烘焙成了童芯生活裏最大的樂趣來源,她認真地思索着是否該讓烘培成為她的工作,因此買了很多店面裝潢的書回來研究。
她考量過警局附近的商圈,有學校和辦公大樓,似乎是個不錯的賣點,重要的是她熟悉這個區域,距離寒星野的住處也不遠,如果將店面設在這附近,應當是不錯的主意。
「芯芯姊,妳看店面裝潢的書做什麼啊?」何蕙蕙發現她研究得很專心,忍不住過來湊熱鬧。
「我是在想,歐Sir的提議行不行得通?」警察當然是個穩定的工作,但能幫飢餓的人做烘焙更是個誘人的動力,讓她忍不住躍躍欲試起來。「他説他準備投資我開烘焙屋呢!」
「是喔?真好耶!」何蕙蕙的眼亮了起來,一想起童芯精湛的手藝,她忍不住要流口水了。「那如果夢想成真,我到妳店裏消費可不可以打折啊?」
童芯聽了不禁笑開懷。「傻蕙蕙,我才在想而已,説得跟真的一樣。」
「我很認真欸,芯芯姊,我一定是妳最死忠的顧客,好不好啦?可不可以打折嘛?」所有的同事裏,何蕙蕙最喜歡童芯,將她當自己的親姊姊看待,也會像妹妹對待姊姊般撒嬌。
「如果店真的能開成,那有什麼問題?」保證免費奉上VIP卡一張。
「喂,呆在那做什麼?把檔案整理一下!」見不得童芯偷閒似的,金如花頤指氣使地使喚她,像對待家裏的傭人似的。
「金警官,我昨天才整理過耶,不必再麻煩芯芯姊了。」何蕙蕙就受不了金如花那般高傲的嘴臉,壯大膽子挺身為童芯的不平待遇抗議。
「妳?妳整理過了?」金如花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模樣。「那也叫整理歸檔嗎?亂七八糟的,我都看不懂。」
「金警官,自己要看的檔案該自己整理、自己找吧?每個人整理的習慣不一樣,最好的方式是自己動手。」之前童芯是懶得跟金如花計較,但這女人越來越過分了,真把她當成軟柿子嗎?她又不是生來讓人欺負的。
更過分的是,連何蕙蕙都受到遷怒,她有必要如此「趕盡殺絕」嗎?只會破壞局裏的和諧罷了,因此她終究忍不住回嘴。
「妳好樣的,開始會跟我頂嘴了是嗎?」
就金如花的認定裏,童芯就是顆軟柿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那種;之前她試過好幾次,童芯給她的印象就是這樣,即使再不滿也忍氣吞聲地完成。
今天許是向天公借膽了,才敢這樣跟她頂嘴。「也不想想我每天在外面辦案有多辛苦,叫妳做點小事就囉哩叭嗦的,國家是花錢請妳們來混的嗎?」
「金警官,我們在局裏也不是混吃等死,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每個人都有自己分內的事要完成,大家都是同事,何苦處處刁難?」燈不點不亮是吧?既然她這麼小心眼的計較東計較西,那她也沒什麼不敢説的。
「在説什麼?外面都聽到了。」才巡過固定的哨點,寒星野由外頭走了進來,看起來神清氣爽。
「寒,你看她啦!叫她整理一下檔案,就跟我大小聲,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似的!」金如花先發制人,趨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惡人先告狀。
「才不是呢!寒警官,是金警官自己不講理!」何蕙蕙蹙眉直嚷,對於金如花一面玻璃兩面光的功力大嘆不如。「我昨天明明整理好了,她……」
「好了,蕙蕙。」童芯拉住她,不想再將事情擴大。「人在做天在看,我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免得落人口實。」
「怎麼了?」寒星野大剌剌地推開金如花的貼靠,關心地走到童芯身邊。「心情不好喔?要不要我幫妳按摩?」
童芯沒好氣地睞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露出淺笑。「拜託,我還沒虛弱到那個地步。」
「還是火氣大?要買黃連或苦茶嗎?」全然沒理會被晾在一旁的金如花和何蕙蕙,寒星野的心思全繞着她打轉。「聽説孕婦的火氣比一般人高漲,或許是這樣妳才心情不好吧?」
「芯芯姊,妳懷孕了喔?!」無意間將她的「孕事」公諸於世,何蕙蕙不敢置信地瞠大眼眸驚呼。
任她怎麼看都看不出來童芯有孕的模樣,雖然是有稍圓一點,但她一直以為芯芯姊是最近甜食吃多了才發胖的,沒想到她由現在起,不僅會越來越有「分量」,而且會充滿「孕味」。
「沒、沒啦,他説的是……」童芯有點慌,她還沒做足心理準備讓大家知道自己和他的關係,腦子裏卻拗不出半點解釋,小臉心虛地赧紅。
「有就有,幹麼怕人知道?」寒星野自有他的打算。
讓大夥兒知道她的情況也好,畢竟孕婦體質不同一般,各方面都得特別注意;而且這女人不太忌口,有同事幫忙看管她也好。
「……初期而已。」無奈地嘆了口氣,受不了孩子的爹這麼沒神經。這雖是喜事,但兩人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傳出去能聽嗎?哎~~
「對,初期更要小心注意。蕙蕙,要幫我多看着她點喔,別讓她太過勞累,妳知道孕婦都比較容易累的;還有她愛吃冰寒的東西,幫我盯着要她忌口。」寒星野嘮嘮叨叨地碎碎念,像個愛操心的老太婆。
何蕙蕙無辜地眨巴着眼。
她哪知道孕婦比較容易累啊?她又沒當過孕婦!
不過……瞧寒警官這般緊張的樣子,他,「應該」就是芯芯姊肚子裏孩子的老爸吧?!
天啊!不可思議!她從沒發現這兩個人「關係匪淺」。「噢!酷喔,寒警官,恭喜嘿!」她嘴甜地連聲道賀。
寒星野露出傻笑,被祝福的感覺真不賴,非常不賴。
「寒,你……」金如花也察覺他的態度不尋常,過度驚訝的紅唇怎麼都合不起來。「你什麼時候跟這女人……」
「金警官,芯不是沒有名字,妳這樣很沒禮貌。」有沒有搞錯?能叫童芯「這女人」的只有他,金如花她憑什麼?況且他也不是頭一回見到金如花對童芯的態度很不客氣,這讓他心裏不怎麼舒坦,着實有糾正之必要。
「你──」金如花氣壞了,描繪精緻的臉蛋有些變形。「她哪裏好,值得你這樣對她?」
「在我眼裏,她是最好的,沒人比得上她。」她沒聽過情人眼裏出西施嗎?他是不明白女人怎麼看女人的好壞,但就他而言,一旦認定了就是最好的,別人怎麼説都影響不了他。
他可是條鐵錚錚的漢子,哪有輕易被撼動的道理?真是搞不清狀況的女人!
高傲的金如花哪能忍受這般難堪?她嗔怨地狠瞪在場的每個人一眼,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幹麼?她顏面神經麻痹喔?」歐維喆恰巧在門口與她擦身而過,差點沒讓她猙獰的臉龐嚇死。
女人還是適合千嬌百媚的模樣,他還是頭一回見到氣得這麼醜的女人呢!
寒星野聳聳肩,沒打算回答他。
童芯沒有説話,心頭隱隱升起一抹不安──
有了何蕙蕙的「大力放送」,不消兩個小時,整個局裏全知道童芯現今「身價」不同,所有人這不讓她做,那不准她碰的,直教她啼笑皆非。
但她始終忘不了金如花離去前那飽含嗔怨的眸光。
「在想什麼?」洗好碗走出廚房,見她用大浴巾包住濕潤的發,呆坐在牀沿,寒星野趨上前去,坐在她身邊關心問道。
「沒。」她也説不上來自己在擔心什麼,只是某種説不出口的陰影壓在胸口,讓她很不舒服。「你這行做多久了?」她突地問道。
「快十年了,怎了?」察覺她的情緒波動,他再問。
「滿久了……」她低吟,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些年來,你得罪過哪些人?」
寒星野挑起眉,低沈地輕笑。「多嘍!那些被我抓進籠裏的,全都恨我入骨吧?」想想真是結怨眾多咧!
「犯罪被逮是那些人活該,況且國家也有在教育他們啊,很多關出來的人都改邪歸正了,不能一概而論啦!」不過……「有那種被你抓過好幾次,釋放之後又犯的人嗎?」那種比較恐怖,也較易有報復心態。
「厚!一堆!」他要抓他們也很累耶,那些人都不能體恤他的辛苦,真該死!「問這幹麼?」
執起她的手,幼咪咪白拋拋,不像他滿掌粗繭,他貪戀着她手心的温度。
「沒什麼,我只是好奇。」就社會體制而言,警方代表的是正義,但就犯罪者而言,警方則是魔鬼,壞他們好事的魔鬼,正邪不兩立,雙方永遠改變不了對峙的形態。
「妳今天不太對勁。是金如花找妳麻煩,讓妳心情不好嗎?」他很清楚金如花算計他的「男色」,但偏巧他就是對金如花不感興趣;這種事勉強不來,現在他就只鍾情於身邊的小花,對於金如花那種妖豔的玫瑰不感興趣。
「我又沒對不起她,怕她幹麼?」職場上難免會有不對盤的同事,這點小麻煩還構不成她的挫折感,她之所以悶,是因為那些來源不明的不安,或許是她想太多也説不定。
「欸,難道妳看不出她對我的企圖?妳一點都不擔心嗎?」
這麼説他心理就有點不平衡了,人家可是覬覦她的男人耶,她竟能表現得這麼不在乎?!害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魅力退化了,否則她怎能如此漫不經心?
「不錯嘛!你也知道她對你有企圖。」童芯不由得譏諷了句。她以為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呢,哼!
「妳當我死人喔?我又不是沒神經,哪會不知道。」他有點生氣,為她那副無所謂的模樣。
就算裝模作樣也好,她就不能適度地表現一丁點在乎,好滿足一下他大男人的自尊嗎?哎,他可真命苦!
「別亂説話,不吉利。」沿襲中國人的忌諱,她對「死人」這兩個字很敏感,不喜歡他用這種話説自己,即便是開玩笑也不行。「她對你有企圖是她的事,我又不能阻止她。」
「可以啊,就只有妳有這個權利。」童芯是他唯一認定的對象,除了她,沒有任何人有這權利。
「……你不覺得,你被我利用了嗎?」對他的依賴越來越重,她的心也越來越浮動;一切看似按照自己的計劃在走,卻硬生生出現他這個大變量,教她適應不及、手足無措。
他蹙起眉心。「説什麼利用,這麼難聽。」對他而言,開始和過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他想繼續和她糾纏下去,這才是重點。「如果妳非得用『利用』兩個字來形容,那麼我可以很鄭重地告訴妳──童芯小姐,本人我非~~常榮幸被妳『利用』。」
童芯被他誇張的言辭唬得一愣一愣,但不可否認的,在他特意搞笑的誇大字句裏,她的確被感動了;不是小小的感動,是一股説不出的温暖熱潮滑過心田,讓她有絲鼻酸。
「即使……我們不能永遠在一起,也無所謂?」一輩子是太長的時間,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面對這麼長久的未知。
「沒有人能永遠在一起,除非兩個人一起躺入棺材。」他聳聳肩,手指比了個倒下的姿勢,看來有點不正經。
「我很認真,你不要亂開玩笑!」她有點惱了,眉心揪結。
伸手撫平她眉間的皺紋,低沈的嗓子撫慰着她的焦躁。「我也很認真啊,妳想想,除了意外事件,兩個人要一起離開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容易;可是那是好久好久以後才可能發生的事,我們一定得在現在討論這麼嚴肅的話題嗎?」
尤其她現在的心情又不是很穩定,他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你曲解我的意思……」她好無奈,兩人跟雞同鴨講沒兩樣。
「沒有,我很清楚妳想説什麼。」好吧,既然她一定要個承諾,他又何必死守面子不承認呢?
他緊握住她的柔荑,十指交纏,密不可分。
「妳聽好了,在未來的日子裏,我希望可以一直跟妳這樣走下去,直到我生命結束那天。」
凝着他包纏住自己的大掌,童芯再也忍不住盈滿的水霧,眼睛撲簌簌地冒出水來。
寒星野沒有阻止她流淚,他只是將她摟在懷裏,輕拍她的背脊,就像安撫一個情緒失控的孩子,讓她一次發泄個夠。
「真搞不懂妳欸,好好的警察不做,開什麼烘焙屋?」那聽起來就是累死人的工作,打死她她都不幹的。「況且妳的肚子會越來越大,妳能想象一個大肚婆擠在小小的廚房嗎?轉身都有問題。」
童家堂姊妹幾乎沒有秘密的,只消其中一個知道丁點小道消息,其餘的人很快都會收到「通知」,因此童芯一點也不意外童瑤知道她有孕的事。
「我想給自己一點挑戰,或許能闖出點名堂。」商請直喊無聊的童瑤陪她一起找店面,童芯早就洗好耳朵準備聽她嘮叨,果然童瑤沒讓她失望。
「警察已經是夠大的挑戰了好嗎?妳忘了當初爺爺有多反對?」翻翻白眼,童瑤永遠不懂童芯在想些什麼。
以童瑤深愛享樂的性子,有麻煩往外推就是了,至於收入,坐在家等錢掉下來,一如她目前的主業,股票族,有固定的營業操盤手當她的顧問,她只要打幾通電話下單脱手,錢賺得輕鬆愉快。
「爺爺看太多警匪片了,以為警察的生活每天都槍林彈雨嘛!」不能説沒有危險性,但警察平常並不是如此驚險,唯有在遇上兇狠的罪犯時才會如此緊張。「而且也要看單位啊,妳看我做內動,幾乎沒有面對危險的機會。」
「所以妳就覺得不夠刺激,想換個烘焙屋來挑戰?」童瑤翻翻白眼,她很有自知之明,那兩樣都不是她能勝任的工作。「妳想做啥我是沒什麼意見,不過妳不認為烘焙屋單調了點?我認為複合式的經營或許是個比較好的主意,至少我可以坐下來喝杯咖啡。」
「妳累了嗎?」童芯聽出她的埋怨,細心地問道。
「累死了,我的腳快斷了。」早知道陪芯芯出來是件這麼累人的事,她寧可在家裏睡大頭覺。
於是她們找了間咖啡廳坐下來,順道研究複合式烘焙屋的可能。
「我建議妳有空到『費太太』去看看,人家就是複合式烘焙,下午茶還分兩個時段,時間到就趕人,生意做得很搖擺,但人還是多到爆,不預約還吃不到。」吃喝玩樂問童瑤準沒錯,原因無他,只因吃喝玩樂是童瑤的「副業」。
「嗯。」
啜了口咖啡,童瑤吐了口氣,望着童芯好久,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説真的,芯芯,我們幾個姊妹遇在一起,説起話來都口無遮攔的,那位猛男先生知道妳設計他一定氣壞了厚?」她説的是她們無意間讓寒星野得知她們與爺爺的賭注。
「猛男先生?」童芯愣了下,隨即會意過來,綻開一抹甜笑。「還好,只差沒七竅生煙。」
「是喔?那他沒對妳怎麼樣吧?我看他脾氣好像不太好。」眉心打了個結,童瑤看來有些多慮。
又是一個電視看太多的傢伙──童芯無奈地想,但沒白目到開口點明。他是有對她「怎麼樣」,但跟童瑤想的怎麼樣不盡相同,她不禁赧然地紅了臉頰。
「還、還好,讓他念個幾句就沒事了。」對她,他就愛碎碎念,至於別人有沒有她這麼幸運,會不會動用到蠻力,她就不得而知了。
「那還好,買副耳塞得了。」童瑤格格地笑了,未幾,又垮下嘴角。「時間過得這麼快,三個月咻一下就過去了,我看我恐怕要殿後了。」
就她所知,童芯有個猛男先生,肚子裏更多了一塊肉,穩奪后冠;童顏呢,有猛男先生的同事追得勤,雖然她不知道童顏那邊有沒有消息,但她很確定自己還沒找到適合的男人,難免有點心急。
「那有什麼關係?妳又不缺錢。」四姊妹裏就數童瑤最會賺錢了,童芯忍不住調侃道。
「欸,妳不懂啦,錢是小事,丟了面子才是大事。」從小念書她就沒拿過第一名,但也不曾拿過最後一名,頂多也只是倒數第二;最後一名很丟臉捏,全部的人都會用很特別的「注目禮」對最後一名另眼看待,嗚,她不要啦~~
「不然呢?妳去哪弄個男人出來?」温熱的牛奶入了喉,童芯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我看我去包養一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