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克擰着紅鼻頭,看着小子艾慈往山中走,自言自語道:“你小子總有一天知道我‘紅心’老克的能耐,好小子,過些時候老夫再來找你。”
江湖上提起神偷“紅心”勞克,不少人就不自覺的手捂口袋而又提高警覺,想不到“紅心”勞克卻鬥不過小子艾慈,他拿小子艾慈沒有辦法。
“紅心”勞克遙望那面,他得意地笑笑,又道:“你只要住在三官廟,你小子就跑不了,哈哈!”
這老頭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紅心”勞克拍拍衣服便往山下走去,轉眼間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跑到大山裏來幹什麼。
反正這老偷兒,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到處亂跑慣了。
天上的太陽剛偏西,三官廟裏走進三個人。
這三人不是來燒香的,他們是來殺人的。
三人中間有個大麻子,廟裏的和尚都認得,正是那晚溜走的馬麻子。
不怕死的馬麻子又來了。
這兩個厲害的人長得很怪,一個瘦一個胖,瘦子象竹竿,身高足有七尺半,高聳的頭骨發着光,稀稀的鬍子泛着紅。
那胖的胖得不象話,有點象大西瓜,連腰腿都難分辨,下巴上沒鬍子,肥肉倒繞了兩三圈。
馬麻子最可憐,右臂吊在脖子上,還用木板挾着,好象有人把他那斷腕給接上去了。
三官廟門是被馬麻子一腳踢開的。
這樣才能顯示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威風。
三官廟的門被踢開,智慧禪師正在佛堂唸經,他回過頭來看,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馬麻子的行動真快,他一把揪住老和尚胸前,沉聲地道:“禿驢,你還認得馬大爺嗎?”
智慧禪師看看馬麻子身後的兩個人。他不擔心馬麻子,他擔心是這兩個人。
智慧禪師可是個識貨的。
瘦子手中的—根鐵眉棍,明晃晃的足有鴨蛋粗,七尺長,就好象一根金箍棒,瘦子若是矮一米,真象花果山來的孫猴子。
那胖的也很會選兵器,手裏提了個冬瓜槌。很顯然,這胖子一定很有力量,因為那把冬瓜槌,看上去足四十斤。
智慧禪師忙對三人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有什麼要緊的事找老僧?”
馬麻子抖手一嘴巴掄過去,吼道:“那夜殺了我弟兄七八個,你忘了?”
智慧禪師道:“馬施主是來報仇的?”
馬麻子道:“老子不是來進香的,老禿驢,快把那個小潑皮叫出來。”
智慧禪師道:“他不在。”
馬麻子吃吃笑道:“那小子若不在,你們就完了。”
他回頭對那二人説道:“張豹、朱八你們聽者,今天找不到那小子,放火燒了三官廟。”
那瘦的叫張豹,他開口象破鑼聲:“馬大哥,咱們桃源三結義,你説怎麼就怎麼。”
胖子的公豬聲音道:“你是大哥,我二人都聽你的。”
喲!這馬麻子真正能混,到哪裏都是大哥。
馬麻子得意地對智慧撣師道:“聽見沒有,這二人可是大大的有名,在關洛道上的名字響,提起‘關浩雙雄’那就是我這兩位好兄弟,也是寶山城金刀熊大爺的好哥們,老和尚你惹得起嗎?”
智慧禪師道:“老僧不想惹任何人。”
馬麻子叱道:“那就快把那小子揪出來。”
瘦子的鐵棍頂向老禪師胸門,吼道:“找死嗎?”
智慧禪師道:“你找的人不在廟裏,儘可以去搜。”
馬麻子道:“去哪裏了?”
“不知道”
馬麻子一掌打過去,不過這一掌被老禪師躲過了,他沒打中。
一舉落空,馬麻子火大了。
他哇哇叫着:“老子放火燒你們個鳥蛋精光。”
智慧撣師道:“廂房已被你們燒掉三間,罪過呀!罪過。”
馬麻子哈哈大笑起來。
馬麻子三人正要動手燒廟房,忽然間,從廟後面飄來一陣香風。
張豹一聲叫,道:“我餓了。”
朱八掄着冬瓜槌,道:“我也早想吃東西,最好來他孃的五斤高粱酒。”
馬麻子嚥下一大口水,問老撣師道:“可有酒喝?”
智慧禪師道:“三官廟只有粗茶淡飯,三位施主如果想吃東西,大概剛出籠的饃饃在掀鍋,小菜也不缺。”馬麻子對張豹二人道:“走,先把肚皮填飽?”
朱八點點頭道:“吃炮了打仗有力量。”
這三人實在是很過份,來人家家裏打人,還想吃一頓飽飯再打。
馬麻子來過三官廟,他領着二人就往廟後闖。後面跟着老和尚,他真怕這三人到了後面亂殺人。
老和尚一路跟着,一路還大聲叫道:“阿彌陀佛!”聲音直傳到廟後院。
其實!後面的人早就知道了。三十八個孩兒躲的躲,藏的藏,只留下九個大和尚。
本來有十個大和尚,只有法了和尚悄悄的往山中跑了。
九個和尚見馬麻子三個人闖進來,他們一個也不逃。而且很有禮貌的迎上去,恭敬地對馬麻子三個人行禮。
這一回馬麻子可樂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面人。”
馬麻子三人就算要殺人,這時候也得把兇性捺一捺。
馬麻子活象個大人物,自從他從偷變成搶以來,他就把自己當成大人物了。
站在台階上——上回他就站在那兒看小子艾慈殺人。
他還不知死活,冷冷地道:“有什麼好吃的全端上桌,若有怠慢,敲碎你們的光腦袋。”
朱八很會配合,冬瓜槌“咚”地一聲砸在石地上,四塊石磚被他砸得稀巴爛。
九個和尚一瞪眼,有人已低聲驚道:“好厲害。”
把朱八説得洋洋得意的。
便在一陣低吟裏,九個和尚一齊忙了起來。
只見端菜的、上湯的,熱氣直冒的大饃,一盤就是二十個,外加一盆地瓜稀飯。
這原是廟裏第二餐,有一半全上了桌。
三官廟一天吃兩頓,那年頭已算不容易了。
桌上的四樣菜一白菜炒豆腐、蘿蔔豆腐皮、豆腐燒辣椒,另外一盤豆芽菜。
馬麻子一看翻了臉,大聲罵道:“他***,這些菜都刮腸子,一點油水也沒有。”
馬麻子説話也不講地方,真是廢話,難道還想在廟裏吃魚、吃肉不成?就算有,能吃到“素”雞就不錯啦。
張豹道:“大哥,廟裏沒有肉,廟裏一定有酒喝,我們去找找看。”
馬麻子道:“何用我們找,叫他們自己送過來。”
老禪師忙上前道:“和尚不吃酒。”
馬麻子道:“老和尚你説謊,濟公不是個灑肉和尚?花和尚魯智深就在開封相國寺裏當和尚。”
智慧禪師道:“三官廟裏沒有人喝酒。”
馬麻子道:“我不殺人,你是不會拿出來的。”
智慧禪師道:“千萬別殺人。”
朱八的冬瓜槌又舉丁起來,他的槌指向老和尚。
要出人命啦!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聲叫道:“酒來了。”
來的這人並不高,還用汗巾蒙着半張面。
馬麻子伸手去扯那人的面巾,不料那人自己扯下來。
馬麻子一看,破口大罵:“他***,又是你這個小王八蛋。”
來的正是小子艾慈,他是被法了和尚匆匆忙忙的找回來的,他聽説馬麻子又回來了,柴也不砍了便奔了回來。他展開輕功跑得快,法了還在半道上呢。
小子艾慈指着馬麻子道:“好個麻子,你同三官廟卯上了,你又來鬧,什麼東西嘛!”
馬麻子指着小子艾慈對張豹、朱八二人,道:“就是這小子,殺了我們弟兄七八個人,做了他。”
張豹看着小子艾慈,不由得冷笑道:“胎毛未淨的小傢伙,你吃得張大爺一棍子打?”
小子艾慈撇嘴不屑道:“你好象根活竹杆,論打架,誰怕誰?”
張豹笑道:“你小子知道爺爺是誰?”
小子艾慈翻了翻白眼,趾高氣昂地道:“我不想交你這號朋友,所以也就不想知道你是誰?”
朱八又氣忿地罵道:“就是這個娃兒嗎?***。”
他掄着冬瓜槌直*小子艾慈。
那個朱八就好象餓虎撲小羊的老虎——好凶。
小子艾慈反手抽出砍柴的斧頭,馬麻子已不自主的摸摸右腕,又摸摸頭。那夜他就看見小子艾慈拿着斧頭,盡往人的腦袋上砍,活象砍西瓜。
馬麻子大聲喊:“小心這小子的斧頭。”
朱八聞得這小子就是殺死七八個兄弟的人,便立刻退了兩三步。
他不是畏懼,他從腰問拉出一條鏈子來,匆忙地扣在冬瓜槌的鐵把上。
只見他揮臂旋起來,冬瓜槌也被他揮得虎虎生風。
小子艾慈驚奇地看着冬瓜槌,覺得還真好玩,十個和尚則被嚇得急忙躲在台階上。小子艾慈蹴身在院子裏,智慧禪師高聲叫道:“艾慈,你還不快逃?”
小子艾慈回頭笑笑,信心十足道:“師父別害怕,看我收拾他。”
張豹雙手端着七八尺大鐵棍,大踏步地走下來,道:“就這麼個小娃兒,用得我們一齊出手?我一個人便叫他去見閻王。”
朱八大聲叫道:“張兄退一邊,你看我砸爛這小子腦袋,***。”
冬爪槌忽前忽後,閃左又閃右,帶起的勁氣發出“轟”聲不絕。
小子艾慈的頭隨着冬瓜槌不停的左轉右轉,不由得便有些眼花的不自在。
他沒有對敵經驗,有些受制於敵人的感覺。
朱八暗自歡喜,這小子等着挨砸吧!
張豹還故意嘿嘿大笑,高聲道:“老朱呀!這小子是你的了。”
馬麻子急忙高聲道:“你們這是兩個一齊上。小心大意失荊州。”
話沒有説完,空中飛旋的冬瓜槌,便自反方向斜着砸向小子艾慈的後惱勺。
小子艾慈一聲吼,他忽然平着往敵人頭上飛。
他比那鐵槌飛得還快!一剎間越過朱八的頭,他又閃向另一面。
“叭!”
朱八的右手抖着血,飛回的鐵槌又擦着他的頭皮往身後回、“咔”地—聲,砸在灶房的小牆上,激起一片灰塵。
小子艾慈沒有把斧頭招呼在朱八的頭頂上,這可不是他的準頭沒有了,而是老撣師不許他殺人。
他那一斧頭砍在朱八的手背上,幾乎把朱八的右手掌給砍下來了。
馬麻子驚怒交加地吼道:“快上啊!張豹。”
張豹也暗吃一驚,一招之間傷人,這小子是哪裏學的大本領。
他心中想道:“手裏的七尺鐵棍攔腰打。”口中吼道:“我看你往哪裏跑。”
艾慈“咻”地一聲,直往大鐵棍影中掠去,利斧發出奪目的冷焰,嚇得張豹忙收棍,豎起棍來就回身閃。
小子艾慈彎着腰,只見他反手右一斧,左一斧,右一斧……,一掄就是十八斧,張豹被他*得連連後退,連一棍子也打不出手。
小子艾慈的利斧只對準張豹的兩條腿砍,*得張豹團團轉,氣得馬麻子吹鬍子瞪眼直叫喊。
張豹忽然一聲怪叫,道:“***,老子的腿任你砍,我一棍子打爛你的頭,看看誰先死吧!”
他果然不再閃了。
一棍子直往小子艾慧的腦門搗。
小子艾慈躲,而且躲得十分巧妙,他躲到房門邊,順手拾起尿壺來,一旋身迎着打來的棍子送上去。
“叭!”
尿壺碎了,壺裏的尿濺了張豹一身。
張豹大怒,雙手舞動大鐵棍,猛地直往小子艾慈席捲過去。張豹豁上了。
只見滿院子的勁氣迴盪,棍影重重,老和尚也被*得站在台階上,直念阿彌陀佛。小子艾慈繞着院子轉了三轉,就在張豹橫着一招“怒打南山猛虎”剛出手,一個筋斗栽進棍影裏,他的利斧出手了。
“叭!”
“啊!”
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一打一叫聲。
張豹的鐵棍被打在石地上,他的鐵棍再也拿不起來了。肩頭在冒血,剎那間染紅了一大片。
他若個子矮半尺,小艾慈那一斧頭一定送到他的惱袋正中央。
那就真的開花啦!
智慧大師大聲叫道:“艾慈,你又殺人了?”
小子艾慈回身笑,道:“老師父,我不想挨鐵棍。”
就在這個時候,馬麻子一把揪住老撣師,厲聲吼道:“好哇,你廟裏養子個殺人王,我兄弟又被他砍傷了,你説,怎麼辦!”
智慧撣師道:“馬施主,很好辦,只要你們別來三官廟鬧事,這兒就不會出人命。”
小子艾慈冷冷地道:“馬麻子,且讓我砍斷你一條腿,往後你就不會再來了。”
馬麻子闖言暗自一哆嗦,他拉住老禪師死也不放手。
他大聲吼道:“老和尚,你聽聽,我兄弟還在流血,這小子還不罷休,還想砍斷我一條腿。”
小子艾慈舉着利斧*了過來,馬麻子直往老禪師的身後躲,他不但躲、而且還挨着老禪師大聲叫:“好小子,你若再過來,老子一刀就解決你老師父。”
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刀,刀尖指若老禪師。馬麻子開始用威力啦!
小子艾慈楞了一下,道:“放開我老師父。”
“不放!”
“你想怎麼樣?”
“我要叫你聽你老師父的話。”
小子艾慈兇巴巴道:“今天非砍斷你一條腿不可。”
馬麻子忽然抱住老撣師哭起來,道:“這小子不聽你的話了”
智慧禪師道:“你們快走吧,他不會再傷你們了。”
馬麻子道:“非叫這小於親口説才算數。”
智慧禪師對小艾慈説道:“放他們走吧!”
小子艾慈唉聲嘆氣地收起斧頭拍拍手,然後不敢不願:“三位,你們死不了啦,請回吧!”
馬麻子立刻走向張豹和朱八二人面前低聲道:“光棍不吃眼前虧,快快走!”
這一回馬麻子夠朋友,自己沒有先溜,你真的以為他夠朋友嗎?
其實是因為大白天溜走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張豹、朱八沒有死,他怕他二人以後會找他的麻煩。
小艾慈走近老禪師道:“老師父,嚇着你了,是我不好。”
智慧禪師嘆了一口氣,他的面上也許有些無奈。
馬麻子闖進房子裏,桌上的熱饃抓了七八個,一口氣奔到外面來,在張豹和朱八二人的懷裏各塞兩個,大聲叫道:“我們走!”
張豹和朱八的傷並不重,刀傷藥他們自身帶着,這時候早用汗巾紮起來了。
馬麻子走在前面,張豹和朱八跟在後面。三個人走過小艾慈面前,朱八丟下幾句話:“小子,你厲害吧,總有一天……哼!”
張豹冷笑道:“山不轉路轉,關洛道上咱們別碰見,小子你要牢牢記住了,關洛雙雄不是好欺的人。”
嘿嘿!打輸還有臉丟下場面活?真是不要臉的很。
小子艾慈只是傻哈哈地笑,他一句話也不説的叉着腰。
馬麻子三人來的快,走的更快,轉眼間走得無影又天蹤。
房屋裏走出一羣小娃兒來,圍着小子艾慈嘻嘻笑。
這時候才發現法了滿頭大汗的奔回來。
原來法了擔了一擔柴,那是小艾慈在山上砍的柴,由他擔着回來。
正殿這時敲起鍾來,三官廟開飯了。
智慧禪師拉着小艾慈的手,叫小艾慈坐在他身邊吃。他還挾些豆腐送到艾慈的碗裏面,好象是個慈愛的老爺爺。
艾慈的心中好舒服,他在想:“老師父你這次不罵我亂殺人了,還獎勵我。”
小子艾慈吃了七個饅頭,一口氣喝了五碗涼稀飯,不好意思地看看老禪師,好象吃的太多了。
“要吃飽,別餓着自己。”
“我吃飽了。”
“那就好,吃飽了隨我來。”
小子艾慈點點頭,跟智慧禪師走進了方丈室。
方丈室真乾淨,小子艾慈頭一次進來!
一張紅木牀,一牀老棉被,一張桌子,桌子除了一疊佛經書本外,還有一個四方的木盒子。牆上掛着兩幅人高面像,一張是釋迦尊者,虯髯怒發銅鈴眼,下巴上的鬍子連到肚臍上,腳丫子壓在身子下面,小艾慈不知道是什麼神,好象艾家集城隍廟門的大黑神,怪嚇人的。
另一張畫的是彌勒佛,那尊容笑得真開懷,誰見了誰會跟着笑。
兩張畫像光着大肚皮,好象二人比大小。
智慧禪師命小艾慈坐下來,他慈眉不揚,聲音甚低,道:“艾慈,三官廟你不能住下去了。”
小艾慈面上的笑容不見了,他眼睛掙得大大的。
他有些吃驚,而未開口。
這時候,他才明白老師父為什麼沒有罵他。
智慧禪師道:“艾慈,你學一身本事,這本是好事情,只可惜……”
小子艾慈黯然地道:“我給廟裏惹了禍。”
智慧禪師道:“這不能怪你,但你也知道,那兩個不是土匪,而是江湖人物,你惹上了江湖人物,你以後就難脱身了。”
小子艾慈不解地問道:“老師父,什麼叫江湖人物?”
智慧禪師道:“江湖的人物講的是血債血還,至死方休,那兩個走的時候丟下兩句話都甚明白,他們不會放過你的,小艾慈,以後要多加小心了。”
小艾慈垂下眼皮,道:“住後我也不能再住三官廟了。”
智慧禪師道:“你年紀還小,我不忍讓你流落在外,我有一師弟,今在開封大相國寺卓賜,你可以去找我師弟,他一定會收留你。”
他順手交給艾慈一個信箋。
小艾慈趴在地上叩個頭,道:“老師父真是個太好人,艾慈叩頭謝了。”智慧禪師嘆息一聲,道:“明日一早你下山去吧,別再來辭行了。”
小子艾慈點點頭,黯然退出方丈室。
他真想哭,因為在三官廟住了兩年整,就在這個地方住的時間最久。
想起往年跟着師父趙光鬥,一個地方不會住上半個月,十天八天就得換地方。
他走出方丈室,回到後院小屋裏,不料法子和尚已守在他的牀邊。
法了見艾慈回來,忙迎了上去,道:“艾慈,我師父對你説子些什麼!”
小艾慈臉上用力擠出一點笑,道:“老師父對我好極了,我很感激他。”
法了寬心笑道:“這我便放心了,還以為我師父會訓你一頓,説你又殺人了。”
小子艾慈無精打果地道:“我要睡,明天還得起大早。”
法了道:“馬麻子真壞,三番兩次來搗亂,艾慈!我看他還會找人來。”
小艾慈聳聳肩道:“我現在想通了,大師父的主意也許是對的,土匪來了,他老人家忍氣吞聲不反抗,這就叫打不還手,罵不回口,隨便任他們搶。任他們燒,只要不殺人就好了。”
法子氣呼呼地不開口。
小子艾慈又説道:“老師父也説過,地上種的萊土匪搶不去,地瓜高梁能塞飽肚子,寺廟本是方外地,就算土匪搶些什麼,出家人還是過清苦的日子。”
法了突然低聲道:“有些土匪也殺人,你怎麼辦?”
小子艾慈苦笑道:“我以為老師父不會想到這一點,他老人家以為人性本善,只要不反抗,土匪就不會亂殺人。”
法了嘆口氣道:“哪天跟你學武功,你可得教我。”
小子艾慈點頭道:“你只要肯學,我一定會教你。”
法了道:“明日我跟你上山去幫你砍柴,然後你教我練功。”
小子艾慈勉強地笑道:“好,咱們就這樣説定了。”
法了和尚高高興興的走回對面住處。
小艾慈嘆了口氣,他心裏好不是味道。
就在小艾慈坐在牀沿上發呆的時候,房門輕啓,黑影連閃,三十多個娃兒擠進屋裏來。
小艾慈哈哈笑道:“娃兒們,老師他不是還教你們識字嗎?到我這兒來幹什麼?”
有幾個娃兒爭着説:“艾慈哥,你教我們學武功吧?”
小艾慈楞然道:“你們要學武功?”
三個娃兒齊聲道:“是的,我們學武功打壞人。”
小子艾慈一瞪眼,道:“學會武功你們命不長。”
三個大娃娃吃吃地笑,有個娃兒開口叫:“你騙人,我們親眼見你把壞人打跑,怎麼説學武功命不長?”
小艾慈一時也説不清,便對這些娃兒們説道;“好吧!我答應教你們武功就是了。”
一屋子的娃兒拍手笑起來。
小子艾慈道:“今天我要早阜睡,明日教你們學武功,都回去吧!”
娃兒們走着擠出門,小艾慈忙去關門。小於艾慈心酸酸,因為他騙了法了和尚,更騙了這羣小娃兒。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就要下山去了,豈能教他們學武功?
他慢慢的在收拾衣衫,他不打算住到天明。
面對那羣十來歲的娃兒,他走不開。他忍不下心,他自己也是孤兒——艾家集的孤兒。
輕輕掩上門,小艾慈四下看了看,心中掀起無限的惆悵來。
他走進另一大房間窗外,輕輕推開小窗往裏面看。
通間大炕躺着一羣孤兒,一個個睡得好甜。
小艾慈黯然地關上窗,又走到前面大殿旁,三官廟的正殿上燃着一對蠟燭,赤紅的火焰照得滿殿神秘幽邃,而又十分莊嚴。
小艾慈叭在地上叩個頭,起身就往殿外走,他要連夜下山去,免得天明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走不開。
拉開殿門,小艾慈又回頭着一眼,咬咬牙大步往石階卞走去。
“艾慈!”是智慧撣師的聲號。
小艾慈尋聲望去,幽暗的燈下站着一個人,他便匆匆走過去,只見師父對他點點頭。
小於艾慈悶聲道:“老師父!”
智慧撣師道:“你這就走了?”
小子艾慈無奈地道:“老師父,總是要走的。”
智慧禪師道:“我明白,你怕面對許多小弟兄們,因為他們捨不得你走。”
小艾慈點點頭道:“我不想眼淚汪汪地走。”
智慧禪師道:“艾慈,三官廟裏沒有銀子,這兒我為你包了些乾糧,你一路上不會餓肚子,到了大相國寺,你就不會流落街頭了。”
既然如此,小艾慈便不客氣地接過來。
他還未曾想到要帶吃的。
如果真的這樣就走,下半夜就會餓肚子了。那樣可就慘了。智慧禪師伸手拉着小子艾慈的手,慈祥地説道:“艾慈!你臨走前我贈你幾句話,你可千萬要記住。”
小子艾慈道:“我—直都聽您老人家的話。”
智慧禪師點點頭,説道:“切切記住,你有一身的武功,但不能以武欺人,要多用頭腦,遇事三思而後行。”
智慧禪師默唸幾聲,緩緩地接着説道:“一個武功高超的人如果沒有智慧,這個人一定命不會很長。”
小子艾慈道:”諄諄教海之言,艾慈終身不忘。”
他趴在地上又叩個頭。
剛剛站起身來。
突然——
眼前一片耀眼,“嗆”地一聲,一把尖刀已在禪師手上出現。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艾慈全身一震。
他退了一大步,説道:“這把刀……”
智慧禪師道:“這把刀是我收藏的古寶,你帶在身邊吧。你連夜下山,身邊不能不帶防身之物,我就把此刀送給你了。”
小子艾慈見那把刀鋒利無比,刀身長也不過二尺而已,但是卻閃耀着日月似的光芒,正迎合他習的‘刀譜”。
他想着:“若配此刀,一定更威力無比。”
小艾慈伸手接了過來。接着,他又在地上叩了個頭。
一他站起身來時,智慧撣師已飄然進入三官廟。“砰!”
廟門已經關上了。
小子艾慈眨着迷糊的眼睛,老師父走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