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茂身為資深的警務人員,必然有他的線民,他發出大量消息,要人注意鍾蓮的行蹤,也要人留意耿鈺。
大張旗鼓的把消息發佈出去果然是對的,不久後就有消息進來。
“我見過你在找的那個女人。”
這個情報不用錢,是警務單位給的,他只是發佈了鍾蓮的相片而已,“大約四個月前,她在東區替我們追捕到一名搶匪。”
“後來呢?”阿茂大喜過望,急着問。
“不知道,我們忙着帶槍匪回來錄口供,沒注意到她。”警方的線索也只有這些。
東區?阿茂把範圍縮小。
“我見過,”這個情報就有點小費了,“她穿裙子追一個男人,英勇得不得了……後來警察來了,那個男人好像是個賊的樣子。”
“她當時跟誰在一起?”阿茂急着問,知道自己找到重要線索了。
“我想想……”線民最重要的資產之一,就是過目不忘的本事,“跟一個長得有點稚氣,比明星還帥的男人,在那邊的露天咖啡座擁吻。”他們的行止太引人側目,想不注意都難。
“有點稚氣,比明星還帥的男人……”阿茂低喃,腦海中唯一浮出的影子,就是耿鈺。
“他們當時談了些什麼?”他追着問。
“那女的好像失憶,還是嗑了什麼藥,突然就哭着説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跑去追賊……”説來也巧,他當時正好坐在離他們不遠處。
“後來呢?”失憶?鍾蓮怎麼可能失憶?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曾經跟耿鈺在一起。
“他們一起走了。”線民理所當然的回答。喝完咖啡當然就走,不然幹嘛?
“走了?去哪裏?”
“長官,你當時又沒叫我跟蹤她。”
“我是説,你看見他們搭了什麼車離開嗎?有沒有記下車牌號碼?”阿茂連忙解釋。
“那個男的開了一輛白色法拉利。”線民給了他一個車牌號碼。
他必須更加速找到鍾蓮!阿茂火速前這個線索追下去,查到那輛車果然登記在耿鈺名下,又找到登記地址,但那個地址早就成了空屋。
而他派去跟蹤耿鈺的人所傳來的消息,是耿鈺已經半個月沒有走出雙子星酒吧。
“怎麼回事?”半個月不離開酒吧一步,這其中必有弔詭。
“在那之前,他和不少人碰過頭,像要展開什麼行動似的。”
該不會是他要對鍾蓮展開什麼行動吧?阿茂的心頓時涼掉半截。
於是,阿茂再次到雙子裏酒吧去找耿鈺,只是連續找了一個禮拜,別説耿鈺的人,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結果是——耿鈺神秘失蹤了!阿茂心中更不安。
“請問耿鈺到哪裏去了?”覺得事不宜遲,阿茂趕緊間另一位酒保。
“不知道,他從來不交代行蹤的,請問有什麼事嗎?”酒保問。他也是鬼驚一族的人。
“請問他什麼時候回來?”阿茂不放棄的追問。
“不知道。”酒保搖搖頭。
“請問他……”阿茂正想再問下去,卻聽見前方發生爭執。
剛開始只有兩個人,後來另一端又有一組人馬吵起架來,最後每個人都捉到人就打,場面一發不可收拾。
“全部住手!”酒保朝場中央擲出一杯酒,酒杯應聲而碎。
不管是他喊出的聲音,還是酒杯破碎的聲音,都不足以壓制這滿場混亂,但所有人卻不約而同的停下動作,望着那灘酒漬,表情漸漸升起恐懼。
整個酒吧靜默了三秒鐘,一股難以言喻的顫抖從指尖開始蔓延至全身。
就好像被人用力捏住了心臟!阿茂咬着牙,忍住那從未有過的痛苦。
難以形容的痛楚隨着血液蔓延開來,人人雙手抱胸,無比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滾。
“雙子星交代過,任何人在這裏造反,都不會有好下場,不管他在或不在。”酒保的聲音並不大,卻足以嚇破眾人的膽。
雙子星?這裏果然是雙子星的巢穴。這麼説,他們全中了他的毒?好厲害的雙子星!阿茂總算領教到雙子星的厲害了。
如果他在就好了,他就可以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阿茂開始聯想,耿鈺有沒有可能就是雙子星?
但是他的心痛得太厲害,已經無法思考,只能跟所有人一樣,倒在地上打滾。
毒性直到天亮才過去,痛苦呻吟的所有人爬起來,拍拍衣服,若無其事的走出酒吧。
阿茂也是其中之一,他對能再次見到太陽,有無限的慶幸和感慨。
※※※
這幾個月對耿鈺來説,是世上最難熬的日子——不停地期待、不停地落空,好像要把人磨得心灰意冷才甘心。
他不是沒想過要忘掉鍾蓮,問題是,愈這麼想,她的影子就在腦海中愈鮮明,到最後,他連去酒吧都沒心沒神,連毒藥都會調錯。
他不能沒有她!他終於發現這個事實,更恨不得能立刻飛奔到她身邊去。
但,她在哪裏?她是他有生以來最想念,卻又找不到的人。
在沒有道理的毫無線索下,他的情報網改弦易轍,開始調查展姨的身份背景,結果令人意外——原來她是山裏的原住民,鍾蓮極有可能就是被她帶回原住民部落。
“我要去找。”耿鈺得到這個消息,幾乎喜極而泣,恨不得立刻飛奔到她身邊,緊緊將她擁進懷裏。
“那個原住民部落位於南部的深山裏,開車要六至八個小時,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她人就在那裏。”他的手下據實報告。
“六至八個小時?那的確很久。”他已經等不及了。不管她是不是在那裏,只要有線索,他就要去找,“耿現在人在哪裏?”他火速撥出一組號碼。
“耿目前不在……”手機傳來類似答錄機的聲音。
“耿!”耿鈺朝電話吼:“出來,別裝死。”裝死是他的絕招,即使用土把他埋了,他還是有辦法爬出來。
“有何指教?這麼大小聲,酬勞要加倍。”果然,耿的聲音蹦了出來。
“這件事很急,我非借用你的直升機不可。”
“我説過了,酬勞兩倍,不,三倍。”耿趁機揩油。
“成交。”耿鈺一點也不想跟他囉嗦下去。
“幾時要?”
“現在。”
“可以。
於是,耿鈺駕着耿的直升機出發,六至八個小時車程的距離,他要在兩個小時內搞定。
※※※
鍾蓮的身子在醫生細心的調養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硬朗起來,身上那些醜陋的傷痕,也漸漸消失不見。
“現在,只剩一些毒素尚未祛盡。”醫生説。
“毒素?”鍾蓮有些驚訝,她被下過毒?
“是什麼毒,我還沒弄清楚,不過漫漫調養,把毒素祛盡,你的身體就會更健康。”她所中的是很罕見的毒,不是幾味草藥就能解的。
“我不知道自己幾時被下毒……”鍾蓮很納悶。她跟誰結了這麼大的仇恨?
“這毒素停留在你體內很久了,可能在你失憶之前。”
“哦?”也許耿鈺知道誰跟她有仇。
有着怎樣的過去,她不是沒問過,只是耿鈺一再説那不重要,她怕他煩,也就打住,不再追問。
現在沒跟他在一起,那就更找不到她的過去了。
雖然有時會為突然宜出的驚人能力感到惶恐,但做為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她心中並無不安,這也許和沒人拿她當怪物看有關。
“你只要好好的在這裏生活下去,身子一定會更健康。”
“好。”想太多並沒有用,鍾蓮不想去煩惱那些沒有答案的事。
身子一康復,鍾蓮便跟着部落裏的婦人學編藤。
雖然她從沒碰過這類的手藝,但很快就學會了,現在她已經能夠自己編出一張草蓆。
多納是個鍾靈毓秀的好地方,山環水抱、天清氣爽,鍾蓮跟着大夥兒在瀑布、峽谷間跑來跑去,冬天的太陽雖不毒辣,紫外線仍把她的膚色染得銅亮。
雖然這裏的生活無優又快樂,但她仍會不由自主地在夜闌人靜時,想起耿鈺,想起他的好和他的壞,想得熱淚盈眶,想得恨不得能飛奔到他身邊去。
儘管展姨對她很好,但在她心中,耿鈺才是她唯一的親人跟依靠,不管他曾如何傷害她,她仍一心只以他為念。
她是愛他的,但他呢?他愛她嗎?
他會不會來找她?如果她回去找他,會不會又受到傷害?
身上的傷雖然消失得半點不剩,卻仍刺痛着她的心。他陰晴不定又冷酷殘暴,自己為什麼仍這麼堅定地愛着他?
鍾蓮手上編着藤,腦海裏不斷湧起她與耿鈺的往事。
“阿蓮阿姨、阿連阿姨,我們去泡温泉。”活潑的阿友遠遠的跑過來,拉起她的手就走。
多納是個温泉鄉,天然温泉讓這裏的人個個肌膚柔滑細嫩。
“好,等我做好這個。”鍾蓮今天的功課,是編個淺籃子。
“走啦走啦,阿姨。”阿友吵着拉她到天然浴池去。
鍾蓮任他拉着,沒耐性的小孩拉得齜牙咧嘴。
“阿蓮,你就跟阿友去吧,你已經做一天了。”教她編藤的展姨説。
“不行,我今天起碼要把籃子的編法練熱,否則幾時才能學到這麼漂亮的嬰兒搖籃?”展姨編的提籃既精緻又細緻,她好想學。
也許,她與耿鈺會有小孩……看到搖籃的第一眼,她就有這個想法,她想要生個像他的小孩,一起過着幸福美滿的日子。
“阿姨、阿姨、阿姨!”阿友仍纏着鍾蓮不放。
“阿友幾時對泡温泉這麼熱衷啦?”展姨笑着問。
從小泡到大,從沒見他這麼積極過。
“因為海哥説,只要我拉蓮姨去泡温泉,他下次就帶我出去玩。”阿友天真的回答。
多納是清林最深山的村落,與外界的接觸甚少,對小孩子來説,“出去玩”是極大的誘惑。
展姨馬上就瞭然於胸——阿海是部落裏的有為青年,原來他中意鍾蓮。
“阿蓮,你就去吧,編藤這種事急不得,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所有絕活教給你的。”展姨説。
鍾蓮是個好女孩,她希望她能在多納落地生根,別再想那個惡魔般的可怕男人。
鍾蓮看了看展姨,又看着阿友,然後放下手中的月桃藤。
“好吧,為了讓你出去玩,就跟你去泡温泉吧。”鍾蓮起身,任由阿友拉着她前往温泉區。
她並不是有心要讓人誤解,只是不好推辭別人的善意,向她示好的有為青年很多,對她照顧有加的更不在少數,只是她的心,已經沒有容納別人的空間。
換好泳衣、披好裕巾,走到人潮洶湧的温泉池,阿海已經等在那裏。
看到鍾蓮,阿海立即又驚又喜地勾着阿友,打鬧起來,“好小子,你真的把阿蓮阿姨請來了。”
“下次要記得帶我出去玩哦。”阿友也很高興的跟他打鬧成一片。
“你們真是的。”鍾蓮輕笑一聲,讓身而過。
阿海對阿友咬耳根,阿友聽得咯咯咯直笑。
“阿蓮阿姨,海哥問你,當他的女朋友好不好?”阿友朝鐘蓮的背影喊完,又指着阿海,笑得開懷。
鍾蓮回過頭去,看見阿海渾身不自在地站在那裏等她答覆。
“我們先當普通朋友吧?”鍾蓮回眸一笑。
她給每個來表白的人這個答案,沒有拒絕他們,也沒有給他們希望。
“好。”阿海以為自己是有希望的,點頭稱好,拔腿追上去。
※※※
泡温泉實在是嚴冬裏最好的享受,把冬天的酷寒都逼走了。
由於近年來政府做了很好的規劃,多納温泉搖身變成觀光勝地,湧進不少民眾,即使在這種非假日也熙來攘往,所幸温泉池有多處,即使遊客不少,卻也還不到摩肩接踵的地步。
“快點,我們來玩。”阿友朝阿蓮和阿海潑水,把温泉池當海水浴場玩。
“死囝仔,燙你、燙你、燙死你!”阿海又和阿友玩成一團了。
鍾蓮靠在崖壁上,朝他們微笑,耳邊聽着一旁的人們談論着關於過年的話題。
“你們家的孩子都會回來吧?”
“爸爸説今年過年要帶全家出去玩。”
“我除夕夜就要回家吃團圓飯嘍。”
年關近了,到處都在談論着這個重要話題。
鍾蓮有點憂傷,這個話題讓她想回家,想回到有耿鈺的地方……年關愈近,話題愈熾,這個想望,就令她更難熬。
“我有點頭暈,先上去了。”鍾蓮藉故離開。那些話題令她幾乎窒息。
“阿蓮阿姨,我跟你一起上去。”阿友在後頭追着,追不到幾步,就聽見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夾雜着陣陣尖叫和風沙狂卷。
“發生什麼事了?”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鍾蓮加快步伐。
“阿蓮阿姨,不要上去,上面有危險。”阿友從沒見過這種事,在後頭擔心的邊追邊喊。
“是直升機。”一個極端危險的畫面躍進鍾蓮腦海,她趕忙衝上去,大喊:“抱着頭、身體往下蹲,快散開,找掩護。”她迅速地指揮遊客尋找掩護。
阿友躲在台階下,看着那架直升機。在這種地方,強行闖入的直升機,簡直就像摧毀城市的酷斯拉;而鍾蓮,則是全力拯救世界的英雄,阿友崇拜極了。
人們散開了,鍾蓮像維護正義的英雄,勇敢的迎向直升機。
揚起的風沙令鍾蓮幾乎站不住腳,她心中卻一點都不害怕,滿心只想着要教訓那個無禮的人。
直升機降落了,鍾蓮看見了駕駛者,心臟頓時漏跳一拍,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是耿鈺!鍾蓮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鍾蓮。”
在她回過神來之前,耿鈺已經把她擁進懷裏。
那是她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聲音,更是渴望多時的手臂和擁抱。
“帶我……”她想出聲求他帶她走,想告訴他,她只想跟他在一起,但痛苦的記憶湧進腦海,幾乎窒息的一刻、猙獰殘忍的面孔……
鍾蓮用盡全力推開他,彷彿見到鬼似地退後一步、再一步、再一步……然後突然轉身進開去。
好痛,她的心、她彷彿被掐住的脖子都好痛,痛得要爆炸了。
“阿蓮阿姨,阿蓮阿姨……”阿友想追上去,卻又很害怕,只好趕緊跑去找展姨,“嬤嬤、嬤嬤,阿蓮阿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