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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花骨冷宜香,小立櫻桃下(3)

    【白髮】

    洞冥國亡了。

    半年之內,雁行國的軍隊猶如天降的神兵,戰無不勝,功無不克。當蝶羨痴痴的站在牟酈皇城的最高處,俯視腳下這片因戰爭而潦倒混亂的土地。

    她的心,空空的。

    曾經以為,復仇,是人生裏最痛快的一件事情。但這願望達成,她卻猶如失去了生的意義。不知道何去何從。

    當初,她離開逐峯的軍營,拿着赤帝書投奔滄離,滄離盛情的款待了她。也是在那一晚,她留在他身邊,男子以暖暖的唇,温柔的愛撫,告慰她這一路的艱辛。

    她在他的懷裏,彷彿要被揉進他的骨頭裏。

    那樣激烈。

    那樣深摯。

    但她卻在恍惚的呻吟間,聽到自己的唇齒裏爆破出另一個男子的名字。滄離也許聽到了。也許沒有。而她的眼角,倏而就溢出淚水來。

    然後。

    滄離的野心並沒有得到滿足。他親自率領了軍隊,繼續朝着洞冥國的南面而去。在那裏,還有邏劫、笸蘇、復狸等等十餘個巴掌小國。

    蝶羨亦隨行。

    她需要在適當的時候協助滄離使用赤帝書。她就像滄離的左膀右臂,毫無知覺的看着一個又一個的士兵倒在血泊裏。

    三千枯骨。漫漫黃沙。

    當軍隊行至復狸國境內駐紮。某夜。軍營裏來了刺客。起初,蝶羨看見的只是一個矯捷的身影,和一頭白如雪的頭髮。

    刺客是蒙面的。

    但是,某一個瞬間,刺客拔劍朝着滄離而來,蝶羨看見他劍上的龍紋。她猶如被雷擊中。僵在原地。不做任何的抵抗。

    劍身四周散發的戾氣幾乎要傷到她。

    那一次刺殺是不成功的。滄離毫髮無損。他在營帳中質問蝶羨,你剛才為何走神?你認得那刺客?蝶羨淡淡的説,不,不認得。

    但她不敢去看滄離的眼睛。

    似是心虛。

    夜色更深的時候,蝶羨走出營帳,抬頭望天空有陰翳的雲層,和月亮稀疏的光。周圍都是雜亂的野草。在遠處一片樹林的邊境,有很多螢火蟲,上上下下飛舞着,織出一條發亮的綠色絲帶。

    蝶羨呆滯的走過去。

    她記得以前跟在逐峯身邊的時候,也常常經過深夜有螢火蟲的風景。逐峯似乎特別喜歡它們。那神態,就像在欣賞一幅優美的畫卷一樣。她於是學着逐峯當初的樣子,站在螢火蟲的包圍之中,任由那些小東西停在她的髮釵上,鑽進發絲裏。

    突然。

    蝶羨看見樹林中有人影慢慢的透出來,螢火蟲的光,將對方照亮。她怔住。看着男子滿頭的白髮,猶如心口受了重擊。

    他真的就是逐峯。

    他沒有死。

    但逐峯卻不告訴蝶羨,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何那無藥可解的巨毒沒有拿走他的命,為何他滿頭的青絲染了雪,為何他又要出現在這裏,刺殺滄離。

    無論蝶羨怎樣問,逐峯都只是冷冰冰的説,我希望你不要插手這件事情,儘管你對我下毒,我卻不希望你死在我手裏。

    就像一個耳光。

    辛辣的,狠毒的,落在蝶羨的臉上。

    未幾。

    滄離攻下了復狸國的都城,將雁行國的大旗插在城牆上。為了犒勞軍士,他在京中設宴,三日三夜,歌舞不歇。

    宴會快要結束的時候,刺客再次出現。

    依舊是白髮,蒙面,龍紋劍。但那盲目的衝鋒,狠辣的招式,比從前更甚,空氣中彷彿能嗅到對方孤注一擲的決絕。

    然而。寡不敵眾。

    逐峯失了手,被吊在城牆的高架上,烈日曝曬着他,他的傷口因重力而拉扯着,疼痛蔓延至全身。滄離對他,有説不出的恨意。

    他拷打他,問他為何要行刺,他只是悽然的笑,什麼也不説。

    那天,滄離回到復狸國的宮殿,看見蝶羨,他垂頭喪氣的樣子立刻就收斂了起來。他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容光煥發。他説,我們捉到了逐峯。

    蝶羨臉色驟變。

    就是那樣的一個趔趄,一個怔忡,甚至是瞳孔裏一點曖昧的光,都觸怒了滄離。他重又恢復他的暴躁脾氣,對着蝶羨吼,你是不是心疼了?

    蝶羨啞然。

    一直以來,蝶羨都覺得滄離對她是沒有任何真感情可言的,他是為了赤帝書,又或者,再加上她的美貌。

    她看不出對方一絲一毫的愛憐。

    她問,你打算如何處置他?滄離説,就由着他那樣吊在城牆上吧,風吹,日曬,雨淋,他會飢渴疲憊而死。

    蝶羨不再問。轉身離開。

    她害怕滄離看穿了她的內心。她的內心,在聽聞逐峯落難的一刻就已經有了盤算。她要救他。赴湯蹈火。

    粉身碎骨不懼。

    她忽然覺得自己慘淡的人生裏重新有了希望,哪怕,這希望將她引至毀滅。她也甘之如飴。

    城牆上。

    把守的士兵嚴陣以待。他們好像早就算準了蝶羨的出現。或者説,算出這一切,守株待兔的人,是滄離。

    於是。

    蝶羨扶着逐峯,被困在重重包圍下。滄離在眾人的簇擁下,舉着劍,高聲喊道,但凡背叛我的人,就會跟他們有同樣的下場。

    算是殺一儆百。

    逐峯在殺氣騰騰的陣仗中,看定了蝶羨,他的眼睛裏鋪滿陰霾。他説,你不應該來救我。他對蝶羨的恨意尚沒有完全褪去,此時,他越發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態去面對她。但是,他卻聽蝶羨款款的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堅持,而我的堅持,現在,是你。

    是你。

    眼神在一瞬間柔軟。

    這時候,蝶羨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卷東西,赫然竟是赤帝書,她將它高高的舉在頭頂,大聲説道,滄離,我已經將真的赤帝書調換,現在,你手上的那冊,乃是假的赤帝書,你若不想看着我毀了真的這一冊,就立刻放我們走。

    滄離怔住。

    他不知道蝶羨幾時做了一本假赤帝書,又是如何調換,他甚至懷疑她只是虛張聲勢,可他卻不敢輕舉妄動了。倘若,在對方手裏的,是真的赤帝書,他又如何能因一時的衝動壞了他一統天下的大計。他惟有聽從。揮退了所有的兵士。他的憤怒在一瞬間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只覺得,沒有任何時刻比當時更糟糕。那似真似假的赤帝書,就在蝶羨的手裏,閃閃的,耀着嘲諷的光。

    但事實上,蝶羨拿着的,並非真的赤帝書。她的確是虛張聲勢。她偽造出一份外表看來幾乎可以假亂真的赤帝書。

    謊稱自己做了調換。

    一直到他們全身而退,滄離回到宮殿裏,仔細的檢查過,才知道自己上了當。滄離恨不能將他們剝皮拆骨。

    【俱焚】

    隱蔽的深山中,男子精疲力竭的昏睡着,他緊閉眉眼,和偶爾輕微扇動的睫毛,温順而清澈,沒有一絲防備。

    蝶羨看着他。

    起初,有些沉醉。但旋即又撞到他滿頭的白髮。一下子,泯滅了所有的光亮。

    幾天之後。逐峯醒過來。蝶羨的臉上,是不眠不休的警覺和疲憊。逐峯看着她,良久,説不出一句話來。

    第一縷晨光落進樹林的時候。

    他抱住了她。

    熾烈而深切的一個擁抱,替代了所有的言辭。而所有的仇恨,怨懟,孰是孰非,也在那樣的一個擁抱裏,化成了最綿長的温暖。

    時光寧和而幽靜。

    有眼淚順着女子的面頰滑落至男子的胸口。這時候,山林響起一曲清幽的琵琶。是哀婉的調子,卻透着濃烈的仇恨和煞氣。

    逐峯站了起來。

    向四處望,眉頭鎖得愈加緊。

    怎麼了?蝶羨問道。話一説完,就看見旁邊的一塊岩石上赫然多出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紫色的衣裙,頭上沒有任何裝飾,青絲就如瀑布般散開垂在腦後。論年紀,她比蝶羨長了幾歲。論容貌,她也只是普普通通而已。

    稍後。蝶羨才知道,是這女子救了逐峯的命。她不願透露自己的姓名來歷,但她的醫術,竟達到能解這世間百毒的境界。

    只是。

    她沒有徹底的解開逐峯所中的毒,並非她不能,而是不肯,她説,逐峯須得取下一個人的首級來交換最後一程的解藥。

    而這個人,就是滄離。

    至於逐峯滿頭的白髮,也是半朽的毒性所致,只有徹底解除了,那頭髮才能恢復往日的烏青。

    此時,女子懷抱着琵琶,站在大石上,笑盈盈的將這一切告訴蝶羨,任憑蝶羨怎樣哀求,她仍是不肯答應給出解藥。她對蝶羨説,逐峯沒有完成的事,你可以替代他。如果你能殺了滄離,我可以保證,將你的心上人完璧奉還。

    蝶羨猶豫了。

    逐峯一直握着她的手,説我就算只剩下幾天的命,能夠跟你在一起,也是滿足。他不要她再涉險。害怕會失去。

    但蝶羨又如何能眼睜睜看着逐峯就那樣死去。她説,你中的毒,是我下的。這就是我贖罪的機會。説罷,突然點了逐峯的穴道。

    男子太累了。

    沒有力氣。沒有防備。沉沉的就倒了下去。蝶羨看着他,遲遲捨不得挪開視線。她對紫衣的女子説,你要記得你的承諾。

    紫衣女子點了點頭,説,我從不失信於人。

    就那樣。

    蝶羨重新回到復狸國的都城。前行的大軍仍然停駐在那裏。滄離站在高高的露台上,凜冽的風吹着他藏青色的衣衫。

    他一動也不動。

    隨後侍衞送來一封信,因為信封的右下角落着蝶羨的名字,侍衞知道,他們的王近來發布了眼線四處尋找此女子,所以,急急的將信送了來,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信的確是蝶羨所寫。

    她約滄離明日午時在城外的烏雀嶺見面。而她沒有説任何威逼或者誘惑的理由。她知道,滄離一定會來。

    單單是泄憤,或者維護他因她而丟失的尊嚴。

    這就已經足夠。

    而她也知道,憑自己的武功,是對付不了滄離的。她惟有在他們即將碰面的小木屋裏佈下機關,但如果,連那些機關也無法置滄離於死地,那麼,就惟有引爆木屋周圍的炸藥,和對方同歸於盡了。

    翌日。午時。

    滄離果然如約而來。他的神態並不安詳。看得出浮躁和強作的淡定。他問蝶羨,如果我今天不赴你的約,你豈不很失望?

    蝶羨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你好像很瞭解我?

    蝶羨點頭道,可能吧,就算我不瞭解你,但起碼知道你是有仇必報的,你很恨我,恨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

    滄離皺着眉,又問,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回頭?

    蝶羨歎了一口氣,表情很誠懇。她説,因為,我也想殺你。你字的音剛落下,她凌空躍了起來,手中握着的,是逐峯的龍紋劍。

    逼仄的木屋。

    潮濕的空氣。

    滄離獨身而來,沒有隨從,沒有兵器。可是,儘管如此,蝶羨仍然不是他的對手。某個電光火石的瞬間,蝶羨的指間彈出一枚鐵珠,只見那珠子撞到牆壁上,迸出火花,屋頂上立刻有一張巨大的網撒下來,而四周的牆壁,也颼颼的發射出很多箭頭。

    頓時。

    兩個人猶如掉進漫天的箭陣。

    滄離的身上開始出現深深淺淺的刺傷或割傷。蝶羨也不例外。只是,當其中的一支箭頭幾乎要正中蝶羨的心臟時,滄離推開了她。

    而那箭頭,紮在滄離左邊的肩膀上。

    蝶羨雖然驚愕,卻也顧不得多想。她從腰間掏出火摺子,輕輕的劃亮,點燃了炸藥的導線。只聽得,空曠的山林裏,砰的一聲。

    猶如天地崩裂。

    那屋子就像撞在暗礁上的漁船,碎裂了,四散飛濺。而熊熊的火光,一直燒,一直燒,到了傍晚時分,才漸漸停下來。

    山林又恢復了寂靜。

    遠遠的走來一男一女兩個人。女子身着紫衣,看着木屋的廢墟,眼神呆滯,漆黑的瞳孔就像無底的黑洞。

    而男子,將頭埋着,越來越低,越來越低,最後,竟跪了下去。

    【餘生】

    彼時。渾噩的風,帶着焦灼的氣味,吹滅了白晝最後的一縷陽光。紫衣女子抱着琵琶,面無表情的説了聲,我們走吧,我答應過她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可是。

    萬念已成灰。

    縱然解了毒,苟且於世,還有意義麼?逐峯悽哀的想。想着想着,竟笑了起來。那笑聲在空曠的山林裏迴盪,彷彿連最冷漠的石頭也要因悲傷而震碎了心房。

    忽然之間。

    黑暗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她在喚,逐峯。逐峯。虛弱而輕柔的力量,在唇齒間爆破出來,字字錐心。

    逐峯猛地抬頭,順着聲音的來向,他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

    慢慢靠近。

    慢慢的,清晰。

    那不是蝶羨是誰?逐峯的心幾乎要迸出來。他拔腿衝了上去。狠狠的將女子摟在懷裏。堂堂七尺的男兒,竟在眼中盈滿了熱淚。

    原來,蝶羨沒有死。滄離也沒有。在木屋發生爆炸的前一刻,滄離拖着蝶羨從窗口跳了出去。窗口下,是陡峭的斜坡。他們一直滾,滾到坡底。枯枝劃傷了他們的皮膚。荊棘刺得渾身火辣辣的疼。昏迷了一陣之後,蝶羨醒過來,仰頭看見頂上熊熊的火光。她面帶絕望。滄離站在她旁邊。他問,你到底為什麼要殺我?

    蝶羨咬着牙,將箇中曲直一一道出。她不知道那女子是誰,只説她穿紫衣,二十五六歲,懷抱一隻琵琶。而滄離的臉色越發低沉。

    他説,你殺不了我的。你走吧。

    蝶羨沒有想到滄離會放過她。就像她沒有想到剛才滄離會一次一次的救她。她問,為什麼?滄離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笑容。

    儘管那笑容是酸澀的,有戲謔的成分。

    他沒有回答。

    驕傲如他,這樣的問題,如何低頭,如何答。反正,自己縱然贏得了天下,卻贏不了這小女子的一顆心。

    但蝶羨取不了滄離的人頭,紫衣的女子不會替逐峯解毒,逐峯會死,自己又能走去哪裏?她呆呆的站了半晌。滄離也站着。頂上燃燒的木屋已經逐漸熄滅,渾噩的風,帶着焦灼的氣味,吹滅了白晝最後的一縷陽光。

    天黑了。

    某個瞬間蝶羨似乎聽見有人在喊她。那聲音若有若無,她不能確定,她開始努力的朝着山坡頂上攀爬而去。

    逐峯真的在那裏。

    而滄離。夜色中他看見紫衣的女子,看見她懷抱一隻琵琶,面上的表情由驚異轉憤怒。他淡淡的説,原來,真是你。

    那女子悽然的笑開了。

    五年前,她是滄離府中一名歌姬。卻也是皇帝為防滄離有異心,在他身邊安放的一枚眼線,棋子。她叫虞桑。

    滄離是知道虞桑的身份的。他裝作不知。與她風花雪月,瓜田李下。不但得了她的人,也佔了她的心。他將她如小丑一般的對待,看着她真真假假的情意,其實不過一種玩弄,一種報復。

    但虞桑卻是真的愛上了滄離。

    愛他的放縱狂傲,也愛他的冷漠深沉。甚至,為了他,甘願背叛自己的主人。而她若要洗脱自己間諜的身份和任務,所接受的制裁是殘酷的。她拼卻了所有的力氣統統承受下來,半虛脱的回到滄離身邊,以為能做一個平凡的女子依賴着自己心愛的人。可那時候,滄離卻摘下了他長久以來的偽裝,他説,我從未愛過你,我只是在利用你,玩弄你,是你定力不夠,自做多情罷了。

    頓時,天旋地轉。

    世間雖大卻忽然再沒有虞桑的容身之所。她精疲力竭的活下來。練就了更高深的武功。但遲遲未能報這所謂的血海深仇。

    她下不了手。

    所以,只能藉助旁人之力,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逼迫。她恨滄離。恨之入骨。她卻也愛滄離。愛比山高,比海深。

    滄離出手了。

    這是他和虞桑之間第一次正面的交鋒。各自不遺餘力。而蝶羨和逐峯方才看到原來紫衣女子的武功在他們之上,她跟滄離對陣絲毫不落下風。他們雖然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怎樣的仇恨,但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

    當一個人有足夠的能力殺掉另一個人,卻沒有親自動手,要麼,就是因為她並不是真的想取了對方的性命,要麼,就是她害怕當她真正對敵的時候,會猶豫,會心軟。

    虞桑屬於後者。

    又或許,兼而有之。

    蝶羨看了一陣,突然大喊了一聲,她不可以死。便也朝着那殺氣騰騰的仗陣裏衝去。逐峯要保護她,也隨之而上。

    疾風。

    枯葉。

    人影。

    劍光。

    彷彿整片樹林都顛簸躁動起來。

    只聽得,泠泠的幾聲琵琶,似絃斷裂了,而所有的殺氣,在瞬間凝結成一團巨大的氤氲。滄離的掌風劈碎了虞桑的腑臟和心脈。

    她當場斃亡。

    滄離看着女子驚恐的睜着的眼睛,又看看旁邊呆若木雞的蝶羨,突然狂笑不止。原本像虞桑這樣的仇家,他有很多,他不在乎她們是生還是死。

    但虞桑不同。

    她身上繫着的,還有逐峯的命。殺了她,逐峯的毒不能解。對他而言,興許是一種快慰。儘管,由始至終,他都不願在蝶羨的面前輕聲軟語的認一句,我是因愛你而恨他。

    【尾聲】

    誰也不知道,逐峯還能活多久。他滿頭白髮。卻依舊笑容清亮。這世間沒有任何一個男子,如他那般俊朗。

    這世間,也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像蝶羨那樣,共他一場轟烈又深摯的情愛。

    他説,這就已經足夠。

    彼時。牟酈的春色如舊。鑑湖是他們初相遇的地方。青草。幽花。鶯啼燕舞。晴絲嫋嫋。他們泛舟於湖上。一張漢白玉的古琴。

    琴絃盪漾。

    那樂音。歌聲。隨輕舟盤旋於湖上。逐峯説,他一直念念不忘。

    青樓誰家女。當窗啓明月。

    拂黛雙蛾飛。調脂豔桃發。

    舞罷鸞自羞。妝成淚仍滑。

    願託嫦娥影。尋郎縱燕越。

    很多年以後,野心勃勃的雁行國君,利用赤帝書,終於將大陸完全統一。他的地位,至高無上。但他永遠都記得,在一片燃燒過後的樹林,他不戰而敗。

    縱使身邊鶯歌燕舞。

    他的寂寞,千秋萬代,壽與天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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