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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濃情化不開

    情越濃越會化不開看不清那未來

    情越長越快要放開怕一擁抱難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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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遠把牀單被罩放下:“長這麼大,沒幹過這活呢。”又説,“早知道,應該把我媽也帶來。”

    “啊,那我來吧。”何洛把他推開,“整理你的行李去。”

    章遠坐下,把旅行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然後指指何洛,笑着對一臉驚訝的沈列説:“女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現自己賢惠的機會。”

    “男生,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偷懶的機會!”何洛衝他吐舌頭,一邊鋪牀一邊問,“你到底怎麼來的?買到票了?”

    “走來的。”

    “別開玩笑了!”

    “真的是走來的!我一直在火車上走來走去。”

    “啊?站票礙……”又開始心疼,十八個小時的旅途。

    “錯,少了一個字!”章遠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紙片,“站台票。”

    “你……逃票?”

    “上車再補啊!我聰明吧。”他哈哈一笑,“還當了把雷鋒,進站時幫旁邊大媽提行李,檢票員都以為我真的是送站的呢!”

    “那你回去怎麼辦?”何洛蹙眉,“還要站回去嗎?現在票也不好買。”

    “我來試試看吧。”一直在翻抽屜的沈列抬頭説,“我小舅媽就在鐵路局工作,也許能買到退票。”又遞過一個信封,“門鑰匙、飯卡、澡票、圖書證……都先放你們這兒,或許用得着。”

    沈列家距離學校不遠,他説拿到票後就趕過來。“也不用去排隊,要是我小舅媽搞不定,那你頭天晚上帶着帳篷在車站等票也沒用。”

    “大兄弟,啥也不説了,眼淚嘩嘩的。”換上一口小品裏的東北腔,“啥時候去俺們那嘎嗒,一起整兩杯唄?”還用力拍着他的後背。

    沈列走後,章遠笑道:“你這個同學真是好人。”

    “我也才發現。以前就覺得他貧嘴,又能顯擺,好像無所不能,關鍵時刻就出糗。今天早上看升旗,差點把我們幾個帶丟了。”何洛整理好被褥,問,“你餓不餓?在車上吃東西了麼?”

    “還好,買了車上的早餐,非一般難吃。”章遠打個哈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困。”

    “那你先睡一覺吧,醒了去找我。中午吃烤鴨,還是日本料理?還有批薩。”

    “去食堂隨便吃點吧。”

    “好!食堂的炒餅和醬肘子一級棒!”何洛興沖沖地説。

    “可以啊,決定權交給你了。”微笑,語氣平平。

    沈列的室友江至堯推門進來,帶了三五個同學,七嘴八舌討論着十一遊玩的路線。何洛不好意思在男生宿舍久坐,起身打個招呼,便要離開。

    “我送你下去。”章遠説。

    “不用,四樓呢,多睡一會兒吧。”何洛扯扯他的衣襟,想要拽平襯衫上淺淺的褶皺,“你困得都沒精神了,沈列一走,你話都不多。”

    “話多,怕你覺得貧嘴麼……”章遠微笑,“的確困了,已經睡着了,我在説夢話。”

    何洛走在林蔭道上,總覺得章遠有些意興闌珊。真的是累了麼?一夜奔波,的確看來憔悴很多,但初初相逢的擁抱,卻是熱情有力的。就是那一忽,他驟然低沉,雖然依舊説説笑笑,但神情閃爍恍惚。

    在一起將近兩年,何洛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有些納罕,莫非章遠不高興自己和男生一起熬夜去看升旗?但他對沈列又似乎並無醋意。她想,沈列也是個清秀的男生,但比章遠矮了小半頭,舉手投足也沒有那樣的灑脱;對於個人形象,章遠應該有足夠的自信吧。

    最重要的是,他們彼此相信對方的感情和品性。

    真是,想這些做什麼?她希望是自己多心,章遠只是累了,十八個小時的站票,下車後能堅持到現在才倒頭大睡,已經很了不起,你還要求什麼?

    何洛回到寢室,簡單洗漱後就直挺挺倒在牀上。葉芝很驚訝,“這麼快就回來了呢?以為你們會二十四小時長在一起呢!”

    “啊,他都一天一夜沒閤眼了,現在困得很,我讓他先睡一覺。”何洛説,“正好我也熬夜了。”

    “那你直眼瞅着上鋪的牀板幹什麼?”

    “這就睡。”何洛側過身,繼續盯着白牆。

    “你也真睡得着。”葉芝搖頭,“看人家坐那麼久火車,滿臉鬍子拉碴,還不就像和你多呆一會兒?”

    何洛不言語。其實很想抓住葉芝,將心中顧慮疑惑一吐為快。但剛剛相處一個月,很窩心的話還是不能毫無顧慮的講出來。

    迷迷糊糊睡到中午,樓長又在大喇叭裏喊起何洛的名字。她一激靈爬起來,喊着來了來了,忙亂地去抓鏡子梳子。葉芝説,“我先下去仔細看看,剛剛都沒看清楚。”

    “他説改天請你們幾個吃飯,你着什麼急?”何洛嘴裏叼着髮卡,含糊不清地説。

    “我好奇啊,想先睹為快!”葉芝咯咯笑,“我去仔仔細細形容你的相思之苦。”

    “別!”何洛一急,放開梳了一半的頭髮,“我可沒告訴章遠我生病了。”

    “那我去誇他是個帥哥,你還不吃醋?”葉芝嘻嘻了兩聲,順手提了熱水瓶,“算了算了,我去打水,一來一回,能看兩次。”

    章遠在樓外等着,笑着説,“北京怎麼還這麼熱,我都要中暑了。”陽光下,又恢復了粲然的神色。何洛睡得不夠,頭有些暈,開始懷疑他先前的淡漠語氣是場夢。

    兩個人一起去食堂,自然而然地牽着手。葉芝迎面過來,擦肩後忽然轉身,大喊一聲:“何洛!”強忍着,似笑非笑。

    “礙……”不知道説什麼好,“你怎麼這麼快就打回來了?對,我下午不回去,晚上也許會晚點。”

    “你不回來也沒關係。”葉芝促狹的神情昭然若揭,“我不會報案的!”

    “吃什麼?”何洛問。

    “你不是推薦炒餅和醬肘子?”

    “但是你剛下火車,胃裏不脹氣嗎?喝粥比較好吧。”

    “那是‘坐’火車,站火車不存在這個問題,還是吃肉比較恢復體力。”

    “一晚上沒睡,不上火嗎?綠豆粥吧。”何洛眼疾手快,指揮章遠搶到兩個座位。

    “大姐,你也知道我一晚上沒睡,就不捨得讓我吃口肉?”章遠笑,“來,飯卡給我。”

    “我去吧。”何洛準備起身。

    章遠按着她的肩膀,“還是我去吧,想看看你每天都能吃到什麼。”

    “那……我要二兩米飯,一份紅燒雞翅。”

    “你不説炒餅最好吃?”

    “啊,是礙……我上個月連着吃了一個禮拜……”

    章遠笑着看她:“我説比從家走的時候圓了很多,等冬天你就不用從學校訂票,沿鐵軌軲轆回來吧。”

    不多時章遠端着托盤回來,兩個人並肩坐着。何洛問,“哎,飯卡呢?你沒有忘記拔吧。”

    “怎麼也在大學混了一個月啊。”他説着,伸出手來,卡片正嵌在掌心。

    “剛才居然一點邊角都沒露出來。”何洛拿着飯卡,橫過來豎過去,怎麼都不可能完全包裹住。

    “你爪子太小。”

    “誰説的!”頗不服氣,“小學時,少年宮的琵琶老師來我們學校選人,讓大家把手放在桌子上,當時第一個就挑中我,説我的指頭長而有彈性。”

    “你會琵琶,我怎麼不知道?”

    “我媽沒讓我去……她説,抱着琵琶像賣唱的。”何洛立起手掌,和章遠的比在一起,“看,不是很短吧。”

    “臉都吃圓了,手還沒胖,真難得。”章遠故作嚴肅,四指微彎,將她的指頭向着手背方向輕輕一推,“大缸,就是我們寢室那個內蒙哥們,賊胖,手這樣一翹,指根就是四個小坑。我們都説他酒窩長錯地方了。”

    “拿我和他比?”何洛吃吃地笑,抽回手,轉身向着玻璃窗,“這可是我對自己最滿意的部位。”纖細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幾乎透明,邊際染着暖暖的橘紅色光暈。她捏了個蘭花指,“喂,你説呢?”

    “我怎麼説……又沒見過全景。”章遠緩緩地説,“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你説什麼?再説,再説!”何洛戳着他的側肋,“流氓!”

    “怎麼流氓了,你離我這麼近,我當然看不到全景了。”忍不住笑出來,“你一天到晚都想什麼啊,還sealedwithakiss。我總覺得這次的北京之行沒有人身安全保障,危機四伏啊。”

    吃完午飯,兩人去學校附近的超市購物。何洛堅持要給章遠買拖鞋。日前沈列寢室大掃除,發現球鞋十一隻,而且有七隻左腳的,四隻右腳的。早晨回來的車上他剛剛宣揚過,何洛記憶猶新,“他們就是得誰穿誰的,萬一誰有香港腳,交叉傳染。所以還不要用他們寢室的拖鞋好了。”

    “其實也無所謂,我們也差不多,男生寢室是最早實現共產主義的地方。”

    “我也只能選擇眼不見為淨了。”何洛嘆了一聲,“不過在北京,就要聽我的。”她拿了一雙深藍色的,鞋底相對拍了拍,轉身説,“諾,姑念你千里迢迢披星戴月,這個打賞給你了!”

    “啊,這麼容易就打發我了啊。”章遠佯裝失望,旋爾又笑,“才發現你毛病這麼多,嘮嘮叨叨,和我媽似的。”

    “我們都是關心你。”吐吐舌頭。

    “我每次説我媽嘮叨,她也這麼回答。”章遠説,“你們觀點一致啊,難怪她看你比看我都順眼。”

    “啊?誰説的?”

    “我媽啊,就是那次家長會。”

    “我們就見過那一次吧。”

    “對,但那天回家,她説了你好多好話。”

    “真的?都説什麼了?”來自他家人的肯定,讓何洛心中甜甜的。

    “那麼早的事情,誰還記着,反正都是一些誇獎女孩子的話。”

    “那你當時不告訴我!”

    “怕你太驕傲,尾巴都翹起來了!”章遠説,“唉唉,你們兩個女人一旦聯手,我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以後,什麼以後?何洛看着他的背影,吃吃地偷笑。在日用百貨區轉來轉去,看着鍋碗瓢盆,偶而撿一兩個敲敲打打,和章遠説笑一番,好像自己就是個家庭主婦。

    就是這個人吧,以後可以共同有一個家的人,可以和他媽媽一起數落他的人。彷彿已經看到那一天,在廚房裏忙碌着,探頭喊:“你就知道看電視,也不來幫忙做飯。”曾經由父母上演一千次的無聊場景,主角換成自己和他,竟然是氣勢逼人的幸福,讓何洛低下頭笑着,不願醒來。

    章遠從前面的貨架轉回來,“你磨磨蹭蹭,在這兒幹嗎呢?”

    “噢。”何洛忙抬頭,四下看看,順手抓過一包貓糧,“看這個,這小貓多可愛。”

    “哈,我還吃過,他們騙我是新型餅乾。”章遠説,“那你幹嗎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你也吃過?”

    “啊,我想到一個笑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何洛説,“一個老太太去買貓糧,店員不賣給她,説,你要證明你自己有貓……喂,聽過嗎?”

    章遠搖頭。

    “沒辦法,老太太把貓抱來,店員才賣貓糧給她。後來,她又買狗糧,同樣被店員要求驗證。第三天,老太太拿來一個盒子,讓店員伸手進去摸……店員照她説的做了,問那麼今天你買什麼。老太太説,手紙。”何洛咯咯地笑,一低頭,看見章遠拎着兩卷手紙,一聯紙巾。

    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

    章遠哼哼冷笑。

    心虛,目光慢慢移上來,正看到他微眯雙眼斜睨着自己,點點頭説,“很好笑,是吧。”又把紙筒立在何洛頭上,“去,罰你去交款,並且證明給他們看。”

    “你真噁心。”

    “你才噁心。”章遠笑,“來北京都被毒害成這樣了,讓我怎麼放心帶你見我媽?”

    回寢室放下大包小裹,何洛帶着章遠在學校裏轉了一圈。“行政區這邊都是老樓,風景好,但是路也很繞。”

    “沒關係,以後我常來,保證變成你們學校地圖的另一種版本。”

    兩個人去麥當勞坐到快打烊。總有很多話要講,哪怕是信裏曾經説過的趣聞軼事,也要翻出來再説一次。何洛喜歡看章遠説話的樣子,看他比比劃劃神采飛揚,具體講了什麼,她並不是很在意。只想真切地看到這個人,聽到他清朗的聲音。

    葉芝正焦急地等在宿舍樓口,看到何洛和章遠釋然一笑。“我真怕你不回來了。”她拍拍胸口説,“差點兒忘了,今天咱們宿舍排自行車,那兩個死丫頭都不在。我以為今天要孤軍作戰了。”

    “啊,我們還有一個勞力。”何洛笑,“小催巴。”

    “什麼意思?”章遠問。

    “就是讓你幹活去。”

    章遠請纓去整理散落在路對面的車子,一輛輛抬過來,放在車棚裏。燈影處,一個男生背對他,彎腰扶着車子,也擋住身後的幾輛。章遠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同學,麻煩讓一讓。”

    男生回頭,驚訝、羞慚、憤怒……

    被他擋住的嬌小女生早已不好意思,埋首在男友懷裏。

    章遠愣住。

    何洛在車棚口看見,扶着鐵柵欄,笑得肩膀直抖。

    章遠搖着頭走回來,低聲抱怨,“誰讓那個男生塊頭那麼大,他女朋友又矮,我以為他在開自行車鎖。”

    “我還不敢大聲笑,都要憋出內傷了。”何洛去翻章遠的下眼皮,“你看到什麼了,長針眼沒有。”

    “找打了是不是?”伸手去拉何洛的胳膊。她閃身跳開,做個鬼臉,壓低嗓音,模仿章遠的語氣,“同學,麻煩讓一讓。”

    “看我不抓住你,就地正法!”

    兩個人孩子一樣奔跑追逐着。何洛靈活地繞到自行車架另一邊,章遠哂笑,單手撐着鐵架,側身,輕鬆一躍,便落在她身旁。

    “還往哪兒跑?”捉住何洛的手肘。

    “不跑了,不跑了。”擺擺手,又捂着肚子,“剛才笑得岔氣,現在跑得岔氣。”

    “沒事兒吧?”章遠扶她坐在旁邊自行車的後架上,撫着她的頭頂。

    “還好。”何洛抬眼,看見章遠一臉關切,忽然又忍不住笑出來。

    “都岔氣了,還笑。”

    “你這樣彎着腰,也很像在開自行車鎖。”

    章遠忽然不説話,凝視着何洛的眼睛,唇角微微彎着。夜風微涼,目光穿越似水盪漾的皎潔月色,仍有無法過濾的温度。她忽爾窘迫,一撐車座站起來,“啊,走啦,要熄燈了。”章遠也不做聲,跟在她身後,將將差了半步的距離。

    如果他剛才問一句“那你説,開不開”,又該如何回答?僅僅是想到這個問題,已經足夠讓何洛面紅耳赤。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轉過樓角,門廊雪白的熾燈跳一下,整座宿舍樓驟然黑下來,伴着眾多女生“氨的長聲嘆息。原本藉以照明的,無非就是窗簾後滲透出的燈光,一旦消失,眼前立時一片黑暗。

    “啊!”何洛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多虧章遠及時抓住她的胳膊。

    她在人行道上,回身,發現自己更接近他的高度,無需抬頭,便幾乎平視。

    他和她的臉,投射在彼此眼中,這樣真切,披着月光的清冷銀輝。她飄散的劉海,他挺直的鼻樑,演出斑駁的影,濃黑色,讓人想要不斷湊近,一探究竟。是這樣愛着他,在他面前寧可不呼吸。只要這樣凝視着他,就彷彿所有幸福都可以被預期。

    幸福的想要落下淚來。

    從沒有這樣勇敢,甚至沒有閉上眼睛,何洛微微踮腳,飛快地在章遠唇上啄了一下。速度如此之快,讓她自己都無法確定,那種温潤濕涼的感覺,來自雙唇的觸碰,還是不小心染上了散逸在夜風中的霧珠。

    下一刻,面頰開始灼熱燃燒,心突突跳着,跌跌撞撞堵在喉嚨口。不知如何,章遠的唇便已經覆上她的。來不及細細品味,何洛本能的閉上眼睛,向後微微傾斜着。無處可退,結實的臂攬在身後,他探身,不容許她躲避。

    鼻尖輕輕蹭過,冰涼,雙唇卻是温熱。他的胡茬有些扎人,卻從沒料想,男孩子的唇也這樣柔軟。

    這樣柔軟細膩的感覺,像淳厚的黑巧克力,馥郁芬芳,中間夾雜着太妃糖香醇的碎屑,絲絲縷縷,在唇齒間慢慢溶化。

    細細抿着這份甜美,漫是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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