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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冊 三

    他登上峯頂,卻看見那羣山無數,每一座山峯都被霧罩雲封,不禁怔了一怔!

    但是他絕不氣餒,旋而一咬嘴唇,對著一個方向盈虛奇功用虛字訣,吸一口清氣,直奔而去

    他有些驚異,這樣隨便一跨步,就跨越了一丈多,速度簡直比兔子還快!

    奮力向前一衝,竟達三丈餘,感覺就像是有翅膀的鳥兒一樣在凌空滑翔!

    這就是武術中的輕功麼?

    更令他驚異的是,像這樣往前衝,並不會接著四腳朝天,屁股著地!

    他突然領悟,向前跨步時,心裏早有落地的準備,身子與腳步都保持了落地的平衡,那麼向上躍起時又為甚麼不可以呢?

    想到這裏,試著向較高的角度躍出,因為心裏早有準備,所以安全落地並無意外。

    這次再向更高的角度縱上去,落地時也無意外。

    而且縱上三丈高空的感覺真好,張開手腎,迎風拍了兩下,還真以為自己是鳥兒呢!

    一時興起,再度躍起,一起百禽拳法中最難的一招金鵬搏蛟在空中完成十八個連續翻騰搏擊的動作,竟也能平安落地。

    只是姿勢有些不雅而已

    ※※※※

    這些日子以來,阿玉處身幽窟,雖是絕藝已成,也不過在那深窟裏孤芳自賞,到底成就如何?連自己也不能知道。

    這時把盈虛奇功裏虛字訣施展開來,只見他身經如燕,隨風蕩去。

    才領悟到的落是不摔之法,使他信心大增,就在這山嶺之間,盡情騰躍飛掠。

    他不問腳下是崖是石,是樹是草,倚著山形急奔,終於到達一座被雲霧遮去半截的峯頂。

    現在他開始繞峯而行,仔細尋找

    可是,那個惡魔嘴怎麼不見了?

    難道我只記著潛流曲折的方向,卻未能算出每一個曲折的遠近,會不會把方向走錯了?

    他一直在這一帶高峯尋找,到太陽銜山,自覺肚裏空空,飢腸轆

    轆

    不行,得先找點東西充飢

    這山間竟然找不到他最愛吃的葛仙藤?

    終於也找有山藤,但不是那種,這些都是又苦又澀,不能吃

    目光向崖邊石隙一搜,已認得有幾種草根可以果腹。

    他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吃慣了草根樹皮,這時更不猶豫地手到拿來。

    幸好他的匕首並未丟,挖了幾條黃精、山藥,削去沾滿泥土的表皮,張嘴便嚼

    ※※※※

    月沒西山,惡魔嘴已無法尋找,空勞半日,終覺有點疲乏,在樹枝上暫宿一宵。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阿玉真可説是朝遊絕崖,暮宿寒林直找了半個月

    幸喜這是夏秋之間,否則他無衣蔽體,縱不冷死,也會凍出病來。

    這一帶崇山峻嶺,已經被他走遍,遙望遠處,在雲霧籠罩中依稀見有山頭。

    他找不到梅潔潔絕不死心,決定再到那座山嶺去找。

    照直方向走,不覺下了這座山,接近平地

    只見山徑路上,肩挑揹負,商販行旅,人數眾多,不由得暗罵自己一聲:糊塗,為甚不早些找個人來問?

    正想上前借問,驀地想起自己全身赤裸,自己一個人在崇山峻嶺間還不要緊,這樣闖入人羣,豈不羞死人了?

    隨手扯下一些山藤樹葉,胡亂圍在腰上,再一連幾個縱步,躍下山坡,到達隊伍中間一位中年漢子的面前,喊出一聲:大叔

    那漢子肩上挑一擔東西,後面還有他的妻子、女兒跟著,正走間,忽見眼睛一花,一個披頭散髮,山藤纏身的身影出現前面,並未聽清對方説甚麼,也未看清對方到底是人是鬼?已驚得一聲尖叫:土匪,強盜!

    倒退幾步,一擔東西翻倒散落一地,把個十五、六歲的女兒也撞跌地上,他自己更是跌個仰面朝天。

    那姑娘大約是撞在石頭上,膝蓋擦破,鮮血流出

    阿玉慌得一愕!急道:對不起,對不起

    正待上前扶起她,那漢子卻驚聲尖叫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土匪,強盜!

    阿玉聽説有土匪強盜,抬頭四下張望,卻不見有何動靜。

    行走山路最怕遇到土匪,所以才結隊而行,可以相互支援,同行商隊中有膽有力的漢子聽到喊聲,立刻揮舞著扁擔棍棒,邊跑邊呼:光天化日之下,誰敢攔路行劫?

    十幾人就要圍攻出手,阿玉驚怔,不知如何是好?幸好後面有人喝了一聲:住手!

    眾人退開,其中一人似是略有身分地位,排眾而前、先朝阿玉身上打量一番,見他只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年,赤膊著身,胡亂纏了些山藤,蓬亂的長髮披在肩後,手上只有一柄短得不能再短的匕首,並不像攔路行劫的土匪模樣。

    他知道自己這些人是害怕強盜,已成了驚弓之鳥,太過小題大作,上前一步道:你到底是人是怪?怎麼打扮成這副樣子?

    阿玉看了一看自己,又把別人看了一看,笑道:對不起,我的衣服

    阿玉本待説出自己的遭遇,驀地想到梅潔潔一直不肯説出自己的真實姓名身分,必定有很厲害的仇家,萬一被仇人知道梅潔潔的所在,豈不是害了她?

    但他素來不會説謊,被問起來,只急得秀臉發紅。

    那人覺得奇怪,又追問他一句,可把他追出急智來了,方才這夥人還説土匪,強盜大概這附近真的曾出現過強盜

    隨口答道:我的衣服在山上被強盜搶光了

    這羣鄉民聽説果然有強盜,驚得嘩地一聲,就想逃走。

    還是問話的那人見識較高,笑説一句:小孩子還要騙人?要是強盜搶你的東西,怎麼可能還留一柄刀給你?

    阿玉假話一開,也就有話好説了,哭喪著臉道:強盜説把刀子留給我挖草根吃。

    他這話倒一半真的,這柄匕首除了那次被追殺得急了,倉皇間砍斷過一條賊臂之外,全是大材小用,天天跟梅潔潔挖草根、削樹皮,連兔子都沒有殺過。

    那人還在將信將疑,遠處忽有人叫道:鄧師兄快走,強盜真個來了!

    阿玉回頭看去,果見由山坳轉出二、三條壯漢,手執大刀紅纓搶,吆吆喝喝向這邊奔來奔來。

    眾商販行旅一陣倉皇奔逃,狼奔豕突

    那漢子夫婦連滿地行李也不要了,拉著女兒就跑。

    阿玉心下一慌,轉身也要逃,忽又站住,心想:我又沒甚麼東西給他們劫,幹麼要跑?從來未見過強盜像甚麼樣子,不如見識見識也好

    想是這姑娘膝蓋疼痛,才跑了幾步,腳下一個踉蹌,撲跌在地上,再也跑不動了

    行商們四散逃奔,強盜分散追逐,眨眼間,已混在一起,有人懇求饒命,有人呼爺喊娘。

    這夥強盜並不殺害商旅,只是把他們的貨物搶了,連身上值錢的東西也喝令要交出來

    一名強盜惡狠狠地從那姑娘脖子上扯下她的金項煉,那姑娘死也不肯放手,甚至還在他手上狠狠地咬一口!

    那賊痛得驚叫縮手,怒限交加,揚手一耳光就要打下,誰知突然間手腕一緊,再也打不下去了。

    原來是阿玉實在看不順眼,一步掠來,捉住了他的手腕。

    這賊一驚!隨即大怒,喝道:小子找死!

    用力一掙,手腕上卻有如上了一道鐵箍,腕骨幾乎碎裂。

    阿玉順手一推,這賊就踉蹌跌了出去,慌慌張張地爬起來,連奔帶逃,回到土匪羣中

    為首那人呼哨一聲,土匪羣聚在一起就要走。

    阿玉看了片刻,覺得這夥強盜人數雖多,身體雖然矯健,卻不見得有甚麼本事。

    他與強盜相距不過二、三十丈遠近,飛步上前,呼道:見者有分,留一點給我!

    這夥強盜早見他赤身露體,連牛犢短褲也沒有一件,才沒有過來搶劫他。

    這時見他上來要分贓,不禁好笑,那名強盜首領喝道:好小子,看你窮成這樣,也是可憐,不如也來入夥罷只要你肯入夥,就先分一套衣服給你。

    阿玉道:甚麼叫入夥?小爺不懂。

    另一人笑道:看你這樣,還要自稱小爺真個是叫化隊裏出皇帝了!

    又一人看似盜首,瞥了阿玉一眼,首領笑道:盜亦有道,看他比咱們更可憐,就隨便分一件衣服給他,大夥兒走吧

    誰知阿玉卻大聲道:甚麼隨便分一件衣服?你以為小爺是叫化子

    麼?

    他伸手一指地上這堆東西,道:小爺要分一半!

    那盜首往他周身上下一看,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要打點野食,也得先找個好地方,我鎮山虎要不念及都是窮人分上,連你那把小刀也留了下來,你還不是白貼?

    阿玉哦一聲道:小爺也是念你們也是窮人,不然我還不止分一半,而是統統留下來了!

    那盜首見他大言不慚,好笑道:你這瘋小子真是不知死活,快滾開!

    不再理阿玉,立即喝令羣盜起程,阿玉伸手一欄,喝一聲:真個不分麼?

    盜首怒道:你打得過我鎮山虎一對拳頭,就統統送給你!

    阿玉笑道:還沒有打過,可不知道。

    鎮山虎把袖子一卷,就要動手,旁邊一名小寇搶前一步道:何勞師兄出手,小弟教訓他便是!

    右掌一揚,朝阿玉臉頰摑來。

    阿玉哪把他放在心上?待他掌臨面頰,左手閃電般向上一抓,順手一摔,那人竟被他摔個癩狗吃屎,伏地慘號。

    原來那人的手腕被阿玉一拗,已經脱臼。

    那盜匪首領看得大吃一驚!當然也懂得三招兩式,而且有幾斤蠻力,佔山為王之後,就憑這分能耐博得鎮山虎的綽號,百里之內倒也聲威顯赫。

    自從立寨以來,還沒有人敢去捋他的虎鬚不料這黃毛甫褪,乳臭未乾的少年,居然當他面前打傷他手下人。

    出手之快,使他看不清對方怎樣動作,當下又驚又怒,濃眉一揚,喝一聲:小子找死!

    身形一矮,飛起一腳,踢向阿玉小腹。

    阿玉嘻嘻一笑,動也不動,待他腳尖已沾小腹,左手往下一撥鎮山虎竟被他撥了一個翻身咚一聲坐在地下,接著一歪,滾地呼痛。

    原來他的脊椎尾骨因這一頓,痛得忍不住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阿玉因是初次出手打人,不知輕重,心想:我不過只用半分力,你就變成這樣,這麼草包還要當強盜?

    一及見羣盜湧來,正想好好打一頓,忽聞鎮山虎大聲喝止:兄弟們,使不得!

    羣盜一怔住手,道:這小子狂妄之極,不好好教訓他,幹麼住手?

    鎮山虎瞪眼開罵道:老子踢他這一腳,至少也有二百斤力,就被那他輕描淡寫化去不算,反而屁股跌成兩半你們這羣飯桶上去,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土匪們一怔!果然個個驚呆,不敢妄動。

    鎮山虎接著翻身伏地,高呼一聲:裸俠饒命,小的願奉你為王!

    阿玉嚇一跳,詫道:要我作甚麼王?

    鎮山虎強忍著痛楚道:小的們願奉裸俠為山大王,總管全寨!

    阿玉道:你是説,要我當你們的山大王?

    鎮山虎道:對!

    阿玉自幼喜愛讀書,一些演義小説中常常描述,説山大王坐聚義廳的虎皮交椅,威風得很。

    想到這裏,臉上不由自主就露出喜色鎮山虎瞧在眼中,趁機道:咱們窮人一定要結夥團結,才能同心協力,謀求生存!

    阿玉笑卻哈哈大笑道:我不要當甚麼山大王,也不要你們那拳頭大的山寨,你們把搶來的東西留下來還人家,趕快走吧!

    這羣強盜本是窮苦鄉民嘯聚而成,哪有甚麼本事?當初一擁而上要打阿玉,也不過為了一時的衝動作祟。

    經過他們頭領一呼,阿玉一説,愈想愈不是味兒,面面相覷,木立無語。

    鎮山虎傷了尾骨,既不能走,更不能打,嘆出一聲:也罷!

    仰臉對羣寇道:咱們遵照裸俠吩咐,回去再説吧!

    羣盜只好放下所有財物,直如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扶著兩名傷者,朝來路退去

    ※※※※

    那夥過路的商販行旅貨物雖然被搶,仍不甘心,站在遠處窺看強盜把他們的貨物如何處理。

    只見那裸體少年奔入盜叢,個個以為那少年原來是強盜的眼線,還在暗呼上當。

    不意頃刻間,強盜退去,貨物仍棄路旁。

    這夥商販本是既要錢又要命的角色,猶恐那少年趁機偷了他們的貨物,急忙奔上來,也不看清是誰的東西,立即你搶我奪起來。

    阿玉久未與外人接觸,不知世人多的是爭名奪利之輩,此時見賊人尚未遠去,這羣商販已自爭奪,不禁暗裏嘆息,呆呆地望著。

    那夥商販只顧自己,不顧旁人地奪了一陣,待貨物奪夠了,才發現裸體少年尚未離開,早先和阿玉答話那人咦了一聲道:你怎地未走?

    阿玉道:我不走,我還要問路大叔可知道惡魔嘴在甚麼地方?

    那人搖搖頭道:這裏只有九固山,沒聽説甚麼惡魔嘴,你問別人去吧。

    挑起他的一擔東西,逕自走了。

    阿玉目送那夥商販遠去,心裏不禁悵然,看看自己身上,想到那夥強盜還會説分件衣服給他,而這羣商販竟然也不問東西如何能失而復得的,一聲不響,挑起就走,哪還有半點人情味?

    他痴立片刻,猛然一轉身,朝羣盜進去的山坳飛奔。

    ※※※※

    他腳程十分迅速,羣盜甫進山坳不久,就被追及喂一聲道:你們站住,待我問一問!

    羣盜見是那裸體少年,忙停下來道:裸俠要問甚麼?

    阿玉道:你們可知道惡魔嘴在那裏?

    盜首鎮山虎這時被小盜背在背上,雖是不住地哼著,但也搭訕道:惡魔嘴坐落何方?小的雖不知道,稍待幾日,總可以訪查得到此地離山寨不遠,請裸俠先上去歇息,再派人訪查如何?

    阿玉自看到那批商賈的爭奪,比較之下,覺得這盜首還比較有點人性,點點頭道:稍歇倒是可以,但我不當強盜

    鎮山虎道:由你

    阿玉問道:你怎麼把我叫成裸俠?

    鎮山虎苦笑道:少俠武藝超羣,卻是全身赤裸,想到江湖上的異人常有這般怪異打扮,特立獨行的,少俠既是這般裝扮,自然是裸俠無疑了。

    阿玉把裸俠兩字在嘴裏唸了幾遍,突然道:這兩字雖然還算別緻可是,我還是得穿衣服才行呀!

    鎮山虎道:對,對,穿起衣服,就叫做衣冠俠吧!

    阿玉唸了幾遍,微有喜色,道:唔,不錯

    驀地記起有衣冠禽獸那句話,立又搖頭道:不好,不好

    我自有阿玉的名字,誰管我俠不俠啊。

    ※※※※眾賊簇擁著阿玉向山內行去,沿途倒也風景清奇,不是小説上説的那種窮山惡水。

    轉過一道山坳,見兩峯陡立,夾谷如削,端的是一處天險門户。

    順著山路,再穿過一處茂盛森林,就見疊石成階,高數十丈,遠望一處以巨大原木建造的山寨大門,刁斗柵欄,崗哨巡弋,氣氛也頗為雄偉。

    將近寨門鎮山虎笑道:少俠辱臨敝寨,萬萬不能草率,請在此地稍待一會,待小的開門恭迎!

    阿玉忙道:哪要這麼多禮?

    鎮山虎陪笑道:不瞞小俠説,咱們這股強盜,全是攜家帶眷,上山落草,你這全身赤裸,還恐女眷見了不雅,待我去找套衣服出來讓你穿上

    阿玉想想,不禁失笑,道:好,好,快去拿衣服來。

    鎮山虎由幾名嘍囉陪著進去了,過了一會,一名小盜捧了一個盒子出來,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套簇新的文士衣服。

    阿玉立即穿戴起來,由小嘍囉替他梳了髮髻,紮好頭巾

    果然三分人物七分裝阿玉本就長得十分英俊,打扮起來更是皎潔如月,容光四射。

    不一會,一聲鐘響,寨門大開,三、四十個嘍囉排成兩行,分立路側。

    寨主鎮山虎由兩名嘍囉扶著,正站在一座大廳的石階前等候。

    阿玉見他傷勢未愈,為了尊崇自己,竟安排這麼多禮儀,好生過意不去,趕忙和嘍囉進寨,到達鎮山虎近前,抱拳一揖,説一聲:

    寨主

    鎮山虎急忙道:敝姓呂,名景昭。

    阿玉道:呂寨主

    呂景昭痛苦地皺著眉頭,撫著屁股又道:不要叫我寨主,我這寨主當得慚愧

    阿玉一怔!深悔自己不該出手太重,將他打傷,只好改口道:呂師兄

    呂景昭赫然大笑,道:好,好,這才是我的好兄弟!

    捉住他的手臂,與眾嘍囉一起,熱情洋溢地將阿玉迎入山皖北去。

    ※※※※山谷流下一道清溪,在這裏形成一口不很大的水潭。

    他們的山寨就倚山傍水而建,多是利用山中取之不盡的木材茅草,搭建得樸拙粗壯,卻非常結實耐用。

    走在這裏完全不像是他所想像的土匪窩這裏男女老幼,雞鴨豕犬,農具牛車,完全一幅恬靜農村景象。

    這些村民們全都好奇地探頭望著這位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的阿玉,似乎把他看成一個怪物一樣。

    突然號角大作,全寨驚動,呂景昭吩咐手下,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另一名手下從遠處奔來,喜道:是大小姐回來啦!

    呂景昭一怔!道:是她?

    那手下道:他們從刁斗上望見,大小姐好像押了許多箱籠行李,像是大獲全勝,滿載而歸吶!

    眾人喜道:哇,果真是咱們的女英雄!走,咱們快去迎接!

    他們一窩蜂的趕去,甚至連其他男女老幼也一起呼嘯歡笑著追了去:女英雄回來啦,女英雄回來啦!

    扔下呂景昭一人陪著阿玉,望著阿玉嘿嘿傻笑。

    他心中極不是滋味,所謂大小姐就是他的妹子呂金花,如今妹子獲全勝,滿載而歸,而自己偏偏運氣不好,碰上個本領極高,卻愛管閒事的阿玉

    阿玉卻傻呼呼完全看不出他的心事,兀自含笑道:走,我們也去瞧瞧

    ※※※※

    才轉回到門口,已見大批男女老幼,簇擁著一位女英雄歸來。

    只見一匹雄駿高大的白馬上面,騎著一位全身銀亮英雄裝,足蹬高統牛皮小蠻靴,肩披銀白披風,脖子上系著豔紅絲巾。

    高高挽起的秀髮,也用紅絲巾扎住,甚至還綁成一個兩端尖尖翹起的蝴蝶結,更添加了她的俏麗英武。

    再看她臉孔,的確稱得上美麗二字,只可惜被那高傲冷漠的表情,掩去了三分顏色。

    這女英雄果然沒有令阿玉失望,果然就是他在通俗演義小説中所讀到的那種女俠造型。

    這女英雄騎馬逕自進入山寨,其餘壯丁好漢,男女老幼,全都簇

    擁著一擔擔、一車車、一捆捆的箱籠行李,顯然那就是女英雄從山下打劫而來的戰利品。

    這女英雄一躍下馬,與呂景昭兄妹相見,得意洋洋得訴説著如何探聽到退休縣太爺回鄉,如何設伏,如何戰鬥,如何得手

    大批財貨已被搬入了聚義大廳,大夥七手八腳的打了開來,連連響起驚歎歡呼聲,只見綾羅綢緞布匹,火腿板鴨土產,骨董字畫藝品,金銀珠寶銀票

    阿玉生長在富貴之家,對這些東西自然內行,一眼看去價值超過十萬白銀。

    那女英雄突然又發出一聲驚喜歡呼,原來她從箱籠夾層裏搜出一隻玉盒,打開玉盒,竟是六粒龍眼大小,晶瑩剔透發出絳紅光澤的珍珠!

    阿玉心中暗驚,只這一盒珍珠,其價值就遠遠超過這些全部的總和!

    全寨歡呼高喊:大小姐萬歲,女英雄萬歲!

    這高傲冷漠的女英雄,緊緊抱著這隻玉盒,眉開眼笑,居然也謙遜道:是大家的功勞,隨我一起去的二十二位師兄,大家都有功勞!

    呂景昭趁勢大聲宣佈道:殺一頭羊,宰二十隻雞,開十壇酒,今天晚上為女英雄慶功,也為男英雄接風!

    眾人轟然應諾,那女英雄這才注意到人羣中還有個阿玉。

    見到這個阿玉,她的眼睛竟然也是一亮!

    ※※※※

    這一夜,阿玉吃了一頓一年來未曾吃到的美味熟食。

    這批豪放粗獷的漢子,大聲划拳,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豪放的漢子也最重英雄,於是阿玉與呂金花就成了他們今晚敬酒的對象。

    原來這個強盜羣中的女英雄呂金花,晚宴時不再穿那套英武如女將似的勁裝,而換上了一襲極平常的女性化衣衫。

    原來這位呂金花姑娘換上女性化衣衫之後,顯得更加明豔動人,嬌豔欲滴。

    阿玉看在眼中,不由心神大動。

    這位明豔動人,嬌豔欲滴的呂金花姑娘,卻仍是豪邁大方,有男兒風,喝起酒來卻一點也不輸給男人,甚至比大多數男人更能喝得多。

    只要有人來説甚麼讚美之辭,她全都欣然接受,有人來敬酒,她也一定毫不推辭,一飲而盡

    雖然隔著桌子,她卻不時巧妙地飄過關切的眼光,望向阿玉。

    阿玉本是滴酒不沾,卻也感染到他們奔放的熱情,不由自主地多飲了幾杯,已不勝酒力了

    再有人敬酒,阿玉正推辭不飲,卻窺見那女英雄呂金花,隔座舉起巨觥,遙遙向他邀飲。

    阿玉一怔間,卻見呂金花豪放有如男兒,昂首將那一大杯酒喝個精光。

    再以杯底向阿玉一照,那足足有半斤的巨杯,果然涓滴不剩!

    一副挑戰似的眼神飄過來,阿玉再也推辭不得,只得將自己面前這杯酒也喝掉

    一個人的酒量最是假裝不得,這一杯下肚,阿玉就再也挺不住了

    一陣暈眩,湧上腦際,他只覺得天也旋,地也轉,身子一軟,幾乎栽倒

    耳邊聽得眾人鬨然笑道:不行了,他醉啦!

    又聽呂景昭吩咐道:送到客房去

    後面是不是還説了些甚麼,他已經不知道了,因為他再也不省人事了

    ※※※※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他抬入了客房

    七手八腳安置在牀上,讓他睡下

    然後又一鬨而散,繼續他們的飲酒作樂去了

    留下阿玉躺在漆黑的牀上

    酒醉之後是頭痛欲裂,阿玉長期食用葛仙藤,又勤練了盈虛奇功雖在醉中,仍能自動自發地運行內息,緩緩解除酒醉的痛苦

    昏睡之中,他卻仍然想起他心目中的仙姑梅潔潔

    想起與梅潔潔在那暗無天日幽穴底下的日子,思念與梅潔潔共同練功,共同快樂的日子

    頭痛欲裂,口乾舌燥,他喃喃呼喚著:梅潔潔,水,我要喝水

    果然就在這種呼喚中,梅潔潔果然出現,果然端了一大碗水來,輕輕抱起他的頭來,輕輕道:這是我親手做的醒酒湯,你要乖乖的喝了它。

    她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

    是梅潔潔喂的,雖然是又酸又澀,阿玉還是勉強一口氣喝完

    接著就緊緊地攬住了她,熱情地擁吻她,喃喃要求著:我要,我要

    梅潔潔每次都不會拒絕他,阿玉果然又侵入了她

    ※※※※

    激情過後,呂金花醒來

    她正赤裸躺在他的臂彎裏

    沒有酗酒的酸臭,反而有一股奇妙的淡雅香氣

    她含羞帶怯地悄悄移開他搭在自己胸口的手臂,悄悄下牀,輕手輕腳地穿好衣衫

    一面望著仍在熟睡中的阿玉,一面輕嘆一聲,轉身開門

    她要在天亮人們起牀之前離去,她不願教別人看到她是在他的房中過夜的。

    她才輕輕拉開閂,就聽到阿玉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是

    呂金花的動作停止了,輕輕嘆氣道:你以為我是梅潔潔,你在最熱烈、最激情的時候,嘴裏還在喊著她的名字

    她轉過身來,靠在門扉上,道:梅潔潔是誰?是你的妻子?情人?

    阿玉嘆道:她是我的情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師父

    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我

    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説給她聽,道: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找到惡魔嘴,下去救她出來

    他滿懷希望地望著她道:你可知道惡魔嘴在甚麼地方?

    呂金花道:這個名字好奇怪,一定只是當地土著的特別稱呼,外人哪裏會知道?

    見他這樣失望沮喪,她心中又是不忍,道:總要有個大方向才好去找

    阿玉忽然大叫一聲,道:有了!

    呂金花一怔!阿玉道:當年田阿姨原要帶我往落鷹峽,才路過惡魔嘴諒必惡魔嘴就在落鷹峽附近。

    呂金花道:落鷹峽我倒是知道,距離我們這九固山往北,不過是二百里

    阿玉聽得咋舌,怎麼這些天的找尋,竟然會陰錯陽差,往南二百

    多里

    呂金花顫抖著聲音道:你馬上就要去麼?

    阿玉握起她的一雙手,肯切道:你跟我一起去,好麼?

    呂金花道:好,但是現在不行。

    阿玉道:為甚麼?

    呂金花道:因為我們還有責任未了

    阿玉問道:甚麼責任?

    呂金花道:是因為

    正説間,突然傳來淒厲急促的嗚嗚號角聲

    阿玉一驚!道:發生甚麼事了?

    呂金花已調頭奔出門去,道:我去看看

    ※※※※

    天色才微明,大地仍是一片寂靜,呂景昭的這個山寨,卻向是被搗破了一個洞的馬蜂窩。

    急促的號角聲催得每一個人都匆匆爬出了熱被窩,壯丁漢子們都手執武器,趕到寨門廣場。

    也有人登上刁斗,爬上柵欄,望外探視。

    原來這一道粗壯原木搭建的柵欄約有三、四丈高,頂端較人身略矮的位置,還造成一排可以人行的步道,使於瞭望防禦。

    阿玉也來到廣場,見到了呂金花兄妹也在柵欄的步道上,便也一躍而上,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呂金花伸手一指道:你看那棵樹上!

    距寨門約二十丈左右,有一顆百年大樹,枝繁葉茂,欣欣向榮,此刻卻在那最高的樹頂枝頭,正站立著一名身長瘦削的黑衣老者。

    只見他足踏枝頭,也只不過將那樹枝壓得略有彎曲,就像一頭巨鳥停在枝頭,甚至還隨風吹動樹枝而搖晃

    他來了多久?他在這裏幹甚麼?

    眾人心中充滿了疑問?卻驚懾於他那份輕功造詣,竟然沒有人敢開口詢問

    輕功造詣高的,武功一定也很高,沒有人神經病只是拚命練輕功而不練武功的。

    卻聽那黑衣老者揚聲大笑,高亢震耳,山谷回應

    笑聲一落,就揚聲道:你們的頭子是不是叫呂景昭?在不在這裏?

    呂景昭只好回答道:我就是呂景昭,尊駕是誰?有何指教?

    黑衣老者道:不必問我是誰,你只要抬頭看看你們的旗杆!

    眾人這才回頭望向立在聚義大廳門旁的旗杆。

    旗杆高達十丈,卻在近頂端處,釘著一支長箭,顯然的,那長箭上還縛著一封信。

    又聽那黑衣老者道:你們誰有本領不用砍倒旗杆,取得那封信?

    眾人都面面相覷,望向呂景昭,他竟然也面有愧色

    那黑衣老者輕蔑大笑道:呂景昭,投降了吧,憑你們這點本領也想開山立寨,豈不丟人現眼?

    一名兄弟實在忍不住這窩囊氣,奔上前去,上衣一脱,雙手環抱旗杆,就要往上爬。

    那黑衣老者早已呵呵大笑著從樹上一躍下來,往山下奔走,轉眼不見

    只留下一串輕蔑的笑聲,在山野間迴盪不絕

    ※※※※

    那名本要爬旗杆的漢子,正在不知還要不要爬,卻聽阿玉道:呂師兄,還要看那封信麼?

    呂景昭道:要,不然我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誰指使的?

    那漢子一聽,就在手掌心吐了口沫,搓了搓,就開始抱緊旗杆,要往上爬。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超過他的頭頂,他抬頭一看,只見是一個人影。

    這條人影不只超過他的頭頂,身子一折,竟然又騰空而起,向上拔高十丈。

    就在要到達旗杆頂端時,他一伸手就拔下了那支釘在旗杆上的長箭。

    身子一折一翻,竟又如燕子一般,掠過廣場,回到呂景昭兄妹身旁。

    原來就是昨天才被寨主邀請回來的阿玉,他只以百禽掌法中的一招巧燕掠波取回長箭。

    這分輕功造詣,這種美妙身法,立刻搏得全場熱烈鼓掌歡呼。

    阿玉將長箭遞過去,呂景昭拆信一看,不由怒罵一句:該死的混蛋!

    呂金花亦不禁氣憤道:這廝欺人太甚,難道我們真個怕他不成?

    阿玉既與呂金花有過那樣親蜜的關係,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忍不住插嘴道:發生了甚麼事?

    呂景昭把信交給阿玉,他打開來一看,原來是惡虎嶺盜魁

    蕭開文的一封戰書。

    阿玉道:你跟這姓姜的可有舊怨?

    呂景昭嘆一口氣,道:哪能算甚麼舊怨?不過,我偏不服他的號令,才引起這場爭端罷了!

    阿玉詫道:綠林中居然也要號令別人?

    呂景昭道:少俠不在江湖上走動,對於江湖的事不瞭解,綠林裏也是強凌弱,大吃小的,這種事到處可見。

    阿玉道:呂寨主不妨説來聽聽。

    呂景昭道:就拿目前這種事來説,就是一件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吃青苔的故事

    阿玉聽得好笑起來道:這般説來,豈不是一連吃了幾代?

    呂景昭一怔!旋即明白他説的幾代正是一路吃了下去的意思,也就笑道:到了青苔可沒有吃的了!

    阿玉道:還有,青苔吃泥,泥吃水。

    呂景昭想了一想,笑説一句:正是。接著又道:反正我姓呂的,是沒有東西好吃,但別人要想吃我,可也不是容易

    阿玉見他述及往事,也靜靜的聽下去,只聽他繼續道:這件事的起因到現在已經有一年多了當時我呂某仍是規規矩矩的莊稼人家,只因有幾斤氣力,學過幾天把式,所以麻煩也就找到頭上。

    規規矩矩的莊稼人家,會變成了今日的土匪頭子,真是奇怪?

    呂景昭道:那一年滄州六義不知受了誰的差遣

    阿玉一聽到滄州六義陡然想起自己正被滄州六義逼下惡魔嘴的,登時兩眼射出嚇人的寒光。

    呂景昭一驚道:少俠難道與六義有過節?

    阿玉嗯了一聲,道:呂師兄説你的。

    呂景昭道:滄州六義受了別人的差遣,在這數百里地面,徵召做眼線的人,這姓蕭的就是其中一個但他一個人能濟甚麼事,因此又找到我的頭上來。

    阿玉忍不住道:他徵召眼線幹甚麼?難道別人真要受他差遣?

    呂景昭想起前情,冷笑一聲道:憑滄州六義的響亮名頭,召人擔任眼線也非困難,據他説是要攔截一位甚麼飄香劍客田毓芳,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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