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之後,我們來到我的國中。
原本都還在建設的教學大樓,都早已經完工了,當年那些剛植土的榕樹,現在都已經長高了。因為校警不讓我們進到學校去,所以我們只能在學校外面看。以前籃球場只有兩個,現在已經增加到了四個,司令台也換了顏色,有幾個班級正在上下午第一節的體育課,而其中一個體育老師,剛好就是我們當年的體育老師。只可惜,我們只上過一堂他的課,因為當年升學體制的殘毒下,體育課只是排好看的,最後都會被其它的老師借走,借來幹嘛?不用説,當然是用來考試。我指着當年我們上課的教室説“那裏,二樓從右邊數過來第二間,那就是我們當年的教室。”
“那一棟看起來比較舊。”
“嗯,因為那是最早蓋的那一棟,都快十年了,也摧殘的差不多了。”
“很可惜,不能進去看看你的回憶。”
“沒關係,這裏面的回憶其實也只有考試跟一羣好同學而已。”
我把當年的肉腳,周石和,簡大便跟江泓儒的事情説給她聽,她笑得捧着肚子。尤其是肉腳,她特別感興趣。説到肉腳,我又想起他當年的另一件糗事。男生的成長過程中,我想大部份都玩過一種東西,叫做“阿魯巴”。那是幾個男孩子把受害者抓起來,然後選定一根直立物(其實也有可能是數根。),像是樹或是欄杆的東西,接着把他的雙腳打開,再來就是比較殘忍且限制級的畫面了。當年我們班的男生大概有二十多個,每一個都被阿魯巴過,包括我跟阿居在內。但是,肉腳卻是在即將畢業的前幾天才被我們想起,“耶……肉腳好象沒有被阿魯巴過喔……”這是個會死人的記憶。所以,在畢業的前幾天,那是掃地時間,我們幾個説好一定要讓這個尚未被阿魯巴的處男享受一下第一次的快感。“把他弄到天窗上去好了。”邱志融説,他所謂的天窗,就是教室裏最高的那一排窗户。看樣子,他的第一次就要給那條窗欞了。正當大家都認真的打掃之際,我們幾個衝向前去,一把把肉腳抓得騰空,因為周石和跟江泓儒很強壯,要把肉腳瘦長的身麼抬起來是輕而易舉之事,沒幾秒鐘,肉腳已經被架在天窗上準備行刑了。幾聲淒厲的哀號聲迴盪在我們的教室裏,但我們的笑聲比他的叫聲要大上許多。原來邱志融當行刑手是這麼狠的,我真是開了眼界。這時,有個同學突然喊了一聲“訓導主任來了!”所有的同學立刻做鳥獸散,邱志融也很快的從天窗上跳下來,回到自己的打掃區域,所有的一切恢復原狀,只剩下肉腳一個人還卡在天窗上。
“李紹銘,”訓導主任走到他的下方,大聲的叫着,“你在那上面幹什麼?”
只見肉腳在痛苦中回神,看了一看訓導主任,又看了一看我們,然後轉頭對訓導主任説……
“我……”,他吞了一口口水,“我在擦窗户啦……”
“他還真是有義氣啊。”藝君掩着正在大笑的嘴巴。
“是啊,太偉大了。”
“不過你們男生也真無聊,玩這種遊戲危險又沒意義。”
“那就是青春啊,青春本身在意的不是有沒有意義。”
“不然是什麼呢?”
“是不管幾十年後,只要回首青春就會讓自己會心一笑的回憶。”
“這麼説,我現在正在你的青春裏?”藝君俏皮的吐着舌頭問。
是啊,藝君,現在就在我的青春裏,不管是我帶走過的我的回憶,還是這一秒鐘,都在我的青春裏。相對的,我也在的青春裏,幾十年後,再回首現在,我想我們都會發現這一段青春不是空白,而是精彩。因為,現在是我的青春,也是的青春啊。我們離開了我的國中母校,騎着車從左營回到高雄市區。我在升上高中的時候搬離了左營,也好象暫時搬離了阿居的青春。他跟水爸爸水媽媽還是住在左營,每天從左營騎着腳踏車到市區來上課,因為他的成績比我好,順利的上了雄中,而我則是考上附中。我跟藝君説,當我離開左營的時候,有那麼一陣子,我覺得生命很空,很多東西因為一次的搬家,就也通通都搬離你心裏一樣。國中的那一羣同學四散了,阿居也跟我不同校,每天傳進我耳朵裏的聲音不再是歡笑,而是粉筆在黑板上奔跑的答答聲,高中的老師只給你一個目標,就是大學,而我們看見的未來,好象也只有大學,彷佛生命只要走完大學這一段,就要結束了一樣。有那麼一刻,我覺得青春走了,我每天在騎腳踏車回家的路上,常常哼着“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盡避我的高中同學在我的耳邊説笑,我都好象聽不到-
待續-
*青春,其實一直存在,不管你活多久,你將永遠青春。*
5。這城市
今天是兩千零四年的二月二十七日,第一百天。
終於,我要忘了你了。
我回首這八個月來在這裏寫下的一字一句,
每一段都有一種味道,那種味道叫做思念。
我曾經聽過一首歌,是個女孩唱的。
她唱,“思念並不甜,然而我卻那麼遠。”
是啊,思念真的不甜,反而苦澀得令人想失去味覺。遠的並不是我,而是我深愛的子學。
思念,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沒有任何量器可以秤出它的重量,但它卻重重的壓着你。
思念啊思念……
你是多麼簡單的兩個字,卻是令人心酸的一件事。
你曾經思念過我嗎?現在,我已經不能,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因為,我就要忘了你。
謝謝你曾經給我幸福,謝謝你。
如果我這麼跟你説,你一定會一頭霧水吧。
但是,你不是我,所以你並不知道,
跟你在一起的十一月十八日,就是我的幸福。
幸福總是那麼短暫,而人也總是那麼粗心啊。
總是把幸福勾在小指頭上繞啊繞,等到一個不小心掉了出去,
才倉惶的伸出雙手去接。
能接到的有幾個人呢?大部份都只能撈回遺憾吧。
我已經跟Jerry訂婚了,我們就要搬到SanFrancisco.
我將帶着遺憾嫁給他,而我的遺憾你也不會知道吧。
請你一定要幸福,子學,你一定要幸福。
因為我的幸福,已經留在你的青春裏了。
By牛奶
可能因為時差沒有調整過來的關係,一整個下午,藝君都昏昏沉沉的,她要我帶她去喝杯咖啡,她説在西雅圖已經習慣了有咖啡陪伴的日子,而現在昏沉的精神更是需要咖啡。我們來到一家咖啡館,一共有三樓。因為一二樓都已經客滿,服務生帶我們到最樓上,我點了一杯藍山,藝君則是叫了拿鐵。接近傍晚的時間,天空暗得比夏天快許多,我們坐在咖啡廳裏,沒有再説多少話,她從書報架拿了一本裝潢設計的書,翻着翻着,她便開始打瞌睡了。我脱下襯衫替她披上,卻吵醒了她。
“子學,謝謝,你真的很貼心。”
“這間咖啡館的冷氣有點冷,我是怕着涼。”
“嗯,謝謝,現在幾點鐘了?”她一邊説着,視線一邊尋找着時鐘。
“就快要六點了。”
“喔……六點……”她明顯的落寞了。
“累了,是嗎?”
“嗯……時差沒有調整過來,現在應該是我在睡覺的時候了。”
“肚子會餓嗎?”
她搖搖頭,“不會,但我想再點一杯咖啡。”
我招了服務生來,藝君點了一杯藍山,並交代着服務生不需要送奶精和糖。
我有些驚訝。
“藝君,……”
“我只是想試試不加糖和奶精的咖啡,在西雅圖,我很少這麼喝。”
“嗯。”
“子學,你什麼時候要入伍呢?”
“很巧,”我笑了笑,“後天。”
“後天?”她表情驚訝。
“嗯,就是後天。”
“成功嶺在台中,是嗎?我沒記錯的話。”
“嗯,聽學長説,那裏的新訓很嚴格。”
“男生真辛苦。”她稍稍的皺了眉。
“其實,我們在意的不是辛苦,而是時間的浪費。”
“嗯……兩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呢。”
“是啊。”我無奈的點點頭,苦笑着説。
“那我算是幸運的了?”
這時服務生送來了她的藍山,她向服務生説了聲謝謝。
“嗯?”
“我算是幸運的了,在你入伍的前兩天,當了你一天的女朋友。”
她喝了一口藍山,揪着表情喊好苦。
幸運?為什麼是幸運呢?藝君。
其實明明知道,我們也只有這一天的,不是嗎?
是不是覺得能擁有一天也是幸運,其它的,就不需要再去強求了?
就是這樣的吧。
明明很需要被照顧,卻在惹了一身傷之後説自己無恙,在心裏不斷的説服自己,這些傷會過去,不要太在意它。
而我就是這樣的吧。
我知道我喜歡的是另一個她,卻總是在的眼神里看見需要我存在的嚮往,我其實想轉身離開,卻怎麼也離不開的愁悵。
“子學,你在想什麼呢?”
藝君的聲音把我拉回這個世界。
“沒,沒什麼。”我抿了抿嘴,對她微笑。
她拉過我的手,看了一下時間,然後吸了一口氣,笑着對我説,
“我想去一下洗手間,你知道在哪裏嗎?”
“嗯。洗手間在樓下。”
她站起身,帶着她的包包,轉身離開座位,當她要走下樓梯的時候,卻停在原地看了看我,我對她微微一笑,她也點了點頭-
待續-
*在你的愛情裏出現過的每一個人,都可能只是過客。*
*這當中包括你的最愛,還有你自己。*
二十分鐘過去了,藝君還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這時服務生向我走過來,説他們到了交班時間,請我先結帳。“先生,一共是三百七十五元。”他説。我從口袋裏拿出五佰元給他,他示意我稍等,過了五分鐘之後,他拿了找零回來給我,還有一封信。
“你是林子學先生嗎?”
“嗯,我是。”
“剛剛有位小姐請我們交給你的。”他把信遞給我,“她把信交給我們的時候,還交代我們一定要在二十分鐘之後才能給你。”
我心想不對勁,站起身來,“那她呢?”
“她二十幾分鍾前就走了。”
“走了?!”
“嗯,走了,她還説,如果你想追出去的話,不要告訴你她往哪個方向走。”
“啊……”
“你們吵架了嗎?先生。”
我看了服務生一眼,搖搖頭説沒有。
“她還要我們轉告你説什麼……嗯……啊!對了,西雅圖有兩百八十三個雨天。”
我突然覺得全身無力,癱軟的坐到位子上。
“先生,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沒事……”
“你要不要打手機給她啊?”
“她沒有手機……”
“沒有電話?不會吧?現在沒有手機的人很少了耶……”
“謝謝,請你讓我靜一靜。”我擠出笑容的請他離開。
“喔……”他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又突然回頭説,“對了,我好人當到底吧,她走出門口之後,向左轉了。”
我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這真是個多話的服務生,如果我是老闆,我一定會拿膠帶把他的嘴巴封起來。
我看着桌上的信,一度不敢去打開它,我回想起畢業前幾天,也是藝君的信讓我在B棟11樓的中庭差點掉下眼淚。我想着剛才藝君要服務生轉告的那一句話,頓時心裏像翻倒了一瓶強酸。
“我會在雨中想你……”我兀自的念着。
眼前這封信,用青藍色的信封裝着,上面寫的不是“子學啓”,也不是“給你”,
而是另外兩個字……
“再見”
“嗨,子學:
現在的我正在三萬五千英盞母嚦罩校寫着一封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交給你的信,再過幾個小時,我就要在台灣降落了,我的心情是憂喜參半的,憂的是怕見不到你,喜的是就快要見到你。為什麼,我的憂和喜都是因為你呢?大概是我太想念你了吧,我猜。你會來嗎?子學。今天的文化中心大門口,我會看見你朝我走過來嗎?今天的高雄不會下雨,我在出門之前就已經做過功課了。好,接下來,我就要跟你説一些我不知道會不會發生,而你會不會看得懂的話了。謝謝你,謝謝你帶我到你的幼兒園,雖然我不知道那裏是哪裏。謝謝你,謝謝你帶我到你的小學,雖然我也不知道那裏是哪裏。謝謝你,謝謝你帶我到你的中學,雖然我還是不知道那裏是哪裏。謝謝你,謝謝你帶我走過有你的高雄,我想那些畫面,我會永遠記在心裏的。謝謝你,謝謝你帶我走過你的回憶,我相信那一定是精彩萬分的。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當你一天的女朋友,謝謝你對我如此的體貼。更謝謝你送給我這個不一樣的二十二歲生日禮物,真的謝謝……
好了,我的謝謝説完了,雖然不知道這些謝謝能不能成立。但我相信,如果有機會讓你帶着我走一遍高雄,我會愛上這城市,這有你的城市。我該睡一下了,子學,因為剛剛過了換日線,我有點精神不濟了。剛剛機長廣播説,今天已經是十一月十八日,我看着窗外,那有點亮眼的光點應該就是太陽了吧。
早安,自己,早安,子學。
對了,子學,如果這封信真有機會交給你的話,那麼你正在看信的這一秒,我一定已經坐在往機場的出租車上了。我訂了十八號傍晚七點十分飛往桃園的班機,然後就要搭上晚上十點二十分的華航回到西雅圖了。原諒我沒有當面跟你説再見,因為我知道我無法負荷那種……離開你的難過。
想念咖啡的牛奶”
藝君的信再一次成功的讓我落淚,我看着對面座位桌上的那杯只喝了一口的藍山,突然好想狠狠的大哭一場。我走出咖啡館,一個人漫步在高雄市的街道上,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時的回頭望,好象在等待一種奇蹟,藝君會出現在我的後方,然後惡作劇告訴我:
“我跟你開玩笑的啦。”
我叫了一部出租車,往高雄小佰機場。
當我下車的時候,正好是七點十分,我跑出機場,試圖在那長長的圍牆找一處可以看得見裏面的地方。這時有架飛機起飛,我想,那大概就是藝君的班機吧。再見了,藝君。台灣雖然沒有兩百八十三個雨天,但我會想念的-
待續-
*再見了,藝君,請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