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決反對。」
「理由呢?」
「我不喜歡有任何人走後門。」
「哈~~」秦醉陽大笑一聲,迷死人的笑容裏帶有不怕死的挑釁,「喂,顧師兄,你究竟是哪裏有問題?你不知道紐約專門走後門的嗎?」
「那是你這種人才會乾的事。」
「是啊,我是人渣,你是人才,別跟我見鬼的説這一套,你不想用田田是因為你真覺得她不行呢,還是另有原因?説出來,我們可以商量商量--」
「她是不行。」
這傢伙!秦醉陽好想拿東西敲敲他的腦袋,看看裏頭究竟裝了什麼!
他指尖輕點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瞅着顧惜風,然後涼涼的説道:「讓我猜猜好了,究竟是你的眼光好呢?還是藝術家攝影師保羅的眼光好呢?一個你看不上眼的女人,如果保羅開口説她是上帝的傑作,你覺得接下來會怎麼樣?」
顧惜風冷冽的眸掃過秦醉陽那張過分燦爛的笑臉,「你想幹什麼?」
「沒有啊,我能幹什麼?」秦醉陽無辜的眨眨眼,「只不過身為田田的經紀人,我總要為她謀求最大利益吧?如果你當真不看好她,我自然不能勉強你,親兄弟明算帳,就算我是你師弟,也不能把一個你覺得不行的人賴給你,對吧?如果你真的不喜歡田田,保羅喜歡啊,他説他手上剛好有一部法國片要拍,裏頭的女主角剛好就是東方人--」
「秦醉陽。」顧惜風瞇起眼,打斷他的話。
他嗓音淡如風,卻字字猶如寒針刺骨。
「我在這兒。」好想舉手説「有」喔……如果他想被扒皮的話。
「田田呢?」
「她--」
「我在這裏。」被點名的何田田拉開根本沒關好的門,走進了這個小型會議室,手裏捧着一個用布包起來的餐盒,微笑的朝顧惜風走來,「我帶來了親手做的便當,還有冬瓜茶,你們肚子餓了吧?我們可以一起吃。」
「哇,好香喔,妳親手做的啊?」秦醉陽聞香湊近,伸手便要接過她手中的餐盒。
咦?怎麼不見了?
秦醉陽的手僵在半空中,張開的手中只有空氣在指縫間流竄。
「妳跟我來!」一手抓着餐盒,一手扯着何田田的柔荑,顧惜風拉着她走出了會議室,筆直的走向他停車的地方。
他替她開了車門,讓她上了他的車。
車內很靜,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何田田看了他手上的餐盒一眼,伸手把它拿到腿上打開,「顧惜風,我們先吃東西好嗎?我好餓喔。」
將包裹着的布打開之後是一個十分實用大方的便當盒,上面兩層放菜,最後一層放飯,拉開伸展之後可以很容易的夾菜配飯吃,不佔空間也不容易翻倒,最重要的是它可以保温兩個小時。
「有點涼了,不過沒關係,我弄的都是奶奶教的一些涼拌小菜,冷了也很好吃喔。你吃吃看,這個辣蘿蔔乾是我飄洋過海帶過來的,奶奶説你喜歡吃,是吧?所以我就帶來了,還有這個涼拌苦瓜炒小魚乾,味道很鮮美,是我昨天上超市挑的,奶奶説--」
「既然這麼惦念着奶奶,為什麼不回去?妳把她一個老人家留下來是什麼道理?如果我記得沒錯,當初,妳是為了要照顧老奶奶才中途休學,回到山上跟她一起住的,現在,妳又為什麼在這裏?」
他的話讓何田田的鼻頭一酸,眼眶發熱,但她只是輕輕地扯了扯唇角,夾了一口涼拌苦瓜小魚乾塞進嘴裏咬着嚼着,「真的好吃,好好吃,真的很好吃喔,不吃你會後悔的。」
「何田田,妳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努力的把淚逼回眼睛裏。
她不想告訴他,奶奶死了,是被那些村民的流言給氣死的,如果説了,那麼,她就得連帶告訴他一件她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他的事。
不,她不要這樣,她不要他可憐她、同情她,她一點都不想看見他眼中一絲一毫的憐憫。
吸了吸鼻子,何田田強打起精神繼續道:「我幫你弄了一份,你真的不吃嗎?我真的很餓,你如果不吃,那我就全把它吃光光--啊!」
她手上的便當突然被一陣勁風掃落,香Q的米飯和菜餚落在她的衣服、腳邊、車子座椅上……
她特地早起做了一個小時的便當……沒了。
裏頭全都是顧惜風愛吃的小菜……沒了。
她的肚子好餓,餓得她都快要沒有力氣講話,也沒有力氣笑了,便當卻沒了……
何田田吸了吸鼻子,肚子在此時咕嚕咕嚕的叫了幾聲,在靜寂的車內,這聲音更是清楚而響亮,全飄進顧惜風耳裏。
她是真的餓了,他想。
剛剛那道掌風是他不經意間揮出的,因為她一直在説話,搞得他心煩意亂,也因為她一直絮絮叨叨着那些他喜歡吃的菜,讓他莫名其妙的覺得氣悶,想到兩個多月前那一幕,想到她那一夜都沒有回來,想到她甚至沒有跟他説再見……
是,他在氣她,這股悶氣來得猝不及防,連他都沒搞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態。
他看着她默默的彎身撿拾身上、地上、椅子上的殘餘飯菜,那忍氣吞聲的小媳婦模樣,無端又惹得他心頭一陣不快--
「妳可以哭的!妳不會哭嗎?」
聞言,何田田抬起頭來愣愣的看着他,「你想看我哭?」
見鬼的!誰想看她哭啊?他只是……
只是……
只是什麼呢?如果她哭了,他可以把她擁進懷裏緊緊抱着輕哄;如果她對他大吼大叫,他可以冷冷的不理她,拍拍屁股就走人;如果她動手打他,那他可以反過來欺負她一下,把她壓在椅子上,好好的吻上一回懲罰她……
偏偏,她不哭不鬧不吼不叫,平靜得像是剛剛那一秒鐘的錯亂完全沒有發生過。
「東西不小心弄掉了,再做就可以了。」何田田甜甜一笑,繼續收拾着,「不過把你的車子弄得好髒,你可能要洗車了,不然這些東西的味道明天就會燻死你。」
「我不是不小心的,是故意的。」他冷眼看她。她是笨蛋嗎?
「故意弄髒你自己的車?不會吧?」何田田還是笑,努力的清啊清,身子彎到腳邊撿啊撿地,沒注意到小屁屁正搖啊搖地對着他
渾圓小巧、性感迷人,再加上那往上提的襯衫下襬露出的蜜色纖腰,只看一眼,就足以令男人心跳加快、血脈僨張。
顧惜風別開眼,找了一包煙,伸手打開車門下了車,高大的身子倚在車門邊,將煙給點上,嫋嫋煙霧瀰漫在他深邃迷離的眼眸間。
過了好半晌,夾在指間的煙都快燃盡,車子裏頭的何田田終於鑽了出來,手裏拿着收拾好的餐盒,緩緩地走到他面前站定。面對她的還是一張比冰山還要冷的臉,不過,還是一樣那麼迷人那麼帥。
「我要回去囉,明天再做一個新鮮的便當給你吃。」
顧惜風挑眉,不以為然的瞇眼瞧她,「妳知道我明天人在哪裏?」
「明天R&D廣告要開會,我也會到。」何田田毫無芥蒂的一笑,心知肚明他根本不想用她當模特兒,但她還是回以最友善無害的笑容。
「妳不必到,因為我不會讓他們用妳。」
心驀地一疼,何田田力持鎮定的微笑,想把眼淚給吞回去,也把委屈給吞回去,「沒關係,我們明天再説好了,再見。」
她轉身欲離,手腕卻被一隻火熱的大掌給扣住--
「回台灣去!」
「很抱歉,我不要。」
「就算妳人在這裏,也不必妄想有一天我會喜歡妳。」
決絕的話就這麼脱口而出,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就像把利刀刺進了他的胸口……
想不到,他的一句話在傷了對方的同時,也狠狠的傷了自己。真是可笑!
何田田愣愣站在原地。
他在説什麼?
他究竟在説什麼呢?
難道,她對他的愛有那麼那麼的明顯?因為這樣,所以他想盡辦法要趕她走,不讓她待在他身邊?
冷冷的氣息掃過她的面頰,讓她覺得心底一陣寒,她回眸瞅着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潭,因着那裏頭的冷漠與篤定,她的心悄悄地動搖了,也悄悄地受傷了。
「我從來就沒有説要你喜歡我,顧惜風。」坦然的注視着他的眼,她嘴邊的笑意顯得淒涼。
「那就回台灣去!」
又是一記重擊!這話撞得她的胸口好痛!他就這麼這麼的討厭她嗎?討厭到連一眼都不想再看見她?
為什麼?她究竟哪裏得罪他了?她真的不明白……
她迷惑了,不解的望着他,「我在這裏……會對你產生困擾嗎?」
聞言,顧惜風一愕,那樣輕的問話卻帶給他無比的震撼。
是啊,她的存在對他產生了困擾嗎?這些年來纏在他身邊的女人多不勝數,他從來就沒擱在心上過,為什麼就她例外?
唇抿成一直線,他冷冷的注視着她,默然不語。
「我現在不住你那裏,除了工作之外,你可以不管我,當我不存在,就像你身邊來來去去的陌生人一樣,你為什麼非得把我趕走不可?你對我沒有責任,我也不是你的責任,不是嗎?」
是啊,她説得對極了!分析得也對極了!但是,這世界上的事如果可以靠分析來解決,靠理智就可以處理,那麼,天底下又有何令人心煩的事呢?
他可以説,他討厭看到她嗎?
他可以説,只要看見她,他就會心浮氣躁、特別反常嗎?
他可以説,他正努力的想把她的身影拋開,請她別再出現在他面前嗎?
該死的!他什麼都不能説!承認自己對一個女人莫名其妙的在乎,對他而言是多麼不容易的事!
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天底下的女人,他只愛憐雪一個,就她一個,不可能再有別的女人了。
這是他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所以他才會為此心煩意亂,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發什麼瘋,竟然會對眼前這個小女人的存在感到深深的困擾與迷惑!
他愛上她了?
哈,這絕對是本世紀最大的一個笑話!
但,如果不是,那是什麼呢?同情?憐惜?憐憫?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是個大善人?
「我要走了,明天見。」等不到他的回應,何田田失落的轉身離開。
唇角佯裝的笑容在她回頭的一瞬間便隱去,隨着她加快走開的步伐,她的唇越抿越緊,直到她不經意的在舌尖嚐到一絲鹹味,才緩緩鬆開緊咬着幾要發麻的貝齒,匆匆奔離。
合約守則第一條:接下R&D服裝品睥代言的期間內,接拍任何廣告或各大媒體通告都得經過R&D廠商的書面同意,以不影響廠商及品牌聲譽為原則,杜絕任何假藝術之名而行色情之實的媒體邀約……
合約守則第二條:擔任R&D服裝品牌代言人的廣告拍攝及服裝走秀期間,百分之百配合R&D的廣告宣傳及行程,並全力配合廠商及攝影師的要求,將產品表現到盡善盡美,否則視同違約……
合約守則第三條:在代言品牌期間內,若有任何有損品牌代言人形象之事發生,合約將立即終止,並賠償R&D商譽受損之費用……
秦醉陽善盡代理經紀人的義務,打算把將要簽下的合約逐條唸完,不過,在他還沒有開始打呵欠之前,何田田已經微笑的將合約移到面前,提起筆簽下了名字。
「田田,這可是賣身契耶,妳應該先看過再籤--」
「沒關係,我信任秦大哥,反正我是外行,該看的相信秦大哥都已經先幫我看過了,對吧?」將合約推回秦醉陽面前,何田田笑着站起身,朝他深深的一鞠躬--
「感謝秦大哥百忙之中還抽空當我的經紀人,這一點,田田永世難忘,還有,關於這一次可以順利成為R&D服裝品牌代言人,我也知道秦大哥幫了多大的忙,今天晚上請讓我親自下廚感謝你,現在的我是窮光蛋一個,也只能用這種方式報答你,你……會賞光吧?」
「當然,為什麼不賞光?田田煮的東西好吃到天下無雙,我要是拒絕,可不就成了呆子?不過,妳不會就請我一個吧?想妳夏姊對妳可是好得沒話説,還有那笑海哥、妳的惜風哥……我知道他有點欠扁,也知道他對妳有點成見,不過,妳之所以可以順利當上R&D的代言人,他意外的沒有投反對票,也是很大的原因之一。」
是啊,令人意外。她以為他會反對到底,沒想到,他竟然沒有表示意見。
「那自然是都請了,不過,就怕大家見笑,我其實只會做些家常小菜,要邀請這麼多人,我擔心--」
「不必擔心,妳一定沒問題的。不過我今天晚上不行,後天晚上好了,這樣妳也比較有時間準備,其他人我來通知便成,嗯?忙不過來就叫盼兒幫忙,不然笑海哥那邊也有人可以幫忙,妳請他吆喝一聲,包準會來百個千個排隊等妳差遣,只不過都是男的,粗手粗腳的,妳要多擔待些。」
嗄?百個千個?
「笑海哥……他究竟是做哪一行的啊?」何田田有些迷惑的問道。
秦醉陽眨眨眼再眨眨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不會吧?妳在幸福酒吧住了快十天,還不知道咱們風笑海大哥在做什麼的啊?」
何田田搖搖頭,害羞又俏皮的吐吐舌,「那個……很重要嗎?」
她只知道風笑海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有一個叫阿四的小男生跟着他,出入幸福酒吧時坐的車是最新款的AudiA6,據説價值四百零八萬台幣,跟他的人一樣帥氣大方又海派,至於他的職業,她真的猜不出來。
秦醉陽瀟灑伸手撥了撥微卷的發,「我説田田啊,妳身在賊窟都不知道啊?咱們風笑海風哥可是跨國的黑道大哥大,放眼全球各大幫派,沒有人敢不給咱們風哥面子,妳真有什麼擺不平的事找他就對了,保證他三兩下就幫妳給解決,而且不留活口。」
「嗄?」何田田聽了臉色有點發白,「真的假的?」
不留活口嗎?那就是等於殺人囉?天啊!笑海哥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當然是真的,妳別被他帥氣可親的外表給欺騙,知道嗎?像我那親愛的妹妹愛愛就是傻,才會打小就喜歡他,還為他未婚生子,最後還笨得嫁給他當老婆,現在又替他懷了一個兒子,嘖,我真為愛愛不值啊……」
今晚的幸福酒吧很幸福,大家給足了何田田面子,攜家帶眷的全擠進了幸福酒吧,夏綠豔大氣的手一揮,讓幸福酒吧暫停營業一晚,傍晚來來去去的人潮卻末少過,全都是風笑海幫裏的弟兄,就為了老大一句話,全跑過來當今晚大廚何田田的幫手,簡直比五星級飯店還要熱鬧。
一向小看男人廚藝的何田田,從頭到尾只是瞪大了眼,洗洗切切全落不到她手上,看那些大男人忙裏忙外張羅着,她只負責煮菜的最後一道程序--把菜放進鍋裏炒成一盤可以見人的菜。
糖醋排骨、紅燒獅子頭、清蒸黃魚、螞蟻上樹、韭菜煎餅、胡椒炸蝦、客家小炒、炒地瓜葉、八角滷肉鍋、酸菜肚片湯……一一被眾兄弟們端上桌,何田田手裏只端着最後一道菜--辣蘿蔔乾,上菜的位置剛好在風笑海和顧惜風的中間,不知怎地,她的手抖得不象話,盤子裏的辣蘿蔔乾差一點全被倒出來。
風笑海不明所以的拾起頭來看了何田田一眼,她心一驚,手一滑,眼看盤子就要從手中飛出去,正要驚呼出聲,一隻大手迅速的定住她慌亂無措又抖個不停的手,另一手接過那個差一點就要飛去親吻地板的盤子,在千鈞一髮之際保住了盤子裏的辣蘿蔔乾。
「謝……謝。」她驚魂未定,連説話都有些輕顫,而被顧惜風握住的那隻小手更加抖個不停。
顧惜風微皺着眉,把菜放好,卻沒有馬上鬆開那隻顯然還抖得亂七八糟的手,「妳沒事吧?」
「沒……事,只是一時分了心……」説着,何田田悄悄抬眼瞧向風笑海,見風笑海剛好看向她,她一個輕喘,又覺呼吸困難。
「搞什麼?」風笑海不悦的挑高一道飛揚的濃眉,「妳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怎麼回事?」
噗--
秦醉陽嘴裏的一口湯差點噴出來,竊笑得幾乎要得內傷。
「大哥,你是不是對田田説了什麼?」挺着一個大肚子的秦左愛懷裏還抱着兒子翔翔,壓低嗓音問秦醉陽。
「我能説什麼?」
「要不田田怎麼會嚇成這樣?」
「我只不過是把妳老公的豐功偉業説了一些給她聽而已。」秦醉陽無辜的眨眨眼,伸手夾了一道菜給身邊的老婆方旋雨,「小雨兒,多吃一點,這樣我們以後的兒子才會比笑海的兒子底子好,打起架來才不會被笑海的兒子笑,知道嗎?」
方旋雨失笑的看着秦醉陽,美麗的小臉羞紅着,「你在胡説八道什麼?哪來的兒子?」
還打架哩,真是!以後她要是不把孩子看緊一點,一定會跟他學會油嘴滑舌的功夫,然後到處去騙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