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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距離也是一種美麗

    校園浪漫台階

    我對自己説,不後悔,也不會嘲笑曾經的一切,倒是對那份激情與衝動很懷念,因為很多時候,不假思索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對的。

    畢業後,我還會常常一個人去逛附近的一些大學校園,有時,特地選擇夜裏去,一個人傻傻地坐在某個台階上,有清風吹過,有落葉掉下,沒有人認識我,或閉目懷想,或抬頭看天上想忘卻什麼,那種滋味清新,優雅,然後輕輕嘆口氣,回家……

    記得剛上大學的頭一段日子,南腔北調讓你天天笑。來自閩南的一位同學謙讓得很,洗衣處很擠,就客氣地給我讓位,並一個勁地説:“你先死(洗),我後死(洗)!”如此“死”法,令我哭笑不得,而教“統計學”的萬教授,胖乎乎的,站在那裏就像個貶義詞。每一節課,他會百分之百地把“分配率”讀成“放屁率”,而且是那麼認真且有板有眼。

    上食堂買飯,人擠一堆。一位老太太出來維持秩序了。她大聲叫:“打(大)仗(家)不用槍(搶),飯是狗(夠)吃的!”如此笑話,不勝枚舉。當時,我手頭拮据,很清貧,每次去食堂吃飯時,總有點難為情,我很虛榮,只買些青菜豆腐總覺得上不了“桌”面。每一次在售菜窗口,我總是刻意地對打菜的老大姐假笑一下,然後先給她菜票,而且是塞到她手心裏去,感性接觸後,親切感就來了,這樣,她打“荔枝肉”時,就會乾脆一些,不會輕易多抖幾下,每每看到她抖着手腕時,我心裏就咯噔一下,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有時無話找話,好讓她在裝起一勺荔枝肉時不再習慣性地抖。還有一招,我喜歡拿一個特大的盆子去接菜,那個姿色欠佳但心眼不壞的大姐往往會再添幾塊荔枝肉給我,因為大盆子裏放一勺子肉,反差實在太強烈了,她於心不忍,便有點心痛地再添幾塊,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拖拖拉拉地拿走那個奇大的盆子……

    窮人的孩子,總有一些鬼主意。想想這些不再苦澀只是覺得有點可愛的細節,常常會忍不住會心一笑,比如憶起那次尷尬的“約會”。一天,發現自己所鍾情的“紅衣少女”在“日夜餐廳”裏吃拌麪,我也裝模作樣要了一碟,坐在她隔壁,她吃得很慢,我則像個犯極“左”路線的傻子,沒兩分鐘,就把面給吃光了。這時,服務員過來收錢,我這才發現自己口袋裏沒一分錢。正解釋着,“紅衣少女”轉過頭,用一張極白的紙抹抹小嘴,千姿百態地走了。

    我對服務員説:“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這雙拖鞋先留下抵押。”那個智商有問題的女孩竟然點點頭答應了,她怎麼沒領會出,我只是想幽默一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好悻悻地下樓,然後拼命地去追那個“紅衣少女”。

    赤腳跑過那段石板路,很疼。我知道,這叫愛情受難。終於追上了,我結結巴巴説:“有一封信想交給你!”“紅衣少女”奇怪地問:“我不認識你,你有話直説吧?”我能説什麼呢?只是在圖書館見過兩三回,就莫名地開始想她,也不知她是什麼系的學生。便問:“你是哪一系的?”她説,她是到師大找男朋友的,每每男友去上課時,她就帶着男友的借書證去圖書館……原來如此。

    不過,我仍把信塞給她。

    而她當場撕了。撕成兩半。

    多情卻被無情惱。我難堪至極。坐在一盞路燈下,檢查那隻流血的腳,原來踩到了圖釘。一種痛,十分淋漓。我沒有哭,血比淚更慘烈。

    最終,我沒有去取回那雙拖鞋。

    一段延續3天左右的相思,我可能得用一輩子去忘記。赤足飛奔,想想那一路不顧一切的心跳與瘋狂,我都為自己感動了。

    不久前,夜回母校,穿着皮鞋慢慢走過那近300米長的石板路,自己問自己:後悔嗎?為了那個虛無的愛情,為了那個不知住在何處名字叫什麼的“紅衣少女”……

    我對自己説,不後悔,也不會嘲笑曾經的一切,倒是對那份激情與衝動很懷念,因為很多時候,不假思索的第一反應,往往是對的。

    校園裏,總有一些誇張的笑話,沾沾自喜的小聰明,故作深沉的論述,和神經兮兮的愛情,這些已漸漸離我遠去,有時整理舊箱子時,會忽然心顫一下,然後把門關起來,坐在沙發上,聽一個下午的老歌。這一輩子,我們可能會經歷很多,但校園裏那些台階,會是我們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心情故事。

    校園浪漫台階

    橫七豎八地用心織完這些文字,是秋天裏一個霪雨霏霏的時候,今秋不是那年的秋。

    最終明瞭,忘記文是不可能的,儘管有些東西記住便是一種憂傷。

    我無法拒絕文的音容笑貌,無法忘記那些動人的卻無論如何都挽不住的前塵舊事。如同玩耍,我拒絕不了我的筆為文織一些歪歪斜斜哪怕是最笨拙的文字。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刻骨銘心,我只知道我的那些年少的日子以及我生命中最初的珍貴記憶是因文而留下的。至今,我的眼裏仍不時有一個纖柔的紅色身影飄在我前桌的情景,那時我的眼睛僅僅被這紅色剪影擦亮了些,我並沒意識到這便是故事的開始。

    相識緣於猜謎。當初來乍到的文有一天扭過頭向我燦燦一笑時,我嚇得慌亂的目光不知放哪裏好,文於是就樂彎了腰:“我想是我的目光太辣了,真是對不起啊!哦,你猜猜看,‘歐洲見聞錄’的謎底是什麼?”很好聽的聲音,彷彿一陣如蘭似蕙的風。我正確説出謎底的同時,柔柔的聲音和脆脆的笑容便在我心中定格。那是秋天,記憶中的那個秋天暖融融的陽光撒滿了每個日子。

    在後來的交往中,我慢慢知道了文來自拉薩及她的一些情況。文説她第一次離家這麼遠怪孤獨的,總想找個人聊聊天,她又説:“李美坤,我知道你很內向,但是你不用在我面前拘謹。我又不是老虎,你怕什麼呀!”説完她就“咯咯”地笑,酒窩裏漾滿了善意。她知道我是一個性格脆弱感情纖柔的人,所以她總在有意無意地談話間製造一種輕鬆的氣氛,以致後來漸漸地與異性接觸多了,我仍念念不忘與文在一起的坦然和從容。

    文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淚是在我講起我的故事時。那個午後,陽光很好。我對文説起了我的父親早年病逝,説起了我那含辛茹苦夙興夜寐的母親,説起了單薄孱弱的我不得不與母親一起在田間揮汗勞作,説起了我的母親為了我能交上學費,節衣縮食奔求於四鄰的情景……文聽着聽着就哭了,哭得很傷心。平生第一次面對一個女孩流淚,我驚慌得手忙腳亂,只擠出一句“你別哭了,你再哭我也……”便如鯁在喉,文於是顫顫地握緊我的手,滿是淚痕的臉上綻出牽強但很美麗的一笑。

    那以後,每個早晨我一走進教室,文便會從課桌上拿出她準備好的食物,如油餅、包子什麼的,並笑吟吟地説:“這麼多,我是豬八戒也吃不完嘛。美坤,你吃了吧!”她見我的飯盒裏每天都盛着自制的榨菜,便用盡種種辦法讓我吃她買的青菜或者肉絲。文的理由似乎很多,不是説她是城市人很少吃榨菜所以特喜歡吃,就是青菜打多了吃不完。放學時她常常執意要我做她千方百計找來的題,然後她就溜去找菜買飯“慰勞”我……習慣了也就認可了,後來我乾脆放下自己的自尊與虛榮,坦然地與文在一起吃她買的鮮菜和我的榨菜,坦然地接受別人或羨慕或誤解的眼光,坦然地分享那份純淨無塵絲絲融融的友情。

    與文一起走過的日子,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日子。我們玩着紙條遊戲,一同讀書,一同吃飯,一同安靜,一同瘋鬧,於不經意間營造了一份深深的默契。語文老師總説我的文字裏面長滿了感情,而我始終不明白的是期末我的成績可以從第三名躍居第一名。

    別後的這些年,我與文一直都以書信維繫着我們的友誼。也曾在信裏鬧過幾次矛盾,我以為化解了矛盾的時候彼此僵持的關係也隨之冰釋,因為我始終堅信朋友是老的好,更何況文是我生命中第一位朋友。然而,當文的信越寫越短直至最後再沒信來時,我才真正相信文不止一次講過那句話:“我變了”。

    文——變——了——一股涼意直刺心尖!

    “無可奈何花落去。”也許文真的不是從前的文了,她已是一名教師,她有她的生活、事業和愛情。但我是多麼希望自己能有一次走進她夢裏,讓她記起在重慶她還有個叫李美坤的朋友正等着她告訴她的通信地址;我甚至希望生活的時針能倒轉,那樣我會十倍、百倍地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日子,用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彌補所有的缺憾,縫合感情的裂痕。我是多麼不願意讓那個紅色的身影,那縷温暖灼人的目光以及那一個個笑語盈盈其樂融融的日子只是一個支離破碎的夢啊!

    橫七豎八地用心織完這些文字,是秋天裏一個霪雨霏霏的時候,今秋不是那年的秋。而這時,文,你在做什麼呢?是否也像我一樣悄悄地注視朋友,遠遠地關懷朋友,融一腔深情於沉靜中……

    澡堂大戰

    這時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細雨。可沒人介意這毛毛細雨。

    離下課還有20分鐘時,我已經坐不住了,下課鈴剛響,我顧不上向老師鞠躬回禮就衝出了教室,並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寢室。

    翻箱倒櫃以最快速度準備“軍用物資”,併火急般地朝“戰場”——澡堂奔去。到那兒一看,唉!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澡堂鐵門旁已擠滿了拎桶抱盆的“戰士”。大家正嘰嘰喳喳地擠成一堆,有的香汗淋漓,有的氣喘吁吁……可誰也不願被擠出這一羣體,誰都想佔據最有利的“陣地”。看樣子我原有想擠進去的想法最好儘早打消。

    管水房鑰匙的那位老人還未見蹤影,只有耐心地等待。這時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細雨。可沒人介意這毛毛細雨。大家都抱怨管水房的老人已到開水房門時卻遲遲不來(在這一點上,大家都達成了共識),可是怨歸怨,等還得等。

    “來了!”只見有人指着右前方説。大家齊刷刷地把頭扭過去,果然,那位管水房的老人正撐着把花傘悠閒地往這邊踱來。而此時,所有的人都像聽到將帥號令的戰士集中了注意力,誰都希望第一個衝進澡堂。老人費了好大勁才把門打開,門剛開了一半她就被人羣擠了出去,緊接着便是水桶碰鐵門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場面非常狼藉:有人進去了水桶卻還在外面;有的卡在門裏幾分鐘;有的水桶“擠”進去了人卻夾在外面,只好大聲喊道:“我的桶!”可誰還來得及顧你的桶呀!大家互不相讓地擠着,看樣子門的確太“小”了。我只好暫且呆在一旁“觀戰”了!

    大概過了10分鐘,總算“泄洪”了,我也終於可以“進軍”澡堂,只可惜晚了許多,“地盤”大多都已被水桶、臉盆、肥皂之類的東西佔據。幸好在最後一個角落找到一個不太理想的“根據地”。唉,湊合着吧!看着那些後到的“戰友”,提着桶挨着個兒問:“你後面有人嗎?”我倒是能稍稍平衡一下心理。

    初春的第一天,澡堂就因人口密度過大而急劇升温。我不禁想起炎熱的夏天,唉,那時該用汗水洗澡了吧!

    中文系學生

    最瘋狂、最激動人心的海侃往往在假期結束開學來的第一天晚上。試想,原來耳鬢廝磨如影隨形的哥幾個猝然闊別一二個月,一經見面,那一肚子的牽掛、思念、見聞、感受能不如黃河決堤般衝湧而出、恣肆汪洋嗎?

    習武者有十八般兵器,中文系學生只有兩般:一張嘴,一管筆。

    天賜眾生以嘴,主要是用來吃飯的,中文系學生卻主要用它説話了。一天裏,不吃不喝渴不死餓不壞,不聊不侃卻能生生把活人憋死。一所大學裏,要論“侃壇”至尊,則非中文系莫屬。

    説起中文系的“侃”來,可謂氣象萬千。

    月夜的操場上,攏兩袖清風,仰望一眉月牙兒盈盈地勾在纖細的柳梢上,信步遊走,把個人的心事娓娓地道給同伴聽,固然有盎然的詩意。黃昏的花園裏,花木掩映下,三兩知心各擎一杯素淡香洌的綠茶,圍坐在一尺見方的小石桌旁,讓那天邊的雲霞、地上的花草,社會上的奇聞逸事、古今變遷盡作談資,作天馬行空式的神聊,更是悠哉優哉的享受。而課間休息時,幾十個人擁在教室門前七嘴八舌如蜜蜂出巢一樣嚷擾聒噪的談笑,則是別一種蕪雜有致的情趣。

    最瘋狂、最激動人心的海侃往往在假期結束開學來的第一天晚上。試想,原來耳鬢廝磨如影隨形的哥幾個猝然闊別一二個月,一經見面,那一肚子的牽掛、思念、見聞、感受能不如黃河決堤般衝湧而出、恣肆汪洋嗎?開始還能正襟危坐在凳子上,説到激動處就站起來,走起來,索性一骨碌滾倒在牀上,又折身跳起來!狹窄如籠的小宿舍立時沸沸揚揚,像一台雜音特大的收音機。侃勁一來,便持續數小時到深夜也沒個完了。夜闌更深時,偌大公寓樓,只中文系所在的一隅吵鬧震天。這時,公寓管理室的老頭兒便會趿着鞋子怒氣填膺地走到樓梯下厲聲大叫:“瘋了,你們!有多少話等明天再説,給我悄着睡覺去!”樓上便驀然肅靜。耳聽鞋子拍地的“啪嗒”聲消失,管理室的木門“咯吱”一下關上後,喧鬧聲就又響了,而且夾雜了許多對管理員的戲謔。

    説謔語是中文系的拿手好戲。

    甲正在宿舍聚神看書,只聽得乙失聲叫道:“喲,誰長得這麼漂亮?沒治了!”甲扭頭一瞅,差點兒沒氣破肚皮——原來乙正對着穿衣鏡孤芳自賞。甲隨即走到鏡子前,把乙擠開:“唉!真倒黴。啥時候長成郭富城了!”

    丙鍾情於某女,窮追三個月後卻慘遭斷然拒絕,憤憤然轉而借煙消愁,卻因囊中羞澀,只能抽一塊錢的低檔香煙。幾天後,從痛苦的深淵中崛起,卻在校園的馬路上樂顛顛地扯着喉嚨唱起一首自己編詞作曲且由自個兒首唱的小調兒:

    “你説你想嫁給我,可我實在不願意;

    吸完這支‘大中華”,我就走——”

    聞者皆笑。只有那個薄情女生低頭紅臉作了賊似的繞路逃回宿舍。

    大侃得要有酒助興才來得好。下酒菜隨便,大魚大肉不妨,幾碟素菜也行,就是四毛錢提一袋花生米回來也未嘗不可。瓶子裏的酒少下去,嘴裏的話就多起來。“酒中仙人”們皆欲慷慨以陳詞,於是一篇篇繪聲繪色的演説便紛紛開講。意氣之充沛,措辭之精當,都發揮到極致,只見杯盤酒菜之間,説者激昂,聽者感奮,誤會隨之解釋,仇隙隨之彌合,久鬱胸中的不快隨之一吐而光。這時,席間的“準李白”之流就靈感倏至、詩興大發,回到宿舍,就迫不及待地展紙揮毫,行雲流水般寫就七言律詩一首:

    弱冠少年尚意氣,為貪豪飲擲萬錢。

    勸酒乾杯猶不醉,擊節高歌驚四筵!

    酒酣肉袒汗淋漓,窗外夜色已闌珊。

    酩酊失態相顧笑,扶持踏雨把家還!

    寫畢,擲筆,已力不能支,歪倒牀上就死了一般地酣睡過去。中文系學生的看家本事無疑是寫作。古代的聖人,如老聃、孔子,都講求微言大義,述而不作。老祖宗的聖訓,在中文系顯然是不適用的,因為中文系沒有人不會動兩下筆桿子,沒有人述而不作。

    系裏有一類人很怪。穿着飲食最為一般,行為舉止也無卓爾不羣之處,口拙舌笨,不善言辭,平生最害怕的是去舞廳、宴會之類拋頭露面的交際場合,最嚮往的是像苔蘚一樣獨自一人躲到太陽照不到的角落裏。於是,他每天和同學一塊兒上課,一同打飯,一起睡覺,一同起牀,卻沒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多提他一句,同學過生日也不請他參加,集體活動常會把他忘記,同窗一年後竟還有同學説他是外系的……然而,就在他平凡得眼看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卻驀然使全系、全校乃至全社會認識了他——他竟已用筆名在國家級刊物上發表了上百篇洋洋大作,被新聞界譽為文壇耀眼的新星!“焉人出豹子”,每個人都為之興嘆,大悔當初為什麼不能慧眼識英雄,又大幸自己有了一個和“偉大天才”做同學的機會。

    能述而又能作且述作皆佳者極少。也許是上帝存心不造完人,往往是善言談的不善作文,善作文的又拙於言談,熊掌魚肉二者不能兼得。偶有一位妙筆快嘴集於一身,既能在萬人擁簇下登台侃侃而談,又能靜處一隅獨守一豆燈光筆落驚風雨、文成震寰宇的,便了不得了,那是治國平天下的人才!

    無論怪才、大才,還是一般人,但凡中文系學生,都有出入兩種截然不同之境界的本領。哪兩種境界?一曰喧鬧,一曰寂寞。

    白天裏,他們是“喧鬧一簇”,不管上課、吃飯還是從事文體活動,他們走到哪裏,哪裏就喧聲一片、熱鬧非凡,就是偶有閒空,還得出去“閒逛”。這“閒逛”之中可是大有學問的。街頭小販的叫賣聲,別人儘可以充耳不聞,他們卻必須聽好記牢;你磕我碰絆嘴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別人可以遠而避之,他們卻必須冒着“殃及池魚”的危險,湊上去看人家的神情、動作、傷勢,一字不漏地聽人家説髒話;上課時,別的系的學生只用專心聽課就是了,他們卻除了聽課做筆記之外,還要時不時湊空兒仔細觀察老師的舉止,學生的神態,體會課堂氛圍;校園後面有一條長年流淌污水的臭水溝,別的系的學生儘可以不去那兒,他們卻必須專門步行去嗅臭氣,看污濁,溯溝而上尋到源頭,直至乾淨的皮鞋其髒無比、臭不可聞為止。

    喧鬧奔走了一天,晚上還必須把心繮收回,通緝犯似地專門找沒人處去躲。等四周無人或他人皆睡或左近無認識的人之後,便獨對寂寞的靈魂和燈光下鬼魅一樣搖曳的影子,在紙上筆走龍蛇起來。街頭小販的行話,可以為自己正在完成的一個短篇小説中描寫市場交易的一節增色。那場吵嘴打架,略作修飾便是一篇別具情趣的微型小説。課堂上的所見所聞,正好是一篇記敍性散文的極好素材。而對臭水溝的踏訪經歷,又可以提煉成一篇關於清除污染的社會調查報告……白天裏“閒逛”的價值,在此才能得到體現。

    在喧鬧的社會和孤寂的自我之間出入自如,既能把自己納入擾攘紛繁、瞬息萬變的茫茫人海,又能適時跳出來,以旁觀者的眼睛識其廬山真面目,然後述之以文,公之於眾,傳之於後世——這,就是我所認識的中文系學生!

    距離也是一種美麗

    超脱是一種風景,超脱了便與那些個人恩怨、塵世紛爭有了距離。

    風景

    我們往往喜歡把離別當做一種風景來欣賞,兩個人在遠方、在異地,獨對蒼穹天宇而綿綿地思念着,盡情地品味距離帶來的苦澀與悵惘。漫長的苦相思捱過之後,便悄悄地臨近了佳期,臨近了相聚的那一天。一個人虔誠地用手指掐算着聚首的日子,不顧胸中盛滿的孤獨與寂寞,就會在心底湧出一股如糖的甜蜜,於是,便懂得了距離也是一種美麗。

    有人憧憬白雲,有人迷戀大海,有人喜歡高山,有人欣賞沙漠……無論在世界的哪個地方,哪個角落,都有一個很別緻的風景。為什麼我們總是對身邊的景緻熟視無睹,而是一心一意地愛那遠方迷人的風景呢?就是因為我們身在其中,沒有距離,體會不出距離帶給人的美感,那麼再好的風景也會變得平淡無奇。

    孤獨是一種風景,孤獨對自己與任何事物都產生了一定的距離,於是,我們可以從中讀懂某些哲理,某種啓示。

    超脱是一種風景,超脱了便與那些個人恩怨、塵世紛爭有了距離,於是,我們可以用一種嶄新的目光去看世界,我們心中便擁有了一種獨有的釋然與瀟灑。

    思念是一種風景,長相廝守在一起,不會產生思念,只有離別成為一種風景,彼此間有了長長的空間,距離便又帶給人美好的情愫。擁有思念的人,也擁有一顆愛心。

    距離也是一種風景……

    獨自面對自己

    經常在報刊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便感到這個名字很深刻,自己這個人充滿了魅力。可當我一個人站在鏡子前獨對自己的時候,又感到鏡子裏的人是那樣的簡單、平凡,並無一點魅力可言,於是,便遠遠地躲開鏡子,但卻無法躲開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使自己的自信與驕傲迅速地長高了,就有了凌駕感,就開始沾沾自喜、自命不凡,就覺得身邊的張張面孔都俗不可耐,就覺得別人跟自己的距離相差太大,漸漸染上清高、冷漠的壞毛病。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使自己的自信與驕傲不斷地被分割瓦解,那種凌駕感在無數次的碰壁中已經蕩然無存。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優點和長處,總拿自己的長處比人家的短處,當然與人家要有距離,可若拿自己的短處比人家的長處,自己與人家的距離也就明顯地出現了。

    過去一直認為自己是最懂感情、最懂得愛的人,當愛情失敗了,才知道自己並非完美無缺,離人家的標準還有着距離。能察覺到自己與別人有距離,才是個聰明人。生活之中,我們與別人的距離真的很大,謀生手段,社會交際,持家理財等等方面……著書立傳者不一定會做人,走南闖北者不一定會處事,兢兢業業者不一定能幹好工作,掌管權勢者不一定能主宰自己。

    面對鏡子,面對自己,面對距離,我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樣樣還都差得很遠。

    渴望擁有

    活在這個世界上,體會最深的一句話就是:渴望擁有。

    每個人都渴望擁有,擁有稱心的職業、如意的愛人、寬敞的居室、聰明的孩子、温馨的家庭、優美的環境……渴望擁有,因為目前還不曾擁有,便暗下決心,為之奮鬥,為之努力,這個過程就是人生。

    有時,擁有與自己距離越遠,就越發能感到擁有的誘惑。盲人渴望擁有光明,窮人渴望擁有金錢,遠行者渴望擁有平安,探索者渴望擁有發現……可假如讓你所渴望擁有的一切,一下子都變成現實,這時你奮鬥之舟的白帆便會頃刻間滑落,你便迷失了奮鬥的方向。

    一切擁有來得太容易了,來不及去體味奮鬥的甘苦和拼搏的滋味。不曾擁有時,總是在不停地追求,越艱難就越覺得活得有意義。擁有之後,生活之光就黯淡了,想得到的東西就握在自己手裏,便失去了距離,失去了價值。

    我渴望擁有,但卻不希望擁有的過程太容易、太簡單。只有經過千辛萬苦、曲折坎坷之路,得到的才能更長久地存留在自己的身邊。

    我渴望自己與擁有慢慢地縮短距離。

    有一種“錯”叫美麗

    愚昧的時候遮蓋了智慧;虛偽的時候遮住了真誠;卑劣的時候覆住了善良;逃避的時候遺忘了勇敢……能遇到為你拭去塵埃的人令你“大悟”,是多麼幸福。若無幸,遇不到呢?

    一次和朋友的聚會中我認識了一個叫嶽林的男孩子,他愛説愛笑,有種孩子氣的活潑,又有種寬容的成熟。他令每個人都產生一種相熟的親切感。我很羨慕地問他是怎樣形成的這種開朗、平和、樂觀的性格。他笑着對我説:“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我認識一個女孩子,她善良、美麗。在她上高中的時候,班上有一個極內向的男同學。剛開始她僅僅覺得他在同學中間很沉默,甚至可以説很孤僻,好像沒有一個朋友,也似乎從不“敢”和女生説話,無論是校內組織的各種聯歡活動,還是同學之間的生日聚會,他從不曾參加過。學習上他非常地用功,但不知為何成績卻並不好。後來才知道他家裏沒有父親,母親又常年病在牀上,還有一個小妹妹,一家人僅靠他母親微薄的“病退金”維持生活。他天天晚上自己手工製作小孩子們頭上戴的那種“寬檐帽”,然後利用星期天和節假日騎車到農村的集市上去“趕會”(趕集),把賣帽子的所得貼補家用。據説有一次他賣帽子時,多收了一個農村婦女2元錢,他看着慢慢隱沒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的農村婦女,遲疑着是否應該退回這多收的2元錢。也許僅是“改善一頓午飯”的誘惑引起的剎那間的一點點的貪念佔了上風吧,他終還是昧下了這“2元錢”。然而他不曾想到,沒過多長時間,那位農村婦女又拐回來向他索要那多收的2元錢。當他紅着臉退回那2元錢時,她竟盯着他狠狠地罵一句:“窮沒啥,別這麼下賤,你這是作賊,等於從我的兜裏偷錢。”對她來説這一句無意間的“氣話”,也許並沒有更深的惡意,然而往往一句無心的惡言就會對他人造成深深的傷害哪!聽了這句話,他羞紅的臉一下變得慘白,他既對自己一時的貪念羞愧痛悔,又為自己的貧窮感到一種令自己恐懼的憤恨。從此後他也越來越沉默孤僻了。因貧窮而造成的自卑感使他沉默寡言,也是這種強大的心理壓力使他不能專心地努力學習。

    許是出於一種人天性中的“憐憫”吧,這個女孩子想試着去靠近他、接觸他,希望能幫助他打破他那封閉、禁錮自己的精神枷鎖,使他活得青春、生氣。於是她請求老師和他做了同桌。

    剛開始,她只是在學習上幫助他。在他做功課時,她便悄悄地注意他。當發現他冥思苦想而不得其解或有寫錯的地方時,她就提醒他。他常常漲紅着臉一聲不吭地聽她講解每一點錯的地方。她問他些什麼話,他只是點頭或沉默,慢慢地她試着和他聊天,但不論她是和他拉家常還是説些趣事,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這樣過了大約兩個月,雖然他在學習上有些進步,而她卻簡直要泄氣了。感到她實在無法開啓他那堅固的“鏽鎖”,因為兩個月來,他和她説的話絕不會多過50句。

    就在這時候,她想出了一個主意。她想:假如這個主意失敗了,她就決定放棄她的“憐憫”。

    那天他做功課時,她故意將他寫對的題説是“錯”的。他很惶惑地聽她講解這道“錯”題。她又有意將她的解釋説得漏洞百出卻又很“理直氣壯”。他越聽眉頭皺得越緊,越聽臉漲得越紅,似乎很想反駁。她見他這副神情,更加“胡言亂語”了,並且還發狠地説:“你怎麼這麼笨,連3歲小孩都不如,這樣簡單的題,你都會寫錯,真是不可救藥。”

    他看着她,脖子漲得通紅,嘴唇不停地發抖,猛地他幾乎是喊出了一句話:“不,你錯了,我寫的是對的!”所有在班裏的同學都“驚呆”了。茫然地望着他們。在他們的記憶裏,他從不“敢”高聲説話,更別説對一個嬌弱的女孩子狂喊了。

    教室裏靜極了。她含着那種母親才會有的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他也愣愣地看着她。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兩顆大大的淚珠緩緩溢出眼眶,在他那微微顫動着的臉頰上劃過兩道淚痕,無聲無息,悄然落在課桌上。然而這一瞬間那悄然而落的兩滴淚水落下的聲音卻震得她心頭一陣狂跳。是啊,那是怎樣的兩滴眼淚哪!那不是兩滴眼淚,那是一顆青春的心臟在有力的跳動!

    她的心也突然被一種情愫深深地觸動。是喜悦?是感動?是幸福?她不知道,她只是在不知不覺中,流淚了。

    他猛地伏在桌上放聲大哭。這時候,班裏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響亮的掌聲和着他忘情的哭聲給了我們一個證明:人會老,而心是不會老的,只不過僅僅是“苦難和不幸”的塵土覆在了它的表面而使它顯得陳舊些罷了。一旦有人為你拭去塵埃,它就是永恆的鑽石,光芒四射。

    後來,他考上了大學,畢業後現在成為一家外資公司在國內的地市級“代理”。

    ——説到這裏,他忽然用一種很磁性的聲音問我:“知道那個沉默寡言、帶着精神枷鎖的男孩是誰嗎?”

    我感動地看着他,點點頭。從他流轉着水霧的眼睛裏,我知道了。

    ——“他就是我。”

    ……

    細細想來,人一生中的許多障礙,都不過是覆在心靈上的塵土:愚昧的時候遮蓋了智慧;虛偽的時候遮住了真誠;卑劣的時候覆住了善良;逃避的時候遺忘了勇敢……能遇到為你拭去塵埃的人令你“大悟”,是多麼幸福。若無幸,遇不到呢?你能自己拭去心靈的塵土嗎?

    我在心裏默默地問自己……

    船要遠行

    人生是一種不斷的重複。經常有看上去差不多一樣的雲,一樣的藍天。

    在一個霧靄濛濛的早晨,我獨自走近海。遠遠地,我坐在沙灘上,看將行的船解纜出港。海天蒼茫,混沌一片,出海的船緩緩地離了岸,那麼平靜,平靜得就像一幅寫生。

    我的心有一種模糊,繼而一片空白。關於人生的種種想象在那一刻悄悄地爬出來。

    人生實在是個大題目,酸甜苦辣,包羅萬象;卻又實在是個小題目,畢竟一條生命只有一個人生。從永恆的角度看,它只是一個瞬間,稍縱即逝。

    未來的人生於我們來説,是一個謎,即使活到80歲,81歲仍然未知,怎樣把握將來,就需要我們格外用心。

    與其説人生如夢,如過眼雲煙,倒不如説它是瞬間與永恆的較量。漂泊,無論你是一個多麼膽怯的水手,也一定逃不脱,歷經無數次的暈眩與掙扎,直到生命終了。我們除了全力以赴,別無選擇。

    與永恆拔河,輸總歸是要輸的,生命總歸是要完結的,誰能較量過永恆的時空?我們能做的只是讓人生儘可能地釋放它的能量。

    人生是一種不斷的重複。經常有看上去差不多一樣的雲,一樣的藍天。

    重複把奇偉變成了平凡,把豐富變成了單調。初次見海的人常常驚歎於海之無涯、天之無垠,甚至驚歎於海水的苦澀與海浪的起伏。但長時間在海邊呢?長時間在海上航行呢?重複是對激情的一種磨難,在貌似相近的生活節奏和生活經歷裏,的確很容易平淡生活熱情。

    然而正因為重複,我們對生命的感受才愈加深刻。永遠不要忽視生活裏的一次一次的重複,正如不能忽視每天一樣升起的太陽。在重複中,我們才得以理解生活。

    儘管生命是一段充滿抗爭的歷程,卻常常以平凡收尾。

    船出了港,哪一個水手不是懷着滿載而歸的夢呢?每一個人在年輕時都有過憧憬,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卻往往是人所無能為力的。

    平凡是人生最大可能的結局,卻是生命最不易做的一種假設。

    那麼,就把平凡理解為不能稱之為偉大的小的努力和小的成功。如果不能擁有轟轟烈烈的人生,乾脆就做好一個平凡。那意味着我們在認真地履行生命的義務,意味着我們的生命絕不平庸。

    人生是遺憾的藝術。

    當你踏上航程的時候,你就再也沒有歸途。人生就是那種一去不回頭的特殊航行。

    無論多美好,過去的不再來,失去的不再有。同樣,無論過失有多大,也不可能從頭來過。工作、學習、友誼、愛情,無一不是。所以我們要珍惜每一次嘗試,每一次成功,每一次失敗;珍惜每一次相識,每一次分手,珍惜每一個每一次。

    不僅珍惜那歷經千難萬苦才擁有的,也要珍惜那些輕而易舉就得到的。

    畢竟,生命對於我們只是一次。

    在一個霧靄濛濛的早晨,我獨自走近海。遠遠地,我坐在沙灘上,看將行的船解纜出港。海天蒼茫,混沌一片,看海的我也多了一份迷惘。

    我對人生看得或者很膚淺,很簡單了。我深知,將要經歷的人生和正在經歷的人生遠比我理解的深刻而複雜。

    在那個早晨,我看見一隻船出海了。我想,它是去做一次勇敢的漂泊。

    船要遠行

    我常聽人説,父親對兒女們的感情是百分之百,而兒女對父母卻總要打些折扣。

    我們對父親是那樣地熟悉,又是那樣地陌生,陌生得許多做兒女的全然不理解父親那顆熾熱的心。我常聽人説,父親對兒女們的感情是百分之百,而兒女對父母卻總要打些折扣。我不知這話準確到何種程度,但我卻親眼目睹,多少可憐的父親為兒女吃盡了天下苦,受盡了世間罪,有的為了兒女,寧願獻出屬於自己僅僅一次的生命。

    一位給我寫過信的小讀者在南京住院,動手術那天我也去了。當他被推進手術室以後,他的父親像傻子似的呆立在走廊上,整整五個小時,屏息凝神,一動也不動。傍晚,手術車推出來了,當兒子猝然出現在他的面前時,這位四十八歲的父親竟然往後一倒,當場暈死過去。醫生們嚇壞了,一邊忙着照應剛動過手術的少年,一邊搶救那位父親,整個病房亂成了一鍋粥。

    少年的父親是軍人出身,他見過無數驚心動魄的場面,從來都是眼不眨心不跳,而此刻,面對着親生骨肉,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事後我問他,他説也不知是為什麼,反正他不能看到兒子受罪。

    像這樣的父親何止一個。我曾在另一家醫院見到過一位姓陶的年輕工人,他在一次施工中不小心從高樓上摔了下來,被送到醫院搶救。他十多天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醒來後,發現面前站着一位白髮老人,便問:“你是誰?”那人回答:“我是你父親。”

    父親?小陶苦苦思索,怎麼也記不起來。在他的印象裏,父親不老,而且是一頭黑髮。他哪曉得,就在他徘徊在死神門檻前時,竟把他那五十不到的父親急成了一個白頭老翁。

    兒時常聽外婆説伍子胥過昭關一夜急白了頭的故事,以為是外婆的創作,可望着小陶父親那滿頭白霜,我確信外婆沒有騙我。

    在離我住處不遠的一間小屋裏,躺着一個叫戴小川的殘疾少年。他的父親是個老報人,從年輕時就揹着兒子四處求醫。一次他揹着兒子在泥濘的小路上走了十幾裏。兒子感覺得到父親胸膛裏那顆心在劇烈地跳動,汗水順着頸脖的皺褶直往下淌。他恨自己,怎麼這樣沒用,給父親帶來這麼大的麻煩,忽然冒出一句:“爸,電風扇來了!”説着撅起嘴巴對着父親那汗漉漉的脖子猛吹起來,父親再也忍不住,淚水和着汗水滴滴答答地灑在地上,融進了早春的泥濘。以後每談起此事,父親的眼睛裏總閃出兩點亮晶的東西,他説他對不起兒子,至今沒治好他的病。

    我一直忘不了那年在唐山採訪時聽説的一件真實的事。地震襲來時,牆倒屋塌,一塊沉重的水泥板從天而降,屋裏一對年輕的夫妻躍然而起,頭頂頭,肩搭肩,死死地堅持着,不為別的,因為在他們身下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當搶救人員趕來把嬰兒抱走後,他們便再也無力支撐,水泥板轟然壓下。

    是誰給這對父母注入如此大的力量?是他的兒女。兒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續,為了這個延續,為了讓兒女更好地活着,他們情願獻出自己的生命。世界上還有什麼比這更加崇高和偉大?

    也許有的兒女片面地理解“生命既然開始,便已經走向死亡”,他們毫不珍惜寶貴的生命,有意或無意識地將生命交給死神,輕而易舉地就那麼一甩手走了,但把父親推進了無邊的苦海。

    我的一位同事是頗有影響的鋼琴家,他的妻子早已離去。他和兒子相依為命地生活在一起,將一身藝術細胞傳給了兒子,把他拉扯成人,送進了劇院。兒子也挺爭氣,很快適應了緊張的劇院生活。不料在一次裝台的義務勞動中從頂棚跌下,當場停止了呼吸。劇院院長把兒子的父親接了去,問他有什麼要求,那位幾次從昏迷中醒來的父親把頭搖搖,説想到兒子出事的地點看看。

    那是一個寂靜的冬夜,院長叫人把劇場的大門打開,領着他走到台前。父親實在憋不住,一下子撲倒在兒子摔下來的地方,再也無力站起。

    整個劇場空空蕩蕩,無聲無息,一隻只椅背像大海的波濤,在這苦難的父親的胸中掀起了滔天的巨瀾。至今,在那個家中,兒子住過的房間還完整地保留着。每天上班,父親總得在門口輕輕説聲:“兒子,再見!”回來時又説一聲:“父親回來了,兒子!”吃飯時,兒子坐過的桌邊依然放着一雙筷子,它正無聲地向父親訴説着他在另一個世界的一切。

    我一直不敢從離我住處不遠的那條街上走,不為別的,只怕看到一位佇立在街頭的老人。他幾乎每天都在人們下班的時間站在那裏,面對着澎湃的自行車和人流,眺望着,等待着,尋覓着他那早已離開人間的兒子。

    他的兒子是我的朋友,在一家大公司工作。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一根斷在地上的電纜,觸電身亡。誰也不忍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父親,最後還是我去了。

    我以為老人會失聲痛哭,其實沒有,他沒有一滴眼淚。我想也許是年紀大了,見得多了,淚水早已乾涸。許久,那位父親才喃喃地自語:“不會的吧—”他不相信他那健壯如牛的兒子會突然離去,以為我在跟他開玩笑。

    我不知老夫妻倆是怎樣熬過那些揪心的日日夜夜的,只看見那位老父親每日黃昏站在街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過往車輛。有好幾次,竟突然大叫:“下來,兒子!你給我下來!”

    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大年三十,街上行人稀少。老人仍在寒風中苦苦地等待。我真想上前安慰他幾句,可走了幾步站住了。我能説什麼呢?人世間還有什麼語言能解除老人心中的痛苦?我默默地站着,遠遠地望着他那悽苦的身影,一直到夜幕降臨,一直到除夕鞭炮四起的時分。

    九泉之下的朋友,不知你可知道,你的父親還在等你回去吃年飯呢!

    父親是偉大的,是堅強的。嚴酷的現實常常扭曲了父親的情感,沉重的負擔常常壓得父親喘不過氣來。天災人禍,狂風暴雨都被父親征服了,是他用點點血汗,以透支的生命為兒女們開出了一條成功之路,也給自己帶來無盡的歡樂。

    但也有一些不諳世事的兒女們被花花世界所迷惑,有的甚至被投進了牢房,讓青春定格在冰涼的小屋裏。對此,他自己倒不感到什麼,總是以為以後的路還長。可他們沒想到,這給父親帶來了多麼大的不幸與悲哀。我在採訪中瞭解到一箇中學生因犯盜竊罪而被捕,他的父親與我是老相識,但礙於面子,一直瞞着我。他想兒子想得幾乎發瘋,實在迫不得已才來求我,想託我找找人,讓他去獄中看看兒子。

    我去了,看守所所長答應他們父子在二號房會面。

    那是一間長方形的小屋,兩頭都有鐵網,即使見面,也只能相隔十米,望兒興嘆。

    兒子見到父親,大聲呼喚,訴説自己的不幸,一聲聲像利刃剜着我的心。但父親卻神色木然,不住地點頭,搖頭。兒子哪裏想到,當父親第一次得知兒子被捕的消息時,彷彿感到有一千面鑼在耳邊轟響,兩隻耳朵頓時發麻,接着便什麼也聽不見——他聾了!

    聾子怎麼能聽見兒子的説話聲呢?他只是不停地重複着:“好好的,兒子!你好好的,啊——”

    淚水爬滿了他那蒼老的面頰,流進那不停嚅動的嘴唇。

    我告訴那少年,你父親聾了,是為你才聾的。少年一下子蹲倒在地,一隻手死死地抓住鐵絲網,胳膊被劃出了一道血口子,鮮血把袖子染得通紅,看得出,他的心在流血。

    那少年被遣送到長江邊的一個農場服刑,他的父親每個月都要到千里之外去看兒子。農場離車站還有10裏,得走一個多小時。一次回來的路上,不知是碰上了風雨,還是因耳聾聽不見汽車的鳴笛,父親被一輛大卡車撞死在路旁。也不清楚那個不爭氣的兒子知道不知道。

    父親是一部大書,年輕的兒女們常常讀不懂父親,直到他們真正長大之後,站在理想與現實、歷史與今天的交匯點上重新打開這部大書的時候,才能讀懂父親那顆真誠的心。

    歌德説:“能將生命的終點和起點連接到一起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我想説,你那生命的起點是父母親用血肉鑄成的,它不僅屬於你,也屬於你的父母,屬於整個人類。能把自己的生命和父母的生命,以及全社會連在一起的人才是最偉大的人。

    船要遠行

    我為你守護,當生命之船剛剛起航時,便註定了前方有你的港灣讓我停泊。

    那是一片很好的草坪。

    下午的陽光很暖和地照耀着,你,偎在我的懷抱裏,安安靜靜地熟睡了。

    我凝望你的臉。這張臉不止一次地被我注視,而每一次,我都發現一處令我心動的美麗;你的眼被長長的睫毛蓋着,那樣安詳地閉着一個絢爛的世界,你夢中的微笑正綻放在你輕抿的嘴角。也許,我走入了你的夢境,是麼?

    世界好喧鬧,不知哪個小學的孩子在我們周圍做遊戲,他們無邪的笑聲像陽光一樣散落在草坪上,他們沒有注意到熟睡的你和安然守護着你的我。置身在一羣孩子中間,我擁着你走回童年,童年的我們不相識,但我們卻有着相似的童年。

    我的腿因為長時間地保持同一姿勢而發酸,但我不想變換。輕輕撫摸你稜角分明的臉,哦,情願這樣為你守護一生一世,親愛的人,我無怨無悔。有你的日子平淡充實,相愛就是我們一起享受生命中的那份喜悦,那份温馨。你不會知道,此時的你正被一眼深情地注視,但我能夠想到,我和你,正在你的夢中相互追逐。

    陽光向西移去,樹的陰影也相應東移。現在我們置身於一片陽光中了,暖暖和和的。你的夢也像陽光一樣温暖麼?陽光下,你的臉泛着喜悦,我試圖從你含笑的嘴角,從你低垂的睫毛中偷窺你的夢。

    舉手為你遮擋臉上調皮跳躍的陽光,我怕調皮的它會吵醒你。我不變換痠麻的腿,我不能允許你的夢有一絲一毫的打擾。

    我為你守護,守護的不僅僅是沉睡的你。我很惶恐,當你把出入你心的鑰匙交到我的手裏時,我更感到我守護的是一顆心。我能守護好一顆心嗎?我為你守護,當生命之船剛剛起航時,便註定了前方有你的港灣讓我停泊。你曾為我用你堅強的心遮擋雨,現在日麗風和,當你小憩時,我要為你撐一方有蔭的晴朗天,守護你和你的夢。

    我為你守護,平平靜靜的心情,等着你醒來,我們再一起上路。

    我為你守護,當你睜開眼時,你會接到我温柔的笑臉和燦爛的心,你會明白,其實如你的夢一樣,你不再孤單。

    望着依然熟睡的你,我笑了,隨後把我的目光投向遠方……

    迷你眼

    和好朋友一起,只需一個眼神便明瞭,心有靈犀一點通嘛,那種境界多愜意。

    真氣人,和男朋友吹啦。為什麼?説出來滑稽:他説我什麼都好,只是眼睛長得太小。眼睛是心靈的窗户嘛。哼!這種只識敗絮不知金玉的人,吹就吹,天涯何處無芳草?

    的確,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一雙大眼晴。人家女孩同男朋友可用明媚的大眼睛説話,此處無聲勝有聲,眉目傳情,盡在不言中,那種境界多浪漫!和好朋友一起,只需一個眼神便明瞭,心有靈犀一點通嘛,那種境界多愜意。而我呢?眼一眨,擠眉弄眼;一轉,賊眉鼠眼;一閉,打馬虎眼;一嗔,吹鬍子瞪眼;就連一嘆息,那眼神表達的也是小心眼兒樣!唉,我的小眼睛……這能怪我怨天尤人嗎?對,我得找出使我眼睛如此“光彩”的元兇,前思後想,還不是爸媽偉大遺傳工程的傑作?這樁無處申訴的案子也只能不了了之。

    罷也,罷也,亡羊補牢,時猶未晚,還是制定個一零一號路線方針——戴眼鏡。對,先把老媽新配五百度的金絲眼鏡偷來,戴上。老天,暈暈乎。梳妝枱呢?摸過去,照照咱的光輝形象,我要用那閃着象徵着學者權威的鏡片光來顯示我小眼睛的機智與深沉。簡直太——美?!像儒雅的學者,風度翩翩,氣度不凡?不,我倒覺得整個人像剛出土的文物抑或帳房老太太。但總比賊眉鼠眼好!於是特意去配副平光金絲眼鏡,再配套米色西裝套裙。OK,同事們竟説我文靜大方。頓覺飄飄然,彷彿雨過天晴。就這樣,跟着感覺還沒走兩天,便叫苦不迭,原來“新官上任三把火”,眼睛疲勞不堪,耳後根脱了一層皮,鼻樑兩側還有兩個大窪,竟受如此皮肉之苦,算了,扔掉它。

    這下可好,無“鏡”一身輕,不過我還是賊眉鼠眼。對,用化妝品以飾其陋。於是在老媽驚奇的眼光中破天荒地買了盒化妝品,弄得老媽以為我要相親!瞎抹一陣後,對着鏡子跟自己眉來眼去。嗬,咱看起來雖沒那羞花閉月、傾國傾城之貌,但也夠“美”的啦。於是第二天描着眼線,踏着高跟鞋,“的達、的達”地去上班。那感覺倒像是豪門千金去赴什麼宴會。回來後,兩腳把皮鞋一甩,第一件事就是把化妝品扔到窗外,問我為什麼?同事竟説我像國寶——熊貓,氣煞我也!

    我已黔驢技窮,算了,算了。高歌一曲:“天還是天,我還是我,只是多了雙小眼睛。”還是自自然然,扎個馬尾巴,高束牛仔褲,足蹬旅遊鞋,再“阿Q”似的來句:“大眼睛沒啥了不起,擱在臉上我還嫌佔地方。”小眼睛,有什麼不好?人家大歌星林憶蓮不就是以單眼皮小眼睛出名的,這叫個性美。還有,假如我要心懷鬼胎,別人絕不會洞悉,這叫“關門閉窗”,不動聲色,深沉着呢!再有者,現在街上流行又短又小的“迷你裙”,我呢?眼小而有神,就美名日“迷你眼”吧?好啦,現在我要閉上眼睛,睡一大覺,做個好甜好美好香的迷你夢,夢中我的“迷你眼”廣為流行,所有大眼睛女孩亦投下大筆資金,把眼睛弄得跟我一樣——小而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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