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沒什麼,都沒什麼,忍一忍就過去了……
SERENADE.“一、二、一、二,嗒、嗒、嗒、嗒……”
排舞的大廳裏,蓮華正帶着兩排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排練團舞。白色緊身棉背心加寬鬆的亞麻色休閒褲,頭上還綁着條白色毛巾,頭髮全包在裏面,幾乎快讓人認不出他。
蘇蘭坐在一旁靜靜地望着蓮華,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
他挑選的舞曲始終帶着一抹搖滾的味道,鼓點和貝司像是在彼此戰鬥一般。還是他偏愛的節奏酣暢的舞步,夾着快速的出拳、閃電的迴旋。動作利落,姿態舒展,眼神尤其凌厲。
一個瀟灑利落的後空翻!繃緊的身體向後翻曲的那一瞬間,竟叫人不由血脈膨脹!不少跑過來觀看的舞女和小姐激動地叫好。這樣的翻轉動作,只有他可以做到兩隻腳同時落地。
起身,邁左腳,右腿向後刷地一撤,頹唐又帥氣地單膝跪下,頭桀驁地昂起,汗水順着眼角流下來,凝在他揚起的下頜,沿着拉伸的漂亮曲線一路下滑,直到被他身上的熱氣蒸發。
最後一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彷彿一頭蹲距的獵豹,那樣火熱的輕喘,劇烈起伏的胸膛……
蘇蘭目不轉睛地望着蓮華,猛烈的心跳越來越不受控制……
音樂聲戛然而止,蓮華站起身來,又恢復他一派輕鬆的模樣:“好了,現在還有沒有人搞不懂?”
“我!”一個少年嬉笑着舉手,湊過去可愛兮兮地問,“隊長,要怎麼才可以跳得像你一樣SEXY啊?”
周圍噓聲四起,這小子長着一張娃娃臉,還一天到晚嚷着要變性感。
“SEXY?”蓮華好笑地看着他。
“嗯!”少年點頭如搗蒜。
“什麼性不性感?你給我正經一點!”蓮華直接奉送一個爆栗,無辜的少年就地篩了一下,可憐巴巴地思索着是怎麼把隊長給惹火的。
“乖乖跳好你的舞,”蓮華取下頭巾,朝少年逗趣地挑了挑眉,“説不定我哪天高興了就慢慢調教你一下。”
周圍的小子們跟着起鬨:“喂?蓮華,怎麼個調教法啊?”
“好不好也一起調教一下我們嘛?!”
蘇蘭忍不住笑起來,蓮華這個惡劣的傢伙,還一副很老練的樣子,根本就是在欺負人嘛!開玩笑拜託也有個限度好不好!看着蓮華和那幫同樣少不更事的小子們打打鬧鬧,蘇蘭無奈地搖頭,真搞不懂SERENEDE的BOSS大人為什麼要允許這個不正經的傢伙胡作非為,還叫他來帶這幫小子?他哪裏是當哥哥的料啊。
“這不是蘇蘭嗎?”
一個久違的調侃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蘭心裏不自覺湧起一股厭惡。
ALEX來到她身旁,一臉吃驚地笑道:“你畢業後不是去工作了嗎?怎麼又跑回來了?”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蘇蘭冷冷地起身,這傢伙噁心的嘴臉,一看就反胃。
“我們也算老相識了,敍敍舊都不給面子?”
蘇蘭輕蔑地瞥他一眼:“我沒什麼好跟你這變態説的!”
“哦,對了!”面對蘇蘭的背影,ALEX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我無意中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哦!你不想聽聽?”
“你留着自己去意淫吧!”
“許志,似乎有個哥哥啊……”ALEX在身後用誘惑的語氣説道。
蘇蘭猛地轉身,眼睛裏寫滿了憤怒和緊張,她小心看了一眼還在遠處手把手指導舞蹈的蓮華,盡力壓制着心裏的火氣,沉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只不過是……”ALEX瞥了遠處的蓮華一眼,一臉想入非非的表情,“太喜歡他了,所以想多一些瞭解他的事情而已。他的朋友我每個都想了解,包括你也一樣……”他伸出修長的手臂,搭在蘇蘭頭側,帶着猥瑣的笑意。
“變態!不許你再靠近蓮華!”
“你又能做什麼呢?我喜歡的只是他一個,我的敵人也只有他一個而已。其實在他心裏,除了那個人,你們都不算什麼吧?所以對於我來講,你們也一樣無足輕重。”
正在蘇蘭不知如何回駁的時候,一條毛巾狠狠摔過來,啪的一聲打在ALEX手臂上。
鴉雀無聲的大廳裏,蓮華冷酷地睨着ALEX,幽藍的眼睛裏迸出狼一般暴戾的寒光。
“呵呵,我們的蓮華生氣了。”ALEX抓起那條毛巾,調侃地走過去,把毛巾挑逗地輕放在蓮華沁着汗的左肩上,附在他耳邊小聲説,“你這個樣子又在勾引人了……”
咔嚓一聲!骨頭脱臼的聲音讓在場的人不由心驚。蓮華單手緊捏住ALEX不規矩的右手,施加在手腕處的力道讓ALEX的手腕整個充血,手掌一片蒼白。劇痛讓ALEX忍不住皺眉。
“要是再讓我看見你騷擾學姐,我就讓你這輩子都在輪椅上度過。”低沉的嗓音,認真的威脅,冷峻得完全不似一個十七歲的少年。
“呵呵,”ALEX嗤笑的聲音有些不穩,“你果然跟我一樣視法律為無物啊。”
蓮華不屑地甩開他的手:“滾遠點。”然後丟下那條毛巾,拉上蘇蘭頭也不回地離開。
休息室裏,KENT氣憤地揮着拳頭:“ALEX那渾蛋,真想一拳打翻他!為什麼BOSS不把這傢伙趕出去啊!”
“因為BOSS也是個變態。”蓮華靠在沙發上隨意啜了口啤酒。
蘇蘭、小志和KENT都一聲不吭地盯着他。
蓮華乾笑一聲:“幹嗎啦!我是開玩笑的!”
小志撫着胸口:“嚇死我了!不過那個ALEX是怎麼回事啊?”他還是搞不太清楚狀況,只曉得那個男人是個同性戀。
蓮華警惕地看了小志一眼,把易拉罐往桌上一磕:“以後我們在一起都不要聊那個瘋子好不好?!”
雖然是説“好不好”,但眾人都聽得出他霸道的口吻。
“我有個問題。”見大家都安靜下來,蓮華忽然舉手,一臉八卦地轉向KENT,“喂,KENT,你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蘇蘭和小志吃了一驚,也跟着好奇地轉向KENT.“我?”KENT一時舌頭打結,不過很快就恢復鎮靜,氣勢頗足地回答道,“當然!我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沒交過女友?你這問題問得真低級!”
小志急忙打探:“是什麼樣的女孩?”
“當然是很可愛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櫻桃小嘴,總之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KENT樂呵呵地遐想着。
“哦?”蘇蘭不以為然地白了他一眼,“那你們是怎麼分手的?”
KENT黑着一張臉:“你幹嗎專戳人家痛處?!”
“你們第一次約會都幹什麼?”蓮華窮追不捨地問。
KENT正準備亂謅,忽然發覺蓮華興奮得很不正常。
“喂,蓮華,你幹嗎突然問這個?”
小志激動地接道:“蓮華哥你該不是在和誰交往吧?!”
蘇蘭心頭一顫,一面裝作若無其事地喝啤酒,一面不露聲色地打量着蓮華的反應。
“嗯。”蓮華含糊地笑着,低頭啜了口酒。
KENT和小志驀地傻愣住。
“你們幹嗎這種表情?”蓮華有點摸不着頭。
那兩人誇張對望一眼,好半天才大驚失色地叫起來。
“真的假的?!”KENT一臉難以置信,調侃道,“你不是同性戀嗎?”
雷霆一腳踹得KENT面前的茶几猛地一震!
小志兩眼放光地追問:“是誰?!那個女孩是誰?”
“反正你們不認識。”蓮華輕笑着聳聳肩。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孩?有沒有我的女友漂亮?”KENT湊過來,“你喜歡的一定是身材惹火的那種吧?”
“我什麼時候喜歡過身材惹火的?”蓮華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不過,倒是真沒怎麼注意她的身材。”
“什麼?居然都讓你忽視了?”KENT遺憾地大嘆了口氣,“那她的身材一定沒什麼搞頭了!那長什麼樣子,正不正點?!”
“嗯……”蓮華笑着,回答得含含糊糊。
“喂,‘嗯’到底是正點還是不正點啊?”KENT笑得賊兮兮的,“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長得像你的蘇蘭學姐這樣的!”
蘇蘭和蓮華都尷尬地愣住。
最後是蓮華惱怒地拍了KENT一下:“胡説什麼?!”
“是那個撿到愷撒的女孩嗎?”蘇蘭出聲問道,一顆心七上八下。
想不到蓮華承認得異常乾脆:“不愧是學姐啊!你怎麼猜到的?厲害!”
蘇蘭臉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勉強。果然……其實她一早就有所察覺了,如果那個女孩不是很特別的話,蓮華是不會允許她把那樣髒兮兮的小狗放在他衣帽裏的,如果那個叫然美的女孩不是很特別的話,他也就不會在看見她驚慌落淚的時候露出那樣在意又憐愛的眼神。
“女孩子怎麼可能喜歡去遊戲廳?你要把人家悶死啊?!”
“哎?遊戲廳裏也有很多女孩子啊!”蓮華一臉困惑,“要不然要去哪兒?”
KENT忍無可忍地白他一眼,這傢伙好像除了打電玩、賽機車,就是玩搖滾。
“笨蛋啊!女孩子最喜歡的是逛商場!你去太平洋看看,那裏的女孩子保證比遊戲廳多!你的任務,就是幫她們提大包小包的東西!”
“不對不對!”小志一個勁擺手,“女孩子也不是都喜歡逛商場啦,動物園啊,遊樂園啊,或是公園啊,都不錯嘛!”
聽着蓮華、KENT還有小志嘰裏呱啦的討論,蘇蘭驀地出聲:“其實,如果是真正喜歡你的女孩子,不管你帶她去什麼地方她都不會介意的。”
蓮華愣了半晌,小聲問:“真的?”
“嗯,真的。”蘇蘭強顏歡笑道,“因為我也是女孩子啊,所以知道女孩子的心思。如果真的是自己很喜歡的男生,不管他帶我去哪裏,我都會覺得很開心,只要是……”她小心地抬頭望向蓮華。
燈光下,蓮華投射在她身上的專注眼神,竟讓她呼吸急促,儘管知道這樣的眼神並不是因為她。
“學姐?”蓮華蹙眉,有點按捺不住地輕聲問,“只要是什麼?”
蘇蘭深深地凝視着他:“只要是……在他身邊,無論他帶我去哪裏我都願意。”
蓮華看着她,唇角微微鈎起。
“哇噻!”KENT一把摟過蘇蘭,“沒想到蘇蘭你也這麼痴情啊!誰要是當你的男朋友那可真是好福氣啊!”
“學姐的男朋友一定要經過我審查合格才可以。”蓮華霸道地説着,朝嘴巴里扔了一瓣橘子。
“那你看我合不合適?”KENT一本正經地直起腰。
“你?先把欠我的錢還了再説吧!”
從SERENADE出來已經快十一點了。
蓮華、蘇蘭和小志路過一條巷子時,聽見裏面傳來幾個少年的聲音。
“喂,流光,我們可是把你當朋友的,現在需要你幫忙,你怎麼可以這樣?”
沈流光?這個熟悉的名字讓蓮華不由停下腳步,虛着眼睛望向深巷的盡頭。
月光下,隱約看得清裏面三五個叼着煙的人影,唯一一個沒有抽煙的高挑身影被那幾個少年圍在裏面。
“我不想再去幹那種事了,上次明明説好是最後一次的。”回話的少年似乎很不願意。
蓮華愣住,這個聲音,的確是沈流光。
“切!真是!不想幫忙就算了,找這麼多理由!”那幾個少年不屑地瞧了流光一眼,扔下煙轉身欲離開。
“虧我們還當你是兄弟……”
他們走了沒幾步,流光突然艱難地出聲:“等一下!”
幾個不良少年不動聲色地挑眉,停住腳步。
“我幫你們,但這是最後一次。”流光沉了口氣。
“對了嘛!這才是我們認識的流光嘛!”他們笑逐顏開地倒轉回來,手搭在流光肩上用力地摟了摟,剛才還冷到冰點的氣氛轉眼一團和氣。
這些渾蛋傢伙!蓮華不由厭惡地皺眉。
“怎麼了?蓮華?”蘇蘭納悶地順着蓮華看的方向望去,流光正被那羣少年簇擁着離開。
“哦,沒什麼。”蓮華無所謂地聳肩,“我們走吧。”
“蓮華哥!”小志在自動販賣機那兒買來兩罐熱飲,一杯遞給蘇蘭,一杯給蓮華,“喝這個解解酒吧!”
喝這個解解酒。
一瞬間,蓮華呆愣住了。那一次他醉酒惹麻煩的時候,那個人也是一臉温和的笑,遞給他一杯熱飲。
“喝這個解解酒。”
“多管閒事。”他沒好氣地揮開那杯冒氣的咖啡。在十四歲的蓮華眼裏,沒把對手打得趴下就被人硬拉着逃走簡直是一種恥辱,“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讓我丟臉死了。”
“知道。”那個人居然還是一臉客氣的笑。
酒氣蒸騰上來,蓮華掄起拳頭毫不客氣地揮過去。
拳頭結實地吻上那個人的小腹。看到那個纖細的傢伙力不可支地摔在電線杆上,蓮華嚇了一跳,火氣倏地更大了:“喂!你幹嗎不躲啊?!”一面火冒三丈,一面又緊張萬分地去扶他。
“這不是正好嗎?反正你不過是想找個什麼人出氣,那不如出在我身上好了。”疼得冒虛汗的傢伙,竟然還是這麼温和地笑着,“而且我還隨時可以送貨上門,你什麼時候不爽了想揍人,直接打個電話來就好了。”
那樣的笑容莫名地讓人心疼,“白痴。”蓮華輕嗤一聲,疲憊地坐在他身旁,拳頭輕輕捶了捶身旁人的肩頭,“你這麼弱不禁風的傢伙,我還沒打過癮你就玩完了。”
“呵呵,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居然沒用到這種地步,連當個沙袋都不夠格呢。”身邊的人仰頭望着自夜空降下的零星雪片,咯咯地笑着,“那該怎麼辦呢?”
“什麼怎麼辦?”蓮華不解地問。
“你要揍人,可是我又不經揍啊。這樣你不是會很困擾嗎?”
“的確啊……”蓮華也雙手向後撐在地上,無聊地抬頭看着夜空,“那我只好稍微克制一下了。”
“稍微?”
“喂喂,你不要得寸進尺啊!我已經做了最大限度的讓步了!稍微就是稍微!”蓮華轉頭兇巴巴地睨着他。
“哦,那就稍微吧。”
……
什麼稍微?有你在身邊我根本一次都沒有打爽過。蓮華不禁在心中笑着抱怨。那個傢伙,就是像那樣一下一下狡猾地束縛住他的。後來就是想幹壞事,也怎麼都幹不成了。
“蓮華?”蘇蘭詫異地望着出神的蓮華。
“學姐,小志,你們先走吧。”他忽然轉身,“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等我十二點給你們電話!”説着,揮了個手飛快地往回跑去。
“蓮華哥——”
流光和那羣不良少年來到日光飯店的地下車庫。
“看到了吧,就是那輛寶馬!把它偷到賣個好價錢就可以把錢還清了!”
“你沒問題吧,流光,這種事情你很擅長的嘛。”
流光定睛看了一下那輛白色寶馬,聽着耳邊興奮激動的小聲嘀咕,點了個頭:“東西呢?”
“哦。”有人連忙把盜車的全套精密儀器遞給流光。
“幫我看好。”這麼説着,流光溜過去,蹲在車旁,開始低頭熟練地剪切報警線。
一行人屏息看着他。
流光只是埋頭處理那些亂七八糟的報警線,根本沒留意身後的動靜,直到“咔嚓”很輕的一聲伴隨微微的白光。流光敏感地回身,只見一幫身穿校服的男學生手持數碼相機得意地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臉上是得逞又狂妄的笑。
“沒想到你居然幹這種事啊,沈流光。”為首的男生把相機交給身後的人,走到流光跟前,彎腰睨着他,“我們運氣還真好呢!居然把你逮個正着!”
“糟了!那幫星奇的傢伙是什麼時候鑽出來的?”躲在一旁的那幾個不良少年見狀不妙,對方手裏已有了證據,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迅速轉身溜走。
流光站起來,冷冷地回視星奇的眾人。
星奇的老大吹了個口哨:“架子倒不小啊,沈流光,你説,如果我們把相片寄給警察局,會發生什麼好玩的事啊?我看你肯定不是頭一回幹這種事了吧?那些條子叔叔們説不定正想方設法找你呢?你會被退學吧,不過,看你的樣子,退學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哈!”他回頭對他的手下喊話,“喂!記得把相片多打印幾張,每個警察局都寄一份去啊!我們的沈流光同學根本不在乎啊!哈哈……”
在一羣人放肆的笑聲中,流光訥訥地望着他們手裏揮動的相機,“不……”他在乎,至少現在的他很在乎!
“什麼?”那個微弱的“不”字,聽在星奇的人耳朵裏,竟顯得越發好笑。
“要怎麼樣才肯把底片給我?!”流光突然冷冷地低吼。
在場的人都不由怔住。
半晌,星奇的老大才惡狠狠地開口:“想要我們把底片還給你?可以!只要你不還手,讓我們好好揍一頓,馬上還給你!”
“只這樣?”流光不屑地笑,“好啊,那放馬過來吧。我不會還手的。”
這樣的反應叫星奇的人格外吃驚。
“真不知道你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為首的男生嗤了一聲,“不過,你既然這麼乖,我們也就不客氣了,大家都給我上啊!!”
眨眼間,拳頭一個又一個地落在流光身上,他被人猛地踢翻在地,眼角掠過那些接踵而來的拳腳,瘋狂而兇猛地砸在他纖細的身體上。
手腕無力地落在地上,那根漂亮的銀色手鍊在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温柔地映在流光眼裏。他忍着遍體鱗傷,卻連一聲呻吟都沒有。
“呵呵,捱打的感覺如何啊?!沈流光!”
“你的那幫兄弟呢?!怎麼都沒一個來救你?!”
“嗚!漂亮的沈流光,居然被我們揍成這樣,真是可憐啊,哈哈!!”
這些沒什麼,都沒什麼,忍一忍就過去了……
“真難看,一堆歐吉桑欺負一個小朋友。”
空曠的停車場傳來一聲揶揄的冷笑。
星奇眾人納悶地停下來,轉頭,看清站在六七米開外、一身黑色的蓮華。
星奇老大皺眉努嘴,警惕地盯住危險的闖入者:“真是冤家路窄啊,東林什麼時候跟風華串通一氣了?怎麼?蓮華,你狼幫的兄弟都沒跟你在一起?”在確定附近的確只有蓮華一人以後,他狡猾地咧開嘴,難得兩大冤家都落到他手上,豈可便宜了他們,“嘖嘖,要怪就怪你自己太不識時務……”他朝兩邊招了招手,手下的人集體獰笑着,慢慢朝蓮華包抄而來。
以一對十,完全是一邊倒的陣勢!
電光火石間,蓮華突然啓動,一腳踹翻迎面而來的第一人,又一拳掃在跟進者臉上,短短的十幾秒時間,筆直地殺了過來!目標是陣地後方的星奇老大!
星奇的老大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忽然逼近、殺氣騰騰的蓮華。“媽的!”他看準時機揮出鋼棍——蓮華劈手握住粗重的鋼棍,順勢朝對手的胸狠狠捅過去!“嗵”的一聲悶響,星奇的老大狼狽地向後摔出去!蓮華大步跨上前,把人提起來,一把箍住對方的脖子,用力一扳!
“嗄!!”被制住的老大狼狽地歪着腦袋,吃痛卻發不出丁點聲音。
“把那玩意扔過來!”蓮華朝對面手持相機的人揚揚下巴。
星奇的人還遲疑着。
“你的手下好婆媽,我可沒耐心的!”蓮華低下頭,冷笑着拍拍星奇老大的臉。
感到蓮華圈住自己的手臂有一絲放鬆,星奇的老大頗不甘心地,幾乎是用氣聲命令道:“照這渾蛋的話做……”
相機被拋了過來,蓮華單手接住:“謝了。”他挾着人質退到流光那邊,粗魯地用腳蹭了蹭地上的流光,“喂,沒死就吭一聲!”
“你才死了……”流光有氣無力地哼了聲。
蓮華環視了一下星奇的眾人,把押着的人一把扔過去。星奇的人被他們的老大一撞,忙着去扶人。
“快跑!!”兩個人非常有默契地轉身就跑。
星奇的老大下巴已經脱臼,只能一面難過地抓着喉嚨,一面大力揮手。
他的手下立刻兵分幾路圍追過去。
兩個帥氣的男生,鼓點般的腳步聲迴響在偌大的停車場。
一口氣衝到出口前的最後一個拐角,卻看見出口那裏已經有星奇的人在把守,蓮華敏捷地收回腳,一把拉住流光的胳膊把他拽到一旁。
“這邊!”
他們來到一輛中古車旁,蓮華正要一拳敲碎車窗,舉起的手驀地被人捏住。
轉頭,一個戴墨鏡的“大叔”正捂住了流光的嘴,一臉狡猾的笑。
“蓮華,沈流光,又在幹什麼壞事?真是哪裏有你們哪裏就不得安寧啊!”墨鏡大叔搖頭晃腦地説着,一把反扭住蓮華的胳膊,往後面用力一拽。
“我現在又沒幹壞事!”蓮華吃痛地皺眉。
“糾正一下,是正準備幹但被抓住了。”
“這車本來就是我朋友的!我回頭跟他招呼一聲就行了……”
墨鏡大叔不由嗤笑:媽的,還是這麼鬼話連篇。他拍拍引擎蓋:“不好意思,這車跟了我五年了。”
正説着,身後的流光趁他不留神忽然掙脱開來,一拳向他掃過來。
啪的一下!墨鏡大叔竟頭也沒回就單手牢牢拽住流光的手腕。
“居然連風華的沈流光同學也成了你的新同夥了?”他瞧了眼身後的流光,又挑眉看向蓮華,“不過説起來,你們兩個還真是臭味相投,一定相見恨晚吧!”
蓮華的樣子悶悶的,眼神不由飄向流光,剛才,那小子明明是可以一個人跑掉的。
墨鏡大叔不動聲色地笑了一個。這兩個男生,好像都是屬於那種最棘手的類型:亂講義氣的小子。
蓮華和流光被押上墨鏡大叔的車子,車子一路駛向警察局,蓮華瞥了眼身旁的流光,流光的臉色似乎很不好,一語不發地埋着頭。
“喂!別帶我們去警察局。”蓮華踹了一腳駕駛席,“除此之外你要玩什麼我們都陪你。”
“呵呵,你是在跟警官我説話嗎?警察局對你們來説應該親切得像家才對吧?”墨鏡大叔調侃道。
“反正你們每次都證據不足,倒頭來還不是空忙一場。某些人不過是想找個機會收拾我一下而已。”蓮華靠在座椅上,挑眉看了眼駕駛鏡裏的人,“如果是那樣,隨便找個隱蔽的地方就可以了。”
“不過這相機該怎麼辦呢?”條子大叔向後舉了舉手中的CANON數碼相機,“我還很好奇裏面都照了些什麼呢?”
流光一臉緊張地望着那個銀白的相機。
“呵呵,那個呀……”蓮華狡猾一笑,突然伸手一把奪回相機。
“喂!!”條子大叔驚異地回頭,不是給他拷了手銬的嗎?(濫用職權的傢伙)
看見蓮華迅速想要銷燬證據,墨鏡大叔吹了聲口哨:“是在找這個嗎?”他手裏夾着那塊SD卡。
蓮華泄氣地倒在椅背上。
不過車子並沒駛向警察局,而是停在郊外的公園邊。
“好了,都下車吧。”
蓮華和流光不得要領地對望了一眼。
墨鏡大叔把SD卡拿在手心,煞有介事地瞧來瞧去,其間,那個一頭烏黑鬈髮的男生一刻不離地盯着他,好像隨時都會撲過來狠狠啃他一口似的。墨鏡大叔撇嘴聳了個肩,把存儲卡丟到流光懷裏。
流光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了一眼咧開嘴笑的墨鏡大叔。
“不要那樣看着我,小子,誰稀罕你的破玩意啊?”墨鏡大叔掏了掏耳朵,“不過,不管裏面是什麼,以後都不要再幹同樣的事了。你不想讓愛你的人擔心吧。”
流光低下頭,心不甘情不願地説了聲“謝謝”。
“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吧。”墨鏡大叔伸手揉揉流光的頭髮。這小子看不出來還是主蠻可愛的嘛!“對了,你母親好幾次來警察局找你,你再不回去,你家裏人恐怕就該登尋人啓事了。”
“不要隨便亂摸人家,歐吉桑!”流光執拗地甩開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依舊是一副相當不爽的樣子。
“沈流光!”好像忘了重要的事情,蓮華突然喊他。
聽到身後的喊聲,流光怔了一下,突然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起來。背後,蓮華果然不甘心地喊道:“渾蛋!你欠我人情啊!!”
望着那個落寞的背影,蓮華聳聳肩,正要離開,卻被墨鏡大叔一把摁坐在引擎蓋上。
“別忙着閃,我還有話跟你説。”墨鏡大叔點了一隻煙。
“什麼話非要把我帶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説?”蓮華不正經地搔搔胳膊,“我可是已經有女朋友了。”
墨鏡大叔抽了口煙,沒答理蓮華的調侃:“你小子最近過得還不錯吧?”
“不怎麼樣,借我點錢花花吧。”
聽口氣應該是過得不錯了,墨鏡大叔點上一隻煙:“還在夜總會打工?”
“怎麼啦?歐吉桑,”蓮華背靠那輛中古車,無聊地瞥他一眼,“我可沒從事色情交易。”
“哦,是,你是S型的,這年頭還是M型的比較吃香。”墨鏡大叔兀自點點頭。
“我説大叔,為什麼你們一個個老纏着我不放?我真的好煩!求你高抬貴手別再來找我了好不好?”
“沒辦法啊,誰叫你是第一個把我踢得骨折的小子?”墨鏡大叔拍拍蓮華的臉,“我對你那副毫無人性的模樣還真是念念不忘啊!”
“你現在不是已經活蹦亂跳了嗎?”蓮華輕嗤一聲。
“別這麼緊張,我們也算老朋友了吧,只不過突然遇上你,就順便想看看你最近都在幹什麼。”墨鏡大叔拍了拍蓮華的肩,想起蓮華剛才在車庫偷車的那一幕,若有所思地偷瞄他一眼,“畢竟現在許夜已經不在了,老實説,我對你有點不放心。”
心裏忽然咯噔一下,緊得難受。那個名字的提及讓蓮華的目光不由自主晃了一下。
“我要走了。”他忽然起身,冷漠地撇開墨鏡大叔,“深更半夜跟一個老處男站在林子裏有點可怕。”他煞有介事地搓搓手臂,壞笑着瞟了墨鏡大叔一眼,兩手揣在衣兜裏徑直往夜色盡頭走去。
墨鏡大叔望了蓮華的背影良久,驀地高聲喊:“我打賭你女朋友一定很可愛吧!”
蓮華沒有停下腳步,擺擺手,月光下,又恢復到漫不經心的步伐。
回到單身宿舍的時候,蓮華已是一身疲倦。短暫的一個晚上,竟然發生這麼多瑣事,遇上這麼多不該遇上的人,想起這麼多不該想起的東西。
打開門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讓他傻了眼。
房間裏一片狼藉,地板上,沙發上,衣服和雜誌被撕扯得到處都是,有一瞬間他簡直懷疑是不是家裏來了強盜,不過轉念一想,這個房子裏又沒什麼好偷的東西,再説,這種作風不像是強盜,倒像是瘋子。
火冒三丈地循着低低的吠聲望去,果不出所料,愷撒那傢伙正趴在他的牀上齜牙咧嘴地咬着牀單和被子。
蓮華的眼睛裏是即將噴發的憤怒。
愷撒似乎這才發現站在門口兩眼冒火的蓮華,它盯了他兩秒,然後低下頭繼續津津有味地咬起來。
一本雜誌朝愷撒劈頭蓋臉地擲來,正中它的腦袋!
愷撒冷冷地抬起頭,面向蓮華站立的方向。
“給我滾下來。”蓮華冷冷地睨着牀上的哈士奇。
愷撒鼻子裏不屑地哼了一聲,充耳不聞。
蓮華的手指緊緊攥起來,火大地吼:“叫你滾下來你聽到沒有!!”然後一個箭步衝過去,把一牀亂七八糟的東西死命蒙在愷撒頭上!
一場人狗大戰還是照例驚醒了隔壁和對面的幾户人家。
等到蓮華終於把愷撒趕到自己的地盤,才倒在牀上鬆了口氣。
累死了!為什麼會突然覺得自己活得這麼累啊!
眼神無意飄到沙發的一角,驀地被定住——一把白色的電吉他靜靜地倒在地板上。
他驚慌地趴起來,蹲下去扶起那把許久未碰過的樂器。
手指碰觸到冰涼的外殼那一瞬間,好像有一道電流從指間猛竄上來,心臟又被緊緊箍住!視線死死地黏在那漂亮光滑的表面上,彷彿靈魂被蠱惑了一般。
從把它封在房間角落的那時開始,時間長得,讓他幾乎已經忘了它的存在,忘了它的樣子。
愷撒在一旁不明所以地叫喚了一聲,喚回蓮華渙散的注意力。他手忙腳亂地收拾好那裏的東西,撿起被扯到地上的布,慌亂地蓋在那把卑微地靠着牆角的電吉他身上,然後轉身走進洗手間。
愷撒跟在後面,在洗手間門口望着蓮華彎下腰,一手拿着冷水管,就這麼把冰涼的水使勁澆在頭髮上。
水嘩啦啦地衝濕他茶色的頭髮,衝出一縷縷服貼的深色,沖刷着乾淨精緻的面孔,濕發貼在耳鬢、糾結着他桀驁蹙起的眉。那雙幽藍的眼睛緊閉着,使得睫毛顯得不可思議地長而密。
嘩啦啦……安靜的夜裏忽然只剩耳邊單調的水聲。
十二點。
蓮華擦着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疲憊地坐在牀邊,毛巾頹唐地搭在腦袋上,暗淡的目光落在枕邊的手機上,忽然才記起要給小志和蘇蘭打電話的。他拿起手機,PASS過一個又一個名字,蘇蘭的,小志的……直到停在一個名字上:然美……
僅僅是看着這個名字,心便漸漸安定下來。什麼時候,塞滿了搖滾、飆車、遊戲、籃球的世界突然多出這個名字?他特許它存在的權利,默許它在心中慢慢地擴大着領域。
濕潤的唇邊鈎起一抹恬靜的笑。突然,很想聽聽她説話。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女孩淺淡的聲音:“喂?蓮華?”
“你還沒睡?”他的聲音變得不可思議的柔和,柔和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愷撒一臉驚訝地盯着他。
“嗯,還沒。……對不起!”
“?”
“我剛剛才洗完你的衣服。本來之前就洗好了的,但是後來取下來的時候不小心又掉到地上了,對不起……”女孩的聲音很抱歉。
“笨蛋,你不説我又不會知道。”心情突然間變得很舒服,胸口有點癢癢的感覺,蓮華笑着倒在牀上,“那件衣服送給你。”他心血來潮地説。
“咦?為什麼?”然美納悶,這樣不等於白洗了嗎?
“沒有為什麼,我就是想送給你。”這樣的聲音,幾乎是一種曖昧的淺吟。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呆愣住,蓮華在腦袋裏毫不費力地想象着然美臉紅的樣子。
“以後你也可以穿那件T恤,如果閒着沒事幹就拿出來疊一疊洗一洗什麼的,總之你要好好愛惜它,就像我幫你照顧愷撒一樣……”
愷撒立即站起來汪汪地抗議。
“嗯。”然美輕輕地答應,“對了,蓮華,明天,我們約在什麼地方見面啊?”
“當然是我來接你。”
“哎?”然美忙説,“這樣不太好吧。”讓家裏人知道她在和男生交往的話,一定會有很多麻煩的,“我們還是約個地方碰面吧。”
蓮華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那就約在彩虹天橋,你找得到那個地方嗎?”
“嗯,還好那個地方我找得到。”然美的聲音帶着些慶幸。
“是嗎?那你知道關於那個地方的傳説嗎?”蓮華挑了挑眉,這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單純然美。
“傳説?”她果然一臉茫然。
“嗯,傳説曾有一對熱戀的情侶……”
蓮華一面説着,一面伸手摁滅了牀邊的枱燈。房間裏只剩下靜悄悄的黑暗,愷撒嚶唔一聲趴在地板上,毛茸茸的耳朵因為蓮華的低聲絮語一動一動,如水的月光在地板上靜靜地鋪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