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萌,我全都看到了。”
“喝!”她被嚇了一跳,手中的原子筆掉向桌面,清脆的碰擊聲在圖書館內顯得分外刺耳。
萌萌忙不迭抬首,瞧瞧是何方人物趁着她專心記小抄的時候干擾了她的興致。
高維箴正氣凜然地站在妹妹的桌旁。
“我是説真的,我全都看見了!”她已經苦惱了好幾天,不知該不該向妹妹拆穿。終於,光明磊落的道德觀告訴她,一定要弄個明白。
“你又看見什麼了?”萌萌沒工夫理她,埋首繼續刻鋼版。“蜘蛛?蟑螂?蜥蜴?”
“比那些東西更恐怖!”高維箴氣急敗壞的湊到她耳邊。“上個星期五,我親眼目睹你和那位紀先生坐在同一輛車子裏,他還對你親親碰碰的,兩個人看起來好親暱的樣子,你別想否認!”
天下就是有這種匪夷所思的巧合!八成是她搭紀老大的便車回家途中,被老姊抓到贓。可是,她忍不住懷疑,在第三者的眼中看起來,他們倆真的很“親暱”嗎?
她連忙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
先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如何擺平老姊這頭比較要緊。
“我有説過我想否認嗎?”她冷靜地抬頭。
“呃……”高維箴馬上被問住。“沒有。”
“那就對啦!”她低首繼續為大考打拚。“區區一點小事也好勞駕你親臨敝校圖書館,真是沉不住氣!別吵我,我要念書了。”
怎麼辦?做賊的人一點也不心虛,和正義之師事先的預估全然相異。
“葉萌萌,你怎麼可以?”高維箴只好重振旗鼓。“你忘記咱們已經商量好,紀先生必須留給繼母大人?你看,現在被我抓到了吧!”
“那你想怎麼樣?”她沒好氣地搶白。
“我……”高維箴登時給她問住了。“我也不曉得,你説呢?”
居然和被討伐者商量起來。
“拍裸照勒索我?”她建議。
“裸──裸──”高維箴的心電圖險險停成一直線。“你已經和他裸──裸──”
“我還‘裸奔’哩!”她給老姊弄得哭笑不得。
“我的天!”神經質的繼姊慘呼,整個人軟頹地蹲了下來。“我本來還擔心你偷偷和他私奔,想不到……想不到你們連裸奔都計畫好了。”
我的天!輪到萌萌在心裏暗叫。有時候實在搞不懂她老姊這種超級書呆到底能活到什麼時候,這女人簡直和整個世界脱節了。
“噓──”不滿的斥責聲從四面八方飄攏過來。
她認了,乖乖收拾隨身的書籍和雜物,反正今兒個有地老姊鬧場,小抄鐵定謄不完的。
“走人了啦!”敗給她!
“等一下。”高維箴忙不迭追上去。“萌萌,你今天一定要説清楚,你和紀先生到底怎麼回事?”
暑氣正盛,本校無愧於“最高學府”的威名,觸目所及盡是滿山的濃綠翠林,水泥地面卻隱隱蒸散着氤氲的熱意,彷佛不甘心被高山的涼爽所壓制。
迎面而來的曖風吹得人懶洋洋。夏日炎炎正好眠,唉!只苦了他們這些暑修分子。
“沒怎麼回事呀!”她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那天我和他一起外出探勘繼母大人未來的店面,就這樣而已,誰曉得你的想像力會這麼豐富。”
“可是我明明看見──”
“看見什麼?”她突然停下腳步,陰森森地逼問到姊姊的鼻端前。
“我……我……”
“來,乖,不要害怕,再告訴我一次你看見什麼了?”暗夜狼人變身之前也比不上她的陰煞可怕。
“……沒……沒有。”高維箴咬着顫抖的下唇。
“那就對了,下次沒看清楚之前最好不要亂興問罪之師,懂不懂?”她的口氣既和藹又温柔。
“懂。”淚眼汪汪的姊姊只有點頭附議的份。
萌萌嚴厲的最後一瞪,樹立她果敢勇悍的權威。嗯!效果令人滿意。她點了點頭,轉身繼續開步走。
高維箴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講起話來好小心、好謹慎。“萌萌,我們是不是應該施行計畫B了?”
她連“計畫A”是什麼也不清楚,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一個“計畫B”?!
“你説呢?”一如以往,對於無法確認的事情,她向來採取模稜兩可的問答遊戲。
“我覺得我們應該開始湊和繼母大人與紀先生,為他們設計一些獨處的機會。”悲觀的高級知識分子也有看連續劇的權利。
“可以呀!”她冷冷淡淡的表情分明不感興趣。
“你認為從何處着手比較好?”
“要設計別人的方法很多呀!譬如説,分別留口信給兩個人,把他們約到某個隱密的地點,趁他們打得火熱的時候,我們帶人闖進去捉姦之類的。”萌萌擺明了就是隨口講講,敷衍人了事。
“這個方法不錯。”高維箴拚命點頭。
天!她快暈倒了!這種三流劇本專用的伎倆她老姊也能當真?要命!
“高維箴,有時候我真想打開你的腦袋瞧瞧裏頭的構造!”她懊惱地低吼。
“構造上,我的腦袋和你的沒兩樣,相異的部分可能在於智商基數,可是這種抽象的數值是無法靠外科手術分辨的。”既然自己一路唸到哲學碩士班,而小妹連區區的專業課程也讀到暑修的下場,高維箴不得不為自己感到驕傲。“告訴你哦!最近很流行情緒智商,也就是EQ。雖然你的IQ受囿於天賦所生,指數無法再大幅度提升,可是EQ卻可以藉着後天訓練而──”
“高維箴!”萌萌霍地站定。
嘮叨得正痛快的姊姊險些撞到她。“做什麼?”
“給我閉嘴。”
“可是──”
“回家寫你的碩士論文。”必殺冷眼再度發揮威力。
“……好嘛。”
回到家裏,姊妹倆一進門,蘇格拉底立刻興匆匆地跳過來啃萌萌的涼鞋。
“髒死了,都是你的口水,走開。”她嫌惡地甩了用腳踝。
上回又讓那個姓紀的給唬了去,她直到下了車、進了家門才想起,這隻礙事的蠢狗依然躺在她的懷裏。就這樣,蘇格拉底被原封不動地帶出門,又原封不動地帶進門,她腳邊還多了兩袋中途停下來採買的寶路乾狗糧。
媽的!她就不信甩不掉這隻笨兮兮的四腳動物。
“繼母大人,你的銀行存摺借我看看。”她隨口喚住在廚房內穿梭的倩影。
鏘啷!一句不經心的問話卻引來異常劇烈的回應……一隻不鏽鋼便當盒吻上磁磚地板。
幹嘛呀?她皺眉頭。
“糟糕,後孃摔了她的‘吃飯家伙’。”高維箴在妹妹身後小聲嘀咕。“聽説每個行業都有禁忌,後孃這麼一摔,可能把她開餐館的好運全給摔跑了。如此一來,她的生意説不定會失敗,連帶我們兩個也會負債累累,到時候葉氏一家連最後一處棲身的窩巢都被法院拍賣,天哪!萌萌,好可怕。”
“高維箴!”萌萌不耐煩地喚了老姊一聲。
“我……回房裏寫論文。”識時務者為俊傑,先溜要緊。
這還差不多!萌萌吁了口氣。
“孃親,存摺呢?”她專心應付繼母。
“那個……在……在樓上,我房裏。”陸雙絲手忙腳亂地收拾滿地飯粒。
“我自己上去拿,你忙你的。”她對繼母的笨手笨腳失去耐心。
“萌萌!”陸雙絲的呼喚鋭利得近似尖叫。
“幹嘛?”她訝然回眸,還真被嚇了一跳。
“存摺晚一點再看,先幫我跑個腿好不好?”陸雙絲攏了攏鬢邊的散發。“這一袋飯盒和點心必須送到紀先生家裏,你應該知道地址。”
紀漢揚?相見爭如不見。
“你自己拿過去。”反正繼姊也有意思湊和他們倆,她索性做個順水人情。
可是,心田怎麼感覺悶悶躁躁的?算算去!她回首繼續登上楷梯。
“萌萌!”
第二句尖喊又嚇止了她的腳步。
“那個……我今天打電話給紀先生,他的秘書説他患了重感冒。總得有人幫他送晚飯,我又很忙,這個……存摺的事不急嘛!”
紀漢揚生病了?她的思緒成功地被轉移。很難想像那個大男人病懨懨的樣子。
“我也很忙,過幾天就要大考了。”她喃喃拒絕,然而聽起來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堅定。
“沒關係啦,跑一趟花不了多少時間。”陸雙絲快手快腳地提起一個牛皮紙袋。“給你!”
萌萌納悶地接過便當袋。“已經做好了嗎?那你剛剛弄灑了的便當盒是準備給誰的?”
“嗯……我正要去醫院探訪一個……朋友。”毫無預警的,陣雙絲清麗細緻的素顏突然紅成一片。
“誰生病了?”她好奇地問。
“你不認識的人。”陸雙絲清了清喉嚨,已經快招架不住。“萌萌,你再不出發,便當會冷掉喔。”
“管他的,那傢伙活該吃冷飯。”説歸説,兩隻腿已自動地移向門口。
很明顯的,繼母大人有事瞞着她。自從隔鄰的華先生父子拉過一次肚子後,已不再向葉家的美婦人下訂單,然而繼母大人的便當外送卻一直沒有中止過。真奇怪!這幾個便當到底跑進哪隻倒楣鬼的胃袋裏?再加上後孃剛才詭異的反應……嗯!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萌萌知道自己應該留在家裏,也知道她應該當場問個水落石出,若日後才往下追究,效果肯定比不上現在的突襲檢查。
可是,討厭!她實在很想瞧瞧紀漢揚病得東倒西歪的蠢樣。
※※※
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萌萌抵達紀漢揚所居大樓的時刻,正好是大台北地區下班的尖峯期,讓她避過了這場交通浩劫。
一路上,她曾經漫想掛病號的紀漢揚應該是怎副德行,無奈他平時的形象委實太端正社會善良風氣了,無論她如何猜擬,總是無法甩脱他穿西裝、打領帶,一臉精明幹練,偶爾又有點奸佞邪惡的嘴臉。好吧!她只好説服自己,憑紀漢揚的個性,即使面臨病魔摧殘,也能臨危不亂的迎敵應戰。
她搭電梯上樓,按下門鈴,足足過了一分多鐘才聽見門內響起腳步聲。
看樣子姓紀的當真病得不輕,光從他拖拖拉拉的步伐就可以判斷得出。
門一打開,她機械性的開場白源源流泄而出。
“不用太感激,我只是奉繼母之命前來送──我的媽!你扮鬼嚇人呀!”她驚退了一步。
好可怕呀!
他上半身裸露,下半身套着一件皺巴巴的棉質短褲。平素鋭利的眼如今充滿血絲,頭髮亂糟糟的像稻草,失去了往日的油亮光澤。紅通通的鼻頭顯示他頻繁的擤過涕水。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整個人沒精打彩,眼窩底下烏溜溜的黑圈盜用自熊貓的註冊商標。
病來如山倒,紀漢揚充分詮釋了這何成語的箇中真義。原來高高在上的名顧問也有落人凡間的時候,他落拓的儀表帶給她莫名的滿足感。
“嗯。”他重重地噴了聲氣。
看來感冒病毒不只侵襲了他,連他的圓滑脾氣也一塊兒病倒了。
“你的便當。”她的語調輕快活潑得令人髮指。
“扔掉!”口氣很衝。重病當前,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承受一個早熟小鬼的調侃。紀漢揚轉頭逕自邁向他的卧房。
萌萌決定寬宏大量地原諒他一次,畢竟,與老殘人士計較有違上天的好生之德。
視線所及,客、餐廳的角落出現十幾團揉皺的面紙,三隻舒潔的空盒子任意丟放在垃圾桶旁,比起她第一回造訪所見到的典雅華麗,現在的紀宅活似被瘟疫洗禮過的疫區。
“好可憐哦!揚風過境。”她幸災樂禍得徹底。
主卧室傳出幾聲類似咆哮的低吼,就算充當他的回應。
她折向廚房,順手將餐盒塞進微波爐內加温。流理台上除了幾隻玻璃水杯,並沒有使用過的髒碗污盤,而且垃圾筒裏也見不着外賣食物的包裝盒。她可不認為像他這樣的壞病人還保持隨手洗碗盤的好習慣。
難道他這一整天都尚未進食?
一股強烈的怪異情緒漫溢她的心房,居然有點類似──心疼。
一定是同情心作祟,萌萌想。
她趕緊哆嗦掉詭異的雞皮疙瘩。“喂!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等不到預料中的回應,她蹙着眉,晃向主卧室門口。“喂!你嚥氣啦?”
大牀上,棉被高高攏蓋到枕頭,羽毛被下隱約浮出一副高山的體型。
“哈啾!”悶悶的噴嚏聲從被窩裏飄出來。
放眼望去,窗簾垂放下來,遮蔽住室外的夕陽,也阻隔了新鮮空氣的流通。
她開始為他悲慘的處境感到軟化。
不行!葉萌萌,想想這男人平時是怎麼逗弄你、取笑你的!今天的下場算他罪有應得,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喂!起來吃飯了。”她隔着棉被推了推他。
凸出的形狀蠕動了一下。紀漢揚翻轉過身去,甚至連應也懶得應一聲。
哇拷!這男人生起病來比三歲小孩還彆扭。她向來對缺乏理智的人種最沒耐心,誰理他!餓壞了也罷,就當是周處除三害。
“快點起來,沒吃東西身體怎麼受得了?”奇怪,都已經下定決心不理他了,她幹嘛還陪在這裏好聲好氣地哄他?
“走開!”棉被上緣終於掀開一道縫隙,惱怒的黑臉從底下探出。“回家去,不要煩我。”
頭顱又縮了回去。
“沒搞錯吧,你趕我走?”她也火了。
誰希罕留下來陪他腐爛!他以為她時間很多嗎?好脾氣到此告罄,存貨盡數出清。
“喏!”她粗魯地一把扯開棉被,從揹包掏出幾罐塑膠瓶扔向他的裸胸。“你的維他命C!”
“誰要你幫我買維他命!”生病的人最大!紀漢揚惡狠狠地翻身坐起來。
“誰幫你買了?那是我打算買回家自己吃,天天養顏美容,現在同情你才轉送給你的。”她急吼,和他大眼瞪小眼。“還有這個──鐵質錠。”
他光火的搶過塑膠藥瓶,毫不領情的扔在牀頭櫃上。“我沒事吃鐵質錠幹什麼?”
加強造血功能,促進新陳代謝。
“我怎麼曉得?”萌萌也效法他的惡聲惡氣。“繼母大人事先買定,吩咐我順道帶過來。還有這最後一罐,纖維質錠!”
砰!這一回,藥罐子撞上他的臉頰。
“我又沒便秘,吞纖維質錠幹嘛?”紀漢揚的表情已經可以形容為猙獰。
“抱歉,你的生理狀況本姑娘不感興趣。”她揹包一甩扛回肩上,準備收工了。“這瓶藥錠的使用期限快到了,擱在我家一直沒人服用,我乾脆送給你吞吞看會不會出人命。就這樣了,你繼續扮演虛弱無力的病患吧!告辭。”
“不送!”猛地一扯,厚被重新覆罩他頭頂上。
全世界比他更惡質低劣的病人,用五根手指頭數不滿。
媽的!騙人沒得過重感冒。不過就滴一滴鼻水、暈一暈腦袋而已,也值得他耍哪門子病號大牌!她越想越嘔。
萌萌含着沖天怨氣刮出他家大門,一拳捶向電梯的下降燈號鍵。
都怪她繼母大人那個濫好人,同情心過剩,沒事要求她送上門當炮灰。她犯賤哪?截至目前為止,姓紀的已經倒欠她好幾筆,上學期“害”她中途離開座談會而被老龜死當、送來蘇格拉底蠢狗、不願意借她考試資料,諸如此類,族繁不及備載。以後她若再幹這等白白送上門的蠢事,“葉萌萌”三個字讓他倒過來寫。
電梯以龜爬的速度攀升到第三層,要上到十二樓還久得很。
平空冒出來的臂膀突然環上她的小蠻腰。
萌萌固執地瞪住鏡面梯門,拒絕回眸看人。
“對不起。”灼熱的體温,濕暖的氣息,沙啞的低音。
病恙中的手臂依然強健有力,他緩緩收攏,直到她僵直的脊樑抵住他的裸胸。
紀漢揚低首埋進她的頸後,磨蹭着那一方粉嫩的玉膚。
她很好聞,清新潔淨的體膚香氣,猶若一朵綻放的小雛菊。
“放開。”萌萌冷然地聳了聳肩,頂開他。“趕快回去腐爛,嚥氣之後記得撥一通電話知會,我會幫你聯絡葬儀社。”
“然後被你錄音,寄到電視台播放靈異錄音帶?”他熱呼呼的氣息呵癢了她的頸項。
萌萌拚命板着臉,寧死也不願撇高嘴角的弧度。
“謝謝你幫我帶來那幾罐營養劑。”他試着以酥軟的話語誘惑她放下身段。
那些瓶瓶罐罐當然是她特地選購的,藥房的標價貼紙尚且黏附在罐身上。
有時候他實在搞不懂她,明明是温柔貼心的舉動,卻喜歡包裝在粗率的動作表象下,彷佛她一旦顯露軟性的一面,就會失去某種保護色似的。
年紀輕輕的俏妞哪來這麼多心眼呢?
然而,正因為她怪異特殊的天性,他才會受她吸引,不是嗎?
真是自找苦吃。正常男人,誰會抗拒像陸雙絲那種温柔美人,而遷就葉萌萌這種外觀正待發育、內心卻冰冷黯沉的丫頭?紀漢揚苦笑。
電梯叮咚一聲,爬上第十二層。
“再見。”她二話不説就想跨進去。
下一瞬間,纖細的嬌軀被帶轉一百八十度,她的背抵上大理石牆面,整個人穩穩圍困在他的肉身與石壁構成的牢籠間。
萌萌輕抽了一口氣。
“不準走……”呢喃軟語哪有什麼命令的氣勢,然而效果卻遠超過使勁威嚇。
她屏住呼吸,深怕與他分享這小塊天地的空氣。感覺起來,好像只有情侶才應該靠得近近的,彼此吐納着對方曾經吐納過的氣息。
而她和他,什麼也不是。
“你快悶死了。”他輕笑着,鼻尖逾越的磨蹭着她的頰側。
“當心……你把病菌傳染給我……”她結結巴巴的。
“那好,你病中有我,我病中有你。”紀漢揚索性拉過她的手臂,環上自己的腰際。
“放、開、我。”她努力阻止紅潮和彆扭氾濫成災。
他方才還病得奄奄一息,轉眼間便蜕變成大情聖。
“你今天好吵。”這是紀漢揚進屋之前的最後一句對白。
所有言語被覆吻的動作消了音。
她並沒有刻意的抗拒,清甜的唇緩緩為他開啓。相識至今,他們倆已經取得共識。紀漢揚打算、計畫、立定要進行的動作,並非一丁點對抗就能輕易回拒的。
吻她,就像吻一朵含苞的玫瑰。雖然花心隱匿着中人慾醉的甜蜜,他卻必須耐心的、循序漸進的撥開那層層蕊瓣,如此才能一嘗芳澤。
躁進的舉措徒然損傷花身而已。
他的手指抬高她下顎,更加深兩人的吻,開始從容不迫的調戲她。
葉萌萌故作冷漠又何妨?他喜歡瓦解她的防衞心,看着她拚命回覆冷漠的可愛逗人樣;喜歡知道只有他曾經如此這般的干擾過她的平靜。
四片唇輾轉糾纏着,彷佛已不知天地歲月──
叮咚,電梯門再度開啓。
“啊!”隔壁的女主人下班歸巢,冷不防撞見春色無邊的風景。
紀漢揚緩緩移開鎖吻,猶眷戀地再輕啄她的紅唇一下。
“抱歉。”露齒微笑的表情帶着太多的男性滿足。
“沒關係,沒關係。”鄰居吃吃偷笑,快步回到自宅門內。
這下好看了。萌萌垂着頭,無聲地呻吟。她在這棟大樓裏已經沒有名譽可言。
“進來。”始作俑者竟然還一臉若無其事,笑吟吟的迎她回公寓裏。
輸人不輸陣。裏子既然掛不住,好歹面子也得撐下來。
“你吻得不錯,有進步。”她清了清喉嚨,淡漠的提出批評。
“謝謝。”紀漢揚彎身行了一個紳士禮。
這傢伙真的只學會“體義廉”三維而已。
“自命不凡的奸商。”她忍不住咕噥。
“還有老不修。戀童症。變態。我知道,我會改進。”如果人類的眼光可以放射温度,他現下恐怕已經被凍結成愛斯基摩人。“我去一下洗手間,你負責準備餐盤。”
交代完,他老兄施施然躲進浴室裏。
現在她又變成他的女傭了。她今天究竟招誰惹誰啦?
櫃子裏還剩兩包泡麪,再加上繼母大人的便當湊和湊和,勉強夠兩個人熬過一餐。
她俐落的動手打理餐具,燒開水,電話這時響了起來。
“喂?”她順手接起廚房的分機。
“請問紀先生在嗎?”一聲適合當廣播節目主持人的男中音響起來。
“他正在盥洗室,請稍候。”萌萌正準備放下話筒,扯開嗓門叫人,彼端的背景突然揚起一串她熟悉到無法再熟悉的女聲。
──彭先生,您怎麼坐起來了?
依稀是一句問號。
她肯定在某處聽過這細膩嬌柔的女聲,然而透過話筒,女子的嗓音已經失真了些許,一時之間教地分辨不出來。
──您的腿吊得高高的,居然還能想辦法拿到電話筒,好厲害。
不會錯的,對方那種驚詫敬佩的口吻實在太耳熟,她鐵定聽見過。但究竟是誰呢?
既然來電的男士屬於紀漢揚的交友圈,那麼那位女士應該亦然。而在他的朋友羣中,她唯一認識的女性僅有美豔的女房東。難道對方就是姚芙蓉?因此她才感覺熟悉?
萌萌搔了搔下巴,對於歸納出來的結論總覺得不太滿意。
“喂,我是紀漢揚。”男主人離開浴室,拿起主卧房的分機。
她趕緊掛回聽筒,跑向他的大房間。
問、問、看、他、身、邊、的、女、人、是、誰?為了不影響他電話交談,萌萌只好在旁邊大打唇語。
“是,是──沒問題。”紀漢揚側過身子不理她。“嗯,當然。明天我就可以恢復正常上班──好的,謝謝你,也祝你早日出院。”
電話掛斷。
“哎呀,你幹嘛不幫我問?”她很懊惱。“區區一點小事你也辦不好,這樣教我怎麼能信任你呢?”
“你管人家身旁的女人是何來路?彭先生可沒好奇我身旁的女人是誰。”紀漢揚又好氣又好笑。
“我覺得我聽過那個聲音。”她氣鼓了腮幫子,不自覺的流露女孩子嬌態。
“你曉不曉得自己氣呼呼的模樣有點像河豚?”他居然一臉新鮮的環抱着手臂欣賞她。
豬!
他以為他剛才親吻一隻“河豚”是很光榮的事嗎?萌萌嘀嘀咕咕的回頭當煮飯婆,懶得理他。
十分鐘前兩人還纏綿悱側呢!換個場景,他馬上能毫不容情的取笑她。
男人這種動物,永遠讓人説不得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