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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他的辦公桌。

    一座比接待區更大型的U形辦公桌,有電話、電腦、傳真機和她不懂的一些機器,每樣設備的線路都收抬得井井有條,黑色桌面上鋪一層玻璃,亮到可以當鏡子。

    可可想起自己窄小的辦公室,和什麼都找得到的抽屜——她曾經在裏面搜到一件德睿在她十七歲那年送她的外套——更別提永遠是一團爆炸般混亂的攝影棚。

    “他要是待在我的工作室,肯定會瘋掉。”可可喃喃道。

    “真的?”

    身後突然響起的淡雅嗓音差點害她跳起來,可可火速回頭。

    天沒變,地沒動,山搖,他依然英俊挺拔得令人髮指。

    深不見底的黑眸,金銅的膚色,高大精實的身影,誘人犯罪的性感豐唇。

    他的穿着以一位集團首腦而言算是隨意的,卻不會讓人覺得隨便,有些人永遠不需要西裝華服的妝點,他就是這種男人。

    南閒散地站在視訊會議室門口,整片紐約在他身後成為最亮麗的背影。

    “你站在這裏多久了?”可可忍住摸頭髮的衝動。

    “夠久了。”他的唇角微微一勾。

    “你應該早點出聲的。”她的嘴唇發乾。

    唇角那抹笑勾得越深。

    “我在看風景。”

    可可有一瞬間不太肯定他指的是她,或是她背後的城市風景。

    “不好意思,突然跑來打擾你,我有點事不曉得該問誰。”

    南慵懶地走到辦公桌坐下,對面前的單人椅示意,可可忍着侷促在他的面前坐定。

    “咖啡?”

    “謝謝。”

    他按下內線,囑咐琳達送咖啡進來。

    不一會兒,琳達端着一隻托盤,上頭有一壺咖啡與兩隻杯子,一碟餅乾,禮貌地放下後退了出去。

    “我來。”可可連忙替兩人倒了咖啡。

    她怎麼敢讓他伺候?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他的兩手指尖輕輕一搭。

    手中有咖啡杯可以握着,可可心裏也踏實了一些。

    “我想請問天權……”不對,她轉個話風:“先請問一下,你對天權的觀感如何?”

    南的劍眉挑高,拿過她替他倒的咖啡,慢悠悠啜了一口。

    “你特地來問我對天權的觀感?”

    “不,我想問其他事,不過我覺得最好先弄清楚你對天權的觀感,再決定我要不要問下去。”她老實地道。

    跟他這種人精打交道,拐彎抹角是沒用的,他一個電眼就能把她從裏到外看個穿,所以還是走直話直説的路線為妙。

    他思索了半晌,微微點頭,“他是我的人,所以還可以。”

    “嚴格説來,他已經不算你的人了。”可可小心地指出。

    “他是我的人。”南重複一次,再啜一口咖啡,“我們的關係已經超越主僕,近似家人,家人也是會有不同意見的,不會受到他的工作地點所影響。”

    “那就好。”可可心有慼慼焉,“其實我是想問天權目前的情況如何了,可是我不知道要問誰,我聽説開陽和玉衡在治療他,確切的情況並不是十分清楚,請問你可以幫我問問看嗎?”

    南不知道該覺得有趣或受傷,他久違四百年的戀人,第一次上門急着離開他,第二次上門是為了打聽另一個男人。

    他拿起話筒,按了幾個鍵。

    “瑤光,過來一下。”

    等一下,瑤光?為什麼要叫瑤光?可可手忙腳亂。

    “不用了,不用叫瑤光,你趕快叫她不用進來了,快!”

    黑眸閃過一抹興味,“問瑤光是最快的,還是你不想見她?”

    “也不是……”該怎麼解釋呢?

    反正也沒時間讓她解釋,才沒多久的時間,身後就響起清脆的腳步聲,可可閉上眼睛。

    這下死定了!

    “主上?您有事找……”瑤光慢慢地停在她身後。

    如果要讓瑤光知道,她一開始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嗎?你這個該死的傢伙!她在心頭腹誹。

    瑤光靈亮的水眸落在她的後腦勺上,再轉回自己的主子,眼中蒙上一層冷寒。

    如果可可這時候有勇氣轉頭看,她會看見瑤光眼中的指責,對象是她必恭必敬、從不曾違逆的主子。

    南依然悠然自若,對她刺人的眼光毫無反應。

    “方小姐想知道天權的情況。”

    可可只希望把自己縮小縮小再縮小,不要被瑤光看到。

    瑤光瞄她一眼,機械化的開口,“天權還在開陽家養傷,再一天就能恢復八成功力了。”

    “謝謝,你回去忙吧!”南一舉手示意。

    “慢着……”可可連忙抬起頭。

    瑤光嬌影一閃,才一個眨眼已經消失在門外,她的畢生功力雖然失去九成九,剩下的幾分已經夠施展最基本的輕身功夫。

    可可再度傻眼,她有沒有動作這麼快?

    “天哪!被你害死了……”她捧着頭好想哭。

    “你們兩個吵架了?”南好笑地問。

    “還不是為了你!”她忿忿地抬起頭指責。

    “我?我做了什麼?”他無辜地問。

    “算了。”可可悶悶地道。

    要她向他解釋,“瑤光不想我見你,可是我不答應不見你,而且我馬上就來見你了,瑤光現在氣炸了……”,實在太沒尊嚴,有志氣的女人都不屑做!

    “需要我幫忙嗎?”他好心地問。

    可可看他一眼,“我和別人吵架,你能怎麼幫忙?”

    “我可以叫她把那些不愉快的感覺給拋開。”

    “你不可以命令別人要如何感覺!”可可覺得他真是荒謬透頂,“每個人都有自已的情緒,開心就是開心,生氣就是生氣,吵架就是吵架,沒有人可以命令另一個人喜歡其他人!”

    “是嗎?”他揚起一邊的眉毛,突然拿起話筒:“瑤光,麻煩你再過來一下。”

    “喂!你幹嘛?!你不要……喂!”

    手忙腳亂的可可阻止不及。

    一分鐘後,冷豔如冰的瑤光又出現在他們面前。

    “主上,有事嗎?”

    瑤光,你是平時都躲在牆角Standby,一呼叫就出現嗎?背後靈都沒有現身得這麼快?

    南望着得力助手,平靜地交代:“瑤光,無論你和方小姐有任何不愉快,我希望這件事到止為止,你們就回復到以前的友情吧。”

    從頭到行都目不斜視的瑤光終於用眼角望她一眼。

    “是,主上。”她點點頭,“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事,你可以出去了。”他點點頭。

    瑤光再度轉身離開。

    可可簡直想放聲大哭!

    完了……這下子鐵定完了……

    就算瑤光一開始只是小生氣而已,現在八成也火山爆發。

    嗚…瑤光,不要恨我!不是我仗勢欺人,我真的不曉得你主子會這麼混蛋!我是無辜的,我真的是無辜的!

    “看起來你似乎不太滿意。”南對她青紅黑白、五顏六色都轉過一輪的臉色差點放聲大笑。

    天!欺負她會讓人上癮。

    “你知道你有什麼問題嗎?”可可跳起來,開始踱來踱去,“不不不,不只你的問題!還有你那幾個手下,你知道你們這羣人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就是他們太聽你的話了,連開陽號稱叛逆小子,玉衡號稱自私鬼,都對你言聽計從!這就是你問題最大的地方!”

    “我沒發現有什麼問題。”他的兩手在桌面交疊,怡然微笑。

    “你當然沒發現。”她射給他一個銅鈴眼,“該有人教教你做人處世的基本道理——不要隨便命令人!”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能,因為很沒禮貌!”

    “嗯,”他深思片刻,突然讓她驚駭欲絕地又拿起話筒,按了幾個鍵,“瑤光,我剛才不是命令你,是請求……好。”他掛上話筒,和藹地看着她,瑤光説她明白。”

    可可真想抓光所有的頭髮,不,最好是抓光他的頭髮。

    “你是她老闆,你這樣問,她當然説她瞭解!”發現他第三度要去拿話筒,她死命地撲過去按住,“不准你再打電話過去了。”

    在一個小時之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對他大吼大叫的。

    南瞥向被她按住的手。

    “……我只是要叫琳達送一杯冰水進來讓你冷靜一下。”

    可可挫敗地咆哮一聲,她到底是為什麼要跑過來自取其辱?

    “我要問的事情問到了,謝謝你。”她連再見都不想説,抓起包包大步離開他的辦公室。

    所以她完全沒看見,身後的男人浮起一個欺負人欺負得很愉快的笑容。

    “我對他吼了,我對他吼了,天哪……我竟然對他吼了……”可可呻吟一聲,無力地往牀上一癱。

    “然後呢?”電話那端的荻荻興致勃勃,完全不是一個腦傷病人應該有的朝氣,“他有沒有激動地跑過來抱住你,給你一個激情的吻説,『甜心別生氣』了?”

    可可打了個寒顫。

    “不好意思,你形容得太噁心了。

    “這年頭就是越肉麻才會越賣座,你沒看『暮光之城』那種噁心巴啦片都賣成這樣?”

    “荻荻·加勒伯小姐,我發現我讓你太興奮了,為了你的腦傷好,請你早點休息,我也要去睡了,晚安。”可可翻個白眼,趕快把電話掛掉。

    算了,吼了就吼了,想太多也沒用,她拉高牀單,悶悶地進入夢鄉。

    她不曾來過這個夢。

    以往所有的夢,雖然栩栩如生,她一直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由灰霧上形成的片段如電影般一幕一幕從她眼前滑過。

    可是現在的她是直接站在場景裏,似乎是某個古老的東方朝代。

    她摸摸身旁古樸的桌面和椅子,觸感真實得令人心驚。

    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時間是晚上,桌上一燈如豆,空氣中薰着昂貴的香,卻蓋不去那股濃厚的中藥昧。

    房間有內外進去,她站在外間,右邊垂下的簾幕隱隱傳來一些人的低語。

    可可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直覺告訴她,她不想進去,但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帶着她一步步往由布縵走去。

    掀開布縵的前一刻,她按住自己的胸口,發現自己身上依然穿着法蘭絨睡衣。

    驀地,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端着一盅藥,急急從外面走過來,穿過可可的身體到內間去,可可嚇了一跳,這才明白她在這個夢裏是隱形人,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他。

    布縵飛起來的那一刻,已經足夠她看清內間的情況。

    一張四柱大牀被簾繩包裹,不讓一點風透過去,濃重的藥味便是從牀上飄散出來。

    可可大着膽子走進去,牀鰻在對外的這一側是撩起來的,一名留着山羊鬍子的男人坐在牀畔,手搭着一隻細小的腕脈。

    那是一隻好細好瘦的小手,還是個孩子啊!

    那大夫身後站着一箇中年美婦,渾身珠光寶氣,衣着華貴,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可可打量那隻枯瘦的小手,它的主人應該不超過十歲,手腕上一串念珠,每一顆都刻着奇怪的符號。

    直覺就是明白,牀上的孩子怕是撐不久了,她心頭霎時湧起一陣悲憫。

    診脈片刻,大夫一聲長嘆,搖了搖頭,把小孩的手塞回被窩裏,中年美女硬嚥一聲,手帕捂着嘴從可可的身旁奔過,哭倒在旁邊的軟榻上。

    可可心頭沉甸甸的,走到牀邊查看牀上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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