了他!”
她這一番話説得在情在理,粉芯也不吭聲了。悶頭走了半天,道:“唉,咱們伏牛門的人手也是少了些。”
紫芯道:“萬事起頭難麼!要招兵買馬,咱們一要有錢,二要有名聲。咱們就這幾個人,要幹就幹這幾件大事,在這些小事上計較,等咱們的名聲大了,人手多了,到那時,再顧這些小事吧。”
粉芯道:“紫芯,真看不出,你還真是塊當幫主的料哎!”
紫芯道:“別胡説了,我這只是替小姐辦事,所以才處處小心。等小姐生下孩子,我還是要走的。”
粉芯嘆了一口氣道:“紫芯,你真福氣,都是一樣的小丫頭,你到底混出頭來。我們,唉……”
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忍住話不説了。
紫芯拍拍她,沒有吭聲。
她也當過丫頭,太瞭解粉芯的心了,她知道現在自己説什麼都是多餘的,還是讓她自己慢慢化解地好。
在粱山的丫頭誰心裏沒有過懷春的時候,誰沒有過年華虛逝的感覺呢?大家都忍着,壓着,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她忽然冒了一個奇想:“規矩既是人定的,我們伏牛山又叛離了陰幫,那些個規矩為什麼就不能改一改呢?”
這念頭一出,她自己先被嚇了一跳,她向四處看看,藍芯她們説説笑笑地根本沒有注意她,其實,她們就是看她,也是無法知道她心中有什麼想法的,可就是這樣,紫芯的心裏還是很不安。
她努力把把這個念頭丟掉,沒想到這個念頭在她的心中反而越來越強烈了。
傍黑的時候,她們來到了辛集。在鎮外,他們找一個投有樹林停下來,綠芯會易容術,給她們改了裝束,扮成了幾個男人的模樣。
粉芯穿着衣服,打量着別人,道:“紫芯,你也太小心一些了,扮成了這副狗樣子,可怎麼見人?”
紫芯道:“小心無大錯。咱們明天還要去踩盤子,別露了行藏。要不然,事成之後,人家想起來是六個戴青銅面具的女人做下的。再一想,曾經在哪家旅店過見幾個衣着差不多的姑娘,我們還戴面具有什麼用?咱們自是不打緊,可小姐與白芯的面目是不能讓人看的,所以咱們還是做得越神秘越好。”眾人都點頭應是。
幾個人將換下來的衣服用包裹包嚴,背在了身上,向鎮裏走走。
鎮首就接連着三,紫芯選中了靠外邊的一家,她們這一行人雖然變了妝束,噪音卻難改,只有綠芯一人變聲變得好,所以一切事都由她出頭聯繫。
辛集是個不大不小的市鎮,來往的客商不多,店裏大半房都空着。綠芯下了後院的一個小樓,一來圖它靠後牆,出入方便,二來又圖它樓上的窗子對着前院,院裏的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比較安全,三家客棧唯有這家獨門獨院,大門一半,自成一統,比較清靜。
看了房子,大家都滿意,上了樓,早有夥計送來熱水,眾人關上門洗罷,又吩咐來到水的夥計將晚飯送上來,一夥人閒在起來,有的喝茶,有的歪在牀上,只有綠芯一個人在窗前望風。
她突然將身一閃,轉到了窗後,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出聲,向裏屋挪去。
眾人不知就裏,也跟着她往是屋時挪去。
裏屋沒有點燈,綠芯隱到窗後,示意大家過來看。
眾人探頭一看,心中均是一愣,只見那個叫化子正在前面與夥計糾纏。紫芯示意大家不要出聲,靜靜地聽着;只見那夥計拿了兩個饅頭了來,扔給叫化子道:“給,快走吧!”
叫化子道:“掌櫃的,天都這麼黑了,你叫我往哪裏去?我看這天好像要下雨,你行行好叫我進去,隨便豬窩狗圈邊給我指塊地方,能避雨就行,我明天一早就走行麼?”
夥計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我給了你吃的,你還不肯走,這不是讓我們難做嗎?這院裏商賈小販什麼人都有,還有女眷,你住在這裏,明日起來,要是有人不見了銀子,丟失了貨物,我和我都脱不了幹第。你也算個在江湖上混的,怎麼這麼點事還不明白?”
叫化子道:”爺耶,我怎麼不懂?只是這天要下雨了,你看我這一身衣服,叫我往哪裏去?好歹叫我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就走還不行麼?”
夥計板起臉道:“不行,你要怕下雨,我告訴你一個去處,從這裏往城西去七八里,有一個山神廟,那裏是個空廟,你到那裏去住吧。”
叫化子道:“七、八里遠哪!爺耶,我走了半個多月,這腳也磨出了大泡了,天又這麼黑,人生地不熟的,我又是一個失明人,你叫我哪裏找那破廟去?就是能找到,也未必走得到那了,求求你,就行行好吧。”
夥計不耐煩了,道:“去去去,你説不行就不行!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可叫人拿棒子哄你走了。”
叫化於見他翻了臉,道:“好好,我走,我走還不行麼?”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道:“爺耶,我着你們前那個大門洞也能避雨,我就在那裏將就一夜如何?”
夥計道:“喝,你這化子怎麼這麼難纏?你呆在我們門洞裏,還有客人能上門麼?”
叫化子道:“爺耶,今晚上有大雨,怎麼會有客人呢!”
夥計啐了一口,道:“呸!你也是個吃張口飯的,説話這麼不吉利?我們是開店的,你説我們沒客人,不是咒我們麼?”
叫化子道:“大爺息怒,我説的是實話,今晚是真有雨麼?”
夥計抬頭看看天道:“鬼話!天要下雨,怎麼我看不出來?”
叫化子道:“爺是不知道,我從小就有這麼個毛病,天一下雨,我這脖子上就冒汗,不信你摸摸,這雨還不小哩!”
夥計好奇,伸手摸了一把,道:“咦,怪事,天下真有屬王八的,我不信!”
叫化子道:“你要是不信,咱們打個賭如何?”
夥計道:“賭?你一個叫化子,和我賭什麼?”
叫化子道:“哎,你沒聽人説麼?化子的腰裏也有二兩壓腰錢哩!還真不瞞你説,我前些日碰到了一個大善人,賞給我一塊碎銀子,也有二、三錢吧,我就和你賭上如何?我要是輸了,就把這銀子給你,你要是贏了,你就在下雨的時候讓我在這門洞裏住上一夜如何?”
夥計道:“喝,你這個化子可真是個怪物,你有銀手跟我賭?為什麼不拿來住店呢?小店有通鋪,四錢銀子一宿,看你可憐,我就收你三錢吧。你將銀子給我,我就帶你進去,也不用你在這裏磨嘴皮子了。”
叫化子嘻皮笑臉地道:“爺耶,你幾時見過花子花銀子住店了?行有行規,這行規我可破不得。”
夥計笑道:“可也真是,要是花得起住店的錢,你就不當化子了,行了。你就和你賭這一回,我也不佔人的便宜,今夜要是沒雨,你明早把那三錢銀子給我,要是有雨呢,我不僅準你在門洞裏蹲一夜,明日早上我還給你十個饅頭,兩大碗紅燒肉,算來也算三、四錢銀子,你不吃虧吧?”
叫化子道:“這位爺,你真是一個善心人,我給你磕個頭吧。”
夥計道:“得,你們這套我見得多了,嘴裏説磕,奴膝直向前彎,就是不往下跪。免了吧,我也不缺你一個頭孝順。不過咱們可有言在先、天要是下雨,你可不許到我這門洞裏來,別攪了我們的生意。”
叫化子應首,千恩萬謝地去了。
夥計轉回身,對身邊一個看熱鬧的夥計道:“小全子,你説今晚有沒有雨?”
那被叫小全子的人看看天,道:“我看沒有。”
夥計道:“你説沒有麼?我説有。我和我賭三錢銀子如何?”
小全子急忙躲開道:“大哥,你可不是傻耶!本來我是個看熱鬧的,你這麼一來,不把我繞扯進去,成了我和那化子賭,你是看熱鬧的了嗎?得,我不幹。”
夥計道:“呸,三錢銀子唄,把你嚇成那樣?你應當信這滿天的星星大睛的天,叫化子説一句下雨就下雨了?”
粉芯在屋裏悄聲道:“哎,你們説今晚有雨沒雨?”
藍芯道:“我説沒有,怎麼,你也要和我賭三錢銀子麼?”
粉芯道:“賭就賭!你們誰還來!”
藍芯道:“喝,看他那樣,好像就勝定了他的,怎麼,聽着什麼悄悄話了怎麼的?”
粉芯一聽,舉手就要撲過去。紫芯一把攔住她道:“噓,快別鬧了,你們笑出聲來,咱們可就露了馬腳了。”
粉芯鬆開手,面上訕訕地,心裏卻是不大舒服。
粉芯知道她的心思,剛要説什麼,忽然外邊傳來了一陣哭叫聲。
眾人趴窗向外看,可有前院的房子擋着,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一夥人哭哭咧咧地罵着進了鄰院,不多久就沒有聲息了。
粉芯好動,想出去看看,剛要動身,紫芯叫住了她。
粉芯道:“啊,出去看個熱鬧也不行麼?”
紫芯道:“粉芯,還是小心點好。那個叫化子就在門外,瞎子的耳朵是最靈的,別叫他覺察出什麼破綻來。”
綠芯看見地端菜盒從前院出來,道:“都別説話了,送飯來了。”眾人出了屋,都遠離窗口,夥夥敲門進來,將飯萊擺上道:“幾位客官,還有什麼吩咐麼?”
綠芯道:“沒事了。哎,對了,方才外面吵吵鬧鬧的幹什麼?”
夥計道:“客官,你們是外地人,管這些閒事幹什麼?”
綠芯道:“哎,你這人可真是,我們好奇,問一問又怎麼了?怎麼,你們辛集上的事都不許問的麼?”
夥計見她發火,忙堆下笑臉道:“客官,別誤會,是小人一時説走了嘴,你大人大量,別和小的一般計較。其實,我也是為各位爺好,在這辛集上,就是辛家大院的事問不得,管不得的。”
綠芯一聽他説辛家大院,更加動了心,卻故作漫不經心地道:“夥計,你把我們當成了什麼人?你看我們是那些愛管閒事的人麼?只是大家聽到外面吵鬧,心裏好奇,問問罷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不説也罷了。”
夥計堆着笑,道:“這,這,這,哪有什麼不方便,小人只是不想惹幾位客官生氣就是了。”
他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順手將窗了關上,回頭小聲地説:“各位反正住一兩天也要走的,我跟各位説了,各位就當個閒話聽聽罷。剛才你們聽到的,是辛家的二少爺納妾呢!”
綠芯道:“納妾?納妾怎麼還哭天搶地的?”
夥計一臉忿色道:“客官哎,他納妾只是説説那麼好聽罷了,其實就是強搶民女呀!這辛集上,無論是過往路人,還是進城趕集的鄉下女子,只要有分姿色,讓辛家的二少爺看上,那就等死吧!二十兩銀子一甩,你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立馬就拉人!隔壁那家店裏,掌櫃的也是黑了心的,無論白天黑夜,日日給那二公子留着一個小院,搶來的女子往那院裏一圈,或十天八天,或是三兩個月,也有的一年半年,反正直到那二少爺玩夠了,就一腳踢出來,人家再找新的。這街上,叫他禍害的女子也有百八十個了!剛才那個就是鄉下來的閨女,跟老爺進城抓藥,嘿,藥沒抓完,她倒叫人盯上了。他老爹跟着罵,那不,剛叫人給抬出去了,明天早上,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呢!”夥計説着,眼圈竟紅了起來。
綠芯道:“嗬,這麼無法無天,官府也不管一管麼?”
夥計道:“官府?他們家就是官府!辛家的大老爺是京官哩!人都説他那官,比知府都大,這裏的衙門哪裏還敢管他?逢年過節的還得孝敬他哩!”
綠芯道:“呀,想不到這麼個小地方,還有這麼一個大户人家,他家裏有很有錢吧?”
夥計道:“銀子在他們眼裏算什麼?石頭子罷了!你們聽説過嗎?人家那馬桶都是金的!別的不説,就那二百幾十號子看家護院的。你説一年得多少銀子?在人家小菜一碟嘍!”
綠芯道:“啊,真是聽都沒聽説過。”
夥計道:“你們是外地人,我才跟跟他們説這個,你們聽了這耳朵進,那耳朵出吧。我好心告訴你們,明日你們要是上街,大凡躲得開,別往正街那個大宅子去,那裏看家護院的都是皇上,説不定怎麼一眼瞅你不順,你可就有罪遭了!”
綠芯道:“多謝指點。夥計,我們還得喝幾杯,這碗筷你也不要收了,明天一早來收吧。”
夥計道:“是了,那就謝謝客官照顧了,小的這就告退了。”綠芯跟他出去,剛要拴上院門。
夥計道:“客官,咱們這小店裏門是最嚴的,這小院,其實你關不關都不打緊。”
綠芯道:“我們兄弟幾個走了一天,想好好歇歇,不想讓別人來打擾。再説,聽你方才那麼一説,我們這心裏也有點害怕呢。”
夥計道:“這也是,小心無大錯,客官還是拴上門好。”
綠芯上樓來,見一屋子都悶悶地吃飯,也坐下來,將酒罈打開,每個碗裏都倒滿了,端出去,潑在了小院裏。
粉芯道:“你這是幹什麼?”
翠芯道:“你不明白呀,男人還有不喝酒的?她這麼做,是怕明日夥計來生疑。”
粉芯道:“啊,我是服了你們了,怎麼這麼仔細?哎,跟你們説,我聽那夥計一説,恨不得今夜就到鄰院去把那什麼二少爺殺了。”
藍芯道:“耶,你怎麼也有俠義心腸了?”
粉芯道:“俠義心腸怎麼了?未必俠客就不是人做的?”
紫芯道:“好了,咱們別鬥嘴了,讓他多活一天,明天,料他也躲不過這劫去。”
吃過飯,眾人分頭去睡了。因為都改了男人裝扮,也不好脱衣,一個人個合衣而卧。
粉芯心裏有事睡不着,見紫芯還在那裏乾坐着,問道:“哎,走了一天了,你不睡,在這裏乾坐什麼?”
紫芯道:“那瞎子就在門外,我怕他惹事,在這裏看着點,免得措手不及。”
粉芯聽了,心裏不痛快,面上卻不露出來,道:“咳,要輪值也不能靠你一個人,這樣吧,你先去睡一會,我在這裏望着,到半夜了,我再叫你如何?”
別人聽了她們的話,也都爬了起來。
紫芯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都去睡罷!”
粉芯也道:“就是,這裏有我和紫芯就行了。”
綠芯道:“咱們還是排一排吧,一個人坐着悶不説,還容易兒犯困,大家輪一輪,也就好過多了。紫芯是第一班,然後是藍芯、粉芯、翠芯和我每人一更。一個人也行,兩人合值也可,聽梆聲換人。”
眾人齊聲應聲,紫芯也不好堅持,就這麼定了下來。
紫芯值過了第一更,看看藍芯睡得很香,也不想叫她,一個人默默地坐着。
她一點倦意也沒有。
以前,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過事,可現在,不知為什麼,腦袋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想不想都不行。
她最先想到的是雷澤澈。
在紫芯的記憶中,從小到大,沒有什麼叫她特別想記住的歡樂事,除了和雷澤澈在一起的那一段時間。不僅僅是繾綣,還有那一次次的賭氣,現在想起來,都讓她特別地留戀。
她覺得自己在變,不僅是由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在處事的態度上,也受到了雷澤澈的影響。
她雖然從來沒有在嘴上贊同過,可在不知不覺中,她暗暗地讚賞雷澤澈的那種包容一切的性格。她忽然覺得自己原來所在的陰幫是那麼可怕,這是她原來根本不敢想的。
她想起了現在,想到了她們的這個伏牛門的將來。
她知道這個伏牛門不是她的,跟她甚至可以説沒什麼關係,她只要等到陰靈靈生下孩子,就可以回到雷澤澈的身邊去了。
但她不想這麼走了。
白芯、藍芯她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不想讓她們也和自己一樣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
她想改造這個新建的伏牛門,也算為自己的這些姐妹們做一件好事。
現在她正巧有這個機會。
她默默地盤算着。她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一切事在陰靈靈的眼裏是多麼大逆不道,可她不怕,因為她相信自己沒有對不起她,也沒有對不起自己姐妹。
但這些想法她現在不能和別人説。她要慢慢地一件件地做,儘量不露痕跡,讓別人逐漸接受她的安排。
她笑了,忽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這念頭甚至嚇了她自己一跳。
梆打三更,外面突然起了風,接着便下起大雨來。
紫芯心裏一驚,她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那個叫化子。
她越發覺得這個叫化子有些來歷了。
粉芯也醒了,她聽見雨聲,驚訝地“咦”了一聲,揉揉眼睛問紫芯:“小姐,幾更了?”
紫芯道:“三更了。”
粉芯道:“哎,那你怎麼不叫藍芯換你?”
紫芯笑了笑,道:“我不困麼。”
粉芯道:“不行不行,這傢伙太偷懶了!”
她走到藍芯的牀邊,扯着她的耳朵將她拎了起來。
藍芯睏意未捎,不滿地道:“幹什麼呀你!”
粉芯道:“還睡,你看看都幾更了?”
藍芯這一次醒了過來,問道:“幾更?”
粉芯道:“幾更,三更了耶!”
藍芯眼珠一轉,笑了,道:“是麼,那正好,該你值了。”
她返身又倒了下去。
粉芯一把拽住她道:“還睡!漏了一值,就那麼算了嗎?”
藍芯道:“不算你能怎麼樣?你把二更給我找回來呀!”
粉芯道:“廢話,時光是能找回來的嗎?”
藍芯道:“噢,我也知道找不回來呀,那我就沒有辦法了。睡覺,對了,紫芯,謝謝你啊!”
粉芯扯起她,道:“不行,紫芯替你值了一更,我卻不能便宜你,你起來,你和一起值這一更吧!”
藍芯被她鬧了幾鬧,倦意也沒了,起來道:“哼,我就知你是個坐不住冷板凳的,好,我就陪陪你吧!”
粉芯得意地笑着,道:“嗯,這還差不多。”她轉對紫芯道:“紫芯,你去睡吧。”
紫芯笑了笑,轉身進裏屋去了。
藍芯這才聽到雨聲,撲到窗前道:“哎,真下雨了哎!看不出那個瞎子,倒會看天。”
粉芯道:“瞎子看天,你説廢話麼?”
藍芯道:“那瞎子可是有點來歷,看他瞎了眼,什麼看不見呢?”
粉芯聽她提起白天的話,扭頭道:“你又沒正經了,我受了委屈,你還要拿我開心了?我不理你了!”
藍心見她一氣了,悽到跟前道:“哎呀,我就是順便那麼一説,你生什麼氣呢?”
粉芯不理她。藍芯道:“好了,算我不對了,這總行了吧?”
粉芯仍不理她。
藍芯眼珠一轉,道:“你不理我是吧?哼,人家好心好意地起來陪你,是要看你的冷臉色麼?好,你生氣吧,我去睡了。”
她轉身就要走,粉芯一把住住她,道:“你別走。”
藍芯道:“不走幹什麼?在這裏看你的臉色麼?”
粉芯道:“哎,這回可是你先惹我的,別又得了理似地了,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説。”
藍芯坐下了,道:“我就知你一個人坐不住,怎麼樣,還得求我吧。”
粉芯嘆了口氣,道:“得,我是鬥不過你了。”
藍芯道:“你這個人總想跟人鬥,所以就總覺吃虧,其實想明白了,自己姐妹,鬥個什麼勁呢?你也就不覺吃虧啦!”
粉芯道:“你站着説話不腰疼,我今天的事要是落在你的身上,你可咽得下?”
藍芯撲哧一笑。
粉芯道:“你笑什麼?”
藍芯道:“你不敢説。”
粉芯明白了她的意思,舉拳就要打。藍芯托住她的手,道:“哎,你這是幹什麼?我可是什麼也沒説耶!”
粉芯道:“你想了也不行!”
藍芯道:“我想?我想什麼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説不行?你倒説出來聽聽,我想的有什麼不行。”
粉芯放下手,道:“罷了,藍芯,我也不和你鬧了,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幫忙,不知你肯不肯?”
藍芯道:“什麼事?”
粉芯起身,到裏間探頭看看,聽人們都睡了,迴轉身走到藍芯的身邊,悄悄地道:“我想殺了那個叫化子!”
藍芯剛要出聲,粉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藍芯小聲道:“你別惹這個事了。”
藍芯道:“不行,他那樣羞辱我,我要是不殺了他,這口氣這一世也是難嚥下去的。”
藍芯道:“那叫化子武功很高,你未必是他的對手。”
粉芯道:“所以我找你幫忙麼!你還記得他和店夥計打的那個賭吧?他現在一定在門洞裏避雨,咱們再捱一會,等他睡熟了,悄悄地過去,一劍就刺死他!”
藍芯道:“偷襲呀!”
粉芯道:“這有什麼?他也不是個什麼好人。”
藍芯道:“要偷襲還用我麼?你一個人去就是了。”
粉芯道:“萬一他沒睡實吧?”
藍芯道:“我不去,我怕紫芯小姐知道怪我。”
粉芯道:“什麼小姐,她其實是紫芯哎!”
藍芯道:“你怎麼説這麼説話?小姐説她是小姐,咱們就該當她是小姐,再説,紫芯待咱們也真不錯。”
粉芯道:“啊,她待你好,我待你就不好了麼?這點事都不幫我?好,我也不用你了,我自己去。”
她賭氣起身,藉着前院中透進來的燈光穿着夜行衣。
藍芯道:“粉芯……”
粉芯道:“你不要理我!”
藍芯道:“好了好了,我和你去行了吧?”
粉芯心裏得意,嘴上卻説道:“行了,你別去,看紫芯小姐知道了再怪罪你。”
藍芯道:“罷了耶!你要是真這麼説我,我可不去了。”粉芯將她的夜行衣扔了過去。
藍芯笑了,道:“我算是怕了你了。”
二人穿上夜行衣,又坐了一會兒,藍芯道:“差不多了。”
兩人帶上劍,悄悄地出了門,順着小院的牆根,走到一個燈光照不見的地方,一躍從牆上悄無聲息地飛了過去。
她們順着牆邊的暗影,走到了前街。雨仍在下着,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客店門口的一盞風雨燈在雨中閃着微濁的光。
兩人一閃,閃到了門洞裏,叫化了蓋着個麻袋片,將頭藏在麻袋下,蜷成一團,睡得正香。
粉芯抽出劍,狠狠地捅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