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容華郡主驚叫一聲,“什麼?”隨後看着陳七星的眼睛,問道,“真的?”
“真的。”陳七星也沒瞞她,把昨夜的事説了。
“謝謝你,哥。”容華郡主聽完,猛然在陳七星嘴上親了一口,起身穿衣,道,“哥,我要去告訴祖父。”衣服剛穿到一半,卻又拉着陳七星的手,“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陳七星沒想到她會這麼激動,看着她渴盼的眼神,不忍拒絕,道:“好。”
“哥,你真好。”容華郡主又在他嘴上親了一下,隨後飛快地穿好衣服,又來服侍陳七星穿衣。陳七星對容華郡主的激動有些不太明白,道:“害死祖父的,好像不是阮進吧?”
“我不能確定是哪個。”容華郡主搖頭,“有可能是阮進,也有可能是吉慶公主,還有可能是皇上,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三個都有嫌疑。我更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三個人中任意一個死了,祖父在天之靈都會很高興。”説到這裏她又補了一句,“所以我也很高興。”
陳七星迴來有些激動,其實是對阮進梟雄性格的惺惺相惜。阮進的梟霸之氣,給了他很大的震動,解開了他心中的束縛。歡愛後,他本來還想把這種感覺跟容華郡主説一説呢,不想容華郡主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這會兒他再跟容華郡主説他欣賞阮進的梟霸之氣甚至想以之為榜樣,那就是成心跟美人過不去了。焚琴煮鶴,不過如此,看容華郡主容光煥發的臉,陳七星也只有搖頭苦笑了。
容華郡主拉着陳七星沐浴,然後一起到老親王靈前頂禮焚香,告慰老親王在天之靈。陳七星要討容華郡主歡心,自然一切照做。事畢,容華郡主又親手下廚給陳七星做了早餐,越發柔情繾綣,陳七星昨夜生出的梟霸之氣被她柔情一繞,消散無形。
温柔鄉是英雄冢啊,陳七星暗歎。
早餐桌上,陳七星與容華郡主説起阮進死後朝堂局勢。容華郡主雖是養在深閨中的郡主,到底是大家之女,又極聰明,眼界識見都有,對朝堂局勢變化的看法,竟基本上和阮進差不多,也認定必是吉慶公主一黨獨大。葉理以前勉強充當第三方,只是權奸、閹黨相互顧忌,所以才容得葉理走鋼絲。現在沒了阮進制衡吉慶公主,葉理代表的清流不但不能坐大,反而會被削弱,至於其他勢力,那就更不要説了。變數只有一個,阮進在軍方的一些心腹將領兵變造反,或許可以給吉慶公主以打擊。但阮進在世之日尚且有顧忌不敢悍然造反,何況阮進已死,軍中可能要亂一下,兵變造反的可能性不大。
天明不久,阮進的屍體就被人發現了,朝堂頓時大亂。隨後局勢的發展,正如阮進和容華郡主分析的,吉慶公主勢力立刻坐大。最打眼的標誌,就是阮進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大司空潘白的致仕,取代他的是禮部尚書嚴慶宗,這也是鐵桿的閹黨。
以潘白致仕為標誌,朝堂劇烈變動,原屬權奸一黨的不是辭職就是被免職,聰明皮厚的,則乾脆拜倒在吉慶公主石榴裙下,其中甚至包括原有的一些清流。沒有阮進挑大頭,清流果然是扛不住啊。
旬日之間,閹黨便完全控制了朝堂,葉理閉目不言,有理無理通通不理,其他小魚小蝦更是噤若寒蟬。軍方將領也同時變動,據説有小規模的動亂,但並沒有大的兵變發生。到底阮進已死,樹倒猢猻散啊,便有一二鐵桿心腹,獨木難支。
唯一意外的,是朝廷突然封關山越為國師,而且關山越居然還接受了。陳七星聽到這個消息,着實愣了好一會兒。
關山越性子疏淡,對權勢虛名沒什麼興趣,更不是趨炎附勢之輩。別人或許因吉慶公主獨大而拜倒石榴裙下,關山越是絕對不會的,那麼他為什麼接受這個國師的封號呢?是為了完成祝五福的遺願?這個可能性不大,陳七星想了半天,終於大致猜到了關山越心中所想。
很顯然,關山越也明白,陳七星既然偷了關瑩瑩去,就不會再放手,關瑩瑩與紀元的婚事,再也沒有可能。可松濤宗不是寒門小户,作為光明七宗之一,又是現任宗主之女,而且還是上任宗主許下的婚事,這要悔婚,或者説自家女兒給自家劣徒騙了去丟了身子,這話絕對説不出口。這婚明着是不能悔的,只能求得吉慶公主的同意,雙方私下裏解除婚約。紀元當然不肯,可關山越私下裏也可以直説,當然不會全説出來,但可以説關瑩瑩不守婦德,給陳七星騙了身子。不貞之女,即便紀元還想要,關山越也沒臉嫁不是。當然,光説這話不行,悔婚,要付出代價,而關山越在這介時候接受國師的封號,就是他付給吉慶公主的代價。
這是吉慶公主最炙手可熱的時候,也是無數人爭相投靠的時候,這個時候接受國師的封號,就是明擺着向吉慶公主投靠。作為光明七宗之一,松濤宗在這個時候的公然投靠,將給整個江湖帶來巨大的震撼,帶給吉慶公主的好處,怎麼形容也不為過。以這樣的代價,換關瑩瑩的悔婚,何況還是關瑩瑩已經失貞的情況下,吉慶公主當然會答應。
“師父,對不起。”明白了關山越的想法,陳七星暗暗愧疚,卻也只能説一聲對不起了。別説他已騙得了關瑩瑩的身子,即便關瑩瑩現在還是處子之身,他也絕不會放手,無論如何不能。
愧疚之餘,他心底也越發害怕,他不但殺了包勇父女,殺了祝五福,現在又騙走關瑩瑩,逼得關山越不得不悔婚,不得不讓整個松濤宗打上閹黨的印記,所有這一切加起來,關山越心中對他的惱怒,難以想象。
陳七星心中一直還存了萬一的僥倖,想着若是關瑩瑩懷了孕,然後他再做下天大的好事,像化州那樣的,救下個幾十幾百萬人,或者狼族大舉入侵,朝廷抵擋不住,國土失陷有亡國之危時,他起兵打退狼族,成為國之英雄,在這樣的情況下,或許關山越能勉強原諒他。就算不願見他,至少對他與關瑩瑩的婚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會兒他知道不可能了。關山越不惜搭上整個松濤宗,這是九牛也拉不回的決心。要知道,將整個松濤宗打上閹黨的印記,固然是關山越悔婚付給吉慶公主的代價,也有另外一個目的。關山越也想借助於吉慶公主的力量,因為他知道陳七星是幻日血帝重生,以松濤宗的力量,未必殺得了陳七星,要殺陳七星,必得要借吉慶公主的力量,甚至是整個朝廷的力量,國師的帽子將帶給他這種力量。
“師父,你殺不了我的。”暗暗説着這句話的時候,陳七星已經回了南都,懷中摟着關瑩瑩赤裸火熱的身子。
十餘天的分離,他相思欲狂。而分離也改變了關瑩瑩,先前陳七星騙了關瑩瑩的身子,然後還是連哄帶騙,讓關瑩瑩什麼都跟他做,可關瑩瑩的身子變成了少婦,心卻好像還是女兒心,牀上的歡愛好像仍只是個特別些的遊戲。直到這次的分離,直到掛念慢慢變成相思,她也終於由無憂無慮好玩愛鬧沒心沒肺變成了牽腸掛肚的小女人。這一次的相聚,這一次的抵死纏綿,便與先前完全不同,先前的只是身子的歡娛,這會兒卻是心的滿足。陳七星敏鋭地感覺到了她的變化。直到這一次,關瑩瑩才真正徹頭徹尾的,從身到心,從內到外,完全變成了他的。
他還會放棄嗎?不,他本來就不會放棄,到這時更加不會,無論如何。
天誅地滅也罷,五雷轟頂也罷,你是我的。他把關瑩瑩香軟的身子緊緊摟在懷裏。
他的動作驚醒了有些迷煳的關瑩瑩,她忽地想起了什麼似的,爬到他身上,道:“對了,你説爹爹做了國師是吧?”消息傳得慢,南都這邊還沒傳過來,先前陳七星順嘴説了一下。
“是。”陳七星嘟嘴吻她的指頭兒,輕笑道,“現在師姐你可是國師千金了。”
“那是。”關瑩瑩很得意地揚揚臉蛋兒,歡愛後的紅暈還未完全散去,淡淡的粉紅甚至一直漫延到脖子下面,配着微微的汗濕,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師姐,你真美。”陳七星忍不住誇讚,手背輕輕撫過她臉頰,細滑如軟玉。關瑩瑩被他觸摸得很舒服,輕哼了一聲,半閉上眼睛,忽又睜開,打他的手:“別鬧,説正事呢。我要給爹爹寫信,恭賀他做了國師呢。”
關山越做國師的原因,關瑩瑩是猜不到的,想得也沒那麼細,她純粹就是為關山越做了國師而高興。
“好啊。”陳七星當然不會説穿,“也幫我寫上兩句,就説大弟子七星恭賀。”
“什麼大弟子,你是我師弟,二弟子。”關瑩瑩不幹了,揚手,“想造反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二弟子,二弟子。”陳七星慌忙點頭,眼睛卻往下移。
“哼哼,你永遠是我師弟。告訴你,在我手裏,休想翻天。”關瑩瑩得意地哼哼,卻又趴在了陳七星胸膛上,懶洋洋地道,“待會兒寫,現在沒勁兒。”趴了一會兒,又找話來説,“師弟,你這些天想我了沒有?”
“想。”這是實話,他是真想,天天想,雖然每天抱着容華郡主,容華郡主也是柔情繾綣,但還是會想到關瑩瑩,而且想得很厲害。
“想得多不多?”
“多。”
“怎麼個多法兒?”
“全身上下,從裏到外,從頭頂上的頭髮絲到肚子裏的蛔蟲兒,全都在想。”
關瑩瑩本來聽得美滋滋的.聽到最後一句頓時就大發嬌嗔:“啊呀大壞蛋,噁心死了,看我不掐死你。”説罷,便輕輕地在陳七星胸膛上掐了兩下,又趴上去,道,“我也想你。”
陳七星也就順嘴問:“想得多不多?”
“多。”
“怎麼個多法兒?”
“不許學人家的。”關瑩瑩又撒嬌了,過一會兒又膩着聲調兒道,“我也是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都想你。”説着抬頭看陳七星一眼,臉紅紅的,似乎還有幾分不好意思,“奇怪了,以前你去採藥出診,幾天十幾天甚至個把月不回來,我也想起你的,不過只是偶爾記起,一會兒又忘了。這次卻不同,好像就忘不了。你就像吊在我心尖子上,稍稍一忘眼,卻又鑽了出來,到哪裏都能想着,而且很難受。尤其到後來,心裏好像就空蕩蕩的。説實話,你要再不回來,我真要去京裏找你去了。”説着她又抬頭,有些羞意,又故意瞪起眼睛,“你説,你是不是也是這麼想我的?”
“是,就是這個樣子,只是我不會説。”
“哼哼!”關瑩瑩哼了兩聲,“你要敢少想我些兒,看我饒不饒你!”
“我想你,肯定多過你想我的。”陳七星雙手摟着關瑩瑩的身子,在心底輕叫。
“對了,下次你不許離開我這麼長時間。”關瑩瑩突又想起一事,“反正你有巨鷹的,就算進京,也可以當天去當天回的。”
“啊。”陳七星這下子傻眼了,“那怎麼可能,巨鷹飛得再快,這裏到京中,也要一天呢。”
“那就晚上回來。”
“晚上也回不來啊,去了總要辦點事吧?就算不辦事,當即轉頭也趕不回來啊。”
“那我不管。”關瑩瑩不依,身子亂扭。
這叫一個不講理啊,陳七星半點兒辦法也沒有。其實她這麼光溜溜地在懷裏扭,滋味很不錯,但他還有容華郡主和衞小玉,多多少少,總得給她們留出點時間吧。
不過口頭上還不能跟她拗,只得點頭亂應着。關瑩瑩便得意地笑着,而在她甜甜的笑容裏,一天也就飛快過去了。
關瑩瑩想着陳七星能整天陪着她,其實陳七星更想,但每每抱着她的時候,卻又有些出神。沒辦法,心結未解,前頭還有一座山懸着呢。不過一時也無法可想,只是有一點兒淡淡的脈絡,是從阮進的話裏理出來的。
吉慶公主一家獨大,肆無忌憚,百姓受不了盤剝,必然造反,天下必亂,天下亂起來,就可以取吉慶公主性命,如果殺祝五福的事情沒有敗露,關山越不知他真面目,到時殺了吉慶公主母子,這事也就結了。但現在還不行,關山越這一關一定要過。當然,陳七星想到,關山越現在把整個松濤宗綁在閹黨馬車上,若殺了吉慶公主,閹黨倒台,收拾亂局,或可就勢解決了關山越的事。然而這中間非常要命的一點是,他並不想關山越死,若是關山越的生死無足輕重,那麼連着閹黨一起掃平就是。可是不行啊,恰如投鼠忌器,這輕重可就不好拿捏了。
借吉慶公主這事,是個解決問題的機會,只是具體要怎麼辦,卻還是沒想好。
但關瑩瑩卻似乎等不得了,這丫頭先前被懷孕的話嚇住,結果過了一個多月,肚子一點兒響動沒有,而且身邊多了兇丫頭荷葉。荷葉不像關瑩瑩,關瑩瑩大小姐一個,很多話天生就傳不到她耳朵裏,荷葉不同啊。雖然她是關瑩瑩的貼身丫頭,但丫頭還是丫頭,交際面還是廣得多,聽的話也多,自然也知道,不是男女睡在一起就一定馬上有孩子的,好多人是要好久才有孩子呢,甚至有一輩子也沒孩子的。偶爾就和關瑩瑩説起這事,關瑩瑩一想有理,就跟陳七星説,她想爹爹了,反正肚子也沒大,要不偷偷去見爹爹,只不叫吉慶公主的人知道就好。
這把陳七星愁得啊,只好又想盡了辦法來又哄又騙,勉強哄住了。這丫頭健忘,一轉頭又唸叨起來,把陳七星弄得頭大如鬥。
吉慶公主在掌控朝堂後,又開始清洗軍中和地方政權。這個難度大點兒,進展也慢,而且集中在官場爭鬥,暫時對百姓影響不大,也就沒多少動亂,這也讓陳七星發愁。陳七星只好指示屍靈子,在各州布點,積蓄力量,時機一旦成熟,便在整個天魄帝國二十一州齊齊發動,弄一個天下盡反,一舉掀翻吉慶公主。又指示衞小玉幾個擴軍,至少先擴充十萬人,另抽調三千精鋭先行進入赤虎關,由唐之響帶隊,在關內隱藏起來。老親王的產業可不僅是在關外,關內也有,田莊十好幾處,分散隱蔽,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天下大亂,造起反來,打敗各州郡兵容易,但赤虎關難過,駐守赤虎關的本有兩萬禁軍,情形一不對,肯定還會增兵。雖然裝備最精良的禁軍其實戰力不強,但加上赤虎關奇險,想打進去可也沒那麼容易。有這三千精鋭做暗子,關鍵時候或許有用,另外還有西番九姓,也算是一枚大暗子,不過那要禁軍擋不住,調西軍進京才用得上。其實要殺吉慶公主,陳七星自己就可以,問題是要借勢解開關山越這個結,具體的方法還是想不到,只能暫時按着這個路子佈線。
消息傳遞,陳七星都是通過屍靈子,關瑩瑩全然不知。這丫頭由少女變成了少婦,卻是玩心更重,而且陳七星由師弟變成了丈夫,大玩具變成了大大玩具,直接可以玩到牀上去了,當然也就更好玩了。每天小日子過得甜滋滋的,如果關山越在邊上,這丫頭應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關山越不在,這丫頭便有些嘮叨。她嘮叨過就算,頭痛的是陳七星,撒嬌撒賴的,得哄,得騙,就怕關瑩瑩一怒,硬要騎鷹去京中見關山越,那就完蛋了。
當然,在哄關瑩瑩的過程中,或者在哄好了之後,自也有一番甜蜜,算得上是痛並快樂着,不過還是盼着吉慶公主加勁兒瘋狂起來,早點兒把天下弄亂了,早點兒解決這件事,只是看上去遙遙無期啊。
這天收到鷹大傳來的消息,關山越突然離京。從朝中得到的消息是,相州出了件事。相州下面的白馬郡太守彭操居然殺了税監司駐白馬郡的税監,鬧出了軒然大波。現在正是吉慶公主最當紅的時候,税監司的税監可都是她從通政司裏派下去的呢,都是她的心腹,這彭操這會兒居然敢殺了吉慶公主的人,膽子太大了。而最重要的是,税監是通政司直轄的,不歸地方政府管,別説彭操只是一郡太守,他就是相州牧,也最多是上本彈斥,而沒有拿問的權力,更別説操刀砍頭了。
越權而把正當紅的吉慶公主的心腹給殺了,這事想不轟動都難。消息傳出,整個天魄帝國的眼光幾乎全盯上了這件事。
這是公然打吉慶公主的臉啊,吉慶公主會怎麼處理?彭操當然越權了,但彭操如此不顧一切,必然有他不顧一切的理由。其實用腳後跟也猜得到,必然是那個税監做得太過了。各地税監因為獨立於地方政權之外,本就肆無忌憚,民憤極大,白馬郡這税監逼得彭操烏紗、性命全都不要了,可想而知是到了個什麼程度。這樣的傢伙殺了,天下百姓必然是齊聲叫好的,可這是打吉慶公主的臉啊,吉慶公主要怎麼辦?
陳七星立馬就感覺到,這是個機會,天下矚目啊,吉慶公主應對只要稍稍有點兒不對,這事就鬧大了。
但關山越去湊什麼熱鬧呢?陳七星稍稍一想,大體也明白了。吉慶公主雖然一手遮天,肆無忌憚,但其實也還是有所顧忌的,尤其是這種天下矚目的大事,還是沒敢由着性子來。彭操當然是要帶進京審問的,但她若出動通政司的人,民意必然對她不利,而關山越不同,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關山越現在也算是她的人,但關山越這國師的帽子終究是皇帝給戴上的,名義上至少説得過去,所以讓關山越去緝拿彭操進京,或者説監督那些緝拿彭操進京的人。
“師父過去了,這事就不太好弄。”陳七星有些撓頭,不過還是讓屍靈子立馬傳信,京中通過血影,相州通過老親王佈下的點,先把事情徹底弄清楚再説。
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白馬郡税監司的這名税監姓馮,這位馮公公來頭極大,是通政司大太監馮元一的親侄子,而馮元一正是吉慶公主最親信的幾個大太監之一,税監司本就獨立於各地方政權之外,這位馮公公有了馮元一這個叔叔,更是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真正的橫行不法,百無禁忌。
那麼這位馮公公到底做了什麼呢?是受了一個術士的騙,那術士告訴馮公公,以九十九個純陽童男的人心為藥引,煉出的仙丹,可以讓馮公公的陽物重新再長出來。馮公公權勢滔天,斂錢無數,身邊美女也無數,就少了下面那一點兒,總是不美。這術士的謊言正好就打在他心裏,還真就信了,讓那術士挑丁九十九個童男幫他煉丹。丹沒煉成,事情卻泄露了出去,引起了極大的民憤。偏生馮公公自負靠山硬,放出狂言,誰也動不了他,丹還要煉,藥還要吃。而太守彭操卻是清流一黨,且屬於清流中的極品,説得不好聽點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的那種,知道馮公公説得不假,即便稟報上去,也動不了馮公公,最多換個地方當税監,沒人能把他怎麼樣。彭操臭脾氣一上來,還就不信了,於是親自帶人抓了馮公公,然後親自操刀,一刀就砍下了馮公公的腦袋,然後自己摘了烏紗到州牧府自首。
彭操脾氣臭,但確實是清官,殺馮公公又是民心所向,他這一自首,首先白馬郡百姓不幹了,然後整個相州轟動了,無數老百姓擁進相州城,要相州牧放了彭操,不但要官復原職,還要加官晉爵。相州牧卻是閹黨,本來是惱極了彭操的,這百姓一多,可又怕了,只好往上報。吉慶公主權力慾強,人可不傻,也知道這事扎手,不處理當然不行。先不説忠心耿耿的馮元一哭哭啼啼呢,馮公公可是她的人,彭操説殺了就殺了,眼裏還有她吉慶公主嗎?若人人都像彭操這樣,她也就不要玩了,躲回公主府繡花算了;可要説大發雷霆立馬下令抓了彭操一刀斬了,她也知道行不通,非激起民變不可。所以才想了變通的法子,i上關山越這國師去相州,安撫民心,查奸揪兇。事情就是這麼回事,尤其讓關山越去相州這事,和陳七星猜的基本相同。
事情清楚了,確實是個機會,如果關山越不湊在中間,弄點兒手段,完全可以激起民變,又是萬眾矚目的大事,真要把火點着了,鬧起來的還不止是相州百姓,整個天下都有可能亂起來。
“但師父去了,這事麻煩啊。”陳七星想了想。想不通透,先不管,讓屍靈子傳信,各地的點都煽風點火,把這事炒得越大越好,同時緊緊盯着相州,看事情的進展,不過在關瑩瑩面前他是一點消息沒透。他要就中下手,又礙着關山越,若是關瑩瑩知道了,就更不好下手了。
消息一日數傳,關山越到了相州。就關山越本人來説,他肯定是站在彭操一方的,若易地而處他是白馬郡太守,只怕也會跟彭操一樣,但現在他是國師,來相州暗裏雖是受吉慶公主委託,明裏則是有朝廷旨意的。朝廷的任務也是要完成的,必須要帶彭操進京,即便馮公公該受千刀萬剮,不該他彭操剮啊.彭操沒這權力,所以他雖同情彭操,還是想要帶彭操進京。可相州百姓不幹啊,一聽説朝中來人,不是他們想的給彭操加官晉爵而是要帶彭操進京,頓時就鬧起來了。但凡知道消息的都往相州城擁來,誓要阻止關山越帶走彭操,一時間就僵持住了,關山越只好再寫了奏章向朝廷請命。而擁進相州的百姓卻越來越多,而在老親王遍佈天下的網點有意煽風點火下,關注這事的人也是越來越多,南都城裏自然也議論開了。幸好天熱,關瑩瑩主僕沒出去,還不知道消息。
這夜關瑩瑩睡熟了,陳七星悄悄起牀,讓屍靈子把最新的消息彙總過來。
相州還在僵持之中,擁進相州的百姓越來越多,不過相州牧也調集了大批軍隊,只是不敢強行驅散百姓,關山越也不敢強行帶彭操走。
朝中最新的消息,吉慶公主態度強硬,朝廷的臉面或者説她的臉面必須維護,彭操一定要帶進京,必須嚴懲。
衞小玉那邊的消息,新軍十萬,正在加緊操練。挑選的大多是上次跟着打過光州的青壯,而且借上次的機會積攢了大量兵甲,所以兵甲不缺。十萬新軍不説與精鋭西軍硬撼,打打一般的郡兵小菜一碟,即便對上禁軍,一對一的情況下也可穩勝,一對二也不怕。
老親王各店鋪網點傳來的消息,消息放得廣,天下關注的百姓極多,酒店、茶肆之中,大抵在議論這事,而且各地都聯繫了不少心懷不滿的江湖豪客。相州這事只要一爆發,星星之火,即刻燎原。
綜合各方面消息,可以説,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如果錯過這一次,下一次再想等到這樣的好機會,可就有些難了。真要等吉慶公主慢慢地禍亂天下,到百姓忍不住大造反,那還不知要猴年馬月呢。陳七星等得起,關瑩瑩等不起啊。真要等到半年,尤其到過年那會兒關瑩瑩肚子還沒大,那可真哄不住了。
陳七星在院中走來走去,遲疑難決,直到東方微明,這才下定決心,召來屍靈子。
“傳令,讓血影毒殺彭操,要小心,不可露了風聲。”屍靈子接令,即刻傳下令去。
看着巨鷹遠去,陳七星低聲叫道:“師父,對不起,我不是存心坑你,但你恰逢其會,而我真的是等不起了。”
回房,關瑩瑩迷迷煳煳睜開眼睛,看他一眼,膩聲道:“怎麼就起來了,再睡會兒吧。”
陳七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你睡吧。”
關瑩瑩卻趁勢攀住了他脖子:“陪我睡嘛。”整個人鑽進陳七星懷裏,小狗一樣地亂鑽。
陳七星只好抱着她躺下,早間天氣涼爽,最好睡覺。不多會兒關瑩瑩便睡熟了,鼻息細細,香氣微聞。她不用香粉,卻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陳七星三個女人中,以她身上的香味最好聞。容華郡主、衞小玉也都是好女子,但人的體味與人的心事有很大關聯。心事越單純的,體味也就越清純。關瑩瑩心事淺,很多時候甚至是沒心沒肺的,心中無憂,體自清香。
奇怪的是,陳七星聞不到自己身上的氣味。不過他可以肯定,如果關瑩瑩也有狼鼻子,聞着他的氣味一定是臭的。
摟着關瑩瑩香軟的身子,聞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陳七星卻是了無睡意。
相州事件,會徹底把關山越捲進去。關山越若不去相州,即便天下皆反,最終殺了吉慶公主,關山越也可以脱身出來,他到底只是個虛名的國師而已,而且他的國師之位到底還是朝廷封的不是吉慶公主任命的。最主要的是,陳七星是松濤宗的弟子、關山越的徒弟,衝着小陳郎中的面子,所有人都會高看關山越和松濤宗一眼,不會像對閹黨其他人一樣趕盡殺絕。可相州這件事一發生,只要彭操一死,就不用放謠言,所有人都必然認定是關山越殺的,便傾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掉關山越身上的嫌疑。
“爹爹!”關瑩瑩突然在夢中叫了一句,隨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在松濤城的時候,關瑩瑩常常會弔在關山越的脖子上,咯咯嬌笑,便是這般的清脆,那是些多麼美好的日子啊!回思過往,陳七星心中隱隱作痛。
第三日血影便傳來消息,成功地毒殺了彭操。陳七星即刻傳令:“把消息儘可能廣地散佈開去,放出童謠:吉慶不吉,殺之大慶。”
事情的進展一如陳七星的預料,彭操一死,相州立刻就亂了,無數百姓擁向州衙,要給彭操報仇。至於害死彭操的這個大黑鍋,自然而然扣到了關山越頭上,誰叫他是朝廷派來的呢?關山越百口莫辯。
相州牧沒辦法,調動大軍驅趕百姓,引發大規模衝突,相州百姓當日被驅散。三日後,白馬大豪戴平生反,攻下白馬郡,隨後在相州大敗官軍兩萬,打下相州城,在相州城頭打出旗號:吉慶不吉,殺之大慶。自號大慶軍,一時天下震動。
聽得戴平生打出“吉慶不吉、殺之大慶”的旗號,陳七星撫掌暗笑,立刻傳令,把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散佈出去,四處煽風點火,同時傳令給衞小玉、楚閒文,即日舉兵。衞小玉、聶白濤攻澤州,楚閒文攻光州。兩幫得令,同日起兵,打的也是“吉慶不吉、殺之大慶”的旗號,也自稱大慶軍。兩幫早有準備,各五萬人馬,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且以江湖驍勇之徒為核心,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不旬日間,楚閒文第二次打下了光州城,衞小玉、聶白濤則打下了澤州城,而且人馬滾雪球似的擴大。衞小玉這邊還好一點,五萬人變成了十萬,楚閒文那邊是打過一次的,本來就有基礎,所到之處,百姓歡唿雀躍,紛紛要求加入,眨眼便有了三十萬之眾。
楚閒文、衞小玉的成功在陳七星意料之中,只是把消息借老親王的商業網點飛速擴散開去。各州郡雖都有零散暴動,但聲勢還不大,突然繼戴平生打下相州後,衞小玉、楚閒文又打下了澤州和光州,這下各地豪強瘋了。消息一散開,幾乎是一夜之間,天下盡反,雖然各自名稱不同,什麼混天王、鑽天王、出山虎、坐地龍,但旗號都是一樣,打的都是八個字,正是陳七星散佈的謠言:吉慶不吉、殺之大慶。
南都城不是世外桃源,消息自然也傳了過來,雖然還沒有人公然扯旗造反,卻也免不了小小的動亂,而關瑩瑩也終於聽到了消息,頓時就急了:“爹爹!”
陳七星忙安慰她:“師父沒事。戴平生一反,師父就回京裏去了,這會兒應該已經進了魄京城。”
“可他們冤枉彭操是爹爹殺的啊,那怎麼可能,爹爹怎麼可能會用那麼下作的手段害死彭操?”
“是,師父絕對不會做那種事。”
“可他們都冤枉爹爹呀!”關瑩瑩説着眼中已經含了淚,“爹爹回京一定會力證自己的清白。師弟,你説朝廷會不會相信爹爹的話?”
“應該會信吧。”陳七星嘴上這麼説,心中卻是大大搖頭。官府的嘴臉他太清楚了,這事突然鬧大,當然首先就要找個替罪羊,這事是關山越處理的,而且相州百姓都説殺彭操的就是關山越,那還不順手推舟把帽子往他頭上扣。
“只不知吉慶公主會是什麼反應?是殺了師父以息民憤呢,還是暫時先押起來看看風聲?”陳七星雖命血影隨時傳遞消息,但到目前為止,朝廷似乎還沒作出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