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會是他?
如果是他,上頭早該給他一個電話要他「親眼確認」對方的身分了,不是嗎?怎麼無消無息的?
如果這個包廂裏頭的人真是斐焰,那麼,風暖暖進去幹什麼?他都還沒來得及要求她,要她「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去送死,她就自個兒跑進去了?
該死!不會是上頭派人跟她説過什麼吧?不然怎麼那麼巧?月色裏的女人那麼多,單單她雀屏中選?
透過一層薄薄的平光鏡片,高陽一雙熾熱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落在那間包廂大門上,彷佛要將大門燃燒起來。
太久了!她一個人進去那麼久,該發生的事可能早就發生了,難道他要像傻子一樣的呆呆在外頭守着人?
此時,高陽的手機響了,聲音不大,但一直注意着自己手機的高陽卻聽見了,他很快接起,卻沉着聲不説話。
「是你嗎?」話筒那頭傳來藍海辰質疑的問話。
「是我。幹嘛?」語氣很衝,要是讓他知道上頭沒知會他而先在風暖暖身上動手腳,他會直接找人搗了警方的澳門總部。
「我接到消息了,斐焰在半個小時前進了月色,今天晚上你只要先確認他的身分就好,還有……風暖暖那邊你搞定了嗎?」
「我已經看見他了,你的清息未免慢得離譜。」
「是嗎?所以他現在人就在月色裏沒錯?」
「嗯。」
「你可別亂來哦,上頭的計劃是放長線釣大魚,只要風暖暖可以抓住斐焰的心,以他的性子一定會把她帶到屬於自己的地方,那個時候才是我們要動手的時候,知道嗎?」
「我從來就沒答應你們要讓暖暖加入這個任務。」
聞言,藍海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高陽,她只是個酒家女,你不會是動心了吧?」
高陽不語,只是沉默。
「這種女人玩玩可以,當真就不好了。上頭要是知道你這樣,一定會撤了你這一次的任務,抓斐焰可是你這幾年最大的心願,你沒忘了吧?」
「我沒忘。」當然沒忘,想忘也忘不了。
斐焰那毛頭小子,年紀輕輕就耍得他這個高階警官團團轉,曾經有整整三個月,他追着他四處跑,一會兒巴黎,一會兒倫敦,一會兒紐約,一會兒香港,搞得他像個瘋子似的奔波,結果卻發現那臭小子死了……
是詐死。他在多年後的某一天才知道,所以,當時他就立誓這輩子非要把這個毛頭小子給揪出來不可!
當年斐焰幾歲?十八?二十?
就因為斐焰太年輕,讓他被要得更生氣,因為自尊,因為面子,因為太多的驕傲與不服氣。
「沒忘最好,不管你要如何威脅利誘風暖暖都可以,事鹹之後,上頭會給她一筆錢,夠她贖身了,你不必覺得愧疚。」
「知道了。」高陽挑眉,「我要掛了。」
沒等對方答應,高陽兀自掛斷,大步朝包廂走去。
一旁的媽媽桑好象比他更緊張,略為豐腴的體態在包廂前面飄來蕩去,搞得他眼花不已。
要等嗎?他當真要聽上頭的指示確定斐焰的身分就好?斐焰此刻就在包廂裏,只要他走進去就可以把他?出來,他當真要等?
不!他真的等不下去了!暖暖在裏頭,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一雙長腿三兩步便跨到媽媽桑面前,高陽兩手往牆面一伸,狀似親暱的將她困在他的胸膛與牆面之間。
「哎呀,高大老闆,您這是……幹什麼?」媽媽桑的眼睛眨呀眨地,風韻猶存的臉上綻着一抹笑,「你要什麼年輕好看的小姐沒有,抱我這老媽媽做什麼呢?小心我們小姐吃醋……」
「説,他叫暖暖進去幹什麼?」沒空聽她虛情假意的囉嗦,高陽在她耳畔壓低嗓音問道。
「暖暖?」媽媽桑掩住嘴輕笑,「呵,我知道了,你喜歡暖暖,是因為她,咱們高大老闆這才開了竅,一下子變得不老實了……」
「回答我的問題,女人!」
媽媽桑睨了他一眼,兩手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的面對他,「兇巴巴的,一點都不像你啊,高老闆,敢情你以前是作戲來着?我橫看豎看都覺得你跟之前姐妹們説的那個老實人不太一樣呢,要我説……」
「少跟我打哈哈!」高陽俊美好看的臉逼近她,「我知道里頭是誰,現在妳只要回答我,他找她進去幹什麼?」
「呵,男人找女人能幹什麼呢?更何況是在一個暗得不得了的包廂裏……」
高陽沒等她説完,粗魯地一把扯住了她的領口,危險的瞇起了眼,「她不賣身,妳忘了。」
「沒忘啊,只不過……」
「不過什麼?妳未經同意就將她賣了?」
媽媽桑抬眼與他對視,突然發現眼前這個被冠上「小紅帽」外號的男人並不比包廂裏頭的那個男人好惹多少,至少,現在的他是比包廂裏的那個男人危險多了,因為他的手正掐在她的脖子上。
好個粗魯的莽漢呵!不過比天真無知、笨呼呼的小紅帽模樣讓她覺得順眼多了!男人嘛,就該像他現在這等模樣才有擔當,才有氣魄!
「我沒有出賣她,只不過對方指名要她,我也沒辦法啊,那個人我得罪不起,就算他真要對暖暖做什麼,我也無能為力……」
「啊--」
媽媽桑的話都還沒説完,包廂裏頭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高陽神情一凜,心上一緊,也顧不得三七二十一,轉身狠狠的伸腳一踹,瞬間踢開了包廂的門--
裏頭的男人正欺身壓在風暖暖身上,聽見猛烈的撞擊聲只是稍梢抬了一下眸,唇角勾起一抹笑,身子卻依然動也沒動的壓在風暖暖身上。
「嗨,好久不見了,高大警官。」見到來人臉上明顯的怒意,斐焰的眸子閃過一抹得意的光芒。
這個女人對高大警官而言果真意義特別呵,他當真是沒有找錯人。早就知道這裏有一堆人等着要砸他老窩,他不露個臉捧捧場怎麼説得過去?只不過,要他露臉的代價當然是有點高的,例加把這個追他追了好幾年的老男人給氣死,呵。
高大警官?風暖暖愕然不已的看着高陽,高陽卻看也沒看她一眼,手上的槍對準了斐焰的腦袋。
「把手舉起來!」
「為什麼?你沒看見我正忙着辦事?」斐焰的唇邊帶笑,眸子帶笑,卻讓人覺得冰冷不已,絲毫感覺不到一點温暖。
媽的!高陽朝他走近,槍口直接擱在他的太陽穴上,卡一聲,將子彈上了膛。
「別讓我説第二次!我沒那等耐性!」
「我也沒有。」斐焰冷笑一聲,直接伸手把槍給推開,「別掃我的興,難得今晚我想抱女人,而且她的身材很好,摸起來的觸感很棒,我一點都不想要放手。如果高大警官沒有什麼天大的證據可以舉發我的話,那麼,請你出去,我很忙。」
「你以為我不敢抓你回去?」
「你敢嗎?」
「你可以試試!」
「那就試試好了。」説着,斐焰緩緩地從風暖暖身上起身,優雅的將袖子往上捲了卷,露出一雙古銅色有力的臂膀。
就在斐焰的一連串慢動作中,高陽不耐的分神往風暖暖被扯開的領口一瞧--那雪白的酥胸呼之欲出,她的長髮散亂在胸前,眸子燃燒着火焰似的瞪視着他,竟莫名的呈現出一幅十分令人心蕩神馳的風情畫面……
該死的!為什麼她被斐焰欺負的同時竟還能美得令男人抓狂?是她也享受其中嗎?關於斐焰的性能力與性技巧,早傳得沸沸揚揚,他不知道都不可能!
那麼,她剛剛是樂在其中囉?而他的出現打斷了她的享受,所以她在生氣?
肯定是!因為她現在就在瞪他,而且他看得出她眼底的狂怒火焰是針對他,而不是那個該死的斐焰!
為什麼?她真的那麼喜歡抱男人?一個斐焰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替代他了?她寧可要一個毛頭小子而視他這個真正的大男人於無物?
又氣又怒又忌又恨的複雜情緒迅速燃燒掉他的警戒心與防備,就在此時,優雅的斐焰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出乎朝高陽的下顎揮去一拳--
高陽被這狠烈非常的一拳給打飛了眼鏡,唇邊沾了血,痛得他腦袋有片段的空白。
「高陽!」風暖暖驚呼一聲,想衝上前去瞧他,卻被另一個男人伸手一抓,跌進對方懷裏。
「乖乖的,女人,這是男人之間的戰爭,不關妳的事。」斐焰在她的耳畔低諳,説畢,還故意在她的頰邊落下一吻。
「你放開我!」她氣呼呼的別開臉,掙扎着,扭動着,腦袋瓜裏此刻惦着的全是高陽的傷。
「妳確定?那我會把氣出在妳心愛的高大警官身上哦,妳忍心?」
「你……」他似乎知道她跟高陽之間的事,還是,他只是隨便猜猜而已?「我為什麼要不忍心?他不過是另一個客人罷了!」
「是嗎?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看在妳的面子上讓他好過囉?」
風暖暖瞪他,胸口氣得起伏不已,「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就是個卑鄙小人,如果妳願意犧牲自己,那我今晚就放過他,否則,他只有拿命來抵了。」
斐焰的嗓音壓得很低,他説的話只有她能聽得見,靠在她耳邊説話的模樣像極了情人在低語,見這畫面,高陽的怒火更盛,在斐焰緊緊抱住風暖暖的當下,以極迅速的身手逼近對方,飛快的出腿掃向斐焰的臉--
斐焰也不弱,拉着懷中的風暖暖移形換位,才側了幾下身便躲過了攻擊,而且連衣角都沒被掃到。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風暖暖被他轉得頭暈,他卻沒事似的,一邊帶着她一邊還可以單手與高陽格鬥,老實説,高陽的身手已比一般人快,但這個男人卻總可以閃過高陽的拳頭,如果他真的要對高陽不利,她很難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住手!」
風暖暖一喝,兩個大打出手的男人皆住了手,高陽挑起眉不解的看着她,咬牙剋制自己不上前把她胸口上的那隻毛手給砍下來。
斐焰見狀,扣在她頸項間的手驀地一鬆,邪笑着低下頭親了美人兒一口,「怎麼?親愛的,妳決定了?」
「你説到做到?」
「這當然,我斐焰就是靠信用在道上打滾的。」
聞言,風暖暖幽幽地抬起頭來看了高陽一眼,緩緩地對斐焰點了點頭。
「太好了,妳真是個可人兒!哈哈哈~~」
斐焰囂張的大笑,氣得高陽想再次出手,卻見那小女人突然跑出來伸出雙臂擋在那個男人面前。
「夠了!你走吧!別再鬧了!這裏是月色,而他是我的客人!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裏,不然我叫保鑣了!」
「妳説什麼?」這個女人有沒有腦子?她竟然在趕他?
「我請你馬上離開,高大警官。」風暖暖冷冷的覆述了一次自己的話,「這裏不歡迎你,除非你想把我也一併帶回警局,不然的話請你現在馬上離開,不要干擾我們做生意。」
高陽不可置信的瞪視着她,她都知道他是警官了,竟然還傻不隆冬的趕他走?他都已經跟對方「聊」了那麼久,她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她背後的那個男人是個黑道大哥吧?她現在決定偏向對方那一邊而不跟他走,那麼她剛剛在包廂裏鬼叫什麼?
「妳過來!」陰沉着一張臉,高陽冷冷的命令着。
「不要!」
「我叫妳過來!暖暖!」
「該走的是你!」她急得要跳腳,不明白今天的他怎麼「番」成這德性,「再不走,我當真要叫保鑣了!」
「妳叫啊,我就不信那幾個小嘍囉能奈我何。」
「你……」
「不如讓我來吧,女人。」斐焰笑笑,將風暖暖拉到身後,「他這頭牛如果會那麼聽話,他就不會活到現在了。」
「不!」風暖暖心急的扯住斐焰的衣角,「你答應過我的!」
「放心,我只不過讓人請他出去而已,是請喔。」説着,斐焰吹了兩聲口哨,門邊很快地閃進兩個高大的人影,在同時,也拿槍抵住了高陽的背。
風暖暖驚呼出聲,想也不想的便要衝上前去,卻讓斐焰扯住,「妳不要老是莽莽撞撞的好嗎?女人,答應過妳的事我定説到做到,請妳放一百二十個心。」
「可是他們……」
「他們是我的手下,我的話就是聖旨。」
高陽瞇起眼,根本不把身後的那兩把槍放在心上,直直的對視着風暖暖驚慌失措的眸子。
「妳要他答應妳什麼?」
風暖暖撇開臉,不語。
「説話!」
「不干你的事!」
「妳不説可以,那我也不會離開。」
「這恐怕容不得你作主。」
斐焰冷笑,示意門邊的兩人動手把人拉出去。
「是嗎?」
高陽扯唇輕笑,眼裏卻沒有半分笑意,就在他身後兩人出手之際,他長腿疾如風的往後一掃,反轉身子便朝對方開了兩槍。
砰砰--
砰砰砰--
「啊!」
「啊--不要!」
就在高陽扣下扳機的同時,包廂內外共傳出了五聲槍響,混亂中有人倒地,有人哀號,有人消失不見,煙硝瀰漫……
整個過程的開始到結束,風暖暖都被擁進一個寬大的懷裏緊緊抱着,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是死命的抱着頭,摀住耳朵,直到四周的一切聲音淡去,她才放鬆了緊咬的唇瓣,哭泣着低吼:
「血!血!不要啊!不要,我不要!啊……」
崩潰似的叫喊,迴響在整間包廂,整個月色……
她的手上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從她的指縫間淚淚流出,流下了手腕,滴上了她白色的衣服、褲子,然後是穿著涼鞋的腳和鞋子,血一直流,她拚命拿衞生紙去擦,只見白色迅速被染成鮮紅,觸目驚心令她發狂。
她開始尖叫,一直尖叫,抱着頭發了狂的叫,喊破了喉嚨也沒見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倒下,閉上了眼睛,任她怎麼喊怎麼叫怎麼搖,他就是沒法子再醒過來。
腦袋變得一片空白,身子暈眩得厲害,她就快要昏過去了,卻無法忘記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
「啊!」
風暖暖胡亂揮動着雙手哭叫着驚醒過來,室內一片漆黑,月光透過窗簾點綴着一絲光影,風由窗子的空隙鑽了進來,輕輕柔柔地,竟讓她一陣氣苦。
好靜呵,靜得她發慌。
拿起身旁的鬧鐘看了一下時間,風暖暖起身穿衣,隨便梳了兩下頭髮,抓起錢包和鑰匙便出了門,搭上公車。
已過了下班時間,路上不堵車,車子搖搖晃晃地駛在街道上,暈黃的路燈照得路上閃閃生輝,偶爾經過路邊的小公園,小橋流水,雲淡風清,竟也覺迷人得緊。
風暖暖的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笑,眼角卻閃過一道晶瑩的流光。
她不想哭,一點都不想,但是為什麼她的鼻子就是覺得好酸,胸口就是覺得好悶妤痛?
過往的記憶她本來忘了,現在卻都全部想起。她一直把養父當爸爸,今晚,卻讓她夢見了親生的爸爸--那個在她五歲時便因公殉職的爸爸。
呵,原來她還有一個爸爸,不是隻有那個老頭而已。
原來,那個好賭的老頭根本不是她的爸爸……
風暖暖笑出了聲,聲音卻有些悲涼,聽得公車上的人背脊一陣涼,紛紛離她遠些。
其實她心底深處一直沒有忘記自己還有個爸爸,只是不願意再想起這段令人膽戰悲哀的過往,所以她的腦袋瓜子自動自發的選擇了遺忘,現在卻因為槍戰、因為另一個男人的出現而一一甦醒過來。
他,還好嗎?
想起高陽,風暖暖眼角的淚終於滑下,多日來緊繃壓抑的情緒決堤,再也抑不住,她嚶嚶的哭出聲,用手摀也摀不住不斷從喉間逸出的哽咽心傷。
要哭,就趁現在,等會兒就不能哭了。
只要一眼就好,確定他平安,從此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