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夜!”
“喂,嘉夜!”
小蔓把手伸到發呆的嘉夜面前,她才恍然回過神來,“什麼?”
“你還不趕快換衣服,馬上就要上課了!”
“哦,我已經換……”她低頭,發覺自己的手居然還停在第一顆襯衫扣上。別的女生早已陸陸續續換好運動服出去了。
“難得你也會這麼走神啊!”小蔓捂嘴笑,用肩撞了撞愣愣的嘉夜,“不過你還真行呢,嘉夜,居然可以把會長釣到手!”
嘉夜眼神呆滯地盯着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訥訥地哦了一聲。
“也難怪你這兩天走神走得厲害啦,換做是我,一定幾天幾夜睡不着覺啊!啊!杜謙永!他就是神啊!”小蔓雙手交握,兩眼發光,一副虔誠花痴教徒的模樣。
嘉夜在一旁默默地換衣服,凝固的意識一點點融開,差點就忘了,她現在已經是杜謙永的第四個女友了。
她本來應該拒絕的……
只有這樣,那個人才會徹底死心。他一向不會對我的女朋友出手。
終究是這句話,讓她猶豫着答應了。
反正也只是逢場作戲罷了。雖然當杜謙永的名義女友會遇上不少麻煩,但是最大的那個麻煩可以省去,已經很“划算”了。
痛恨那個人!把她當做報復的籌碼,居心叵測地製造那些甜美的回憶,然後把她攪得心神不寧。
苦笑。
我只想要平靜,只是想要平靜。這麼卑微的要求,要什麼時候才可以得到滿足?
手機突然響聲大作,她竟然被嚇得打了個顫。
“嘉夜,怎麼了?接短信啊!”
她小心地拿過手機,害怕在上面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遲疑了好一會兒才打開。
——今天中午在實驗樓下面等我一起吃飯。
是杜謙永。
“是會長吧?”小蔓嘻嘻地湊過來,“一定是。”
“嗯,叫我中午去吃飯。”
“那我看看應該沒問題吧?”小蔓討好地問。
嘉夜笑着把手機遞給她。小蔓接過手機,看着上面十幾個硬邦邦的漢字,連聲感慨“好羨慕”,然後再趁嘉夜不注意,偷偷記下會長大人的手機號碼。
不小心翻到上一條短信,滿長,好奇地讀下來,小蔓不由尖叫出聲,“天哪!這個不是黃色笑話嗎?!嘉夜,是誰發給你這種東西的啊!”
嘉夜一驚,一時不知該如何搪塞,“哦,是嗎?我看看。”她急切地拿回手機,煞有介事地看起來。
“是發錯了的吧!”小蔓猜到,“不過也可能是某些BT的傢伙發的,我也收到過這樣的短信,不過,這個笑話還真是經典啊!”
“嗯,是滿好笑的。”她硬憋出一個笑,將手機收進櫃子裏。
“下個星期考試排球,及格要求是墊球四十個。”
體育老師話還沒説完,下面已經抗議成一片,“不要啊!老師,松一點嘛!”“沒幾個人過得了啊!”“就是!”
“好了,好了,都別嚷了。”老師拍了拍掌,費力地提高嗓門,“這幾節課自己好好練練,特別是那些節節課偷懶的,到時候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啊!”
於是唉聲嘆氣的眾女生只好嘟囔着去領球。
四十個?嘉夜有點傻眼,她好像最多隻能墊二十多個耶,不過練習一下應該能行吧。
可是,看着體育館裏三三兩兩開始練習的同學,她卻一點想動的心情都沒有。
風揚那個傢伙,搞得她兩個晚上沒睡好覺,現在又要害她體育考試掛掉了!
可惡。
惡狠狠地咒罵,心裏卻酸酸的。風揚這個名字,已經和酸楚的感覺分不開。
她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疲憊地坐下,望着在場裏活蹦亂跳的少女們的身影,很快又神情恍惚起來。
她是如此心不在焉,以至竟沒有留意到近在眼前的幾個女生不懷好意的嬉笑。
驀地,一個排球朝發愣的她直飛過來!嗵的一聲結實地擦過她臉頰!就在她還懵懵的時候,另一個球又狠狠撞上她肩頭!她一個樁子不穩便踉蹌地栽向地板!
“哦,對不起啊!”兩個女生憋着笑對望一眼。
“嘉夜!”小蔓連忙跑過來。
嘉夜狼狽地爬起來,氣憤地瞪着那兩個聲稱“不小心脱手”的女生。
“哎呀,嘉夜,你的嘴角……”小蔓小心地碰了碰嘉夜發青的嘴角,嘉夜立刻疼得皺起眉頭。
“喂!你們是故意的吧!”小蔓看不過,站起來衝那兩個女生喊到。
一時間,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這邊來。
“喲,餘小蔓,你這麼説是什麼意思啊?”兩個高個子女生一臉兇相朝嬌小的小蔓靠近。
“你……你們想幹嗎?”只能逞口舌之快的小蔓,面對這種勢頭,還是被嚇得結結巴巴。
“喂,餘小蔓,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們故意扔球了?竟敢誣陷我們!”兩人説着,用力把嬌弱的小蔓推倒在地!
“小蔓!”嘉夜慌忙趕來扶起她,“你怎麼樣?”
女孩的嘴角嚅動了兩下,眼淚汪地一下湧了出來。
“哈哈,就你這樣還想幫人家出頭啊!餘小蔓,你也真是遲鈍到家了,屈嘉夜是什麼人?你居然和她混在一起,不要怪我們不提醒你,以後有你好果子吃的!”
兩人威脅地哼了一聲,轉身欲離開,卻被嘉夜一個石破天驚的大吼叫住:“站住!!”
如此的氣勢讓在場的學生都不由大吃一驚。那兩個女生也驚訝地轉過身來,譏笑地撇着嘴,“怎麼?冷美人小姐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向小蔓道歉。”嘉夜站起來,冷冷地説。
“什麼?”兩人難以置信地瞪大眼,表情誇張地獰笑起來,“呵呵,她以為她是誰啊!居然命令起我們來了?”
“為什麼不可以命令你們這對人渣?”
砰砰,只聽見最後兩下墊球聲,然後所有聲音都偃旗息鼓。
兩個女生惱羞成怒地瞪大眼,胸口憋着一股惡氣,卻愣是説不出話來。危險的一對二,然而嘉夜沒有一絲要退後的意思。
小蔓也嚇得哭不出來了,仰頭看着嘉夜的身影,大氣都不敢出。從這個角度看,明明個子不很高的嘉夜卻顯得不可思議的挺拔漂亮,頭髮,以及那雙堅定的眼睛都散發出迷幻的冰藍色。
看起來就像一位手握冰藍寶劍的女戰士。
“屈嘉夜!!你算個什麼東西!勾引不了林鏡學長又去勾引會長!不要臉的賤女人!輪得到你來罵我們?!”其中一個女生已經衝過來,一把揪住嘉夜的頭髮提起來!
“會説這種話,做這種動作的人,才是真正的婊子吧!”嘉夜被迫仰起頭,眼神卻毫不畏懼,原本就空靈縹緲的嗓音迴響在偌大的排球館,讓人的心不由敬畏地一顫。
被激怒的女生順手扇了嘉夜一巴掌,正好打在被球砸傷的位置,嘉夜的嘴角旋即滲出血來。
“求饒啊!死丫頭!否則我把你這張臉打腫,看你還怎麼有臉去見會長!!”
嘉夜冷嗤一聲,“瘋子。”
“你!!”
另一個女生也趕上來助陣。兩個人逮住嘉夜的頭髮,瘋狂地尖叫抽打!
“嘉夜!!”小蔓也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勇氣,衝上前去幫着嘉夜。
如此大的動靜終於驚動了辦公室裏的體育老師,“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這下,被怔住的眾學生才手忙腳亂地趕來拖住扭打的四人。
醫務室。
“這樣可能有些難看。”小蔓一面説着,一面小心把創可貼貼到嘉夜受傷的嘴角,然後退後一點,沮喪地打量起來,“哎呀,這樣你要怎麼去見會長啊!”
“沒關係,又不是變成哥斯拉。”嘉夜笑着安慰她,“你呢?傷得怎樣?”
“放心!”小蔓得意地笑,“我一直抱着頭,所以都沒傷在臉上……”正説着,短信鈴響起來,她連忙打開手機,“啊!嘉夜,阿崇在叫我,我得先過去了,你一個人不要緊吧?”
“嗯,傷口都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
“那就好。”小蔓還是那樣笑眯眯的。在這個充滿了過多敵意的學校,她的笑意就像一粒奶糖,一直甜到嘉夜心裏。
“小蔓。”見女孩走到門口,嘉夜突然輕聲叫住她。
“嗯?”小蔓回頭,撐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謝謝你。”嘉夜笑着説。
“放心!”她也輕鬆一笑,“我是永遠站在嘉夜你這一方的!”説完輕快地揮了個手跑下樓去。
有這句話就夠了。嘉夜嘆了口氣,倒在醫務室的牀上。哪怕是兩個人一起捱打,也比一個人受冷落好。
是不是變得有點自私了?
也許。
“嘉夜!”
是然美的聲音!她忙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然美,你怎麼來了?”
和然美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高挑俊美的男生,如果沒記錯,他應該就是狼幫裏赫赫有名的蓮華了。
“天哪,嘉夜,你好像傷得很重啊。”然美坐到牀邊,關切地端詳着嘉夜淤青的臉,又不敢貿然伸手去碰。
“已經上過藥,不要緊了。”
蓮華靠在牆上,微眯着眼仔細瞧了瞧受傷的嘉夜,“連防身用的指甲都沒有,難怪會吃虧。”
“可這正好證明挑起爭端的是那些女生,嘉夜完全毫無防備啊。”
蓮華皺眉,對然美古怪的邏輯佩服得五體投地,“聽不懂你在説什麼。”他拽了根靠椅過來,瀟灑地一跨,整個人舒服地趴在椅背上,姿態像只慵懶的貓,“屈嘉夜,要不要我教你幾招把她們整回來?”
“不用了,”嘉夜有點受寵若驚,“反正都過去了。”而且,她才不屑和那些人一般見識。
“你怎麼不去告訴杜謙永?”他好像壓根沒在聽別人説話。
告訴杜謙永?嘉夜苦笑。好陌生的念頭。這件事從頭到尾,她根本就沒想到過那個人。
“去跟他説。”蓮華睨着嘉夜臉上的淤傷,“不要便宜了她們。”
嘉夜無奈地笑,“現在我自己還是挑起矛盾的嫌疑人呢,衝動總是不好吧。”何況,那個萬眾矚目,儼然偶像般的杜謙永,會為了她這樣區區一個名義上的女友出手嗎?
“何必在意那些?你不是他女朋友嗎?”蓮華漂亮的眼睫微斂起來,迷幻的嗓音令人心頭一顫,“這個理由,大過一切。”
嘉夜怔怔地看着這個眼神鋭利,俊美非凡的男生,聽到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心頭好像有某根弦被生生扯動。
“總之,是我的話,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冷冷地笑,笑容裏藏着一抹獸類的氣息。
嘉夜眨了眨眼。為何,竟在剛才的一瞬間將蓮華的樣子和那個人重疊在一起?他們的氣質似乎有幾分相似,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都有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如果按你説的那樣報復下去,只會沒完沒了的。”然美無力地嘆了口氣。
“那就讓它沒完沒了好了,反正我有的是讓人痛不欲生的方法。”的確,以他的旺盛精力和“兇殘”程度,似乎真沒幾個人能耗得贏他。
簡而言之,他的見解就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如果這個還可以算見解的話。
然美已經無力再對蓮華解釋“暴力是無法解決任何問題的”了,為避免他再説這些反動言論,她只有轉向嘉夜,“對不起,嘉夜,你就暫時當蓮華不存在吧。”
“什麼?”他有點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對不起,蓮華,你也暫時當我們不存在吧。”她認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便自個兒起身到櫃子前去拿藥,“嘉夜,手臂上的傷我來替你上藥吧。”
“嗯,謝謝。”一絲不苟得可愛的然美,讓嘉夜也不由笑起來。
蓮華則是處於極度無語的狀態。
“啊,對了,然美!”看着在櫃子前貓着腰找藥的然美,嘉夜忽然想起來,“下面那層的藥已經用完了,沒開封的都放在最上面的!”
然美抬頭。最上面?
她很自然地拉來一個凳子,蓮華見狀,差點抓狂,哭笑不得地一把拉住她的手,“然美,算我求你了,別這麼存心氣我!”他看着她,聲音裏有種無奈的温柔。
“我只是想拿藥。”然美納悶地抬頭看他。
“是,我知道你是要拿藥,那你知不知道男朋友就是專門用來幹這種事的。”蓮華笑得曖昧,修長的手臂越過她頭頂,輕鬆地打開最上層的櫃子,“虧你養了個這麼帥的男友……要哪種?”
“呃,找得到和這個一樣的嗎?”然美好不容易才從被他包圍的尷尬姿勢裏回過神來,訥訥地遞給蓮華一個藥盒。
“英文名字?Q……U……I……X……”他皺着眉頭大概翻了翻,終於取下兩支藥來,同時對然美挑釁地笑,“還想當我不存在嗎?”
“那個,只是暫時的啊,你也可以當我不存在的。”
“管你是不是暫時的!”他眉毛好看地一挑,“而且,我都沒法當你不存在,真搞不懂你怎麼就能這麼隨便地當我不存在?”
“其實你偶爾少説些話,在一旁安靜地睡會兒覺,那種感覺也很不錯呢。”她一面説,一面走過去替嘉夜擦藥。有時候她真會覺得,蓮華安靜起來的樣子才是最賞心悦目的。
“呵呵,不愛聽我説話就想辦法堵住我的嘴啊。”他湊過來,頑劣地笑。
然美無奈地縮起脖子,“那你還是暫時不存在吧。”
嘉夜靜靜地看着,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兩個如此率真的人,説不定會很幸福呢!
為什麼她就是不能這麼坦誠呢?為什麼她老是要在意一些有的沒的?
有些事情,説出來會不會更好?
也許她的固執和堅持,已經讓她錯過了許多東西……
中午,從實驗樓下來,杜謙永已經在那裏等候。
“抱歉,來晚了。”嘉夜急急地趕來。
杜謙永驚詫地看着她滿臉的淤青,“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支吾了一聲,“打排球的時候撞到的,已經不要緊了。”
杜謙永只是這麼看着,沒有説話。
正準備去食堂的時候,背後樓梯口忽然傳來女生尖鋭的喊聲,“會長!!”
兩人皆回頭看去,喊話的豐滿女生正扶着一個纖弱的少女朝這邊姍姍走來。被攙扶的少女有一頭披肩的鬈髮,漂亮水靈得像個洋娃娃,她的手好像受了傷,襯衣的袖子捲起來,白皙的手臂中央一團微微泛紅的痕跡。
“桑娜,怎麼了?”杜謙永走過去,輕輕抬起她的手。
桑娜?這個名字嘉夜有聽人説起過,似乎是杜謙永現在正交往的女友之一。父親好像是某家連鎖酒店的董事。
“謙永……”女孩疼得皺起眉毛,模樣楚楚可憐。
“會長,學姐是在上烹飪課的時候被開水燙傷的啊!”豐滿女生一副着急得不得了的樣子,瞥了嘉夜一眼,龐大的身軀躥上來故意橫在她面前。
杜謙永看了一眼那手臂上的燙傷,又看了一眼疼得眼淚汪汪的桑娜,語氣有點隱約的無奈,“我帶你去醫務室。”
“這樣不太好吧,今天中午應該是你和嘉夜……”桑娜很抱歉地看着後面的嘉夜。
“學姐,看傷要緊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管了吧!”豐滿女生馬上來幫腔,同時不忘朝嘉夜甩去一個趾高氣昂的白眼。
嘉夜冷漠地看着他們三人,覺得自己就像個透明人,但她並不生氣,只是覺得有點不可理喻。杜謙永是不是腦子進了水,那個桑娜又不是傷了腳,難道不可以自己去醫務室?況且那麼丁點燙傷,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
不過轉念一想,人家畢竟是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的千金小姐,她自然不該用自己的一套標準去強求別人。
杜謙永轉向嘉夜,“我先送她去醫務室,嘉夜,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還是他習慣的強硬,沒有用詢問的口吻,彷彿她在這裏等他是理所當然。
“不。”望着他們的背影,嘉夜忽然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我不等你。”
不止杜謙永,連桑娜和那個豐滿女生都詫異不已地回頭。
“我不會在這裏等你。”嘉夜很清楚地再説了一遍,語氣很平淡,“送她去醫務室以後,你就自己來食堂吧。”
説完,決然地轉身離開。
步伐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單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林蔭小道盡頭。杜謙永靜靜地望着嘉夜遠去的方向,眼神迷惑。為什麼這個女孩總有如此強烈的牴觸情緒?他不禁想起她那雙修長迷離的眼睛,擁有這雙眼睛的女孩,似乎一直沉睡在某個冰涼的夢境裏,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眸子是永不會燃燒的冰藍色。
曾經也有人這麼形容過他,雖然他對此不置可否。
嘉夜心不在焉地走進食堂。
是錯覺嗎?怎麼覺得自她進來的那一刻,熱鬧的食堂音量有一瞬降低。
她平靜地打完飯菜,找了個角落坐下來。一抬頭,就撞上許多忙着閃開的視線。
她低下頭吃飯,耳邊立刻是那些故意要激怒她的對話。
“就是那個屈嘉夜啊!以前不是還和林鏡學長很曖昧的嗎,現在居然又勾搭上會長了!”
“會長的女友個個都是名門閨秀啊,她到底是憑了哪一點啊!想不通!”
“哎呀,這有什麼想不通的?一定是她用了不入流的手段了啦!”
“就是,你看她那雙狐媚的眼睛……”
嘉夜聽着,不由笑出聲來。可憐了無辜的杜謙永,陪着她一道變成沒定力的花花大少。
聽到她的笑聲,隔桌説話的三個女生停下來,詫異地盯着她。
嘉夜繼續心平氣和地吃飯。被人這麼誤解和針對,照理她應該很生氣才對的,可是她卻沒多大感覺。也許是因為和某個人帶給她的苦惱比起來,這些實在太小菜一碟了。
不久,就瞥見杜謙永從大門走進來。她裝作沒看見,繼續低頭K飯。可仍被他一眼就發現。
説實話,對杜謙永她真是有點惱的,如果不是他太完美,如果不是他一下子交這麼多女朋友,她的處境也許就沒這麼慘了。
如此説來,這兩兄弟豈不都是她的禍根?呵,什麼紅顏禍水?他們兩人分明才是禍水中的禍水啊!
“嘉夜。”杜謙永在她對面優雅地坐下,順便瞄了眼她盤子裏的東西,“你吃這麼多?”
“呃?”被這麼一説,嘉夜也不由留意了一下:二兩白飯,一葷兩素。很多?
“多謝會長的體貼,我想還撐不死我。”真是過分,居然拿她跟他那些嬌貴的女友相比。
嘉夜悶悶地夾起一筷子青菜,卻被杜謙永冷不防握住手腕,手一顫,菜葉簌簌地掉在桌上。
她低頭看着環在自己腕上的手,心漏跳了一拍。杜謙永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散發着宜人的微熱。看在她眼裏,又是那般熟悉。
“你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她聽見杜謙永這麼問道。
是的。她要強地抬起頭來。即使只是他名義上的女友,他好歹也該裝裝樣子。她看不慣他模稜兩可的態度,更厭惡被人當成可有可無的東西。其實,如果換做平時她可能也不會這麼在意了,但是經過今早在排球館發生的事件,她好不容易才憋住一肚子委屈,突然又被人以那種眼光和口氣敷衍,甚至是欺負,她想以自己的性格,是很難嚥得下這口氣的。
然而看在杜謙永眼裏,或許她真的是無理取鬧。“值得你這麼生氣嗎?我不過是叫你稍微等一下,她受了傷,所以我帶她去醫務室,這樣也有錯?”
她受了傷,難道我就沒有受傷?
“不,當然沒錯。而且我也沒生會長的氣,我只不過是讓你待會兒自己來食堂而已。因為那時我肚子已經很餓了,所以才不想等你。這好像也沒有錯吧。”她雲淡風清地回答。
杜謙永靜靜地注視着嘉夜,良久才鬆開手,“你的脾氣真的很差。”
才交往不到兩天,就被自己的男友如此評價,想來還真是前無古人了。不過,何來那個“真的”?嘉夜不由懷疑杜謙永也和那些庸俗的人一樣,道聽途説,聽信噁心的讒言。
見嘉夜沒有説話,杜謙永開口到,“下午放學後我送你回家。”
“謝謝會長,不過不用了。下午放學我還要到教導部去。”在體育課上公然滋事打架,而且她又不懂怎麼裝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估計這回的批鬥有得她受了。
“不用去了,我已經跟教導主任説過了。你不會受處罰。”
“呃?”嘉夜吃驚地抬眼。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他幫她“出頭”?
“怎麼這樣看着我?”杜謙永被她的眼神看迷糊了。
“……沒,我只是有些不習慣。”她含糊地回答,低下頭不願讓他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從小到大,不管發生什麼事,她所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上學以後,看見別的孩子能有父母撐腰,她只會覺得好羨慕。所以突然間有個人站出來為她出頭,而且還是説話如此有分量的會長大人,難免讓她感覺有些怪怪的。不過,這應該不是一種令人討厭的感覺。
“還有,嘉夜,”杜謙永驀地出聲,“不要再叫我會長,叫我謙永。”
“好啊,謙——永。”她試着念出這個名字,感覺還是有點生疏。
“沒關係,”杜謙永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總會習慣的。”
他微笑的模樣,讓嘉夜有點失神。其實他偶爾也有温柔的一面。她又想起在孤兒院裏曾見到的杜謙永,眼神里好像有一種不留痕跡的憂鬱。
她似乎不該把這個人想得太冷若冰霜。
“對了,嘉夜,週末……”他頓了一下,本來想説“週末我來接你”,忽又覺得不妥,改口問,“週末有空嗎?”
“嗯,有空。有什麼事嗎?”
杜謙永遲疑了一下,還是覺得不要提前告訴她比較妥當,只模糊地説到,“週末來我家吧,有點事。”
看出杜謙永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嘉夜便點了個頭,沒再追問。
“哎呀,來嘛!陪我們喝一杯嘛!”
“對不起,我還要去招呼其他客人……”
酒吧角落的沙發上,兩個衣着光鮮的女子正對一個靦腆的男服務生死纏爛打。年輕服務生非常勉強地推拒着,可是這兩個女子好像是喝醉了酒,吵吵嚷嚷的硬是不肯放手。
正在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一隻佩戴銀色戒指的手徑直奪過桌上的酒杯——兩個女子驀地抬起頭來,眼見這名高挑帥氣的大男孩仰頭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蝮……蝮蛇。”一旁的年輕服務生擔心地看着他。
滿滿一大杯伏特加被喝得一滴不剩。他輕抹去嘴角殘餘的酒液,看了兩個怔住的女人一眼。杯子被擱回桌上,發出清脆的一磕。
“不介意我代勞吧。”他笑着先斬後奏。
兩個女人的表情終於迴歸一絲清醒,此時,才有點要哭的跡象。
失戀的人來這裏買醉,這樣的場景他並不陌生。
“蛇!”一名BOUNCER朝他喊到,“外面有個女的找你!”
“哪個女的?”他苦笑。早知道就別這麼花心了。
“不知道,一個穿高中制服的女生。”
他怔了一下,忽然撥開身前的人,風一般地跑了出去。
“喂!你小子趕着去投胎啊?!”差點被他推倒的BOUNCER氣憤地努嘴。
趕到外面,來自馬路的喧囂和煙塵味倏地迎面撲來。他定睛看着,來往的行人中沒有他想要看見的身影。
是他來晚了,所以她離開了?
左側傳來遲疑的腳步聲。他驀地轉頭。
遊雅神色悵然地立在他面前,像一隻孤魂野鬼。
在陰暗的巷子裏,他守着她一吐再吐。她不知道是在哪裏喝了這麼多酒。
嘔吐聲好不容易止住,他正要把她抓過來扔進車裏時,她的肩卻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很快就泣不成聲:“嗚……學長,我真的好恨她……”
他冷漠地瞧着她,眼神里依然沒有一絲憐憫。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可以?她明明這麼平凡!”
他沒心情聽她發神經,一把將她撈過來。哪曉得她卻歇斯底里地掙扎起來,對他又抓又咬!
“該死!”他忍無可忍地把她一把甩在地上,“不要跟我來這套要死不活的!你死了地球照樣轉!”
遊雅狼狽地半撐在地上,頭髮披散開來,像一隻落水的波絲貓,嚶嚶唔唔,哭聲尖利,“這下你滿意了,你滿意了?!她可以名正言順的和會長交往了!!”
“你説什麼?”如今的他已經落到連瘋子的話都能相信的地步。
“呵呵,沒有我在你果然還是不行啊!看在我們逢場作戲那麼久的分上,就讓我最後一次告訴你關於杜謙永的消息吧!他和屈嘉夜正式交往了!你有沒有聽清楚?屈嘉夜現在是會長的女友了!”她朝他聲嘶力竭地吼。
“是嗎?”他僵硬地笑,拳頭緊緊攥住,指甲要命地箍進肉裏,生生地疼。
“憑什麼?”遊雅顫抖着哭訴,“憑什麼她就可以?!她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傾國傾城的外表,沒有姣好的身材!她明明和我一樣平凡得要死!為什麼會長會選擇她?!”
“真的,為什麼呢?”他訥訥地輕喃,唇邊勾起迷惑的笑。
遊雅完全沒聽見他的話,只是一個勁地發泄,“為什麼?我明明比她更愛會長!比她勝過幾億倍都不止!我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更愛杜謙永!!我可以為了他去做任何事!你明白嗎?不,你是不可能明白的……”
“我明白。”
“我的愛,早在所有人之前,強在所有人之上,就算是兩個深愛彼此的戀人,也不會比我一個人愛得深……”她的眼神飄得很遠,好像飄到了遙遠的過去,飄到那個第一次見到杜謙永的清晨。
那個下着綿綿秋雨的早晨,她和醫院其他病人一道,站在住院部大樓的下面抬頭仰望,仰望那個站在陽台上的瘦弱女孩,那個被強暴了,所以橫下一顆心來尋死的可憐女孩。在病人、護士和醫生們焦急灼熱的視線裏,只有她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一顆激動雀躍的心——快點跳下來吧!快點跳下來吧!讓她看見飛濺的鮮血,讓她看見呆滯的瞳孔和蒼白的死容!死亡的世界趕快降臨吧!
沒有勇氣求死的她,只能像個窩囊廢一樣藉助別人的死亡來解癮,假裝自己也跟着轟轟烈烈血肉橫飛地死了一回。
然而那個女孩沒能真的跳下來,就在她出神的片刻,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身後挽救了她。
挽救了……她。
她看見女孩的身體像一片蒼白的薄紙,無助地飄進那個白衣少年懷裏。一瞬間,彷彿就找到了依託。
一襲純白,發黑如夜的少年,就這麼席捲她的心靈。
於是,無數個被毒打的夜晚,她都微笑着挺了過來。蜷縮在黑暗狹窄的空間裏,她一遍一遍地自我催眠,想象自己的身體憑依着那個純白的少年,想象他的體温,想象他胸膛裏的心跳……
如果説邂逅杜謙永給了她一個温情的夢,那麼第二次遇見他便是她命定的劫數。
耀眼的杜謙永,畢竟是像她這樣平凡的人可望不可及的,能夠陪伴他左右的,無一不是美麗大方氣質如貴族般的小姐。她只能怪自己太平凡太平凡,只能認命地忍受着和他一次次擦肩而過的痛苦。
然後有一天,那個幾乎以假亂真的少年出現在她生命裏。他惡劣,霸道,狡猾,花心,透頂的壞,卻擁有那個無懈可擊的外表。相比杜謙永的高貴,他簡直廉價到離譜,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接近他,和他玩這樣那樣的遊戲。於是她也提出條件,和他玩起角色扮演的遊戲。就算只是個影子也好,讓她再自欺欺人一次吧!才不在乎他是否認真,是否生氣,是否傷心,反正他的作用也不過是提供她一個模板。只要他不違反遊戲規則,可是……
“我就連影子都抓不住,全部都被她破壞了!全部……”她失神地盯着地上影子的輪廓。
“閉嘴!”風揚的眉毛惱怒地蹙起,酒精在體內遲來的揮發,終於還是讓他一陣頭暈目眩,“不許再説什麼影子!”
她低頭啜泣。
他靠在冰涼的牆壁上,無奈地抵抗着體內翻騰的血液。
很快,兩人已身在各自不同的世界,兩個看似無法相通,卻又無比靠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