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説安柯對蘇兮兮而言,只是引發感冒的一個小病毒,會讓她口鼻發炎、涕淚並流一陣子,那麼夏曜辰就是癌細胞,在不知不覺中擴散到了全身各處,掌握着患者的生死。
那個混蛋……為什麼過去那麼久了,還沒有從她的記憶裏消失?!在火車站分開的時候,她明明説過那樣的話啊……
“我會把發生過的事情都忘掉,再見的意思就是我們以後再也不要見面了。”
可希望只是希望,事實往往與它背道而馳。每當看到和他近似的背影,每當看到笑起來眼睛彎彎的人,每當看到其他女孩子戴的珍珠耳環,每當看到報道上任何和“演員”、“替身”有關的字眼……酸酸澀澀的感覺傾巢而出,蘇兮兮的腦子便被那些明晃晃的笑容、那些或冷酷或温柔的話灌滿……
“小心!小姐,你有親吻柱子的癖好嗎?”
記得他和她的邂逅。因為家裏破產,她被迫搬到WOwing而他正ST成一名不起眼的男生“阿維”,和一個女孩子上演分手戲碼。
“告訴你,ST是WOwing著名的職業高中,其他人好不容易才能考進來,你還想放棄,傳出去是會被落榜生追殺的!還有,我們做ST的,有時候需要裝扮成異性,也不能讓感情影響自己的工作情緒,所以學校才故意安排男女生住一起!你可別對我產生邪念哦!”
記得他和她同住生涯的開始。因為幫助過校長,她意外得到進入ST學園的入學通知書,而他則和校長打賭:ST成容清濯,並不讓任何人發現。在生鏽的命運齒輪轉動時發出的吱嘎聲中,血氣方剛的少男少女住進了一間宿舍。不知是因為生肖相剋還是性格不和,兩人無視異性相吸的自然法則,每天都藉助香皂、拖把等武器打得整層樓的人都以為發生了地震。
“你確定?都哭成這樣了,還説沒事?好啦好啦,現在安全啦。”
記得他和她一起上的角色心理揣測課程。歐陽大叔帶着全班同學去參加拍賣會,一名男子劫持了她,而他則ST成市長,成功地化解了危機,並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可經過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事,誰也沒有想到兩人會有走到盡頭的一天……
“你是容清濯還是夏曜辰?夏曜辰,你什麼都不願意説是吧?”
記得他和她最後的談話。知道自己喜歡的人的性格、習慣、相貌都是偽裝出來的之後,她的腦袋混亂得就像是炒糊了的大雜燴: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嗎?感情難道只是一場荒唐的戲劇?他卻沒有解釋的意願,直到追到火車站,還ST成容清濯的模樣,將少女最後的希望踐踏得粉碎……
夠了,不能再往下想了。蘇兮兮緊緊閉上眼睛,一串淚珠順着臉頰緩緩落下,滴到冰涼的手背和欄杆上,然後在月光下飛濺成一滴滴晶瑩的碎屑——
那就像某天夏曜辰為了祈禱她順利完成任務,在維納斯像的貝殼裏灑落的那堆閃閃發光的珍珠;又像戴着蝙蝠俠面具的他和她去w海灘的燈塔上約會時,所看到的那一片璀璨的街燈……
“人的記憶太好還真不是件好事!”
“嗯?”
竟然有人能讀出自己正在想的東西?蘇兮兮打了個激靈,有些慌亂地扭過頭去——
那好像成吉思汗託生的驕傲的黑鼻孔、那貌似彼得大帝轉世的冷漠的嘴唇、那彷彿亞歷山大在世的桀驁的下巴……
“安,安……”
沒錯!把她籠罩在一片黑影中的高大少年,除了用RP雷倒她的青梅竹馬——安柯,還能有誰?!
“你以為躲到這裏來哭有用嗎?”
“哦呵呵,開什麼玩笑,你那是什麼眼神啊,本小姐怎麼可能……嘿嘿哈哈……”糟糕,被這個傢伙看到了丟臉的一面!蘇兮兮以最快的速度擦乾臉,接着用神七發射的速度往後邊挪動。
“不用裝了。我知道你記得我們的過去,仍然深深地喜歡我,剛剛看到其他女孩子圍在我身邊,你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就在她要逃到大廳的前一刻,安柯啪地伸直胳膊堵在落地窗前,“我一直都知道的,不管我是在看書還是在運動,你都在一旁用火熱的視線注視着我!”
“……”看來在這個自戀小子的世界觀裏,她已經被設定成了猥瑣的NPC偷窺狂。
“其實,我並不討厭你,雖然在ST學園裏,你對我既這樣又那樣,態度非常惡劣,但我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見對方乖乖地歪着頭聽自己説話,安柯高高揚起了嘴角,伸手去摸她那毛茸茸的頭,“我知道寵物有時候會找不到回家的路,跟着外人到處亂跑,但只要它見到主人,還是會……”
“回家”兩個字還沒有説出口,就抖成了高亢的“啊”音——
“會怎樣?”
蘇兮兮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留有淚花的眼眯成狡黠的弧度,牙齒閃着狼崽一樣的白光——
哼,既然已經被比成動物了,何妨獸性大發一把?她可不想再做那個甘願被他捏扁搓圓的傻丫頭了呢!這樣一想,又低頭向“電鑽同志”學習,在嘴下加了七成力道。
“住嘴啦!你真的以為自己是狗啊!”
安柯發出的聲音幾乎可以媲美花腔女高音,一雙碧綠色的眼睛瞪得比燈泡還大。
有沒有搞錯,這丫頭不是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小白兔嗎?!為什麼從ST學園回來之後,就伸出爪子和牙齒,變成了小白貓?!
他吃痛地抬起手臂往邊上一甩。那力道哪是身材嬌小的蘇兮兮能承受住的?!眼見她踉踉蹌蹌後退幾步、快要和庭院裏的古樹發生親密接觸之時,一雙大手從旁邊伸出,“咬人這種行為,我決不認同。”
摟住蘇兮兮的是名戴着無框眼鏡的美少年,在崇尚個性化的今天,他依然保留了樣式簡單的黑色短髮,穿着黑色休閒西服和米色闊腿褲。整個人看起來乾乾淨淨,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
“沒錯,咬人太低級了!”太好了,終於有人站出來幫自己説話了!不過安柯顧不上感動,顫顫巍巍地指着手上的兩個血紅的壓印,聲音中帶着微微的哭意,“死丫頭,你以前不都是用腳踩的嘛!為什麼要用牙啊!在我美麗的手臂留下傷疤,你賠得起嗎?!而且這多不衞生啊!”
“不衞生?”美少年先是皺了皺眉,然後贊同地側過臉,托住蘇兮兮的下巴,“這話我認同。萬一你被他的血液感染了怎麼辦?我來替你消毒吧?”
安柯:“……”
直接屏蔽掉自戀狂憤怒的話音,黑髮美少年在栗發少女面前,一點一點地垂下了腦袋。
“容清濯!”蘇兮兮咻地伸手擋住他的嘴唇,臉燒得比大蝦還紅,“拜託,消毒不是這樣的……”
“可是,這個上面是這樣説的。”從褲兜裏掏出一本口袋書,容清濯啪啪地翻了幾頁,“危險終於過去了,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他只能用柔軟的唇瓣加以安慰……她是他的,誰都不能碰,他要為她消毒……”
“不要再往下讀了,這個是N18的吧!”
《和我一起華麗麗地穿越到兩晉當烈焰情聖吧》?!一看這書名,就知道內容很黃很暴力!蘇兮兮立即搶過書撕得粉碎。
“以後不要再看這種東西了!”
“難道上面説的不對?”
“容清濯……”
唉,這傢伙在ST上無所不能,但在普通生活中像個超級大白痴。怎麼説呢,他這種理論狂和周圍普通、平和的氛圍格格不入,就像是一架轟炸機被放到廚房,又像是一隻鳳凰被關在雞窩裏……與其耗費口舌向他解釋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不如找到罪惡的根源,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抹殺在萌芽狀態!
“你是從哪裏搞到這本小説的?”
“是蘇阿姨推薦的。她説我馬上就要轉到桂明高中,以前學的那些東西都要作廢,必須改成用普通的法子守候你,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看到對方那優等生向老師彙報學習情況的古板臉孔,蘇兮兮的耳邊不僅迴響起蘇媽媽和他初次見面的彪悍對白——
“兮兮,沒想到你從ST學園回來,還帶了個這麼帥的男朋友……不愧是我的女兒,眼光一流。小容容比安柯還要好看呢……來來……小容容,讓伯母摸摸你的腹肌還有臀肌。”
“……伯母,我不是她的男朋友。”
“呀,你不是跪在我面前説:把蘇兮兮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守護她嗎?”
“對,就跟您聽到的一樣,我和她是守護和被守護的關係。”
“這樣啊……哈哈……我明白了!”
你究竟明白了啥啊!伸手在空中用力揮舞,好不容易才趕走腦子裏蘇媽媽那張美豔動人、十分之欠扁的笑臉,蘇兮兮緊緊抓住容清濯的衣領,心頭忽地生出七八十歲老人的滄桑:神啊!乾脆讓我得腦溢血,穿越到一個正常的家庭中去吧!
而可憐的酷哥由於性格問題,不便出聲抗議,差點沒有被掐到窒息而死……
“嗯,對了,容清濯,你怎麼會在這裏啊?”
“蘇阿姨告訴我地點後,我就過來了。門衞沒有阻攔。”
“……這樣啊。”
蘇兮兮的嘴角抽動了兩下。哈,哈,看樣子門衞是百分百的外貌協會成員呢。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光看外表,誰都會以為容清濯是家藏萬貫的貴公子!
“不過我又不是被古代國王爭奪的尼羅河女兒,不會遇到那麼多危險啦!你沒有必要時時刻刻都跟着我、守護我!”
“可是我已經決定了。”
“也就是説,下學期,你一定要轉到桂明高中,然後考桂明大學?!”
“那樣可以離你更近一些。”雖然話的內容可以讓一羣少女噴血而亡,但容清濯的聲音卻是冷冷的,就好像紀律委員在向班主任彙報全班同學的考勤狀況。
“我都説不用了……”
“對了,ST學園似乎要被LM學園兼併了。”
“……那,那和我有什麼關係!”巧克力色的眼睛瞪得滾圓。
“我已經聽佟樂説了,LM女爵開出的條件是如果你能接受她的挑戰並贏回印章的話,LM學園就放棄兼併計劃……”
“……開什麼玩笑?”蘇兮兮慌忙別過臉,掩飾眸子裏透出的不安,“那種害人的ST消失了……也好……”
“喂!你們到底在説什麼啊!”從容清濯出現開始,安柯就被晾在一邊,現在終於忍不住頭冒青筋地爆發了,“竟然無視我的存在!”
沒錯,對於某些自詡為天下第一帥哥(美女)的生物來説,他們寧可在大街上裸奔或是一頭撞在豆腐塊上,也不願意被人忽視兩秒鐘!
容清濯挑挑兩道好看的眉毛,不急不緩地回過頭:“你是誰?”
轟!安柯不支倒地。
“容清濯,那個……其實你們在ST學園見過的。”蘇兮兮流着冷汗乾笑,“第一次……”
第一次是在學生宿舍門口,容清濯因為看不慣安柯對她的態度,偽稱自己是蘇兮兮的男朋友,當着所有人的面,給她來了個温柔無比的表白,外加一個華麗到飛起的公主抱,並且一腳在安柯的跑車車蓋上踢出個隕石坑。第二次是在體育館,安柯辱沒ST職業,結果被容清濯像擰小雞一樣從車子裏拽出來教訓了一通……
雖然那時,容清濯和成夏曜辰都ST成對方的樣子,但這兩個外貌氣質格外出眾的少年都給安柯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反倒是他們——
“有見過嗎?”認真思考半天后,容清濯堅定地搖了搖頭,“實在記不清楚了,每天都要看到那麼多人,本班的我都認不全。”
這不是擺明了説“你就是路人甲”嘛?!正要爬起的安柯聞言,再次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天啊,你怎麼可以派這種人來打擊美男那玻璃一般脆弱的自尊心?!
“啪。啪。”
忽然,一扇扇落地窗打開,大廳裏的人成雙結對地擁到外面,在庭院中喝酒、賞月、談情那個説愛……
“兮兮,原來你甩開媽媽就是為了和小容容聊天啊。”笑得滿臉春風的蘇媽媽走過來,“輕輕”挽起蘇兮兮的胳膊,“是這樣你就早説嘛。我也不是那種太看重家世的人,只要你承認你們在交往,我就不會再逼你相親了啊……”
巴拉巴拉。
“哎呦……安柯,你怎麼躺在地上睡覺啊,剛剛我都沒有看到你……”
“伯母,我……我……”
“呵呵,不用説了,我知道的,你也為小容容的美貌傾倒吧?那孩子長得就是討人喜歡……”
此處省去繼續巴拉的五萬字。
“我……我……”臉上被她蓋了個大腳印的安柯,沉默十分鐘後,攥着拳頭從地上爬起,對着可以看清環形山的圓月發出狂暴的吶喊,“容清濯!我記住你了!遲早有一天,我會報仇仇讎(無限迴音中)……”
不過,事事不可能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