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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

    1

    如果這所學校裏有什麼還算讓人留戀的話,社團活動應該算其中之一。新學期開學第一天,各個社團精神抖擻地開始策劃新活動,招收新會員。下午四點半一過,沉寂了一個暑假的校園裏掀起了一股小浪潮。

    你常會在集英商學院見到許多稀奇事,比如那幾棟地中海式樣的學生公寓樓,每到入夜都是冷清的一片。因為其過高的費用,幾乎沒有庶民學生會選擇住校,滑稽的是,對於豪門富家子弟來説,學校的公寓則是由於“極其簡陋”而難以忍受,於是絕大部分集英學子都選擇了在外租房,到頭來華麗麗的建築裏只住着稀稀拉拉的一些大一新生。

    為了讓本科部的學生能有時間應付繁重的學業,學院並未在晚飯後安排任何課程。所以每當下午的課程結束,沒有參加社團活動的人就可以打道回府了。比如潘凱文。在他去洗臉的間隙,他的桌上已堆滿各個社團送來的宣傳單,高大帥氣的男生走過去提起書包斜挎上肩,將桌上大大小小的紙片胡亂一抓,揉成一團,走出教室門時順手扔進了字紙簍裏。

    在過道上蹲點的社團精英們,一個個露出被傷害的表情。

    每一個新生都是社團爭奪的目標,加之集英又是信息很靈通的地方,中午食堂的那一幕,早讓特立獨行的轉學生潘凱文同學成為眾多社團鎖定的對象。

    夏君陽獨自一人走在林蔭道上,社團活動的喧囂漸漸被甩到了身後。每到這個時段總會覺得有點寂寥。付雲傑是棒球社、動漫社的雙料會員,而芹香則在西點屋混日子。只有她,大一入學時就未參加任何社團,落到現在孤家寡人。不過倒是上學期剛開學的一段日子,曾有過一場熱鬧的爭奪戰。一連兩個月,每天都有各個社團的社長和經理鍥而不捨地鼓動她加入某某社團,她的儲物櫃裏塞滿五花八門的廣告,只要一走出教室,就會有不曉得在哪個角落潛伏的排球社,橋牌社,圍棋社,生物社的眼線圍攏來對她費盡唇舌,連芹香和付雲傑都當起了社團槍手,整日在她耳邊軟磨硬泡。而一切荒唐只因那不脛而走的天才名聲,到最後甚至連學校的排球隊和游泳隊也對她圍追堵截起來。

    她承認有一小會兒,她真的興起了加入校游泳隊的念頭。也許當初確實該選擇參加一個社團,也許她並非真的那樣應付不過來。

    單肩揹着揹包往校南大門走去,下午五點剛過,暑熱還未退去,四周一片蟬鳴。地面蒸騰起的熱氣烘烤着遠處的風景,有種波光灩瀲的錯覺。耳邊隱約傳來一蕩一蕩的水聲。夏君陽站住腳步,看清路周圍的景物,才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游泳館外的大道上。

    她恍然記起,中午時聽説南學長沒回校的事情。

    走進游泳館,清涼的水氣撲面而來。集英學院的游泳館算得上是學園的標誌性建築,分為比賽館和訓練館,從高空看去像是兩片一大一小的雪白扇貝。比賽館平日不對外開放,訓練館比比賽館小,分上下兩層,二層只是一圈看台,有幾排觀摩席,一層的左側是水池,右側是五十米長十八米寬的六條泳道,兩部分中間以一條長長的平台隔開。與比賽館頂上橫豎密集的頂燈不同,五×五的方形鏡面燈拼接而成的巨大光源在夜晚也能夠提供足夠的光亮。

    夏君陽遠遠地看着游泳隊的隊員們在教練員的指導下調整着姿勢,同伴們偶爾在水池裏推搡嬉戲。能在這個地方訓練和比賽,光想想就是件不錯的事。

    “嘩啦”一個男生從水中一撐而起,甩頭髮的時候恰巧看到門前的女孩:“夏同學?”下意識走過去兩步,才想起不對,又轉身撈了條毛巾披在肩上。

    夏君陽還記得這張曾經在過道樓梯數度圍堵過她的臉:“陽明隊長。”

    “怎麼?想通了要參加游泳隊了?”俊朗的男生笑着問。

    “只是路過順便過來看看。”女生的視線掃過館中每一個活躍的身影,“……好像沒看見南學長。”

    “他今天沒來學校。”男生也有些感慨,“也不曉得他的傷到底怎麼樣。”

    夏君陽不易察覺地蹙起眉。

    陽明轉眼已恢復成興致勃勃的樣子:“我説,你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明天是女隊的集訓日了,你要不要來看看?説真的,咱們校隊一直缺有實力的女隊員。你要是能來,這次青年賽的女子金牌肯定唾手可得!”

    “謝謝,不過還是算了。”夏君陽回答得禮貌又疏遠,“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望着女生纖長的身影推開重重的玻璃大門,被門外的陽光一點點中和,陽明的目光有些悵然。

    “盛開在西伯利亞的紫羅蘭啊~~~”背後傳來陰陽怪氣的笑聲,“呵呵~~~隊長,你還沒死心啊?”

    他轉過身一腳將趴在池邊樂呵的男生踹了下去。

    “噗嗵!”濺起的水花後,男生仍在不要命地陰陽怪氣地唱着。

    陽明已經一頭栽進水裏,冰涼的水冷卻了大腦中的灼熱,汩汩的水聲阻隔了與世界的聯繫,意識變得清明。他想起早上在校道的情景。奇怪的夏君陽,明明在前面走得好好的,卻忽然停住,出其不意地倒轉過來,那時他真是緊張到無措,以為她發現自己一直在看她。其實現在想想他不過是湊巧走在她後面,又不是刻意追尾,總不能還將她從視野裏刪掉吧。可是她倒轉過來的時候他真的超心虛,這輩子從沒那麼心虛過。狼狽地埋下頭裝作打量自己的鞋,怕她真的會走過來興師問罪。

    結果她徑自走到了他身後。

    雖然告訴自己夏君陽是智商超過一百三的天才,很有可能走到他背後就是為了試探他,但他還是在忍了十多秒後,按捺不住地回過頭去。

    那個長髮的背影就那麼站在十字路的中央,像尊雕像般毫無動靜,直至黑色的賓利行駛到她身後。

    然後就是那一人一車對望的一幕。女生漾起的黑髮也好,賓利黑色的反光也好,在夏季萬物繁盛的背景中,都透着哥特式的精緻和冰冷。在價值近千萬的豪華座駕面前,天才如夏君陽也不算什麼。但是,他想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偏好吧,才讓那個女孩在那一刻有着比起那奢侈的金屬藝術品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魅力。

    可是……到頭來,還是根本沒有注意到我麼。

    浮上水面,水洗過的陽光少年,臉上掛着苦笑。

    南學長,果然還是沒有回學校,夏君陽走在下坡的道路上,心底有些焦躁。從車禍發生到現在已經差不多五個月了,當初雖然很驚駭,報紙上校園裏也都是眾説紛談,後來又不知哪裏來的“可靠消息”説他只是髖骨輕微撕裂,三個月後就能下水,叫大家不必擔心。她也上網查了一些病例,應該是能完全康復的。其實相比車禍和漫長的修養期,她覺得真正讓南輕秋不好受的,應該是和世錦賽失之交臂這件事才對。

    上學期期末的時候大家都盼着他回校,但是他沒有回來。那時就有人置疑他受傷的嚴重性,然而她還是相信,那只是為了更徹底地恢復而已。

    可是,為何至今未歸呢?難道傷情又有什麼發展?

    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感到尖鋭的疾風撲面而來,耳邊像是有人高聲喊着什麼,側眸,一道黃色的影子倏地襲來!她本能地伸手擋在眼前——

    噗!彷彿一把握住一股強勁的旋風,手心裏一陣灼燙。夏君陽向後小趔趄了一步,站定,才發現手中牢牢捏住的黃綠色小球。

    朝着炮彈來的方向望去,腳下不遠處就是偌大的網球場。這一段的路基很高,網球場就在路邊一抹草坡下面,所以她才能有幸接住不曉得誰打出來的飛天球。

    靠近路邊的場子裏,身穿紫□球服,手握球拍的少年站在場地中央仰頭朝她大喊:“對不起!那位同學!你沒受傷吧?!”

    下面還有一些起鬨的聲音——

    “這球打的,校隊的臉都被丟盡了!被社團裏的人看見了我們肯定要被取笑到死!”

    “你這哪裏是在打網球?拋繡球吧你~~~”

    “那位姑娘~~~你是好樣的!”

    “當初是誰推薦你進來的啊,我看你還是加入社團算了,校隊不適合你啊小弟弟~~~”

    “愣這兒幹嘛,還不快去把球撿回來?等會兒隊長來了有你好看!”

    對了,網球場和游泳館是比鄰的。同遊泳隊一樣,集英的網球隊實力也是全國級的。夏君陽想起來,這還是頭一次走到這個露天網球場來,她知道學校裏還有一個紅土網球場和室內網球館,網球社通常在紅土場活動,而網球館則是正是比賽時才使用的。

    拋了拋手中的網球,夏君陽退後兩步,高舉起手。

    網球場中的人看見她的舉動,紛紛奔至鐵網前,大聲喊着不要不要,兩臂瘋狂地交叉揮舞。

    “別扔,會掉到草叢裏的!!”肇事男孩更是扔下球拍,發足跑出球場。

    聽到這句話時為時已晚,女孩的手臂早已揮了出去——

    球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剛過頭頂,似乎就已到達生命的巔峯。看來真的要落進草叢了,夏君陽不由有些抱歉。

    正遺憾的時候,頭頂上方忽然“嘣”一聲悶響!

    下降了的黃色拋物線被黑色的球拍凌空一抽,勁頭頓時加滿,唰地飛射出去。

    球帶出一條完美的軌跡,高速旋轉着,砰的一聲,準確砸在球場中央。

    夏君陽還沒回過神來,高挑的白色身影已來到身側。

    底下坐着的,靠着的,蹲着的男生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兩手放在身側,面向上方整齊地喊:

    “副隊!!”

    “既然都這麼閒,就去跑個二十圈吧。”

    耳側宏亮的聲音令夏君陽心頭不禁一緊。嚴璟琥?

    底下的人不敢有分毫怠慢,立刻開始列隊繞場跑。

    夏君陽想該走自己的路,卻偏偏無法挪動腳步,和早上的情景驚人的相似,全身好像被電流遏制。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他畢竟是學長,她是學妹,理應主動問候,但是那聲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學長”卻始終喊不出口。

    身旁的人穿着一襲白色運動外套,一手握着橘色手柄的黑色Wilson球拍,一手隨意地抄在兜裏。她的眼角餘光只及他肩部以下,只看見半拉開的外套拉鍊,和裏面的紫□球服,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看姿勢應該是在觀望跑步的隊員。他身後還有兩個眼熟的男生,其中一個眉清目秀有着亞麻色的頭髮,另一個戴着黑框眼鏡不苟言笑。若有早上那羣太子黨護駕,她也方便全身而退,眼下冗長的校道上只孤零零幾個人的狀況反而讓她侷促,況且在這個人過於強大的氣場下,另兩人的存在感又是如此薄弱……

    短短幾十秒內,心中滿是這般荒唐的瞻前顧後。這種感覺從來不曾有過。這個人,明明只是個繡花枕頭般的花花公子,氣勢卻完全壓制住了自己……

    “剛剛的球接得很精彩。”

    温厚的聲音。夏君陽錯愕地抬頭,嚴璟琥對她笑了笑,朝下面的網球場走去。

    他走過身邊時扇起的風牽動她的額髮,解除了施加在她身上的魔法。夏君陽整個人鬆懈下來。被陽光放大的美就這麼烙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無法否認,那一瞬的驚豔讓沒有心理準備的她也措手不及了。被這個人不經地一瞥,會覺得就連360度無死角帥哥這麼無厘頭的形容也完全情有可原。花花公子的笑,似乎應該總是有着曖昧的暗示,然而剛才那個表情,分明地乾淨灑脱,那是一個欣賞的笑,甚至沒有性別的區分。

    光線愈加燥熱。校園裏的平凡一日在即將收尾時收穫了一道亮麗的音符,她也被那個人的笑容打動了。

    2

    次日付雲傑回來上課的時候,頭上還貼着不小的一塊白紗布,饒是如此,仍是精力旺盛且毫不安分。

    “Kevin~~”人力資源課剛一下,黃金右手再次捅到了潘凱文面前,“THANKYOUVERYMUCH!”

    潘凱文耳朵裏塞着MP3,正抱着雙臂低頭閉目養神,想來是付雲傑的嗓門太大,他實在難以無動於衷,冷淡地抬眼一瞄,便撞見表情豐沛到面部近乎抽搐的付雲傑。

    雖然從側面看潘凱文依然是面無波瀾,但夏君陽卻直覺他那個樣子其實是在説“WHAT?AGAIN?”

    “付雲傑,你那是什麼死相啊?”一旁的黃芹香抱着身子打了個哆嗦,“看起來好惡心……”

    “哪裏噁心了?”付班長不以為然,一臉陶醉地靠近潘凱文,臉部肌肉靈活地調動着,“This is my appreciation!!(這是我的感激!)”看得出來昨夜一定準備了良久,“OK啦,我現在説正經的,咳,I come here to tell you…Kevin! I wanna be your friend!(我就是要來告訴你,Kevin,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那隻手,再次,鍥而不捨地伸到潘凱文眼前。

    不甚愉快地掀了掀眼簾,潘凱文掃到FUBLABLA額角上那塊突兀的白色。那白色的周圍還隱約得見淡紫色的淤痕。他眉毛一皺,閉上了眼。

    黃芹香在一邊小心留意着,看到潘凱文閉着眼心煩意亂的樣子,忍不住小聲咕噥了聲“快逃啦,笨蛋!”

    然而就在下一秒,冰山男環抱的雙手竟然出現鬆動的跡象。在黃芹香匪夷所思,疑惑他是不是要舉手揍人的時候,只見潘凱文慢慢放下雙臂,右手不情不願地……抬了起來!

    憑空傳來“咔”冰山開裂的聲音。

    那隻手只是冷冰冰地停在課桌上,沒再靠近。但看在夏君陽眼裏,這已算是相當友好的表示。若對象換做別人多半會因為如此的冷遇而難堪,但是,他們的廢柴班長大人就不要緊了……

    果然,潘凱文的手甫一伸出,付雲傑便激動萬分地上前一把握住,驚喜得彷彿經歷了艱難險阻才贏得寶貴的愛情。

    “潘凱文同學!”三五個女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付班長不覺間就被擠出了包圍圈。大概因為見到連廢柴付雲傑都能從冷酷的帥哥身上得手,女生們也不再有顧慮。中英文手語多管齊下,八卦問題一個個接踵而至:

    “你是從美國來的吧,芝加哥大學商學院嗎?”

    “潘同學,你爸媽都是做什麼的?”

    “你決定參加哪個社團了嗎?要不要來我們COSPLAY社?”

    只可惜美國出生的潘凱文沒什麼紳士風度,面對一湧而來的女生,居然噗的一聲甩上一本賽車雜誌。厚厚的書本砸在課桌上,聲音分外沉悶,連外圍的其他學生都聽得一清二楚。女生們不再自討沒趣,各自散去。

    雖然不會説中文,但肢體語言運用得很是熟練啊……

    和昨天一樣,今天一上午,潘凱文的課堂運繼續滿格,沒有一個老師點他名字。只是下課時他再不能清閒地聽音樂,而必須忍受付雲傑的叨擾。

    上午的課結束,夏君陽收拾完東西起身正要去餐廳,忽然被新同桌冷不丁叫住。

    還是那聲Hey。她都覺得那快成她的英文名了。

    轉身,見潘凱文從桌椅間起身:

    “Canyoudomeafavor?(能幫個忙嗎?)”

    夏君陽試着露出一個友好的表情點頭,今次不再像昨天那樣意外。畢竟他剛轉學過來,語言還嚴重不通,就算平日看上去再孤傲,以後或許會需要她DO很多個F□OR吧。

    潘凱文看她一眼,丟下一句“Comewithme.”越過她徑直走出教室。

    夏君陽跟上,疑惑:“Where?”

    高帥的背影一古腦地大步走着,沒有回話。

    兩人一路來到學生餐廳。

    他就是想叫她跟他來這兒?夏君陽大惑不解。中午吃飯當然是來餐廳了。思忖間,卻見潘凱文定定地朝某個方向走去。

    夏君陽看清他靠近的目標,心中頓時明瞭。

    自助餐枱前勾肩搭背的是金中賢及其跟班,身材魁梧的黝黑男排在最後,正和前面的胖子有説有笑,忽然感到有人敲了敲他的肩膀,以為是熟人,嬉笑着一回頭——

    哐!!

    一個自助餐盤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黝黑男難得一回也被砸得眼冒金星,腳步不穩。若只是餐盤也就罷了,但那盤子裏不但盛滿了飯菜,還連帶着有一碗滾燙的紫菜蛋花湯。滿臉滿身掛滿紫菜絲,那模樣可想而知的好笑。他氣急敗壞地抬頭向着肇事者看去。

    潘凱文顯然沒打算給他舒服看清的機會,早已一個拳頭狠狠跟進。

    “咔!”骨頭輕脆的一響,黝黑男吃痛地捂着錯位的下巴摔倒在地,扭曲着臉連聲痛吟。

    餘下的金中賢跟班六人咒罵着朝潘凱文圍攏來。潘凱文一步邁上,劈手將首當其衝者的拳向上一格,另一隻手兇狠地襲上對方腹部。氣氛融洽的餐廳轉眼成了修羅場。

    夏君陽震驚地站在潘凱文交待的地方,行動派的潘凱文,一舉一動完全無法預測,否則她肯定會設法制止他這麼不明智的舉動……

    可是,看着潘凱文鷹擊長空般迅猛利落的拳頭,每一拳落下,那些平日裏不可一世的校園流氓就匍匐倒地不起,夏君陽心中的天平一下下動搖,暴力真的不好,可是,真就如此絕對?難道要忍氣吞聲地面對權勢的欺辱和制度的不公?當沒有什麼可以保護自己時,用拳頭來捍衞和宣戰,不是那樣自然而然那樣叫人鼓舞嗎?目睹潘凱文簡單快意的報復,她的心中,頭一次覺得如此酣暢解氣。

    淋漓的格鬥眨眼就吸引了餐廳所有人的注意。居然有人敢在學校裏動武,竟然還是單槍匹馬一對七?!坊間的八卦男女們開始議論紛紛。

    “那不是昨天的轉學生嗎?!”

    “好小子,我就知道他不可能那麼輕易算了的!”

    五色噴香的料理和銀光閃閃的餐具凌空摔得到處都是,餐廳中的戰鬥極盡奢侈,刺激着人們的腎上腺和味蕾。

    混亂的人影中,有人從後方逼近潘凱文——

    “小心!”

    夏君陽下意識喊出聲,正懊惱自己條件反射之下忘了用英文,潘凱文已一個敏捷的側身避過襲來的攻擊,再順勢擒住偷襲者手腕向後一扳,攥實的拳頭朝着無法動彈的人的腹部,閃電之間,連出兩拳。

    那鼓點般紮實的撞擊聲,令旁觀者也感同身受地捂住心口。

    關注的氛圍從剛開始的緊張好奇,到兩分鐘後的興奮難當。席間甚至有人百無禁忌地聊起格鬥的話題:

    “那是什麼?!這招數好實戰派!”説話者驚歎於那一拳又一拳,直來直去到讓人咋舌的打法!

    “一招就做掉一個,有點像泰拳。”

    “至少肯定不是武術,沒什麼虛招,也肯定不是跆拳道,你看他幾乎就沒用腳,而且也沒那麼花哨,最多也就用到膝蓋……”那邊傳來“嗵”的悶響,這邊隨即評價,“嘖嘖,好狠的肘擊,確實有泰拳的影子,哎,這個!”男生示意潘凱文用腳踝一勾,就將身後的敵人撂倒在地的動作,“這招肯定是CQC的招數,又隱蔽又實用!”

    當潘凱文又一記重拳放到敵人,討論的人中終於有人囁嚅着出聲:“喂喂,你們不覺得那小子強得太不正常了嗎……”

    的確,只不過是和他們一樣的普通大學生,卻讓觀看的人忍不住要用專業的格鬥術語去品評,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眾多格鬥愛好者,集體陷入了沉默。

    戰鬥在人們的興奮還未達到最□時已戛然而止。金中賢的六個手下蜷縮在地上依依呀呀地叫喚,只剩下瑟瑟發抖的金中賢兩手舉着個餐叉步步後退。

    地上灑遍食物的殘骸,潘凱文抖一抖制服的衣襟,踢開地板上倒扣的一個個餐盤、碗碟,朝躲在牆角的金中賢筆直走去。

    “啊!你……你不要過來!!”奶油美少年嚇得花容失色,猛地縮起脖子閉上眼,兩手握着叉子在空氣裏盲目地一氣亂揮。

    嗖嗖亂舞的叉子被潘凱文的手指啪地夾住,金中賢的手一顫,潘凱文兩根手指拎起落單的叉子,隨手丟得老遠。

    “噹啷”銀叉落地的聲音在靜下來的餐廳裏輕脆可聞。

    “不……不不、不要……”看到潘凱文冷峻的臉,聽到他身側的拳頭收放時咔咔作響的聲音,魂飛魄散的金中賢已經連閉眼都忘記。

    咻——

    虛影一閃,那起拳如毒蛇吐信!快得肉眼難以分辨……!

    彷彿被高速攝像機捕捉到的猛獸捉獲獵物前的最後一幀定格,潘凱文的拳頭在千分之一秒剎在離金中賢額頭僅一釐米的地方。周圍一剎靜得宛若真空。金中賢的鴨黃色額髮被急促的拳風吹得一根不剩全部飛起,泛着冷汗的額頭暴露無遺。他搖晃了兩下,癱軟在地。

    潘凱文無趣地收回拳頭,大概覺得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娘腔不值得下手。回頭,地上是擁擠的傷員,他輕鬆跨過他們每一個人,牛仔褲腰帶上的墜鏈隨着那危險十足的步伐發出細微的當啷聲。走到中央,蹲下,目標是腳下的黝黑男和胖子。胖子本能地想往後縮,卻被潘凱文早一步按住頭:

    “Easy.”他拍一把胖子煞白的臉,“Beforeyouguysgototheinfirmary,Ihavesomewordsforyou.First,it’smychoicetositwhereIlike.Don’tevertrytocommandme.Idon’tlikethat.Second,don’tevertrytogetnearmewithoutmyconsent.Idon’tlikethatneither.Third,don’tevertrytouseviolencebeforeme.”埋下頭,氣息壓得極低,“I-HATE-that.”

    在一片緊張又莫名的注視中,潘凱文站起來:“Takemyword.”

    金中賢和地上橫七豎八的跟班們一瞬不瞬地望着居高臨下還未離開的潘凱文,很怕因為聽不懂這位大爺的話而再遭橫禍。因為就潘凱文目前的有利地形,要給他們一人一腳是無比便利的事,他的拳頭那麼宇宙流,就算再不甘心,他們一行人也實在無意在這個時候再去領教他的腳上功夫。

    潘凱文最後掃視一圈戰場,側眸,示意身後的夏君陽:“Tellthem.”

    她會意地點頭,眨眼的功夫已想好如何“準確”傳達潘凱文同學的信息:“在你們幾個去醫務室之前,給我聽好。”

    餐廳裏只剩零星的響動,長髮的女生頷首面對金中賢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黨羽——

    “第一,本少爺想坐哪兒就坐哪兒,永遠不要試圖命令我,我不喜歡別人對我指手畫腳。第二,沒得到我的許可之前不要隨便靠近我,我不喜歡被人套近乎。第三,永遠、不要在我面前使用暴力,我最討厭這種事。記住我的話。”

    明明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但磁性的嗓音,清晰的咬字,卻凸顯出不容人違逆的味道,不單是地上的人,連周遭的看客都屏氣凝神。潘凱文方才那番拽得沒邊的話,讓夏君陽的聲音中也充斥着未有的氣勢和力量。那個逆光而立、騎士般英姿勃勃的身影,讓眾人一時難以分辨這番話究竟是出自潘凱文還是夏君陽。

    潘凱文的話,用極簡的單詞組合也能達到最大殺傷力,為了能媲美潘同學那股魔王降世的氣場,才有了言辭更鋒利的中文演繹版。眼見昔日在校作威作福的二世祖們由紅到白再到黑的一張張臉,夏君陽心情大好,趁此機會忍不住想要狐假虎威一把:

    “另外,我看你們就不像靈長類,現在這個爬行的樣子老實説比較適合你們。”

    噗!四下忍俊不禁。

    不知被添油加醋,潘凱文只看到趴在地上的一眾人面色青紫咬牙切齒的樣子,對身邊的搭檔滿意地挑眉:

    “Goodjob.”

    瀟灑離開的潘凱文,沒有機會欣賞到餐廳裏隨後爆發的呼聲。

    二年級一班的冰山魔王轉校生席捲集英,一舉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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