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個造型酷斃的老師在黑板上鬼畫符地寫下自己的大名,小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飄逸利落的漆黑短髮,暗紅短皮衣,緊身黑背心,黑色?裙,黑色短靴,骷髏吊墜,金屬戒指……
全套淑女終結者的裝扮。
噼裏啪啦——
小薰忍受着從四面八方朝她投來的恐怖死光視線。也難怪,人家可是合夥出了好多錢從她這裏購買的寶貴情報。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她只好耷拉下腦袋,拖出檔案來好好瞧了個夠。瞅着照片上那個笑容温柔、長長卷發的美麗女子,她深感自己被人無情地擺了一道,心頭一陣抽搐。怎麼會呢?難道她的調查有誤?不可能啊!她從來就沒有失誤過啊!
“唉,別傷心了,不是你的錯,都是他們不好。”林菲習慣性地安慰到。
“我的名字。”君舞磕磕?板,轉過身來,“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們的班導師。”説到這裏她有意頓了頓,等待掌聲響起。
所有人都狂受打擊中,自然沒有領會她的話外音。
只有衞強,非常賣力地鼓掌。
君舞一點也不感動,剜了他一眼,他悶悶地收了手。
“下面點名。名冊在哪兒?”那架勢活像在説,“下面執行槍決,槍給我。”
前排一個男生忙指了指講台:“老師,名冊在講台的抽屜裏!”
霎時全班屏息。
只見君舞飛快地拉開抽屜,眼明手快地取出名冊。
霎時全班駭然。
……她沒有注意到抽屜裏那條菜花蛇??
君舞啪地一下翻開點名冊,抬頭面向教室裏東倒西歪的學生和課桌椅:“被我點到的就站起來。第一組第五排。”
一個女生左右看了看,莫名其妙地站起來。
“第三組倒數第六排。”
又有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懵懵地起身。
君舞看向教室後方:“第五組第六排和第四組最後一排。”
所有學生不約而同轉頭,第五組第六排的位置是會長大人。只見蕭瞳從書本里抬起頭,看了新導師一眼,摘下眼鏡默默起身。
第四組最後一排的小薰愣了一下,悻悻地站起來。
“好,一個一個來,把你們旁邊空位上人的?字報給我。”
打頭的女生小聲説:“大頭。”
鬨堂大笑。
“哦,不對不對,”女生連忙糾正,“是雷俊希。不過,他上醫務室去了。”
君舞點點頭,眼睛示意下一個男生。
男生偷偷瞄了眼在角落裏睡覺的萊西,半晌沒開腔。
“你不知道你旁邊那個叫什麼名字嗎?”君舞胳膊枕在講台上,“那就把你的名字報給我。”
“關……夜雅。”雖然聲音細如蚊吶,男生最終還是硬着頭皮説出這個名字。
班裏一時鴉雀無聲,許多人悄悄回頭看向萊西。
萊西依舊睡得安穩,一頭長而細碎的頭髮在陽光?泛着柔滑的白光。
君舞低頭,轉了下筆,找到關夜雅的名字,爽快地畫了把叉。
輪到蕭瞳了,女生們忍不住向後張望。她們優雅寡言的會長殿下居然在這種情況下被叫起立,然而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嘴角噙着淺淺的禮貌的笑,半長不短的純淨黑髮,劉海垂在眼前,潔白的襯衫在他纖細的身上散發着熒光。
君舞也不由為這個男生的乾淨小小地驚歎了一下。不過,為何總覺得這個男生温和的表情裏有種不好形容的排斥呢?她在陽光下虛起眼。錯覺嗎?
“呃,”咳嗽了一聲,她問道,“你的前後?”
現場氣氛比剛才?詭異。
“尹洛威……”蕭瞳微微頷首,斂目看了眼身後冷清的空位,陽光漠然灑在空曠的桌面上,他淡淡地説,“司徒御影。”
複姓?君舞挑眉,很少見呢。
接下來是第四組最後一排的小薰,她瞄了眼左面靠窗的位置,撇着嘴:“這傢伙叫北冥翔……”
哐啷!門被大力推開。
單肩揹包的男生,頂着一頭亂蓬蓬挑染過的橘發,臉蛋俊逸中帶點俏皮,制服外套隨便地拴在腰際,正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大咧咧地走進來。看見講台上的君舞,他愣了下,似乎有點吃驚突然有老師站在他們教室的講台上,不過很快就接受了現實,自?風流地“Hi”了一聲,還陰陽怪氣地喊了聲“老師”,揮揮手,笑容欠扁。
站在後面的小薰有點感慨——新一輪戰爭即將拉開序幕了。
君舞一直目送這個男生走到小薰身旁。原來他就是北冥翔。
正在她低頭畫完叉燒包的時候,教室後方傳來北冥翔誇張的聲音:“喲!你居然也會被罰站啊!呵呵……”
他把包擲在課桌上,非常囂張地哐啷一聲坐下去,面向站在一旁的小薰,譏笑着歪歪嘴。
小薰這才想起自己還傻傻地杵在那兒,沒好氣地白了翔一眼,坐了下去。
“OK,呵呵,現在開始上課。”君舞望着講台上攤開的?本,躍躍欲試地搓搓手,想了半天不知何處下手,乾脆決定先寫板書。台下的同學們也懶洋洋地摸出課本來。
小薰無聊,瞄了一眼身旁的翔。他正從書包裏摸出:一袋麪包、一包餅乾、一盒牛奶、一根火腿和一大杯果凍。
嘁,又來了。真懷疑他前世是不是豬。
嚓嚓!塑料口袋被相繼撕開的聲音。
在講台上寫板書的君舞皺起眉頭。
嚓嚓!又一聲。
君舞納悶地回頭。教室最後排靠窗的位置,那個叫北冥翔的傢伙竟在課堂上旁若無人地享用一桌豐盛早餐!
窗外傳來一陣咕嚕咕嚕聲,一隻肥大的鴿子撲騰着脂肪?多的翅膀,頗費力地降落在北冥翔的窗前,北冥翔順手扔了幾小塊麪包給它。小薰無語,這隻老鴿被他喂得明顯體重超標!
北冥翔正要灌牛奶,眼神不經意撞上講台上臉色發黑的君舞,他不甩地聳聳肩,依舊仰頭大喝。
呵啊,爽!
牛奶盒剛一放下,正要抹嘴,一顆粉筆撲通一聲栽進香濃的牛奶裏。
北冥翔呆呆地望着那層浮上牛奶的粉筆灰,眉頭瞬間擰得可以夾死蚊子,他惱怒地朝講台瞪去。
君舞靠在講台旁,丟粉筆的手還亮在空中,囂張的氣焰更勝一籌。
鴉雀無聲。
小薰有點興奮地注視着台上的君舞和?邊兩眼噴火的狂妄小子。
粉筆在君舞手中跳來跳去:“北冥翔同學,再不規矩的話,這一顆就不止飛到牛奶裏那麼簡單了。”甩下這句話,她酷酷地轉身繼續鬼畫符。
小薰偷瞄左鄰,不禁想笑。北冥翔現在的樣子別提有多憤恨,他一生起氣來,眉毛夾緊不説,嘴巴也像小孩一樣撅着,臉上布上一層霜。
君舞正寫着一串流利的英文,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響指,隨即是“嚓嚓——”異常整齊劃一的聲音。她轉身——
全班男生正人手一袋零食,一面啪啦啪啦地嚼着,一面故意弄得包裝袋嚓啦作響。
肇事者北冥翔正向後翹起板凳?兩手插在褲袋裏,挑起一邊眉毛,挑釁地望向君舞,嘴巴還對她誇張地做出“白——痴——”的口型。
君舞環視四周,貴為學生會會長的蕭瞳雖然沒有參與北冥翔的胡鬧,但自始至終保持着低頭看書無動於衷的姿態,還有那個一直趴在課桌上睡覺的蜜色頭髮的男生,此刻仍是自顧自地睡着大頭覺。君舞無意間瞥到衞強,發現那個一貫懦弱的傢伙竟然沒有跟其他男生同流合污。
“很好,衞強同學,”她趴在講台上,面帶狡黠的笑,“這次的英語測驗,你會有十分的加分。”
所有學生驀地呆了一下。
北冥翔刷啦一聲站起來,怒目俯視?室對面的衞強,眉毛擰得那叫一個兇狠。不過就算態度再惡劣,看在君舞眼裏,充其量也就是隻發怒的小貓。
衞強瞥到翔冰冷的視線,頭不由縮了下去。
“三秒鐘,”教室裏響起君舞冷酷低沉的命令,“把桌上的零食全給我收下去。”
北冥翔笑,身子前傾,修長的手枕課桌上:“三!二!一!時間到了……”他眯起一隻眼,“請問老師你要怎麼樣啊?”
下面立即有男生附和:“老師,我怕怕啊!”
“不要啊,老師!不要啊……”怪聲怪氣的叫聲此起彼伏,伴隨着眾男生誇張搞怪的動作,“不可以!老師!我還未成年啊!?手啊——”
“哈哈哈——”
颼颼幾道凌厲的風聲刮過,古怪的大笑戛然止住!
惡作劇的眾男生愣了大半天,這才恍然意識到堵在自己嘴裏的粉筆頭。
教室裏一陣抓狂的嘔吐聲。偶有人不慎嚥下。
“你這傢伙——”北冥翔正欲發作,“砰”!飛來的黑板擦正中他秀氣的額頭!力道之猛,他只來得及短促地慘叫一聲,便向後栽倒在地。高高的身材,驀地跌坐在地的姿勢顯得異常滑稽。
北冥翔狼狽地甩去一頭粉筆灰。小薰好心將鏡子遞到他跟前。看見裏面那張被白灰蹂躪的俊俏面孔,北冥翔簡直難以置信,火氣沖天地?君舞,聽到耳邊小薰“放肆”的笑聲,又怒不可遏地瞪向她,沉聲威脅:“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跟她是一夥的,否則……”那聲音從牙縫裏惡狠狠地磨出來,“你死定了!”
“我跟她才不是一夥的,你不要以為反你的人就都是一夥的。不過,也難怪你這麼想,天底下討厭你的人實在太多了。”小薰沒打算收回鏡子,直接往北冥翔身上一扔,“這鏡子你照過,已經不能用了,送你吧……”
“哐啷”!這回北冥翔是大大地怒了,站起來準備反撲——
“適可而止吧。”
靠窗的方向傳來一道平靜得突兀的聲音。
教室裏一陣鴉雀無柳。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會長大人身上。蕭瞳摘下眼鏡,起身走到北冥翔的座位跟前,北冥翔屏氣睨着他,進入備戰狀態。叛逆帥氣和優雅清秀的對立場面,反差大得離譜。然而蕭瞳幾乎沒有回視北冥翔一眼,而是徑直彎下腰,拾起地上的黑板擦。
“請老師抓緊時間上課。”
直到蕭瞳將黑板擦遞迴講台,走回自己的位置攤開書本,男生們才悻悻地收起桌上的東西。
於是,這節課,北冥翔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瞪,瞪完君舞又瞪小薰,瞪完小薰再瞪蕭瞳,瞪完蕭瞳又瞪衞強,除了衞強,其餘的人明顯當他不存在。
小薰漸漸對這個酷斃?新老師產生了興趣,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可靠,卻可以脱口而出一口流利的英語,而且還是地道的美英。當然,除了她和蕭瞳,班上大半的人明顯都在坐飛機。
“UNDERSTAND?”
“NO……”機械地回答。
“ALLRIGHT!(壓根忘了聽學生的反應)THENEXT!”
下課後,見君舞出了教室,衞強連忙想要跟上。
兩個男生接到北冥翔的命令,在門口堵住衞強:“你小子今天表現得很搶眼嘛!”
“我……我是有原因的……”可憐他這個小弟,為什麼那個大姐都不來罩他?
“知道。”其中一個人拍了下他的肩膀,“所以才要你出去跟翔解釋一下嘛!”
“我……”
於是衞強便在全班女生同情的目光和嘆息中被架了出去。
翔正靠在陽台上悠閒地抽煙,見人被推了過來,把抽到一半的煙掐滅。背靠陽台,手肘擱在扶手上,歪着腦袋瞅着衞強。
衞強的頭縮得更下去了,面?眼神厲害的翔,愣是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路過的學生一見這架勢,都理智地選擇了繞道而行。
翔的眉毛扭得更厲害,嘴巴不高興地撅得老高,忽然皺了下鼻子,酷酷地開口:“説吧,為什麼這麼不給我面子?”
衞強支支吾吾:“因為君舞老師她,她……”這個要怎麼説啊?難道説她是他大姐?先不説人家信不信,要是被老師知道,他的錢還指不準能不能回來呢……
“她很厲害?”跟班一接口道,“所以你怕她?”
“不是的……”其實……是的。
“那是什麼?!”跟班二朝可憐的衞強歪嘴怒喝,“別忘了,以前你?三班那些傢伙欺負,是誰幫你出頭的?嗯?你小子現在翅膀長硬了,敢翻臉不認人了?!”
“我……”
北冥翔冷笑着一把揪起衞強的衣服:“説,那個老師到底給你……”
“千晴,麻煩把這個帶到吳老師辦公室。”
“嗯。”
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對話聲,北冥翔忽然打住,緊張地循聲望去。
“翔?”跟班一和二詫異地望着呆呆的翔。
嬌小纖細的短髮少女正捧着一垛作業本從走廊那頭走來,看見堵在過道中央的四個男生,不由愣了一下。
翔驀地拿下揪住衞強衣服的手,乖乖地退到牆邊,視線飄忽,臉?似乎有不自然的紅暈。
兩個跟班仍不明就裏地堵着去路,直到翔低吼一聲:“人家要過路!還不快點讓開!”
兩人哦了一聲,連忙開道。
女生低着頭小聲説了聲謝謝,快步走了過去。
翔默默地望着少女遠去的背影,模樣呆到不行。
“你暗戀她。”
“……嗯。”他訥訥地回答。
……
咦?不對!這聲音!他猛地轉身,君舞的臉就這麼措手不及地出現在面前,嘴上還叼着一根煙。太陽底下一副慵懶的樣子。
“你幹嗎突然出現在別人身後!”翔攥着拳頭衝君舞怒不可遏地大喊。
君舞用?指塞住耳朵,輕鬆自如地答:“我現身已經很久了,還和那三個都打過招呼。”
翔這才留意到,兩個跟班和衞強早已逃離現場了。
“可惡,一羣不夠哥們的傢伙!”他一拳捶在牆壁上。教室那頭牆上的世界地圖轟地掉下來,蓋在下面幾個學生頭上。
君舞放鬆地吐了口煙圈:“是我讓那三人走的。他們已經提醒過你了,那個時候你正在……”她正兒八經地學了學當時翔出神的傻樣,“所以你不能怪別人不夠哥們。”
翔氣憤地瞥她一眼:“喂,你是老師!怎麼可以抽煙?!”
君舞示意他剛掐滅在地上的煙頭:“在説別人以前?先管好自己吧。”
媽的!這話是不是説反了?!翔無語地盯着她。
過道上不知是誰叫了一聲“教導主任來了”,君舞閃電般地把手裏的煙塞到翔嘴裏。
耳邊隨即是地中海的一聲厲喝:“北冥翔!你又在學校抽煙!”
“不……”翔氣急敗壞地拿下煙,“我沒抽……”
對於他這樣的問題學生,主任怎麼會輕信?“你沒抽煙,煙怎麼會跑到你嘴裏,難道是它在抽你?!”
“是她塞給我——”
“還狡辯?!這麼可笑的理由虧你這笨蛋想得出來!這難道是我第一次逮到你嗎?!啊?!回去寫一份五千的檢查!”地?海狠狠訓完話,向君舞點了個頭,揚長而去。
君舞朝怒髮上衝冠的翔眨眨眼:“沒冤枉你吧?回去再寫一份三千的檢查交給我。”原來當老師動不動就可以要求人家寫檢查,實在好玩。
“什麼?!”北冥翔氣得朝君舞伸出手去。
君舞慢條斯理地念叨:“你暗戀那個女孩的事,貌似還沒幾個人知道……”
翔吃了個鱉,憤憤地放下手,睨着君舞:“我警告你,這裏可不是你能為所欲為的地方,等我兄弟來了,你就會後悔剛才那麼對我!”他冷冷笑了一個。
“要報仇自己來嘛,幹嗎還要靠兄弟?”
“哼,男人之間的友?諒你也不明白。看見自己的兄弟被人當成拖鞋一樣羞辱,會比自己被羞辱更憤怒!我的兄弟,可是個很可怕的人物,”一張漂亮的臉危險地貼近君舞,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吹着氣,“他絕對會讓你……死、無、全、屍!”
哦?如此勢在必得的氣勢倒讓君舞不由吃了一驚,開始由衷地期盼起會有怎樣的刺激場面上演。望着翔得意遠去的高挑背影,她在後頭扯着嗓門陰陽怪氣地喊:“哎喲,老師我好怕啊!要死無全屍啦啦啦……”
過道盡頭響起一聲霹靂震天的“閉嘴——”
一道如閃電的影子剎在校門口。在操場上課的學生不約而同望向大門。
?流線形的機車上跨下來一個身材高大帥氣的男生,上身穿着敞開的牛仔背心,露出裏面黑色的貼身T恤和小麥色的結實手臂,脱線的牛仔褲裹着修長性感的雙腿。他向後摘下機車墨鏡,漆黑的頭髮一散而下,仍是習慣地彎卷糾結在一起,襯着一張冷峻不羈的臉。亮麗、強壯、性感、帥氣逼人,又野性十足!
懶得繞道,就從花台後的欄杆直接翻身躍進來,抬手看了看錶,跑起來的步伐一路帶風。照例吸引了操場上眾多上體育課的女生的視線。
“RUNRUN洛威!RUSHRUSH……洛威!”操場上的女生們停下運動,整齊地吶喊起來,體育老師插着腰站在一旁等着她們例行的花痴完畢。
北冥翔和另三個男生此時正翹了課蹲在教學樓後的花台上抽煙。看見身穿勁爆牛仔服的男生正朝教學樓奔去,翔興奮地跳下來,朝那人大聲招呼:“洛威!”
尹洛威靜靜地聽完北冥翔的滿腔控訴,沉默了片刻,然後乾脆地説:“好,我陪你去找那個老師。”
北冥翔又感動又興奮:“我就知道!要好好收拾她一頓!我們兩個聯手絕對天下無敵!”
尹洛威三兩下脱下外套塞進保管箱裏,取出校服穿上。
“嗯,也是,”北冥翔看着換衣服的尹洛威,瞭然地摸摸下巴,“穿黑色的不容易看出來。”牛仔服上沾了血那就太明顯了。
尹洛威抬頭瞄了下一樓大廳的鐘:“快點,要上課了。”拍了下翔的肩,轉身疾步上了樓,很快就是用跑的了。
過道又傳來女生們有節奏的喊聲:
“RUNRUN……洛威!RUSHRUSH……洛威!”
醫務室。
校醫坐在窗前,戴着眼鏡,正經八百地翻着一本《花花公子》。
有人扣了扣門。
校醫老大不高興地抬頭,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打擾他意淫。
君舞站在門口,眼光從那本《花花公子》上收回來:“哦,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早上有沒有個胃痛的學生來過這裏?”怕他不記得,她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頭有點大的那個。”
“啊,大頭啊,他來過,不過已經走了。”校醫隨便敷衍了一句,遂低下頭去。
君舞正要打道回府,忽聞簾子後傳來輕微的鼾聲。
校醫也這才有所意識,納悶地望向簾後病牀的位置。
那鼾聲很是詭異,中途還夾着啪嗒啪嗒咂嘴的聲音,打鼾的人明顯正在享受。
兩人對視一眼,悄悄掀開簾子。
一個褐黃色刺蝟頭的男生蜷在病牀上,小心翼翼地打着鼾,口水順着嘴角流瀉下來,在陽光下,亮閃閃的一片……
令人難以相信。從這個大頭被PIA醒到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五分鐘?而他居然就這麼兩眼無焦距地盯住她。
於是君舞悶悶地問:“喂,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大頭機械地重複了一遍問題,看清君舞臉上不甚愉快的表情,猛然驚醒:“對了!你是誰?!是國王咖啡店的老闆娘?啊,那個,我不是故意在那裏打架的!也不是我帶頭逃走的!貴重的東西都是翔他們打碎的!我就摔壞一個杯子!”大頭伸手比了個一,沒等君舞插嘴,他又自個兒抱着腦袋大呼小叫起來,“完了完了!我就説會被人家找上來的嘛!”
“放心,我不是國王咖啡店的老闆娘。”君舞平靜地説。
“咦?那麼,難道是金酒吧的老闆娘?”
“就算要開酒吧我也不會取那麼俗氣的名字。”
“是……環娛音響店的店員?”
“怎麼我看起來很像店員?”怒了。
“我知道了!那就是阿柏的姐姐,果然還是為了那輛自行車的事啊……”
“誰會為自行車的事看不開啊?”保時捷還差不多。
“啊?不會……和那次希爾頓的事件有關吧?”大頭問得甚是小心。不難看出這是他們這羣小P孩今年乾的最大的一筆。
君舞做出一個“你BINGO了”的口型。
“不要,我求你了,不要找我,翔和萊西他們也有份的,雖然我不該這麼説,但真的……”大頭可?巴巴、極其卑微地抬起眼,“不缺我一個的……”他的表情着實痛苦極了。
君舞沒憋住,笑出聲來,一陣前仰後合後她憂傷地搖了搖頭。太沒技術含量了。居然這麼不費吹灰之力便獲悉了這羣小子一年來的全部輝煌事蹟。腦海中浮現出一羣山中野猴上躥下跳、穿着肚兜、開着摩托車,到城市的各個角落惹是生非的景象。她拍拍大頭的肩:“辛苦了,大頭同學,現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加一個壞消息。”
大頭怔怔地望着她。
“好消息:我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仇家。”君舞笑容誠懇。
看她不像是在哄人,大頭按着胸口,如釋重負地緩了口?,卻又聽見君舞説:
“壞消息,我是你的新班導師。”
大頭張大嘴,瞠目結舌地盯着君舞。
君舞從牀邊起身,公事公辦地説:“大頭同學,回去寫一份五千字的檢討,把你剛才提到的事情全部原原本本地交代清楚。哦,對了,”她回眸一笑,“作為獎勵,我不會把你出賣哥們的事説出去的。”
大頭依舊大張着嘴,半晌緩不過神來。
尹洛威領着翔來到辦公室門外,他整了整衣領,抬手要敲門,卻見一旁的北冥翔正伸了腳準備直接踹。
“你幹嗎?”
“踹門啊。”這不明擺?。
尹洛威菜色道:“不要這樣,還是正式一點比較好。”
“我們是來打架的又不是上門提親的,正式什麼啊,用腳最正式!”
尹洛威氣結地盯了北冥翔半晌:“過來。”
兩人走到三米開外,尹洛威問:“現在是你有求於我對吧?”
“……算是吧。”
“那好,那麼一切就聽我的。當然你也可以説不,我現在就可以走人。”
北冥翔老大不情願地聳聳肩。
“還有我不喜歡你那種野蠻的方式,你跟那扇門有仇嗎?把門踢壞了還得賠償,何必多此一舉。”
北冥翔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好表示一切服?指揮。
兩人再次來到辦公室的門前,尹洛威抬手,莊嚴地敲了門。
誰知北冥翔緊接着“嗵”的一聲把門踹開!
尹洛威始料未及,抬手敲門的動作還沒放下,門已被粗暴地踹開,他遭遇到辦公室裏所有老師驚詫不已的目光,無比難堪地站在門外。
北冥翔大步跨進辦公室,理由充分:“門敲了,以後的動作怎樣都無所謂了吧。”
一位體態略臃腫的中年男老師霍然起身,義正嚴詞,濃眉猛豎:“北冥翔!尹洛威!你們不知道該怎麼進辦公室嗎?!”
尹洛威一臉誠惶誠恐,他好學生(儘管不是在成績的層面上)的形象又?折扣了。
“歐吉桑,沒你的事,我們是來找君舞那傢伙的,她在沒?”北冥翔掃視辦公室一週,非常遺憾沒能見到君舞的蹤影,“算她好運,不用在眾目睽睽前被我們扁。記得轉告她,放學後到東林湖後的倉庫來,等着被分屍吧……”
颼颼——身後一陣風聲鶴唳。
“閉……嘴……”尹洛威沉着臉,怒氣在他身後騰騰燃燒。
北冥翔回頭,無辜地問:“洛威?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沒怎麼!”將北冥翔一把拽過來,尹洛威衝着對方的耳朵一陣低吼,“我要你道歉!”
北冥翔被尹洛威獅子一樣的氣勢給怔住了,耳朵裏灌滿震耳欲聾的咆哮,整個人都在震顫。
尹洛威的聲音屬於低沉系,吼起來就像帶着四個超重低音喇叭:“立刻、馬上、道歉!”
北冥翔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説什麼?!你要我道歉?!”
“不錯,快點!”説着,手壓在翔背上,強迫他面向辦公室眾老師彎腰鞠躬。
“原來你騙我到辦公室來是另有目的!”北冥翔露出總算看透對方的心寒眼神,“想我道歉?!做夢!”沉下背的一剎那迅捷轉身,把旁邊辦公桌上的東西一把掃到尹洛威臉上。物理老師只得苦悶地爬到地上收拾那堆剛批改了一半的作業本。其餘老師見狀不?,全部鑽進防空洞——辦公桌下面。
尹洛威狼狽用手擋下那堆翻飛的本子,看準北冥翔的方位,一拳揮過去!
翔硬食了這毫不留情的一記,腦袋和眼睛頓時往後一翻,一天裏第三次難看地摔倒在地。抹了下嘴角,出血了,憤怒了,他正要撐起,已被尹洛威一把提起衣服!
“道歉!”
北冥翔是何等人物,縱使眾人都知道他在過去的日子裏曾無數次鬱悶地敗給尹洛威,但是他自己倒是一次也沒承認過,這回當然也是誓死不服輸的。於是他猛扶住尹洛威的頭,額頭對額頭打算來個硬實的鐵頭功!大不了殊途同歸!
咚的一聲悶響?尹洛威捂着腦門往後一趔趄。桌下的老師都不由納悶發生了什麼。
接着又是哐啷一聲巨響,有老師好奇探出頭去,看見北冥翔預備砸在尹洛威身上的椅子被尹洛威閃過,直接命中辦公桌。可憐了那剛換了沒多久的玻璃。唯恐出人命,已經有人摸出手機隨時待命。
北冥翔手中巨大沉重的兵器讓他的身子也跟着慣性向前傾倒,尹洛威趁勢一腳抵在北冥翔背上,將他整個人壓制在辦公桌上。北冥翔半個人幾乎撲上桌子,臉狠狠吻上桌面,上頭的本子啊,筆啊,茶杯啊,嘩啦一下摔了滿地。尹洛威反扣住翔的手,像馴服野獸一樣從背後抵壓住他。暴動的翔?即動彈不得。
“咔啦”一聲,發自翔的手臂。
尹洛威野性十足地猛拽緊翔:“如果後悔了,大可吱一聲。”
北冥翔的臉頰緊貼在桌上,整個臉狠狠皺着沒吭聲。
“好,有骨氣。”尹洛威又在手腕上使了點勁兒。看在諸位老師眼裏,真是膽戰心驚又大快人心的一幕。
北冥翔終於微弱地哼出聲,待喘息漸漸安定了些:“……洛威啊,呵呵,”他糗着一張臉小聲討饒,“我們是兄弟啊,玩玩就好,你不要這麼兇嘛……”那語氣真是可愛可憐得不得了。
尹洛威做出不受教的表情:“行了吧,我不吃這一套。”
“?嗎?”北冥翔呵呵地小聲嘀咕,“以前可是屢試不爽的,你一直是個單純的傢伙……”
“是啊,對極了!”一隻手將翔的頭按在桌上猛“搓”,可憐那一張俊俏的臉蛋都快被揉皺了。尹洛威的重低音裏有壓抑的抱怨:“所以我才會這麼倒黴老是為你收拾爛攤子!你沒爸媽管你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沒必要當你在學校的保姆!”
一口氣説完這些話,才發現北冥翔一下子安靜下來,他的臉被抵在桌面上,露出的半張側臉也被頭髮遮住,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卻能感到他突然間的陰鬱。尹洛威略一回想,這才發覺自己剛才説錯了話,神情有點後悔,還有點?歉,但也拉不下臉説對不起。這樣的問題,反正也是越説越敏感。
北冥翔已經沒有再反抗,尹洛威依然將他制在桌邊,卻帶着歉意鬆開了一隻手,他轉向其他老師,赫然發現周圍已經沒有直立的人了,就彎下頭向蹲在桌下最近的那個物理老師客氣地問到:“對不起,我想請問一下,君舞……君老師現在人在哪裏?”
臉色煞白的物理老師正要搖頭,傲慢的皮靴聲停在辦公室門口。
君舞一臉詫異地瞅着辦公室裏的一片狼藉,又看了看在辦公室桌上姿勢曖昧的兩個人,然後一面用左手遮住眼睛,一面走進來往辦公桌上摸索她的課本。“放心,”?頗解風情地説,“我什麼也沒看見。”
五分鐘後。
“哦……”君舞掃視了一眼滿目瘡痍的辦公室,又看了一眼被幾條繩子綁得結結實實的北冥翔(嘴巴里還塞了張亂七八糟的東西),瞭然地點頭,“是來道歉的啊。我以為是來給我分屍的呢。”
“對不起,老師,這位同學實在太會惹事了。我作為體育委員有義務糾正他的錯誤。”尹洛威一改在同伴面前性感狂野的樣子,非常乖順地道歉。
君舞蹺着二郎腿,望向沙發上的翔,那小子別過頭去,脖子扭了個很有骨氣的直角。
君舞朝尹洛威笑道:“你就是跟他擁有男人的友誼的那位?怕的兄台啊?”
沙發處立即傳來極大的動靜。
尹洛威一臉茫然,不過很快就猜到準是北冥翔又在外頭狐假虎威地招搖。
其他老師看了不安分的翔一眼,又低頭忙着收拾被摧毀的辦公室。
“糟了!”物理老師慌張地抬起頭來,在自己桌上和別人桌上着急地四處翻着,“我剛編好的測驗試卷呢?怎麼不見了?不會吧,不會吧!我昨天晚上弄了一夜!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啊?!”
“淚仙”老師的嘴角又拉扯下來,其他老師對望一眼,連忙幫着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到處都搜遍了,始終不見那張卷子的影蹤,眾人只能無能?力地看着他即將號啕大哭:
三二一……
順着大家心中的倒數,“淚仙”老師嗆了三口氣,正要嗚出來的時候——
“呵呵,不好意思。”君舞滿臉堆笑地出現在他面前,兩隻手指捻着一張被揉成一團,爛得不堪入目的卷子。
物理老師如獲珍寶似的把它一把抱在懷裏。
“那個……”君舞頗不好意思地提醒,“上面還有很髒的口水……”
“喂?!你説誰的口水很髒?!”嘴巴被解放的北冥翔怒不可遏地大吼。
辦公室的騷動似乎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