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仍在,山中雲霧清淡,小子艾慈遙望回程,三官廟那面忽然一片紅。
還紅的真漂亮。
小於艾慈猛一愣,心中思忖:“這是什麼玩意兒?”
腰上插着斧頭,肩上扛着劈柴,小子艾慧飛也似地往三官廟奔去。
他越過兩道小溪,翻過一道高山坡,楞住了。
只見三官廟後院的人頭攢動,前面的廂房在燃燒,還有人在叫。
叫什麼?他所不清,但有二十多個黑衣人在扛東西,這些一個也不是廟裏的人。
三官廟除了十一個和尚,還有三十多個孤兒,小艾慈就是孤兒。
小於艾慈也把三官廟當成自己的家,他也以為自己是孩子中的老大。
有幾個小孩就喊他艾慈哥哥。
此時,他見三官廟一把大火在燃燒,拋下乾柴就奔過去,還在大喊:“失火啦!”小於艾慈奔到廟後面的山道上,迎面不見廟裏的大和尚,連小孩也不見了,只有二十多個黑衣大漢在哈哈笑。
其中一個人的吼聲最大:“廟裏的銀子少,廟裏卻不缺糧,大夥儘量裝,路上就不會鬧饑荒,快呀!”
有個大漢笑道:“當家的,灶裏還有一籠饃,你先吃一個。”
那大漢把一個大饃饃往他們頭兒手中拋,不料中途被一石頭砸落在地上。
“誰?”
台階上拋饃的怒漢已跳到後廟院。
那頭兒也轉過身來了。
小子艾慈使在這時候邁進了廟後院。
“是我!”
那人猛一瞪眼,便忽然吃吃的笑起來,他笑的模樣和不笑沒有區別。
他是個大麻子,笑起來滿面都是坑洞,看起來仍是一張麻子面。
小艾慈也笑了,因為他看到熟人啦!
他笑得很開懷:“呵呵!是你呀,馬麻子。”
來人正是馬麻子。
馬麻子沒有被洪水沖走,更沒有淹死在泛濫的黃河中,他還活着。
馬麻子被小子艾慈一腳踹落洪水中以後,他走運,他一口氣憋出水面,正好被浪卷近岸,那地方有棵樹根連在山崖上的老樹,他一把就抓牢樹枝,坐在樹上直喘氣。
他喘過氣就笑了。
他笑小子艾慈這叫腳踢的妙,也踢得好,更踢得呱呱叫,把他從鬼門關又踢回來了。
馬麻子不但不恨小子艾慈,他還坐在樹枝上伸手向已遠去的小子艾慈招手叫:“小子,一路順風,再見啦,謝謝你小子這麼神采的一腳,哈哈!……”
然後,馬麻子匆匆地走了。狗改不了吃屎,他又召集了二十名個大漢,仍然當老大。
人少不進城,他往山中走。
馬麻子拉着他的二十多人,盡在山中打劫。
他們無惡不作,貧富一樣搶,現在他們搶到三官廟來了。
雖然好象有“盜也有道”這句話,但是這些論調對他們來説,都是狗屁一個,值不得一文銀了。
馬麻子見小子艾慈對他直呼名字,心中想可沒有這麼小的好朋友。
但這小子怎麼知道他叫馬麻子?這可得問清楚。
馬麻子指着小子艾慈道:“你認識老子?”
小子艾慈眨着大眼睛,道:“我們曾同甘苦、共患難過,你難道……”
七八個大漢已放下手中袋子,圍了過來。
這些人本想出刀砍了小子艾慈,聞得這小子曾經和當家的同甘苦、共患難過,這是自己人,誰還會對自己哥們動刀?
馬麻子指着自己滿面的麻子,道:“我還同你這小子共過患難?”
小子艾慈噘起嘴兒道:“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馬麻子道:“你説,我們是怎麼共患的難?”
小子艾慈嘻嘻笑道:“我們去年不是同乘一具棺材嗎?你全忘了?”
馬麻子猛一瞪眼,道:“哇呀!……”
他走向小艾慈又道:“好小子,你投被水淹死呀?”
小子艾慈笑道:“這話應該我問你,馬麻子,你的命可真大啊!”
馬麻子道:“老子本來到了鬼門關,可是閻王爺見老子長得大,小鬼又被我嚇跑掉,沒人收,哈哈,這隻回來了。”
小子艾慈指着前面,道:“你又活了,所以你來火燒三官廟?”
馬麻子笑道:“小事一樁,我燒過許多地方。”
小子艾慈睜大眼睛,道:“你搶,還放火燒呀!”
馬麻子道:“你懂個屁。”
小於艾慈歪着頭道:“那麼什麼要放火?”
馬麻子道:“放火也有學問,象我帶的這幫好兄弟,只是想弄幾個,再拿點糧食,運氣好的話,弄上個大肥羊,往後還可以佔山寨,如今是小股,這和尚廟又是小小的,所以,我放把火叫那些和尚在前面忙,我們也好在後院好好的搜,慢慢的搶。”
他指着一地的袋子,又笑道:“你瞧瞧,弄得可真不少。”
小子艾慈皺眉道:“馬麻子,你都弄光了,我們吃什麼?”
馬麻子笑道:“我要是想那麼多,早就不幹土匪了。”
這話也有道理,土匪就是不管別人的死活,否則,他幹得下去嗎?
小子艾慈嘆口氣,説道:“説真的,閻王小鬼怕你,人更怕你,馬麻子,你大概有幾條命?”
馬麻子吡牙刷嘴地罵道;“***老皮,洪水中你一腳你把馬大爺踢落水裏面,差一點沒把老子淹死,老子找了你一年多,想不到你小子變成了半個出家人。”
七個大漢也圍了過來,一個怒漢沉聲道:“我説呢,怎麼出手打落饃饃,原來是仇人呀!”
馬麻子道:“所以我要他立刻死。”
那怒漢道:“當家的,你請一邊看熱鬧,殺雞怎麼要用牛刀,我們來。”
馬麻子道:“這小子好象有幾招,你們出手小心點。”
怒漢道:“放心,挖他的心出來的時候一定還會蹦蹦跳,活心下酒,當家的,你等着吃活人心吧。”
小子艾慈猛一怔。道:“馬麻子,你還吃人心?”
馬麻子咧嘴嘿嘿笑,道:“怎麼?不可以?老子告訴你,老子常吃。”
小子艾慈眼珠子一轉,道:“你也要吃我的心?”
馬麻子笑道:“我在流口水了。”
小子艾慧道:“你為什麼要吃人心?”
馬麻子道:“這是我們這一行的手段,小子,你死吧!”
七個漢子正要上,馬麻子突然吼道:“退一邊,這小子是我的,老子要親手宰了他。”
七個怒漢閃一邊,就見馬麻子的刀尖指向前。
小子艾慈猛一愣,立刻拔出砍柴的斧頭來。
馬麻子右腕力旋,挽了個刀花便送到小子艾慈的胸前,口中大喝:“躺下!”
小子艾慈打個旋,忽然間斜劈一斧。
那真是神來一斧。
也可能是馬麻子實在太差了。
只見星芒一現,馬麻子抖着手腕直叫喊:“天!小子可惡,你敢砍斷我的手臂。”
他倒退着坐在台階上,大聲又吼:“給我殺!我要這小子碎屍萬段,殺!……唔!”
不只是七個怒漢,另外二十個也奔來了。
那二十個大漢原以為是自己人,他們還在四下找東西,突聞得老大一聲悽叫,一個個舉刀便奔過來。
小子艾慈沒有機會説話。
敵人那麼多,他光是忙着砍,就設有時間了,哪還有時間磨嘴皮子。
他本來沒有殺過人,他只在防衞,砍馬麻子那一斧頭,也是出於自然防衞。
但他用的刀法,卻是他每天苦練的刀法。
他不知道師父交給他的“刀譜”上刀法的厲害,他只是隨手一斧,便把馬麻子的右腕砍斷。
這一斧實在夠厲害。
他把麻子的小臂當柴砍。
他每天苦練刀法。
此刻,他揮動斧頭砍人。
就在一陣猛砍怒殺中,刀斧相交,發出叮咯響聲,足踢拳打,悶聲不絕小子艾慈在一陣劈砍中,他忽然膽子大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的武功還挺不錯的嘛!所以,他不再用斧頭阻擋劈來的砍刀。
他便展開身法,騰、挪、閃在刀光之中,他的斧頭就好象砍在西瓜上一般,只聽得一陣叭叭響。
於是,地上立刻躺下七八個大漢,都是挨在頭中央。
那地方捱上一斧頭,神仙也受不了。
小子艾慈殺人了!
反正殺一個和殺十個沒有什麼區別,而且殺得越多就越性起。
小子艾慈還真的殺紅了眼,斧頭一變方向,盡往大漢們的腦袋上晃。
有幾個大漢發現小子艾慈是練家子,本事大得他們就沒見過,立刻大聲叫起來:“這王八蛋原來是能人,殺人不眨眼,比爺們還兇殘,快退呀!”
另一個大漢也高聲罵道:“孃的老皮,難怪這小王八蛋不着急,沉得住氣,他根本沒把爺們放在跟裏。”
有個大漢又在叫:“咳!我們的老大呢?”
十幾個大漢往旁邊退,大家這才知道馬麻子不知什麼時候早就溜了。
小子艾慈滿身鮮血,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地上躺的七八個,沒有一個是活的。
餘下的這些人跑得可真快一下子全往後山林中竄。
小子艾慈高聲道:“再敢來三官廟裏搶東西,一斧頭送你們回老家。”
他把沾滿鮮血的斧頭插在腰間一股氣奔到廟前面。
只見大和尚正率領十個和尚在救火,三十多個孩子嚇得在一棵太樹下打哆嗦。
他們見小子艾慈奔過來,智慧老和尚沉聲道:“艾慈,你快去躲起來,土匪來了。”
小子艾慈慈嘻嘻笑道:“都被我打跑了。”
智慧老禪師不相信地道:“你能把那麼多土匪打跑!”
小子艾慈得意洋洋地道:“我不但把他們打跑,還砍死他七八個人。”
智慧大驚,道:“佛們聖地你殺人?”
小子艾慈還不知死活地辮道:“那些人殺人放火不幹好事,老師父,我不該殺嗎?”智慧老撣師也不再答話,敞開大步便往後院走。
小娃兒聞得土匪都逃了,一齊把小子艾慈圍起來。
那年輕和尚走過來,不相信地問小子艾慈道:“就憑你能把拿刀的土匪殺死?”
小子艾慈沒有好氣地道:“怎麼,不可以?”
年輕和尚道:“我就老實告訴你吧,前年我們捉到一隻狼,師父不忍心,立刻叫我們放走,你今天殺了這麼多的人,師父一定會生氣!”
小子艾慈翻了個大白眼,道:“這麼説,我完了。”廂房的大火熄滅了,幸好沒被燒到大殿。
三官廟乃百年古剎,萬年旁廂和大殿相隔三丈寬。這日吹的是西北風,火苗偏向西南,廟外面的大樹倒了楣,被大火燒掉了七八棵。
一行人直往廟後院裏奔,小子艾慈心中不是味道。
“孃的,我幫三官廟打土匪,本來以為大功一件,沒想到,反而是做錯了事。”小子艾慈,心中不滿地嘀咕着。
遠遠的,只見智慧老撣師跪在台階上,他垂眉低聲誦着話,單掌豎在臉前面,那模樣就好象是念經。
其實老和尚還真的在唸經,兩片厚厚的唇不停地動,誰知道他念的是往生咒?還是金剛超度經?
十個和尚都跪在老和尚的身後面。
剎時一片片嗡嗡響,好象私塾學堂唸書聲。
三十多個小孩傻了眼,看着七八個腦袋開花倒在血泊裏的大漢們直打哆嗦。
這些孩子哪裏會見過這麼多死人?
小子艾慈不開口,他.心中在琢磨,我殺退土匪,老師父不但不對我讚美幾句,反倒去替土匪超度,難道老師父有毛病,他喜歡被土匪強盜搶?
小子艾慈實在是想不通,他側着身子低頭看。
他看出老和尚好象要哭出來的樣子,好象地上死的不是土匪,而是他的孩子。
三官廟後院裏一片嗡嗡誦經聲,天都快三更了,所有的人連晚飯都還未吃一口。他回頭看着三十多個小娃兒,低聲問道:“兄弟們,吃飯了沒有?”
沒人開口,大家都在搖頭。
小子艾慈看看十一個和尚仍在唸經,他就不相信,唸經會念那麼久,不用吃飯了。
他轉身溜到灶房裏,只見蒸籠已被掀開來,玉米麪大饅頭早已涼冰冰了,菜有兩盆,稀飯也有—大鍋。
小子艾慈叫看這光景,拿過籃子裝滿大饅頭,提着就到小娃兒面前。
他每人塞了一個大饅頭,自己一口氣吃了五、六個。
揮揮手,他對小娃兒們説道;“去睡吧,你們又不會念什麼經,熬在這兒喝西北風?”
這羣娃兒還真聽他的話,一個個正要回頭,就在這時候,老和尚突然沉聲道:“不許走!”
嘿嘿!老和尚總算是吭聲了。
小娃兒們回頭又傻子眼。
小子艾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笑道:“老禪師,有吩咐?”
老禪師站起身來,另外十個和尚也站了起來。
老撣師當眾宣佈:“艾慈,明日一早你走吧!”
者和尚這一句話,等於是一棒子擂在艾慧的腦袋上。
小子艾慈若被趕下山誰還會上山每天砍木柴?
三十多個娃兒也不同意,艾慈是他們最好的大哥哥。
小子艾慈走上前,道:“我殺土匪應有功,沒聽説過還有罪呀!”
老禪師嘆口氣,道:“艾慈,我知道你會武功,可不能亂殺人,怎麼可以呢?”
小子艾慈指着地上的屍體,道:“他們不是一般的殺人放火的土匪呀。”
老憚師道:“你可以把他們趕走,但卻不可殺他們!”
小子艾慈,心頭在冒火,白眼直翻,説道:“老師父他們在放火燒你這三官廟啊!”
老撣師道:“他們在燒我的廟,我也不會拿刀殺了他們,我只救火。”
小子艾慈道:“要是他們拿刀殺你們呢?!”
老禪師道:“任他們搶,他們怎會再殺人呢?”
小子艾慈道:“廟裏東西都給搶光了,太夥吃什麼?!”
老撣師指着廟外道:“我們可以煮菜吃。”
小子艾慈不服氣,道:“照老師父這麼説,他們殺人放火不該死?!”
老撣師説道:“他們也都是可憐人。”
小子艾慈大叫道:“可憐人?你怎麼知道他們也是可憐人!”
老禪師説道:“前幾年中原連年災荒,他們一定是被迫無奈才幹上土匪的。”
小子指着地上七八個死人,道:“我就知道他們中間有個惡人。”
老禪師道:“你認識的是哪一個?!”
小子艾慈振振有詞道:“他們的頭兒叫馬麻子,早年偷雞摸狗,如今成了土匪頭兒,我倆曾在洪水中相遇,他要拿刀殺死我想吃我這身嫩白的肉,哼!”
這次可遇到可以扳回一成的機會了,小子艾慈當然不會放過。
“阿彌陀佛”老撣師道:“真的有這種事?”
小子艾慈正經地道:“我實話實説。”
老師父道:“你也把他殺了?”小子艾慈撇撇嘴道:“受傷逃走了。”
老師父道:“艾慈,你還是快快離開本廟,馬麻子一定會再找你報復的。”
小子艾慈不在乎地道:“我等他來。”
他才不怕那個馬麻子呢!
老禪師説道:“本廟不能變成殺人場所,本廟仍是佛門聖地。”
十個和尚着了急,一個個滿面苦兮兮的跪在老師父面前哀求。
三十多個娃兒一聲喊,忽然也跪地上哭着,求老師父不要趕小子艾慈走。
小子艾慈心中激動,想不到小兄弟們對他這麼好。
看來,平常的功夫是沒有白下。
老禪師一見傻了眼,他一聲長嘆氣道:“願佛能夠放過老衲,以後不許濫殺人。”
小子艾慈跪在地,道:“小子照辦,以後不再殺人。”
立刻,三官廟的後院傳出一陣大聲,來來回回的跑着。
十個和尚加上小子艾慈,忙着把七、八個土匪屍體連夜埋在後山坡。
年輕和尚拉住小子艾慈道:“艾慈,真有你的殺了這麼多土匪,佩服!”
小子艾慈嘻嘻笑道:“沒有什麼,土匪中沒有不會什麼武功的,馬麻子也只是三腳貓,不夠瞧!”
年輕和尚法了説道:“艾慈,誰教你你武功?”
小子艾慈道:“當然是我師父。”
年輕和尚法了笑道:“我知道是你師父,你師父是誰?”
小子艾慈驕傲地道:“我的師父趙光鬥,他老人家教我學練功,還教我討飯。”
法了又笑道:“討飯的人叫叫化子,你師父是丐幫的人?”
小子艾慈搖搖頭道:“我師父不是要飯的,不過嘛!我也不大清楚,他為什麼要同叫化子在一起。”
“有什麼好學的?不就是靠在門邊伸手要飯,有時餓得慌。”
“你説的倒簡單。”
“有許多要飯的朋友?”
“一個也不認識,我們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要飯。”
“我師父病了,才……”
“那年中原黃水噴發,加上師父有病在身,就死了,臨死的時候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但他眨眨眼睛並讓我一再告訴過他死了之後不許哭,趙光斗的徙兒不落淚。那年我還小得很,有一半聽不懂又有一半又好象聽得懂。有時候他一天咳上好幾回。為他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因為他中了仇人一掌。”
他收小子艾慈為徒,本想教他一身武功,將來好替自己報仇,發覺小子艾慈很可愛,不忍心將重擔壓在小子艾慈身上,所以他至死也未提過這件事。
這趙光鬥對小子艾慈還真好,就好象對兒子一般。提到師父,也是令他很傷心的事情。小子艾慈失去説笑的興趣,扛着扁擔上山砍柴去了。
小子艾慈腰裏插着砍柴的利斧頭,半跑着步往山中去,一邊走一邊唱,幾句梆子腔,是趙光鬥常常掛在嘴邊上哼哼的調子。
趙光鬥喜歡梆子腔,他唱的是:“大老爺摧馬,到潼關,我抬頭着,城門樓高三丈三,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城,什麼樣的地,且容我下馬仔細觀呀!……咳……”
他現在往山中走,唱的就是這一段。
忽然間,荒山中傳出一聲哈哈笑聲,小子艾慈一頓瞪眼瞧過去。
“怎麼沒見人?”
笑聲又傳過來,在林子後面。
小子艾慈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怪嚇人的,林子後面仍然不見人。
他不走了,他靜下心來仔細聽,半晌未再聞笑聲,更使小子艾慈吃一驚:“有鬼!”
忽然間,有個老頭閃了出來。
小子艾慈發覺,那老人貼着大樹站,難怪沒看見。
“真是的,幹嘛沒事嚇人”。小子艾慈心中這麼想。
那個人卻呵呵笑着走向艾慈,紅鼻子不停地流鼻涕。
“好小子;你把我老頭兒當鬼看,打你小屁股。”
小子艾慈不甘示弱地道:“裝鬼嚇人,我拉掉你一嘴大鬍子。”
老人眨着一雙大眼,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小子艾慈眨眨眼道:“老頭。”
老人道:“我當然不是娃兒。”
小子艾慈聳聳肩道:“老人家,你往哪兒去?”
老人道:“我往去的地方去。”
小子艾慧又問道:“你從哪裏來?”
老人又道:“我從來的地方來。”
小子艾慈心中在笑:“這老人家同師父差不多,好詼諧,愛開玩笑,也好,逗逗他。”
小子艾慈走近老人,道:“你叫什麼名字啊?”老人道:“你看老人的鼻子,那就是招牌!”
小子艾慈看了半天道:“好象染的一般。”
老人得意地道:“紅鼻頭,哈哈哈,江湖上稱之為‘紅心’,我的名字叫勞克,他們都叫老夫‘紅心’勞克。”
小子艾慈眨眨眼,道:“我叫艾慈。”
老人忽然大聲道:“趙光鬥是你什麼人?!”
小子艾慈吃了一驚道:“你認識我師父?”
哈哈!碰到識貨的人了。
老人忽然仰天笑道:“趙光鬥那老混蛋在哪兒?孃的老皮,他人呢?”
小子艾慈麪皮—皺,道:“你怎麼罵我師父?你又是什麼東西?”
老人道:“我罵他?我告訴你小子我還要揍他,他人在哪兒?”
小子艾慈生氣地道:“他等着你去見他的面,老傢伙。”
小子艾慈發火了。
老人罵他師父,他當然發火。他從腰間抽出利斧,準備對老人下手了。
他以為老人叫定是師父的仇人。
老人見小子艾慈拿起斧頭,不由冷笑之聲,道:“好小子,你還敢同老夫動傢伙呀!”
他橫着肩膀叱道:“等見了你師父,老夫再和你算帳。”
“算帳!”小於艾慈大聲道:“我師父死了快兩年了,他老人家在陰間路上等着你這老傢伙去算帳呢!”
不料老人一聽,忽然仰天大哭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小子艾慈心中想:“人活的年紀大了,也就變成神經了,這老傢伙就有神經病。”
老人還真流淚,好象他死了娘。
莫名其妙小子艾慈道:“勞克,你應該哈哈笑,仇人死了還會哭,為什麼?”
勞克大怒道:“老夫哭的是我的老搭擋趙光鬥和我合作無間,這些年他躲着我,為什麼!”
小子艾慈聞言吃一驚,道:“你真的是我師父老友?”
勞克道:“半點不錯。”
小子艾慈道:“別看到我拿斧要砍你,才改口騙我吧!”
勞克忽然又笑起來,道:“真是趙老怪的徒弟,你師父就是這個模樣。他從來就不吃軟的。”
小子艾慈道:“看樣子你有點象我師父的朋友。”
勞克笑道:“江湖上出了名神愉俠盜,指的就是我二人,我管偷,他把風帶抵擋追殺的人,我們可真是幹過不少漂亮的,可是……老小子一夜突然不見了,我再也沒見過他的人。”
小子艾慈道:“難怪,你剛才想起了我師父。”
小子艾慈接着又道:“餓不餓?我袋裏還有幹饃饃。”
他還挺懂得敬老尊賢的。
老人笑道:“你師父真的死了?”
小子艾慈面色慘然地道:“哪有徒兒咒師父的?真的死了!”
他指指勞克,又道:“我師父死了你還笑?”
勞克道:“我剛才已經掉過眼淚了,小子呀,你可知道,江湖上的人只要聽説誰死了,大都是哈哈笑,笑別人短命,笑自己長壽還能多活若干年,能象我這樣,聞得老友死,哇哇掉眼淚的人已是少之又少了。”
既然如此,小子艾慈只好説道:“你還真夠意思呢。”
“我老人家當然夠意思。”
“你也夠朋友。”“我這種朋友哪裏找?可惜是趙光鬥死了。”他伸出手又道:“拿個饅頭來,老夫餓了。”
小子艾慈取出個大饅頭,道:“你吃着,我要上山砍柴去。”
説完,轉身就要走。
勞克道:“你住哪裏?”
“我住在廟裏。”
“想當和尚呀?!”
“當和尚?那多沒意思!”
勞克笑道:“當和尚沒肉吃,還得天天唸經,枯躁無味令我頭痛。”
小子艾慈嘻嘻笑道:“照樣有人當和尚。”
勞克迫:“我知道有人當和尚,三官廟住了十一個,那地方我去過。”
“三官廟!”
小艾慈叫道:“你提起三官廟,我得趕快上山去砍柴了,老人家,後會有期啦!”
小艾慈轉身往山中走,老頭子手一讓卻又不開口。
不知怎麼的,那把斧頭就在勞克的手上了。
奇怪,這怎麼可能?然後,他想起了老頭兒。老頭自稱是神偷,一定是這老傢伙搗的鬼。
找他去!
小子艾慈回頭使足勁地走,遠遠的,忽見老人家奔過來。
他還未開口,便見老人往山道上閃。
還想裝做沒事人的人的樣子,小子艾慈開口道:“等等。”
勞克站定身子,道:“你不是上山砍柴嗎?”
小子艾慈伸手道:“老人家,別玩笑了,快把斧頭拿來吧!”
勞克怒道:“你小子找打捱。”“不還我斧頭你才捱打。”
“打就打,小子,來吧!”
小子艾慈心一橫,拋下扁擔就往老人身邊捱過去。
勞克見小子艾慈出手,他再也不敢輕心,雙掌交揮,一招“鎖五龍”直封艾慈雙掌。
小子艾慈一聲暴喊,猛往一邊閃掠,半空中突然點出一指,不料老人已自他背後掠過。
小子艾慈落地,還要再上,老人已大喝道:“小子呀!你好混蛋,同你師父一樣。”
小子艾慈一瞪眼,道:“還敢罵人?”
勞克道:“你的斧頭插在你自己的腰裏,為何找我要,可惡!”
“什麼?”小子艾慈忙往腰上摸,不由驚訝道:“哇!怎麼我剛才沒有發現?!”
勞克忽然拍手笑道:“所以我罵你小狗蛋!”
勞克走上前,抖着鬍子又道:“好了,好了,我不耽擱你砍柴,老夫還有事,我要走了。”
小子艾慈道:“紅心老克,我只有一句話對你説。”
勞克拍拍小子的背,道:“你説。”
小子艾慈翻了一個大白眼,道:“我給你吃我的大饃,還挨你的罵,心裏真不是味。”
勞克道:“江湖有許多人,老夫連罵都懶得駕他們一句,小子,你有福了。”
小子艾慈走出個幾丈,忽聞得身後傳來”嘭”地一聲響,他猛回頭看,只見勞克坐在旁邊吃吃地笑,紅鼻子聳得連鼻子也象要抖下來了。“真是難看。”
小艾慈一怔,便不由得停下不走了。
他伸手去摸身後的斧頭,斧頭又不見了。小子艾慈不用想,一定又是這勞克在弄鬼,因為他是江湖抻榆。
勞克在向艾慧招手,他還咧嘴在笑。
小子艾慈走近勞克道:“拿來。”
勞克道:“拿什麼!”
“我的斧頭。”
“你看見我拿了嗎?”
小子艾慈撇撇嘴道:“我要看見,你這神偷招牌就砸了。”
勞克笑笑道:“我設拿。”
“老頭兒,你同我師父有交情,那是你們的事,你和我可沒交情,*急了,我照樣修理你,你信不信?!”
勞克麪皮一緊,道:“老夫不信你能打得過我。”
他話未落,忽然艾慈騰身而起,雙掌平推,猛往勞克胸口印上去。
勞克見小子出手快又狠,立刻伸雙掌迎過去。
空中叮聲脆呼,四掌剛接又分離,便見小子艾慈忽然空中一個倒翻,雙足猛往勞克跺去。
原來是雙掌是虛,雙腳才是實,勞克一愣末及閃開,雙手疾拍業已分開。
他一聲吼道:“好招‘怒踢金牛’。”吼聲裏,使一招鐵扳橋,往後速倒下。
“撲!”小子艾慈的雙腳還是蹋在勞克的雙肩上。
勞克應變得快,換了別人難免被踢得口吐鮮血。
翻個筋斗落在地,小子艾慈道:“你的武功也不懶嘛!”
勞克道:“別吃我的老豆腐了,我捱了你這一腳,使我發覺,你同你師父的武功差不多。”
小子艾慈笑道:“拿來吧,我的斧頭,”
勞克道:“你先別要斧頭,我想同你商量一件大事情。”
小子艾慈道:“什麼大事情?”
勞克頓了一下,道:“剛才見到你的本事,我就知道你師父是叫你來幫我的。”
小子艾慈道:“説了半天,你還未説你有什麼大事情對我説。”
勞克道:“想當年我和你師父走江湖,老夫就以他馬首是瞻,我只管偷,他專門替我保鏢,東西到手,二一添作五,每人一半,這幾年設有他的影子,好幾樁大買賣眼睜睜的不敢動手拿,可惜呀。”
小子艾慈莫名地道:“對我説這些幹什麼?”
勞克道:“合作呀,你師父死了,由你同老夫合作,你小子的武功不錯,是可以當老夫的保鏢,好小子,怎麼樣?你琢磨琢磨。”
小子艾慈猛搖頭道:“沒聽説過過偷也要請個保鏢,鮮新事。”
勞克道:“你幹不幹?”
“我不幹!”
“小棍蛋一個,你不幹?”
“你怎麼又罵我?”
“我還想揍你,你師父都幹,你為什麼不幹?”
“我説過,那是師父同你之間的事,你別來找我。”
勞克忽然哈哈笑道:“我忘了,我還沒有解説清楚,小子,事情是這樣的,我有三不偷。”
小子艾慈道:“什麼三不偷?”“第一,忠臣義士的錢財我不愉!第二,善人孝子的錢財不愉!第三,可憐的窮人我也不愉。”
“你還有點良心。”
勞克道:“我有三偷。”
小子艾慈道:“什麼三偷?”
“惡霸一定榆,貪宮污吏一定偷,看不順眼的人我更榆。”
看不順眼的人也偷,那這樣可難説了,也許就有好人被他偷子呢!
就見小子艾慈噘着嘴,道:“你看我不順眼。所以偷我的斧頭,是嗎?”
勞克道:“不一樣,你同這些人不一樣。”
勞克笑笑道:“因為我要你小子留下來,是不想叫你去吃苦受累砍柴,小子,你就跟我闖江湖去吧!”
小艾慈皺眉道:“跟你去當小偷?”
勞克面色已沉,道:“小偷有什麼不好?小子呀!你想想,那些惡霸弄了許多的昧心錢,他們花不光,窮人多可憐。”
小子艾慈點點頭道:“説了半天,你只有這幾句話還有些有道理。”
勞克道:“你同意跟我闖扛糊了?!”
小子翻着白眼道:“我要去砍柴。”
勞克頭不轉,他伸手往樹上指,吼道:“老夫罵你也是多餘的,拿你的要飯斧頭,你快走,走得遠遠的,別再叫我看了你煩心。”
小子艾慈抬頭往樹上看,斧頭正砍在樹枝間。那個地方有有三丈高,這可難不倒他。
扁擔拋在地面上。小子艾慈腰一矮,“咻”一聲,上了天。
他好象故意在勞克面前賣弄一番。只見——
他在空中挺腰打個轉,“撲”一聲,人已落地,手裏已有了砍柴的斧頭。
小子艾慈看了看勞克,扛起扁擔就往山上走去。
勞克嘆道:“吾道孤矣,小子不和我合作。”
沒辦法,誰叫趙光鬥死前沒有提到勞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