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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暗 流

    初夏,午後,陽光普照。

    在洛陽城西的一座廟後院,坐着三個人,一個是火爆浪子田野,一個是鬼頭丁大同,一個是小瓜呆古小東。

    田野,一名無事事的浪子,因脾氣暴燥,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因而經常當街主演全武行,久而久之,浪子之前自然又被貫上“火爆”的定語。

    具洛陽城中最強勢的組織“四海堂”所作的調查,這位浪子的檔案有如下記載:

    姓名:田野。(外號浪子或火爆浪子。)

    年齡:二十三歲。

    身高:五尺七寸。

    體重:一百五十斤。

    性格:堅毅暴燥。

    愛好:管閒事、賭博。

    社交:朋友一名,鑽石公子,北地第一首富,因存在着長期的,處理不清的,不斷疊加的債務關係,從而發展到成為朋友。

    職業:遊手好閒。

    經濟來源:不詳。

    武功:不詳。

    武功等級:三流偏下。

    來歷:不詳。

    據洛陽城中的城狐社鼠們言及,這位浪子先生在不經意是就滲透進他們中間,從何處來,何時來,來這裏有何目的,尚無從察之。

    洛陽城的各街各巷,原已被潑皮混混們瓜分完畢,如今這位浪子先生忽然闖進他們的領地,自然不能容忍,因而浪子先生涉足之處,自然會爆發激烈的戰爭。

    地盤保衞戰是激烈的,戰爭的結果是浪子先生漸漸被大家所接納,他雖然沒有贏得固定的地盤,但也不再遭到這些城狐社鼠們所排斥,成了洛陽城中的自由人。

    自由人的意思就是:浪子可以在洛陽的任何地方幹自己任何自己想幹的事。

    通過這一連串的戰爭,浪子不但為自己浪子面前贏得了“火爆”的定義,同時為自己贏得了兩個崇拜者。

    鬼靈精丁大同,十六七歲的樣子,他的身體招牌就是擁有一顆科學家型的特大號腦袋,反應靈敏,鬼點子特多,由於成天髒兮兮的,外加善於偽裝,因而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小几歲,因而給人的感覺是稚氣未脱的未成年少年,使其行動具有極強的隱蔽性。

    糊徐蛋古小東,年紀與鬼靈精相信,身體招牌鬥雞眼,無論是從外表來看、或是實際情況來講,他都是一個智慧低下者,但他也有他自己的優點,那就是分配一些枯燥機械的事情讓他去做,保證可以做得徹底,絕不會出現偷懶糊弄的現象。

    浪子先生自從收留了這兩位崇拜者,充當副手兼跟班後,自然威風許多,辦起事來也方便許多。

    威風是威風,可責任也就隨之而來,吃喝拉撒睡,樣樣都得管,可我們這位田先生就是浪子一名,一文不名,一個人時什麼都好對付,可如今一切都得重新考慮。

    洛陽城西的一所破廟如今已成了浪子田大爺的臨時別府,一口大收鍋架在數塊青磚上,一條又大又肥的狗,扒皮去髒,丟入鍋中,一會就飄出誘人的香氣。

    糊塗蛋圍着熱氣騰騰的鐵鍋一面轉一面不停地聳動着鼻子,心裏盤算着如何向鍋裏的狗肉下手。

    鬼靈精—臉壞笑地打屁道:“傻蛋,你圍着鍋灶轉來轉去幹什麼,這鍋裏的東西你又不能吃,我看你還是去街角老王的在攤上吃碗楊春面算了。”

    糊塗蛋大聲抗議道:“為什麼我不能吃,這條大黃狗我辛辛苦苦套了三天,用了好幾個肉包子才把它套住,為什麼我不能吃?”

    鬼靈精道:“我叫你不要吃,當然是為你好啦。”

    “什麼為我好,你想哄我別吃,你多吃點,傻子才會信你的。”

    “唉,傻蛋,你不是很怕屍體嗎,上次你到城外去,一條狗在亂葬崗刨出一具肉體,嚇得你回來後不是三天都沒吃飯嗎?你現在還敢吃?”

    “那是條野狗,可這條狗是張屠户家的看家狗,它連剩飯都不吃,才會長得這麼肥,害得我把自己都不得吃的熱肉包子都扔給它吃,才套住它的。”

    鬼靈清掀開鍋蓋,用筷子捅了捅鍋裏的狗肉,見還差一些火候,敢忙放些鹽什麼的,盞上鍋蓋,繼續逗糊塗蛋。

    “唉,聞到狗肉香,神仙也跣牆,不知誰在我家中燉狗肉,看來,我真是好口福啊。”

    隨着話聲,從外邊走進一個老年化子來,嗅着香氣,嚥着口水就向這鍋狗肉而來,彷彿這就是專門為他老人家準備的。

    來到狗肉蝸前,一邊咽口水,一邊從懷中摸出一個大口子的瓷碗,又從綁腿裏抽出把明亮的單刃短刀,在不太乾淨的破袖上擦了擦,看也不看浪子先生他們三人,一邊伸手去揭鍋蓋,一邊口裏嘟囔道:“一聞這香氣,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唉,回來得真太是時候了。”

    鬼靈精急忙伸手按住鍋蓋,“喂,你以為你是誰,我們好不容易才燉好一鍋狗肉,我們自己嘗都沒嘗,你倒好,問都不問一聲,揭開鍋蓋就有得吃啊。”

    “喂,小子,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從我自己的鍋裏撈肉吃,憑什麼要問你,你又以為你是誰?”

    “你自己的鍋?這鍋是你的嗎?”

    “不是我的是誰的.這鍋是我從東城頂回來的,為了補那個洞,我老人家和補鍋的老李商量了三天,這鍋蓋是前面巷子口柳寡婦豆漿店丟的.害得我老人家自己動手修了好幾天,才勉強能用,鍋蓋被面還刻了一個柳子為證,你説這鍋不是我的還是你的嗎?真是笑話。”

    “就算這鍋是你的,你也得問問我們才是啊?”鬼靈精不甘示弱的道。

    “什麼就算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憑什麼要問你,真是笑話。”

    “鍋雖是你的,可這狗肉是我們的,你就得問我們。”

    “鍋是我的,狗肉是你們的,我的鍋裏怎麼會有你們的狗肉呢?真是豈有此理,難道這酒葫蘆是我的,這葫蘆裏的酒就是你們的了?”説完撥去葫蘆蓋子,嘴對嘴喝了一大口。

    浪子田野在二人糾纏時,一直微笑不語,他早已看出這老叫化子是個風塵怪俠,性喜嬉鬧,其時估計狗肉也該爛了,於是對鬼精靈遭:“小丁,別跟老人家鬧了,就讓老人家乘熱吃吧。”

    鬼靈精達到偶像加頭家的指示,自然不敢再加阻攔.只好順手揭開鍋蓋,為老化子打開通向神仙之門。

    糊塗蛋左手握着右手,雙眼望廟頂,還在唸叨着狗肉是我的,鍋是你的,所以狗肉也是你的,越念越糊塗:連撲鼻的狗肉香也聞不到了。

    浪子過來拍着他的肩膀遣:“快點掌碗來吃吧,否則一會兒無論狗肉是誰的,都沒有你的份了。”

    糊塗蛋其時才肯定的道:“狗肉是張屠户的。”

    老化子一口狗肉一口酒的同時,尚不忘逗糊塗蛋道:“誰説狗肉是張屠户的,現在吃到老叫化子的肚子裏,就是老叫化的,吃到你肚裏就是你的,吃到菩薩肚裏,當然就是菩薩的。”

    糊塗蛋道:“菩薩不吃肉,菩薩面前所供的肉都是我的鬼精靈分吃了。”

    老叫化子非常嚴肅的道:“所以狗肉永遠不屬於菩薩的,只有香煙是屬於菩薩的,你偷吃了菩薩的狗肉,菩薩絕不會生氣,但你要在菩薩面前放屁,那就不可饒恕了。”

    糊塗蛋傻乎乎的道:“為什麼不能在菩薩面前放屁。”

    老乞丐道:“菩薩吃的是煙火,你的臭屁混在煙火裏,就象你的狗肉裏,被別人餛入了狗屎,你能饒恕這個混狗屎的人嗎?”

    糊塗蛋手裏雖端着香噴噴的狗肉.卻停止了進食,仰着頭,象老學究一樣陷入沉思中。

    浪子田野看了一眼糊塗蛋.衝着老氣丐一笑道:“你老真逗,完全是一個老頑童。”

    老乞丐做出一副高傲偉大的樣子道:“今天你們能和我老頑童同時吃一鍋狗肉,是否感到無上光榮?”

    浪子道:“你老真是號稱‘老頑童’的丐幫金杖長老。”

    老乞丐馬上換上了一副極喪氣的面孔道:“你們原來不認識我,我還以為你們有意想巴結我,才請我吃狗肉,原來是同情我,才讓我吃。看來我做人做得不夠成功。”

    浪子道:“我們只是初闖江湖的無名小卒,不識老前輩自是無可厚非,與老前輩的做人無關,能認識者前輩自然是一件愉快和光榮的事。”

    老乞丐馬上又換上一副得意的面孔道:“現在你們知道是我老人家,是不是感到百分之百的崇拜。”

    浪子無言。

    鬼靈精慢條斯理的嚥下一塊拘肉,喝完碗裏的湯,小心地放好碗和筷子,緩緩的轉過身來道:“我確實很崇拜你老人家,可是我就算將你老人家崇拜到底,你也不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臭化子,可這世界正花花.我還不想混到連老婆都娶不到的地步,所以你到別處去尋找你的崇拜者。”

    “喂,臭小子,你自然有着無比的理想和抱負,何至於淪落到偷狗肉住破廟,連菩薩面前貢的臭肉都不放過,真是笑掉別人的大牙了。”説完立即作隱嘴大笑狀。

    糊塗蛋似乎已從臭屁的思索中解放出來,不失時的插嘴道:“我們吃菩薩的肉時並沒有臭,而且還很香,鬼靈精我説得是吧。”

    説完緊盯着鬼靈精,等着鬼靈精的支持。

    鬼靈精一臉臭象,狠狠地停瞪了糊塗蛋一下,轉對老頑童道:“本少爺的理想是白手想家,現在這種狀況只是本少爺騰飛過程中的準備期,不像有的人,老得牙都掉光了,還在準備期,看來是希望渺茫了,本少爺在同情之餘不得不高呼青春萬歲了。”

    老頑童忙換上一副大有感慨的臉道:“唉,傲嘯泉林,暢遊天下悠然歲月中的高妙意境,豈是那些被名利鎖縛住手腳的毛頭小兒能領略的。”

    説完走向破廟缺口處,讓風吹起他的破衣,般後舉頭挺胸,作飄逸狀。

    浪子清閒地看着老化子所作的姿態道:“老爺子你現在這樣子,好象我上次在阜廟看到的那個樣子,只是手上少了一捆竹片,衣服也不夠寬大整齊。”

    “你小子看出來啊,還是你小子比較有學問,不像那個頭大無腦的俗蟲。”

    糊塗蛋得到了老者的誇獎後,臉上立即浮出笑容,似乎很是得意。

    鬼靈精原幸嘴上饒人,但他已看出老乞丐有着強烈的打屁癮頭,故而決定不將這場舌進行到底,讓老化有屁無處打,乾着急。

    浪子見一場鬧翻即將收場,轉對老乞丐道:“老前輩不去遊山水,回到這紅塵,豈不有負山水之約。”

    “誰説不是呢,可惜我身為息幫金杖長老,又輪我執掌丐幫金杖,最近門下弟子探得天下第一奇人——天機老人所留下的寶藏被人發現,洛陽城中出現了天機寶藏中裸體玉美人,引得天下各大強勢組合紛紛趕來洛陽,我丐幫雖非貪圖寶物,但應儘量阻止如此重寶落入匪類之手;所以我老人家只能負山水美意,趕回洛陽了。”

    “那麼家怎會到到這個小破廟的,而沒有回到丐幫洛陽分舵。”

    “一來這狗肉香連神仙都要跳牆的好東西,對我老人家同樣是有非凡的吸引力,二來這間破廟確實也是我老人家曾經住過的地方,再者,我身為丐幫執法長老,當然對門下弟於進行暗中視察的責任,當然要距離才能看清一切。”

    鬼靈精在旁嘀咕道:“説來説去還不是貪戀口腹之慾,外加丐幫中的高位,什麼名利枷鎖,全部瞎扯蛋。”

    “唉,你這小子真是不可教藥,縱情山水就可以不吃飯嗎?這叫美食文化懂嗎?真是沒有學問,另外我丐幫忠義傳幫,鐵肩負道義,這全是為了一個做人的責任,而我丐幫弟子,不貪榮華,即使貴為幫主,也得和初入門的弟子一樣乞食天下,夜卧破廟,破衣癬體,那來的名利,真是戲言,大風吹去。”

    説完裏着他,一副挑戰的意味。

    鬼靈精本想不理老乞丐,可他又實在忍不住,他對丐幫的忠義作風不持懷疑,他完全是對老乞丐個人發起挑戰,所以他避開了他的話題,繼續對狗肉問題駁道:“什麼美食文化,無非是大鍋燉狗肉而已,還美食文化呢?我看你是沒有文化吧。”

    “你小子知道什麼.這狗肉非得這樣燉才有風味,這就是文化,美食文化,學着點吧。”

    鬼靈精一臉壞笑道:“大鍋燉狗肉是文化,好在這鍋狗肉是本大爺親手燉的,你老叫化在本少爺偉大的狗肉文化下,有何感想要發表。”

    老乞丐馬上精神大震,雙目放光,似乎為找到一個打屁對手而興奮,絲毫不似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完全恢復頑童時代。

    “你小子還不夠格談什麼文化,你不過只是在我所留的大鍋啓發下,偶而為之,純粹是一種瞎貓碰老鼠現象。”

    説完又誇張地用他那極富想象力妁肢體語言表演了一番。

    鬼靈精一險壞笑道:“雖然成為一隻瞎貓不是一件很光榮的事,但與死老鼠比起來也還不壞,既然你這位深具文化的文學巨人願意成為一隻死老鼠,本少爺就犧牲一下,充當一次瞎貓也未嘗不可,請繼續表演,適當的時候我會動員這位深得你欣賞,和你一樣具有學問的糊塗蛋古先生,給你來點掌聲支持一下。”

    老頑童發現鬼靈精也是功夫一流的打屁高手,更加興奮,正準備打起精神繼續作戰,糊塗卻在一旁道:“我才不為你們鼓掌,你們講的我一點都聽不懂,一點不好玩,要是唱個歌什麼的,我還可以考慮支持一下,現在反而越聽越困,我還不如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晚上去對付寡婦豆漿店的那條大狗。”

    浪子此時也對糊塗蛋的睡覺動議表示支持,於是兩大觀眾同時失去。

    老頑童在零觀眾的情況下,自然也就失去了繼續表演的興致,馬上換上一副不計較的面孔.對睡覺提議表示行動上的支持,搶佔香案上的有利位置放倒了身體。

    一場舌戰終告一段落,但絕沒有結束。

    浪子睡醒來後巳不見頑童的蹤影,這並不驚奇。

    老頑童姓戰名千軍,丐幫金杖執法長老.醉心於山水之樂,常如夭際神龍,見首不見尾,為丐幫頂尖高手。

    浪子無意中在老頑童得知天機寶藏遺物出現洛陽,令他大為驚異,只是當時為避免老頑童起疑,故作無知狀,其實他心中之震驚不亞於任何人,甚至還有過之。

    自從他師傅過世後,他更浪跡天涯,一來增長閲歷,本着行萬里路之旨,再則就是尋訪天機寶藏的遺物,完成自己的一項心願。

    洛陽為中原腹地重鎮,人際關係複雜,為江湖中總大組合“四海幫”的總堂口所在地。

    江湖中知名組合“飛鷹幫”、“大刀門”、“滿月樓”等江湖組合,在洛陽都設有堂口。每個組合都有極其重要的人員在其主持工作。

    浪子田野初到洛陽時,完全是抱着觀光的心理,可他這個外來者一到這裏後就受到來自各方面的關注,這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和好勝心。

    連續不斷的爭鬥,加上他細心的觀察,他發現表面死水一潭的洛陽,暗流洶湧,各大組合之間相互猜忌,互相設局,各種手段層出不窮,連他這個偶爾過境的無名浪子,都受到各大組合的重視。

    各大組合派出各種各樣的人物對他進行試探撬釁,試圖知道他是否來自敵對者中的某一組合,他的出現是否是敵對組合中人設下的一陷阱。

    總之,只要你是武林中的一分子,而又在洛陽停留三天以上仍未離開的,你就會受到各大組合中人花樣百出的招待。

    浪子的武功來洛陽之前尚停留在強身健體自娛階段,實戰經驗幾乎為零,即使偶爾有動手放對,也僅限於同門間的表演與切磋。

    他需要實戰來肯定自己的所學。

    洛陽正好給他提供了他需要的一切,一場實戰過後他可以總結一下,正準備再去實戰一下,馬上就會有人自動送上門來,這一點令他很滿意,所以他在洛陽暫時停止了他前進的步調。

    至於他自老頑童口中得到的消息,純粹是一種偶然的巧合,這就更加堅定了他在洛陽留下的決心。

    他時而混進賭場,時而置身花叢,酒樓茶館自然非去不可,表現了十足的浪子形象。

    時常為一些鎖事大打出手,繼續鞏固他的“火爆”的光輝形象。

    一切都讓人感覺他不過是個一兩銀子也可以拼命的浪子無賴。

    只要這種浪子無賴的形象一旦在人們的頭腦中確定了,自然就令那些有身分的人對他失去注意的興趣,那些組合中的大人物們需要考慮的當然不是他這種上不了枱面的小角色。

    他連續出沒賭場,經常為了三二兩銀子大打出手,經常出沒於奴院娼門,和那些價格低兼的三流妓女打得火熱,經常落到為了一碗楊春面都要掛帳的地步。

    他這一切的積極表現,當然為他的其他目的活動,帶來了很大的方便。

    為了使自己的武功在實戰中提高,他經常裝成一個組合的高手,向另一個組合中的人下手,不但使自己找到各種等級的武功高手作為自己練功的活靶子,同樣也將洛陽城的局面攪得更加混亂不堪。

    這一切當然沒有逃過無所不在的丐幫的眼線的耳目,但與丐幫中洛陽最高級別的化子老頑童戰千軍同住一所破廟,自然為此,浪子不得不接受老頑童戰千軍的種種敲詐,糊塗蛋所套的狗肉,鬼靈精的打屁和捏腳功夫是老頑童的敲詐最多的。

    老頑童一邊吃着狗內,一邊喝着老酒,一邊和鬼靈精打屁,那份快意自是妙不可言。

    鬼靈精在老大浪子田先生的指示下,不但要陪老化子任意打屁,而且在圓滿完成打屁任務的同時,還得將他另一絕技無私的奉獻出來,免費為老化子進行捏腳服務。

    鬼靈精起初當然很有些畏難的情緒,但在老大的鐵腕高壓下,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這大概和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道理是共通的。

    當然老頑童在快意之餘也會出一些腦筋急轉彎之類的問題.令糊塗蛋先生進入沉思之中。

    浪子是老大兼主角,老頑童同樣會給他提供表現的機會,例如經常要他解決一些經濟問題。

    浪子自然也會圓滿的完成任務。

    浪子等三人在各處實行圓滿之餘當然也有收穫。

    例如酒,三人在老頑童的親自感召下,紛紛愛上了酒,三人在充分領略狗肉之美的美食文化後,終於發現了酒文化的深遠內涵。

    另外就是浪子先生在老顛童的酒後真盲提示下,對洛陽城中的各大組合的情況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

    這一切都似乎在預示着浪子田野將成為這場即將來臨風暴中的主角。

    三個人圍着火爐瞪着爐上鐵鍋裏的狗肉咽口水.他們旁邊的石桌上放着一堆剝好的生蒜瓣,以及一壺紹興酒。

    肉鍋離開火爐,端上石桌,糊塗蛋抓起筷子,兩眼瞪得圓滾滾的,像是勇敢的戰土握着利刃,等着衝鋒肉搏。

    戰千軍聳着鼻子,叫道:“我他媽的命苦,人家燒狗肉,只顧自個兒享受,誰還記得我這個老不死的……”

    田野笑道:“誰不知道您老人家鼻子靈,我們燒狗肉那回瞞得過您老人家的。”

    戰千軍邊吃了幾筷子肉,打了個飽嗝之後,才談到正題,“哼,今天不是為了吃狗肉來的.如果我戰老有意吃,你們誰也別想分吃半塊肉,今兒個我來是為了向你浪子老弟化幾個錢。”

    鬼靈精丁大同插嘴道:“老要飯的向小要飯的討錢,真是滑天下大稽。”

    戰千軍水泡眼一瞪,怒叱道:“閉嘴.我跟你們老大商量事情,你鬼叫什麼。”

    戰千軍嗓門很大,氣勢凌人,他要的錢數目也大得讓田野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五萬兩銀子,聽清楚點,十天之後,我老人家上門來討,到時候如果打一點折扣,嘿,我不把你們三個剝皮才怪。”

    戰千軍走了,留下腦中茫然一片的田野。

    這是戰千軍第三度來要錢,他第一次是要的三幹兩.第二次要的是三萬兩,第三次.也就是今天的五萬兩。

    田野是個一文不名的浪子,他在城隍廟附近碰到流浪兒鬼靈精,糊塗蛋後,暫時以這座破廟為棲身之所,手頭雖然拮据,卻過得自在。

    但自從戰千軍認出他就是最近在江湖上到處管閒事的火爆浪子後,他就開始走黴運。

    第一次,戰千軍要三幹兩的“保護費”,理由是三個人在洛陽地面“行丐”,搶子丐幫的飯碗。

    結果,田野只好憑一手家傳的“妙手空空”到安利當鋪“拿”了三千兩銀子。

    第二次的三萬兩,讓田野整整光在萬金賭坊八天八夜才湊足。

    事後證明,第一次的三千兩,是因為聖手大夫到洛陽來,為了義診施藥,丐幫物地資助的藥材錢。

    第二次的三萬兩,則是為了振濟一次大火餘生的四五百名災民的安家費。

    有了上兩次的經驗,這位以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縱橫大江南北,放蕩形骸,暢所欲為,令兩道人為這側目的火爆浪子,就不能不盡力,變出五萬兩銀子來、問題是,他要到那裏去“變”?

    四海客棧是洛陽城裏很出名的一個地方,四海客棧名義上。

    雖然只是一家客棧,然而佔地之大,房舍之多,卻比城裏最大的客棧還要多上好幾倍。

    這是城裏四海堂錢劍山老爺子眾多產業中最為賺錢的一項,也是錢老爺子繼賭坊、妓院、錢莊後,另一項經營成功的事業。

    因為住進這家客棧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出手很“四海”的客人。

    “四海’的意思,就是“捨得花錢”,就算本來並不四海的客人,只要進了四海客棧,自然而然的也就會慢慢的四海起來。

    所以四海客棧的夥計,人人禮貌周到,招待親切,如果碰到一二個守錢如命的客人,他們也照樣笑臉相迎,絕不怠慢,因為他們見識多,心裏有數。

    這世上真正的守財奴並不多,只要對方是千身心正常的男人,不論他把錢財看得多麼重要,也必然會在性格上出現人性共通的弱點。

    這種弱點就是一道缺口。

    而四海客棧,便是一個善於發現這種缺口的地方,只要到了缺口,他們便會使缺口擴大,直到你的錢財從這裏流進他們的金庫為止。

    你只要走進四海客棧,就可以包租豪華的套房,點最好的萊,喝最好的酒,也可以找到知音,善解人意的姑娘,更方便的是,四梅客棧裏除了有讓你盡興的賭坊,還設了錢莊。

    四海客棧裏的錢莊,屬於錢莊的分社,只要你是個真正有身家的人,哪怕你兩手空空,你照樣可以四海得起來。

    珍家、古玩、貨晶,在這裏除時可以換成白花花的銀子,或是各地通用的銀票,利息也很公道,只要月息九分。

    響午時分,四梅客棧大門口忽然出現,名一身粗布衣服的土老頭。

    這老頭大概六十多歲,手提着一個小布包,相貌平常,他在客棧門口打下好幾轉,最後才硬着頭皮跨進客棧。

    土老頭一跨進大門,便埋頭向裏走,像是後面有人趕着他似的,一名叫老鼠的夥計,追了好久,才追上這老頭。

    老鼠喘着氣道:“這位老人家,您是想打個尖,還是要房間?”

    土老頭也不抬,邊走邊答道;“你到旁邊來,我有話問你。”

    老鼠一直跟到廳外一根大柱子後面,士者頭才停下腳步。

    “我剛才吃過一碗麪,不要打尖,也不要房間,我只是來玩的。”土老頭左右張望着,好象怕被人發現,“我住在鄉下,常聽人説,這裏後面好玩得很。”

    老鼠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什麼樣的客人他都見過.像這種鄉巴佬,他還是第—次碰到。

    “後面好玩是好玩,不過花費也很大。”老鼠耐心的解釋,“老伯是上了年紀的人,又不常來的,何苦把白花花的銀子花到那些地方去。”

    土老頭笑了,“這個你放心,我身上一錢也沒有,誰想拐我趙順,都是白費心機。”

    聽到這話,老鼠沒有那分耐心了。

    “對不起,趙老伯。”他一隻手搭上趙老頭的肩,“這裏不是趕廟會的地方,不歡迎閒人任意逛蕩。”

    趙者頭賴着不動道:“後面玩一次最便宜的要多少錢?”

    “後面有賭錢的地方,也有玩姑娘的地方,無論你玩的多省,也得五兩銀子。”

    “五兩——”趙老頭自語,“説少了算少,説多也不多,要是等這一事麥子收割,我就玩得起了。”

    “那你就等秋後再來吧,這裏不賒帳的。”

    “但我聽説這裏可以借錢的。”

    “那也得抵押才行。”

    趙老頭忽然蹲下身採,打併布包,取出兩張地契,交給老鼠道:“用這個抵押行不行?”

    老鼠一看是合計五十畝的地契,以時價一畝六十兩計算,兩張地契應該是三千兩銀子。

    老鼠動了貪心,依照這裏的規矩,如果介紹一筆抵押交易成功,作介紹人可以分得利息的百分之十,抵押越大,紅利越高。

    “老伯打算押多少?”

    “能押多少?利子怎麼算?”

    “最高大約可以押到兩千左右,月息九分。”

    “太貴了。’趙老頭吐吐舌尖.掉頭打算離開。

    老鼠拉住了他,“如果您手氣去押上幾把,五百兩一下子變成五千兩也不一定呢?”

    老鼠終於黑下了心,想法引起這個鄉巴佬,“到時候,銀子堆得像小山,您就不會計較這麼一點利子錢了。”

    “有這種好事,我才不相信。”

    “這種好運氣,當然不會人人有,不過,俗語説得好,賭怕生手,這個月還真怪,這種新手下場贏得抱不動的銀子發生了十幾次。”

    “你説最近很多人贏了大錢?”

    “贏得最多的人,是王總管的大少爺,一千兩銀子的本錢.幾把下來,變成一萬八千兩。

    他在這裏住了二個月,天天有紅姑娘陪他喝酒、睡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最後,臨走還帶回去一萬五千兩,真叫人看了眼紅。”

    趙老頭嚥了一下口水,忽然壓了聲音道:“夥計,我想跟你打個商量。”

    “老伯不必客氣。”

    “這件事我希望不讓我的老伴兒媳們知道。”

    “這還不好辦,不登公帳,雙方底下打個條子就是了。”

    “這妥當嗎?”

    “只要你眼我們東家不把收據這出來,誰會知道我們有過這筆交易。”

    老頭兒道:“這倒是個好辦法。”

    老鼠得意的笑了一下道:“這也是我們常用的一種辦法,不想被人知道這種事的人,並不止你一個人。”

    於是,趙老頭以一張地契換來四百五十五兩銀子,和一張地契收據,同時也在一張五百兩銀子的收據上畫了十字。

    帶路的人,仍然是那個叫作老鼠的人。

    羣芳園裏亭台參差,有曲徑尋幽探秘之妙,數十名佳麗散處其中,燕瘦環肥,令人眼花撩亂,魄蕩魂銷。

    老鼠經驗豐富,他知道趙老頭這種人,臨老入叢,只要見了女人,不管美醜,必然會像豬八戒見了人蔘相一樣,惡形惡狀的大吃一番。

    這裏的姑娘,她個個認識.他已計劃過了,不論趙老頭看中那個姑娘,他只要一道眼色過去,那個姑娘自然就會懂得他的意思。

    客人有沒有油水,通風報信是他們這些小夥計的責任,如何挖光客人,是姑娘的責任,他們的行規是事後三七分成,姑娘七分,他們三分。

    但這一次,老鼠非常失常,趙老頭見了那些美嬌娘,雖然色迷迷的兩眼發直,但最後總以搖頭作結束。

    老鼠起初還以為這老頭天生喜歡挑嘴,欠缺判斷力、等後來十幾名姑娘幾乎全被他一個個看完了,還是搖頭嘆氣,他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他忍不住問道:“這麼多漂亮的姑娘,竟沒有一個是您中意的?”

    趙老頭道:“不是不中意……是……”

    老鼠道:“那為什麼不選合意的進去好好的快快活活?”

    血影魔王嘆了口氣道:“年紀差太多了,我趙順今年六十三歲,孫女都有二十好幾了,唉。”

    老鼠聽了差點氣昏過去,忍了忍,卻不也發作。

    他陪笑道:“既然這兒的姑娘不合您意,那就轉去東廂試試手怎麼樣?”

    試手氣地方,叫金寶廳,是一座獨立的院落,正堂大廳上設了三張台子,一台單雙,一台牌九。兩廂小房間裏,則是麻將和葉子戲局。

    趙老頭雖然是鄉巴佬,但對賭這一道卻顯得並不外行。

    他擠在牌九的賭枱上,則開始時,下注極為謹慎,好象每押下一注,都要算算這銀子要合多少擔麥子,但被吃掉幾注後,老傢伙冒火了。

    他下的注子漸漸大了起來,輸了不斷加註.偶爾贏了一二把,注子則減少,這也正是一般賭徒最常見的現象。

    越贏越膽小,越輸越火大。

    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四百五十五兩銀子,一文不剩,全都泡湯。

    “不怕輸得苦只怕斷了賭。”老鼠在一邊替他打氣;“怎麼樣,老伯,要不要再押一點。”

    賭錢的目的,本來是想贏別人的,到最後的目的變成只想翻本,也就夠慘了。

    輸了四百五十五兩,要還五百兩銀子,五百兩銀子,該合多少擔麥子?

    趙老頭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只是點頭,不一會兒另一個十字畫好,四百五十五兩銀票又到手上了。

    這第二個回台去得更快,不過,這一次老鼠不敢開口了,他怕鬧出人命,因為老頭韻臉色實在太難看了。

    賭輸了錢,迫得尋短見的有前例,已屢見不鮮。

    這老傢伙連抵押的事情都怕家人知道,如今一下子輸了一千兩銀子,回去如何交代?

    老鼠立即提高了警覺心,趙老頭輸子銀子,與他無關,尋死覓活,與他無關,但他絕不能讓這老傢伙死在這裏,那跟他的關係就大了。

    他在這裏油水充足,生括舒適,他不希望這個飯碗破在這個老頭身上。

    趙老頭退出人攤子,像喝醉酒似的,跌跌絆絆的往外走,老鼠跟在後面,一步也不敢放鬆。

    令老鼠想不到的是,趙老頭跑也院子,竟然這樣一聲不響的就跑掉了。

    老鼠站在大門口目送他的背影,一顆心才如石頭落地。

    “謝天謝地,現在你老鬼無論去跳河都跟我老鼠沒有關係了。”

    夜暮低垂,萬家燈火,四海客棧裏更熱鬧了。

    一個模樣英挺,衣着隨便,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走進了四海客棧。

    接待他的夥計,湊巧就是那個老鼠。

    藍衣人很“四海”,他吩咐老鼠開一間花廳的上房,並付了五十兩銀子。

    老鼠暗暗高興,中午,他在趙老頭身上颳了不少分成的紅利,輪到快交班又碰上了這個出手大方的客人,看來他的確運氣不錯。

    藍衣人道:“來桌翅席,茅白酒三斤。”

    老鼠點頭道:“是.是。”

    “另外替我叫三個姑娘,一個要會喝酒,一個要會唱曲子,另外的一個要摟起來舒服,三個都要漂亮的,不許濫芋充數。”

    “是的,是的,是的。”

    “酒菜要上快一點,姑娘來曲時候,順便叫吳北濤來一下。”

    老鼠這次沒有哈腰了.他愣了。

    吳北濤?他有沒有聽錯,他來四海客棧已五六年,這麼多年來、他只聽人家叫他們當家的“吳老闆”.或是“吳大爺”聽到別人叫他們當家的本名、這還是第一次。

    如今這個小子不僅連名帶姓一起叫,甚至連個請字也不用,豈不狂妄之至?

    “公子認識我們老闆?找他有什麼事?”

    藍衣人以一個巴掌回答這個問題,這巴掌清脆有聲,力道相當不輕。

    老鼠捂着臉頰,道:“——你怎麼不分青紅皂,一出手就打人。”

    藍衣人手一揮,又是一巴掌.剛才打的是左頰,現在是右頰。

    老鼠這次學了,不叫嚷,掉頭就往外跑,他一口氣奔去裏院、找到吳大爺,一五一十説,海字三號上房來了一位什麼樣的客人,如何的不講理,如何給他兩個大巴掌。

    吳大爺聽完,啪啪,又給了他四個大巴掌。

    “你們現在是越來越會招待客人了,客人既然指名找我吳北濤,你們就據實通報。”打過後,他才告訴老鼠捱打的理由。

    “不論對方如何囂張,或是另有居心,那都是我吳北濤的事,你他媽的算老幾,輪到你盤問人家。”

    吳北濤長得高大健壯,心思卻極細,他能在龍蛇混雜到洛陽城裏蒙錢劍山信任,主持四海客棧這麼多年不出一聲紕漏,並不是人人都可辦得到的。

    他一進花廳,便含笑抱拳道:“下人粗魯,方才我有得罪,尚乞少俠海涵。”

    藍衣人也起身還了一禮,“吳大爺襟懷如海.果然名不虛傳。”

    吳北濤大笑道:“過獎,過獎。”

    兩人坐下,夥計隨即將冷盤和酒具排上桌子,同時帶着歉意的笑道:“公子請先喝點酒,正席上上桌。”

    兩個姑娘分兩旁而坐,另一個姿態婀娜,肌膚白嫩的則飛着媚眼,風情萬種的靠去藍衣人的身旁。

    藍衣人一點不客氣,伸手一攬,便將那姑娘拉到腿上入懷。

    吳北濤斟了兩杯酒,舉杯道;“少俠貴姓?”

    藍衣人道;“敝姓賴,單名章,文章的章。”

    吳北濤一愣.脱口道:“賴帳——哦.原來是賴少俠,久仰,久仰,來來.吳某人敬賴少俠一杯。”

    賴章騰出一隻手來,道:“不敢當,吳大爺如果不怕我賴帳,就讓我敬吳大爺一杯。”

    兩人對乾一杯後,吳大爺為賴章介紹那三位姑娘。

    左邊的一個叫茉莉,酒量不錯,右邊的一個叫黃鶯、擅唱小曲.被賴章摟在懷裏的一個叫嬌嬌,都是這兒身價最高,最紅的姑娘。

    正萊果然上得很快。

    吳北濤道:“少俠是先跟茉莉猜幾拳?還是先聽黃鶯伺候一段曲子?”

    賴章道:“先來段曲子吧。”

    於是,廳外進來一名懷抱琵琶的老者,以及一名手提三絃的青衣少女,賴章點了一首清平調、黃鶯以曲子一唱完,全座報以彩聲。

    賴章舉懷道;“來,我們大家為黃鶯姑娘乾一杯。”

    幹過這杯後,由茉莉跟賴章猜拳。

    上過四道萊後,吳北濤道:“賴少俠以前是否來過敝店?”

    “沒有。”

    “少俠這次來洛陽是做生意,還是……”

    “我不做生意,我的目的只有一個,來四海客棧看看。”

    “少俠打算在這裏住幾天?”

    “看過帳目.馬上就走。”

    吳北濤呆住了,只聽冬的一聲,他面前多了一聲金牌,正面是一幅中年人的肖像,反面則是三個字,“四海堂”。

    “四海爺?”吳北濤忙起身離座,深深一揖,道:“原來是本堂專使光臨吳某人罪該萬死。”

    花廳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三個姑娘一聽説是四海爺,全為之花容失色,不知所措。

    賴章道:“去把四海、金寶廳、羣芳園、廣豐錢莊的帳統統拿來,這是臨時抽查,例行公事,吳大爺不必拘禮。”

    吳北濤打躬道:“吳某人有眼無珠,真是糊塗透頂,以後還望專使多多指教。”

    “不敢當,去拿帳本吧。”

    吳北濤退下,不一會兒,四本帳本取到,還帶來了管總帳的師爺毛大器。

    那時候的帳本都非常簡單,生意不論大小,都一律是雙紅線的流水帳,上面記收入,下面則記開支,一日一結,收支相抵後,盈虧一目瞭然。

    賴章查帳的方式很簡單,他只在四本帳空白部分分別簽了一龍飛風舞的名字,便將四本賬合起來,往前一推,笑道;“好了。”

    吳北濤又驚又喜,卻説道:“專使不詳細核算一下?”

    賴章微笑道:“吳大爺的意思,可是要我把師爺們已經算好的數字重新重算一遍?”

    吳北濤像嗆了酒似的咳起來,他沒有回答。

    賴章仍保持笑容道;“小弟家中以前也做過生麓。對帳務方面,還不至於太外行,你只須把這裏四處地方營業的情形,跟我談談就可以了。”

    吳北濤連連彎腰道:“是,是。”

    “四海客棧,廣豐錢莊,羣芳園和金寶廳,那一處收入比較好。”

    “各有談旺季節,平均下來都差不了多少,每處地方除了開支,每天大約總在一二百銀子之間。”

    “四個地方加起來呢?”

    “大約六七百兩左右,每月大約兩萬兩上下。”

    “過去幾年一直如此。”

    “是的。”

    “最近有沒有好轉的跡象。”

    “都差不多。”

    賴章端起酒來喝了一口,然後含笑望着吳北濤道:“吳大爺,你説句老實慶,這裏的營業收入,登公帳一向登幾成?”

    吳北濤臉色一變,勉強笑道:“專使你真説笑話,筆筆照登,從無遺漏?”

    吳北濤又咳了幾聲,道:“堂裏的總管,專使,過去都來查過帳,他們對吳某人都很照顧。”

    賴章只當沒聽到,緩緩接下去道:“這次我出發之前,我們老爺子曾經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説四海客棧這方面的帳面數字,一直不到實際收入的二成。”

    吳北濤滿臉委屈的樣子,“那真是太冤枉了。”

    賴章道:“換名話説,這裏四處合起來,每月的淨收入,至少該在十萬兩上下。”

    “如果公帳只登兩成,心的確太黑了些。”賴章微笑道;“至少我賴章第一個就不相信。”

    “謝謝賴少俠。”

    “如果説正確一點你們登帳的數字,其實一成不到?”

    吳北濤一愣,隔個半晌,才結結巴巴道:“賴……賴專使,這可不是説着玩的……話要傳到老爺子耳朵裏,吳某人這顆腦袋就要落地了。”

    “沒有那麼嚴重。”

    “東京第一樓的周金全就是一個例手,他在帳上動了手腳,結果一—”

    “你吳北濤不一樣。”

    “那點不一樣。”

    “小弟對自家人的家務事,一向反對採取激烈的手段.所以,你這兒的帳務縱然不會太健全,至少也不過象打麻將一樣,搬搬位而已。”

    四海堂目前要養活三四百人,每月單是薪餉和伙食,就要開支好幾十萬兩,如果四海堂屬下事業都象四海客棧,就算養三四百隻狗,也養不活。

    所以,老爺子有此構想,他怕別人冤枉了你吳大爺,打算先將你調回本堂,另外換個人來,經營幾個月試試。”

    吳北濤掙扎似的道:“老爺子也不能只憑別人的幾句閒言閒語,就判定我這個人的罪啊?”

    賴章手指輕輕一彈,桌角上忽然多了一張紙片,正是日間那個趙老頭的地契收據。

    吳北濤瞪着那份收據,就象瞪着一隻大老虎,臉色蒼白,汗如豆滾。

    “我剛才在帳本上簽名,便是這個意思。”賴章淡淡道。

    “我筆帳上了錢莊的公帳沒有,你説賭場那邊,每天只有百把兩的入息,今天就這一個客户,便是九百一十兩整,我説這裏登的公帳不到一成,是不是太誇張了些?”

    吳北濤期期艾艾,不斷拭着額,雙手已止不住有點抖。

    “你也不必説這只是偶爾的遺漏。”賴章接着道。

    “那個趙老頭,就是我扮的,老鼠跟我説得很清楚,這是這裏常玩的手法,他的意思是要趙老頭放心,我相信他説的是實話。”

    那位師爺先生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吳北濤一下,人卻對着賴章陪笑臉道:“賴專使,現在我們先喝酒上樓,帳務上的事,等會兒去書房喝茶時再談如何?”

    吳北濤像從夢中被人點醒了一樣,也跟着賠笑低聲道:“對對,你請先喝酒,吳某人一向不是個不懂規矩的人。”

    賴章冷笑道:“你懂的是你的規矩。”

    “我的規矩大得很,你辦得了?”

    “我一定照您的辦,一定不成問題。”

    賴章的規矩果然大得很,以往,四海堂派人查帳,例敬一向是三萬兩,他這一次加了三倍,九萬兩。

    第二天一早,銀票便在紅封套裏,端正的放在嬌嬌的梳妝枱上。

    各省通用,信用卓著的匯通銀號的票子,是九張面額一萬兩銀子的銀票。

    離開四海堂,恢復原來的身分的田野,心滿意足的帶着銀票,立刻去找戰千軍,事情進行得太順利了,反而使田野有點懷疑身上的銀票是否能兑現。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顧慮是多餘的,別説是吳北濤不敢去印證,即使側面證實那個“賴章”並無其人,也不會去追討,就這們象太陽一定從西邊落下,絕不會有第二種日落的方式一樣。

    屋子裏點上了燈,桌子上也擺滿了酒菜。

    屋子雖然破舊,燈光雖然不明亮,桌上的酒菜卻很豐富。

    這桌酒菜是戰千軍特別費心辦置的。

    戰千軍今年六十三歲.是丐幫的三各金杖長老之一,他打了一輩子的光棍,一心一意為貧苦人家暗中謀福利。

    他一向很快樂,尤其是來到洛陽,遇到了田野之後,他更借花獻佛,在功德本上記了幾筆。

    説一貫的處世態度是,過了今天就算了,明天有明天的事,他絕不會想得太多太遠,所以他很少心煩,他只替自己找快樂,決不替自己找煩惱。

    因此,在丐幫徒眾中.他雖貴為金杖長老,卻毫無威嚴,他的愛捉狹,好脾氣,為他贏得一個比本名更響的綽號“老頑童”。

    然而,煩惱有如不速之客,並不一定你去邀請,它也會來的。

    老頑童狠喜歡開點無傷大雅的玩笑,尤其跟比他整整小四十歲的田野開玩笑。他最喜歡。

    不過,這一次,他好象不是開玩笑。

    自從離開破廟向田野交代了任務後,第二天下午,他就開始忙了起來。

    他似乎有種預感,知道今天黑之前,田野會來,不但會來,還會圓滿達成任務,將他的銀子帶上。

    他相信田野的辦事能力,也信田野的人格,他知道如何替別人留餘地。

    他大費周章的將全城最有名的幾樣菜色備齊。

    佳餚滿桌,酒只有一小罐,這一點酒,是太平坊查家酒坊的“女兒紅”。

    查家坊不僅是本城中最大的一家酒坊,同時也可以説是整條關洛道上最大的一家酒店,但該坊從來不承認他們釀有這種酒。

    因為這種酒的配方複雜,釀造不易,成本太貴。

    酒出來,如果把售價訂得太高,一定會遭議論。

    所以,他們只有一個辦法,每年只釀十小罐,非老主顧或行家不賣。

    老頑童既非行家也非老主顧,他只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老頑童,碰上大掌櫃是一個很怕玩惡作劇,且很注重保養身子的人.所以,老頑童就很順利的買到了這種女兒紅。

    這種酒是論兩賣的,一兩銀子,一兩酒,者頑童買得並不多,只買了半斤而已。

    普通能喝一斤二鍋頭的人,這種酒最多也只能喝二兩。

    一個人的酒量無論多好,如果喝完了二兩還想喝,那就只有麻煩別人橇開他的牙往裏灌了。

    老頑童一本正坐在桌前、他沒有動筷、只用眼看着自己的傑作。

    也不過了多久,院子裏響起一陣腳步聲,接着,一個高大的青年人,笑嘻嘻的走進來了。

    老頑童接過田野遞上的五方兩銀票.竟然蠻不講理遭,“你這小子不是付五萬兩就成功圓滿了,你知不知道這桌酒菜花了我多少銀子?”

    田野哼道:“多少銀子?一桌五萬兩的酒菜,我浪子還是第一次吃到,難道吃了會長生不老,看你神氣成那個樣子。”

    他毫不考慮,抓起酒就灌。

    老頑童急道:“喂喂,小子你慢一點行不行,你拿查家的女兒紅這樣灌.連大象也會醉倒的。”

    田野放下酒,吃了一驚遭:“你弄來的是查家的女兒紅,那就更不能留。”説時,將酒往嘴裏灌。

    老頑童一把奪過酒,一手伸道:“拿來。”

    田野道:“拿什麼?”

    戰千軍冷哼道:“這酒是千金難買的無價之寶,今晚我便宜你一次,你喝了酒,我只要你一萬兩銀子意思一下。”

    田野笑笑,毫不遲疑的又掏出一萬兩交給戰千軍,道:“六萬兩的酒菜錢我已經付了,老前輩是不是可以透露一這筆鉅款的真正用途。”

    田野以為戰千軍説什麼也不會吐真象,就像上兩次那樣,理所當然的接受銀票,卻一個字也不多説,想不到戰千軍説道;“丐幫三位金杖長老,輪流保管金杖,今年立春起,輪到我保管,金杖小巧玲戲,只有一支筷子大小,保管起來,本來是毫無困難的,可是,老要飯的卻把它弄丟了。”

    “怎麼弄丟的?”

    “唉,説來慚愧,連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丟的,有一次,城裏有户人家辦喜事,老要飯的算準有些剩飯好討,就過去了,在完全沒有防備下,跟幾十個要飯的一擠.貼身藏的金杖就沒了,唉。”

    田野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金杖代表無上權威,若傳出去,不堪設想,忙問道:“有沒有人知道失竊之事?”

    “只有兩人知道?”

    “所以——”

    “所以我想把它買回來。”

    “買回來?”田野呆住了。

    “是的。”戰千軍道;“你知不知道一個叫滿月樓的地方?”

    田野一怔道:“你要到滿月樓去買回金杖?”

    戰千軍點頭道:“是的,到滿月樓買,你懂了嗎?”

    田野也點頭道:“我懂了。”

    滿月樓崛起江湖,已有三年的時間了,共完成了百餘件交易。

    佔都洛陽有很多的歷史古蹟,滿月樓不是名勝,也木是古蹟,它在太平坊裏,好象官人家的大宅院。

    太平坊自有了多家賭場,妓院,難得有—天太平,三年前.滿月樓那個奇怪的組織成立後,太平的日子似乎更少了。

    而富貴的盡是人皆知的貧窮地方,坊裏冷落而悽清跟富貴完全扯不上一點邊。

    幾乎人人臉上都帶着萊色和愁容,這是個被人忘記的區域。

    從沒有人關心這個貧困區的人,是如何在生活中掙扎,而這裏的人,也很少關心外面發生的事。

    無論什麼事,他們都不關心,他們已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只關心自己一家大小的温飽。

    戰千軍一向會在年節時到富貴坊去走走,扮演“散時老人”的工作.他一向不喜歡到太平坊去。

    因為他知道一個乞丐到太平坊去,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然而,一個身懷鉅款的老叫化,如果到太平坊去.他又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呢?

    滿月樓是個奇怪的地方,任何古怪的東西.都可以在這裏找到買主和賣主。

    在洛陽城裏,只要你有銀子,隨時可以買到各種奇怪的珍玩寶貝。

    但是,你絕對無法在市井間買到各門派的拳經劍決,各種毒藥的煉法和解法,各種暗器的煉法和解法,或者是某一個人的私密,或者是一個人的腦袋。

    總之,只要你出得起價錢,付得出訂金,沒有現貨,也有期貨。

    這一點,滿月樓主人絕對可以可以向你保證,滿月樓主名叫歐陽三郎,是個真正的鑑賞家,無論仿製多麼高明的東西,都休想混過他的一雙神目,所以,他又有個鷹眼三郎的外號。

    滿月樓每次開市.因定在每個月的十五日。

    月圓之夜,據説對人的性情會產生某種影響。

    也有人説,月圓之夜犯罪事件的發生比率最高,月圓時人的性情會急爆亢奮。

    上個月的十五日,滿月樓完成子五件交易。

    一棵幾乎跟真的完全相同的翠玉白菜。

    一根龍頭鋼拐,可連續射出六十四樞流星針。

    一瓶羅漢續命丹,可銀所有的毒。

    一個洛陽花魁林相思,那是一個幹嬌百媚,風情萬種的絕代佳人。

    一隻活人的手掌。

    上面這五項交易,除了工魁林香思不久後成為四海堂錢劍山錢老爺子的第五房姨太太,使人恍悟這位佳麗的幕後頭主是誰、另外四件交易的買賣雙方究竟是何方神聖,就不是一般人所能猜測。

    滿月樓將會有什麼樣的交易等待進行,不到開市那天,誰也無法知道,不過,有一件事絕對錯不了,那就是這個滿月樓的交易,一定更稀奇也更驚人。

    因為城裏突然增加了十幾位陌生人.對城裏的人而言是陌生人,但對銷具一點江湖知識的人來説,卻不是陌生人,即使是陌生,名氣卻不陌生。

    他們是飛鷹幫的五位鷹殺手,第一堂堂主惡刀無常陸霸空,兩名護法血影魔王鄭操和屠虎客楊得鏢。

    另外還有關浴五鳳,五位讓人頭痛的少女,一代妖嫗柳青青,一個令男人難以無法抗拒的尤物。

    其它的像獅王熊大器,陰山鬼婆婆藍小霜.脂雲牧場場主慕容狄,幾乎個個都是名動江湖的一流好手。

    有這麼些人到洛陽湊熱鬧,當然不是為了滿足遊興,不用説,一定跟本月十五的交易有關了。

    太平坊裏有八傢俱規模的酒店,其中地方最寬敞,酒萊最好的一家,是上品樓。

    平時,每近晌午,上品樓上至少會有七成座,而今天因為滿天陰雲,小雨不斷,上品樓上卻只坐了七八名客人。

    在這七八名客人裏,居然還坐着一個非常惹人注目的女客。

    這位女客的年紀似乎才不過十七、八歲,明眸流轉,皮膚細嫩,非常美麗。

    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她的舉止老練,加上胸部高聳,細腰豐臀,頗有一股少婦特有的迷人風韻。

    另外幾名酒客的眼光,始終在女客身上打轉,一個個心神搖晃,目光發直,每個人心裏都有一股不惜犯罪的原始衝動。

    但這些男酒客沒有人過去找女客搭訕,因為他們知道她在等人.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原來還放着一副未用的碗筷。

    樓梯上忽然上來一名酒客,這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粗壯漢子,他的神情剽悍,目光如電,臉上一道皮耀肉卷的兩寸刀疤,身手似乎很不錯。

    刀疤漢子手裏提着一個竹籃,他略一定神,眼裏頓時出現一股暖昧的光芒,他笑着走向那個女客。

    那很美麗的女客正津津有味的在吃一碟酥蝦,她知道刀疤漢子在桌前,仍然專心的用尖尖紅紅的指甲小心的把蝦殼剝掉,吃完兩隻,仔細用濕巾擦過手之手,她才慢轉過來,淡潑地道:“都辦好了。”

    刀疤漢子點頭道;“都辦好了你要的東西也都帶來了。”

    女客點頭道:“好,放在桌上讓奴家看看。”

    刀疤漢子得意笑道:”江湖上只有一個放高利貸的吸鬼王老七,也只有王老七的左臉有塊青色大胎記,我賞花公子史克章縱然再不濟,也不會看錯人。”

    竹籃裏一個油包裏的東西打開了,眾酒客的目光所及,無不大驚失色,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左臉上明顯有一塊藍色的胎記。

    那女客驗明人頭無誤,美麗的臉上才出現一絲笑容:“東西呢。”

    “在這裏。”史克章口中答應,已迫不及待雙手將一個錦盒遞上。

    那婦人收下後,才含笑道:“請坐。”

    這美麗的女人傲慢極了.她一點也不覺得賞花公子史克章為她辦事有多大的功,反而擺出一付老孃是看得起你,才找你辦的姿態。

    史克章似乎也覺得能替她辦事,是無上榮寵,那女人沒有替他倒酒,他只好自己倒了一杯,敬那女人道:“謝謝柳姑娘招待,今後有別的差事,儘管吩咐,不必客氣……”

    柳姑娘?柳青青,眾人才恍悟到這位豔光四射的女人,原來就是一代妖姬柳青青。

    柳青青一笑道:“奴家的確還想麻煩史大哥辦件事,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一聲史大哥,叫得賞花公子心花怒放,他一口喝於那杯酒,搶着道:“沒有關係,什麼事,你説。”

    柳青青沒有説明是什麼事,只是含羞帶怯,吃吃地笑,賞花公子瞧呆了,他看着柳青青的面孔,兩眼直勾勾的,象是靈魂已出了窩。

    柳青青玉手微一抬,就象要趕走前面一隻飛舞的蒼蠅,緊接着,賞花公子臉色一變,一隻手突然向喉管抓去,在他鼓突的喉節上也有一滴血慢慢泌出。

    柳青青在舉手之間,已拔出一支比鄉花針還細的淬毒蜂尾針,史克章的臉色由青轉紫,然後。他就像蝦子似的跳起來,道;“你……你這個爛貨……你為什麼……”

    柳青青微笑道:“這就是奴家要你辦的第二件事,要你死,哼,你應該先拿鏡子照照自己的德性,憑你這種八流角色,居然也敢打姑奶奶的主意。”

    賞花公子已經沒有賞花的本事了,當他的身體砰的一聲倒下時,兩名壯漢這時登樓,一聲不響移走了賞花公於的屍體和竹籃,顯然這一切都在柳青青的預計中。

    無論在歷史上,或是江湖人心中,洛陽都象常有大事發生。

    在酒樓上發生的這一幕,只算小事中的小事.對城城的普通居民而言,早巳不成新聞。

    樓上的客人慢慢多了起來,大家象往日一樣,喝酒點菜,天南地北的擺龍門,就是沒有人提及方才的那件事。

    洛陽民民,風多識廣,每個人都懂得什麼事該説,什麼不該説。

    這正是城裏來往的儘管不乏江湖人物,卻幾乎漢有城商民牽涉其中的道理。

    柳青青似乎還在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自飲,對面的碗筷依舊沒有撤走。

    隔了不多久,柳青青要等的人來,樓上酒客莫不大感意外。

    來的是四海堂的三總管,追魂刀秦世偉,他是個很難看的中年人,臉上五官又小又擠,一張臉像個幹柿子。

    不過,他雖然讓人難以產生好感,卻練就了一套逢迎拍馬的本領,往往讓人忘記他難看的外表,心喜於他的奉承。

    以他四海堂三總管的身分.他大可略微拿點架子,但一看到美麗的柳青青,馬上擺出一副奴顏卑膝,恭敬無比的表情。

    柳青青的手一抬,秦世偉一低屁股,便在對面坐下,他的聲音很低,脖子在儘量往前伸,笑道:“柳姑娘剛才的那一手,我全看到了,真是高呀,女中豪傑,當之無愧,象史克章那種人,活着也是個禍害,能殺一個,就多種一項陰德,姑娘的手段高妙,我秦某人佩服佩服。”

    秦世偉果然會説話,柳青青臉上不期然露出受用的表情。

    “怎麼樣,對東西有沒有興趣?”梆青青看他點頭了,接着道:“你出個價,只要不太離譜,我就賣了。”

    秦世偉比了個三,接着道:“我們老爺子最需要這東西,三千兩銀子姑娘認為怎麼樣?”

    “哼,三千兩,你把我當什麼打發了?”柳青青的眼光在他的脖子上看了一下,冷冷道:“你給我滾,少在這裏消遣姑娘。”

    秦世偉陪笑道:“三幹兩銀子不少了,柳姑娘你也只不過費了幾句話的功夫,就到手了……”

    柳青青打斷他的話,道:“滾,你沒有資格過問我東西的來處,你最好起我還沒有動手前走,否則你這個三總管,就到陰間去當吧。”

    秦世偉的臉紅了一下,他一向以“會辦事”深得老爺子的器重,這次他如果把這件事辦砸了,他這個三總管的寶座,恐怕就保不住了。

    於是,他趕緊彌補缺失,他那張臉上便出現為難之色.“柳姑娘,十分抱歉,我不會説話,多有得罪,請你原諒。限於權限,這件事我不能做主,你是不是可以稍微寬限些時間,讓我回去請示過老爺子後,再答覆。”

    柳青青在他脖子上看了一眼.抬手理了一下頭髮,冷冷道:“看在你只是個奴才的份上,我饒過你.我看你就這樣告訴錢劍山好了,就是我在天黑前一定會去找他,要他等我。”

    追魂刀秦世偉的脖子被柳青青看得涼涼的,聽她這麼一説。連聲稱是,倒退到樓梯口,然後如飛而去。

    他並不是不想多留一會兒,能跟這們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一起喝酒,肯捨得離開的男人,恐怕一萬中也找不到一個出來,要真能找出來,這傢伙着不是又聾又埡,也是個超級大白痴。

    追魂刀原先也想趁跟她交涉時,吃吃豆腐,但當他看到柳青青連史克章那樣一個黑道狠角,都能舉手之間殺之,而他的脖子——他不認為會比史克章堅硬得多。

    所以,他原先的想法只好打消,早一步離開就早一步離開,最起碼比冤枉送命好。

    秦世偉走了,柳青青忽然起身,走到臨窗一座前,對一個正在低頭吃飯的青年漢子道:“怎麼樣,偷看過不過癮?小田?”

    田野臉上露出笑容,打着哈哈道:“過癮,太過癮了,柳大姐,你是不是可以在去四海堂前,給我一個機會?”

    柳青青眯起一雙風目.嬌滴滴地道:“給你機會.你隨時都有機會呀,大姐幾時拒絕過你了。”

    柳青青這些雙關語,直聽得樓上食客不住咽口水,充不暗暗羨慕田野那小子豔福不淺。

    田野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就象打量一個沒有穿衣服的妓女,這眼光通常會讓一個正經的女子受不住面羞紅臉孔。

    但柳青青的臉色依舊正常,爛笑如花。

    “只要大姐不嫌棄,我隨時願意把握機會,盡力報效,不過,我的報效方式也許不是金錢可以買得到的,也許跟那個什麼賞花公子用的方法不同。”

    田野擠擠眼,頑皮地笑道:“我是個很少讓女人失望的男人,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的了。”

    柳青青哦丁一聲,似乎不信田野的話,拋了個媚眼道:“你剛才説你願意把握機會——”

    田野道:“我所謂的機會,意思是——我要柳大姐將錦盒裏的東西轉售給我一—”

    柳青青脱口而出:“什麼?你説什麼?”

    她臉氣白了,原來她白賣弄了半天風情,竟被田野這小子消遣了一頓。

    田野平靜的道:“追魂刀秦世偉開的價錢太低了,我願意以高出十倍的價錢,三萬兩銀子買你的東西,我開的價錢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柳青青道:“那你知道盒裏裝的是什麼東西嗎?”

    田野搖頭道:“不知道。”

    “那麼一—”柳青青嘆了口氣道:“我勸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按常理説,我去找錢劍山賣這東西,他未必會開封這個價錢。可是,我還有點商業道德,我相信五房七妾的錢劍山會比你更需要它,你畢竟年輕力壯,應該還沒有那方面的煩惱,還沒有那方面的需要。”

    柳青青的話,把樓上的人都逗笑了,田野卻沒有笑。

    他笑不出來,他本來想吃柳青青的豆腐,沒想到竟然反被她吃了“豆腐”。

    柳青青走了,臨走時她告訴田野她在“貴賓樓”暫住,房間號是“貴字一號”上房,歡迎田野明天后光臨。

    她的意思很明顯,她依舊對田野有興趣,不過要等到她的東西拋售再説。

    田野離開後,馬上看到鬼靈精和糊塗蛋。

    丁大同髒兮兮的臉上,露出歡欣的表情,古小東的臉上,也露出高興的笑容。

    丁大同搶着笑道:“田大哥,老頑童要你到花姑娘那兒去?”

    古小東不等丁大同説完,也説道:“對……對,老……老……他要你到花姑娘……還準我和鬼靈精跟你一起去……”

    田野聽糊塗了,皺眉道:“鬼靈精説清楚點。”

    丁大同道:“老頑童已經知道這裏發生的事,為了預防未然,他要你到花姑娘那兒去僱殺手,要殺的人是誰,他沒説,你如果是條漢子,就一定不會忍受那種女人的羞辱、也一定會知道的。”

    田野茫然道:“我知道要殺的是誰,老頑童真的沒有説。”

    古小東搶道:“是……是……者……老……要我們一起去,他説我們已經長大了,要我們去花姑娘那裏……見識……見識。”

    丁大同吼了一聲道:“你閉上嘴,誰要你插嘴了,有話我會跟田大哥説。”

    丁大同教訓完古小東,對田野道:“對啦,我差點忘記了,老頑童有張字條要我交給你。”

    田野看了字條,不禁笑了。

    字條上寫道:“小田,柳青青到錢劍山處,一定會被錢劍山那老色鬼設法扣留,你不妨到“花姑娘”那裏去,要她派人去殺柳青青,“花姑娘”一定會答應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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