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搭車
擁擠的火車站能夠淹沒一切。
不同的人在命運的安排下各自西東。
“姚碧?!”姚碧的肩被人拍了拍,她轉過頭看到一個眼熟的美麗女孩子。
“魏婷婷?”姚碧好奇地問,“你怎麼在這裏?”
魏婷婷拖着一個行李箱,一副出遠門的樣子。她和姚碧同年級,但不同班。身材窈窕,面如芙蓉的她,是本校有名的美女。
“我答應過我媽媽,要去看看她出生的地方。”魏婷婷有些黯然地微笑,“你呢?”
“我……我是跟着我哥去旅遊。”姚碧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行為。
廣播裏傳出請乘坐1441次列車旅客檢票的通知。
姚碧和魏婷婷不約而同地走向檢票口,這才發現兩個人居然坐的是同一列火車。
姚碧拿起自己特意準備的遮陽帽將大半個臉蓋住。
“你幹嘛呀?”魏婷婷奇怪地問。
“我怕曬。”姚碧尷尬地微笑,“總而言之,我們快上火車吧。”
阿藍喜歡在附近的咖啡廳裏呆到最後一刻才上車。自己還是先上火車佔據隱蔽位置再説啦。
夏天的天氣好得讓人嘆息。蔚藍天空下,兩個女孩子走向了詭異的目的地。
多年以後,姚碧回憶起和魏婷婷的碰面,還是覺得命運果然喜歡惡作劇。
空調車潔淨整齊。
姚碧居然和魏婷婷只隔了一個車廂。她央求魏婷婷暫時和自己換換座位。等車開了以後再調換回來。
列車即將出發。
阿藍左手託着花盆,悠閒地走進車廂。
一陣飄渺的香味讓聞到的人覺得神清氣爽。
魏婷婷一眼就看到了阿藍。他額頭前的頭髮略長,擋住了眼睛,卻擋不住他清雅的氣質。幽幽的蘭花香一如他給人的感覺。
他在魏婷婷對面坐下,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魏婷婷的心臟不爭氣地猛烈跳了幾下。
列車跑動了起來,窗外風景一閃而過。
魏婷婷望着阿藍擺在几案上的蘭花陷入回憶。媽媽死在除夕夜。死之前要求自己一定帶着她的骨灰,在暑假的時候回她的家鄉,把骨灰放進祠堂。媽媽從來沒提過她的家鄉在哪裏。魏婷婷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從家鄉來的親戚鄰居。
只是,小時候,媽媽曾經講過一個很長的牀邊故事。故事發生在一個叫棺材村的地方。那裏的人守護着棺材村的秘密。媽媽説,他們是惡魔來到這世間的最後一道障礙。
魏婷婷的回憶被一聲哀叫打破。
斜坐在過道旁的一個女人抱着肚子哀鳴。她的手上還拿着一隻滷雞腿。
“吃壞肚子了吧?早就叫你不要一直吃吃吃。”男人不耐煩地瞪了老婆一眼。自己從海南打工回來,發現老婆胖了許多,還特別愛吃東西。
“她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只是,她懷着的孩子已經是死胎。”阿藍緩緩開口,“你得儘快送她去醫院,把死掉的嬰兒取出來。”
“她怎麼會懷孕?”男人詫異地看着自己的老婆,“我出去打工有半年了,今天我們是特意一起回老家看……”他驚訝地從老婆眼中看到了心虛。老婆躲避的視線,遊移的眼神,分明在講述一個可怕的事實。
“誰……誰説我懷孕了。你這個江湖騙子!”女人泛着油光的臉上是一個恐懼和惡毒交織的表情。
無法出生的怨恨自死胎裏分泌,成為一種深入骨髓的毒。
安魂蘭的香氣對活人有益,對死靈卻擁有毀滅性的打擊。如果這女人沒遇到安魂香,三月內必死。
女人的臉被痛苦扭曲,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快叫醫生!”
她老公卻狠狠地扯着她的胳膊怒問,“這孩子是誰的?!”
姚碧一進車廂就目睹了這一幕。
阿藍看到姚碧,嘴角一抿。
姚碧討好地笑笑,只差沒搖尾巴。她左耳上的碧色耳釘在陽光裏灼灼生輝。
列車單調地“轟隆”行駛着。
男人被旁邊的人拉開坐下,他一聲聲地怒吼着,“離婚!我要離婚!”
女人的肚子似乎不那麼疼了,只是瑟縮在一邊,不時偷看一下丈夫的臉色。
安魂蘭靜靜開着,似乎連接着真實與虛幻。
姚碧站在阿藍跟前,“還真是巧呀,在火車上也能碰見呀。”
阿藍也輕笑,“我也覺得。丫頭,你這是要去哪裏?”丫頭的膽子越來越大,臉皮也越來越厚。
“我是和婷婷一起去她的家鄉旅遊。”姚碧輕易察覺出阿藍眼底隱藏的怒氣,連忙拉了魏婷婷做擋箭牌。
2、執念
魏婷婷心中驚喜。姚碧的表哥就是他嗎?
她臉上帶着微微的嬌羞,“是呀。下午三點在封約站下,再坐兩個小時的汽車,走上一個來小時,就到棺材村了。我媽媽是這樣説的。我也從來沒去過呢。”
阿藍望着魏婷婷,“你也到棺材村?你是姓魏嗎?”棺材村的後人越來越少,自己甚至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棺材村外的魏家人。
也?姚碧的眼睛貓眼一般發亮。阿藍要去的就是棺材村?
“對,我跟我媽姓魏。我叫魏婷婷。”魏婷婷欣喜地點頭。
“我也姓魏,我叫魏藍。藍天的藍。”阿藍淡淡一笑。
魏婷婷覺得這個名字很配眼前的男子。他風淡雲清,帶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為什麼好好的村子不叫魏家村,要叫棺材村呢?”姚碧好奇地探頭,遇到阿藍責備的視線,縮了縮脖子。
“因為,那裏不是旅遊的好地方,很危險。”阿藍盯着姚碧。心裏好氣又好笑。離開家後,自己還因為內疚在樓下站了好幾分鐘。沒想到這丫頭早有打算。
“騙人。如果危險的話,每年見你回來也沒缺胳膊少腿呀。”姚碧在魏婷婷身後吐舌頭。
“我媽媽也説去那裏危險,叫我一定只能今天去,明天就離開棺材村。”魏婷婷想起媽媽死前説的話,不由得心裏有些害怕。她反覆叮囑自己,不管在村子裏遇到什麼人也不能吃那裏的東西。自己可是往行李箱裏塞了好幾瓶礦泉水和餅乾呢。
“婷婷都可以去,那我也可以去。大不了我答應你,我絕對絕對不吃任何那裏的東西。”姚碧握住阿藍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低低哀求。
阿藍心中一軟,責備的話怎麼也無法説出口。
看着眼前二人眼波交流,不知怎麼回事,魏婷婷居然覺得心裏不高興。她想起了媽媽説過的話,棺材村的人從來不和外人聯姻。因為魏家人知道自家的血液是最高貴的。當時自己還嘲笑媽媽不懂遺傳病怎麼來的,如今的自己卻隱約覺得這個習俗是這麼的好。
安魂蘭香氣幽幽。魏婷婷突然捨不得和姚碧調回座位。
她柔柔弱弱地和阿藍對面的一個年輕男子打了商量,讓他去了隔壁車廂,自己原來訂的位置。
“我想多知道媽媽家鄉的事。”魏婷婷帶着微微的渴望的語氣對阿藍説。
姚碧也渴望地看着阿藍。阿藍從不説自己家鄉的事,自己也想知道呢。
“有時候不知道比知道有福。”阿藍的眼底是説不出的憂鬱,他嘆了口氣,“總之,你們兩個人只能今晚呆在棺材村,明天天一亮,你們就離開。”
最近一個月,自己心思煩亂,總惦記着棺材村的事。
棺材村被強大的念力籠罩,甚至可以干擾人造衞星的監測。只有魏家人不受干擾。姚碧因為和自己相處十年,沾染了自己的氣息,也不會被棺材村當作外人。
每年只有今天晚上,棺材村不會發生意外。希望這兩個女孩子能夠順利地進去,平安地出來。
封約站是一個小站。到站下車的旅客很少。
望着呼嘯而去的火車,姚碧無端端地覺得惆悵。
下午三點的陽光威力無比,曬得魏婷婷頭暈眼花。她看了看氣定神閒,襯衫依然潔白乾淨的阿藍,再看了看活蹦亂跳卻沒有一絲汗水的姚碧,人比人真的氣死人呢。
“姚碧,你的耳釘好漂亮。”魏婷婷盯着姚碧左耳上的碧色耳釘。不知不覺間,自己的視線彷彿被那碧綠的耳釘凍住,無法移動。好漂亮啊,為什麼以前沒有注意到?
“這個呀。”姚碧摸了摸耳釘。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下了火車開始,耳釘就在變燙。根據以前的經驗,姚碧知道,耳釘一變燙就意味着麻煩事會來臨。屢試不爽。
“前面就是汽車站。”阿藍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女孩子們的交談。
塵土飛揚的汽車站前,破舊的小巴懶洋洋地等在烈日下。
“我們坐小巴去水王鎮。”阿藍提着花盆。那蘭花在烈日下依然姿態萬千,香氣襲人。
魏婷婷從行李箱裏抽出三瓶礦泉水,“熱死了。我請客,你們別客氣。”
小巴上帶着一股泥土和肉類被烤熟的怪味,已經坐了大半的人。
穿着藍背心的胖司機打量了眼前三人,用帶着濃濃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説,“你們要去水王鎮?二十塊一個人。”那麼偏僻的水王鎮根本就是一個村子。那裏居然有外地人去。鎮子上的青壯年都出去打工去了,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子。前些天,那裏還發生了一些怪事,大家都説那裏不太平。
阿藍皺了皺眉,用當地話問,“怎麼票錢一下子漲了那麼多?”
胖司機愣了愣,沒想到眼前的年輕人居然説得一口地道的當地話。
“前幾天,那裏出了怪事,好多人都搬走了。那是最後一站,沒什麼人願意去,車上的人都是去水王鎮附近的九江鎮的。”胖司機有心勸勸阿藍,“沒什麼要緊的事兒,別去那兒。搞不好會死人的。”
阿藍笑笑,“沒事兒,你送我們到鎮子口就掉頭回去。”
胖司機還要勸説,卻覺得眼前年輕人的目光雖然不鋒利卻讓人無法反抗。他聳聳肩,發動了車子。
魏婷婷被陣陣熱浪和車上的怪味弄得想吐,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行李箱居然自己動了動,又動了動。
3、土狗
安魂香的氣息如絲線一般纏繞着魏婷婷的行李箱。行李箱裏的骨灰罈裏,一個小小的旋風正在凝聚。
傍晚。
水王鎮上沒看到一隻狗。這讓姚碧覺得奇怪。
阿藍一行穿過整個小鎮,走向西南方的那條瘦瘦的河。
正是晚飯的時間,空氣裏有着稀薄的食物香味。
“好想吃飯哦。”姚碧啃着阿藍給她的麪包,艱難地下嚥。
“這飯,還是不吃的好。”阿藍聞了聞這飯香,眼神冷洌。
這河水散發着強烈的怨恨氣息,這河水烹飪出的食物能讓人身體裏聚集大量的陰氣。
離棺材村還遠就出了這樣的事,看來這次自己帶的安魂蘭未必有用。
“河水的顏色好漂亮。”魏婷婷發現越往西北方向走,自己的腳步越輕盈,就像被看不見的手抬着一般。
碧如翡翠的河水有着妖異的美。它從西北方向流下來,蜿蜒着穿過水王鎮。
夏天的太陽也無法讓着河水温暖一些。它散發着凜冽的寒氣,警告着肆意闖入它世界的人們。
魏婷婷一眼就看到,河邊的路中央坐着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他呆呆地望着河水,似乎魂魄已經被那泓碧色吸走。
“你在看什麼呢?”魏婷婷忍不住輕聲問。
小男孩穿着髒兮兮的衣服,眸子深而黑,他緩緩伸出手,指着河,嘴裏嘟囔着什麼。
姚碧轉過頭問阿藍,“他説什麼呀?我聽不懂。”
阿藍晶亮的細長眸子有火花在閃爍,“……他説,河裏有好多人……”
望着河,姚碧大熱天打了個寒顫。
魏婷婷也嚇得往阿藍身上靠,“阿藍,這裏好古怪。”阿藍的身邊是蘭香混合着檀香味,讓自己覺得安全舒心。
阿藍紳士地扶了扶魏婷婷的肩膀。魏婷婷仰頭望了望阿藍,眼底的温柔如春日暖陽。
姚碧下意識地往外退了一步。阿藍那麼好,自然很吸引女孩子。而自己不過是和他一起十年的妹妹。妹妹和可愛的女孩子是不一樣的。
阿藍眯了眯眼,突然對姚碧的舉動很是不滿,他伸出手拉住姚碧,手腕用力一帶。
姚碧跌跌撞撞地撲進了阿藍懷裏,清淡温暖的氣息透過阿藍薄薄的襯衣傳來。姚碧漲紅了臉,抬頭怒問,“阿藍,我鼻子都撞到了!”
阿藍似乎也為自己的舉動錯愕了一瞬,他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只是覺得靠近那河水有危險。”不喜歡丫頭剛才眼底的疏離。總覺得她會就這麼默默離開。
魏婷婷的牙齒“咯咯”作響,她望着姚碧的身後,心臟被恐懼填滿,“那河水裏真的有很多人……很多人……”他們都默默地站在河中央,雙手垂在腿側,齊齊望着西北方。那是河的上游。那悲苦的感覺瀰漫着整個河面。
阿藍嘆氣,伸出手指,彈了彈安魂蘭。
安魂蘭猛地綻放到極致。它的花瓣上的青黑邊更加明顯,似乎要脱離花瓣撲出來!
蘭香變得濃郁,帶着勾魂奪魄的威力。
“請安息吧。”阿藍輕聲説。
香氣宛如擁有實體一般籠罩住了整個河面。悲苦的感覺漸漸淡去。河中央浮現的人影逐漸淡去。
就在這個時候,草叢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魏婷婷嚇得抓住了阿藍的胳膊。
一隻瘦得皮包骨頭的土狗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它似乎餓了很久,腿都在發顫。它的眼底是温順與倔強交織的情緒。
姚碧撕開自己當作零食的滷牛肉的包裝袋,送到了土狗的面前。
土狗的鼻子動了動,它疑惑地靠近姚碧,眼睛亮了!
狼吞虎嚥地將醬牛肉吞進肚子裏的土狗,嘴裏發出歡快的“嗚嗚”聲。
姚碧把礦泉水倒在手心裏,土狗鼻子聳動,似乎發現水沒有問題,它幸福地舔着姚碧的手掌,尾巴搖擺着。
“好癢!哈哈!”姚碧一邊笑,一邊輕輕撫摸着土狗的背,“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阿藍望着夕陽裏笑着的姚碧,心底某處更加柔軟。
水王鎮的狗應該死得差不多了。它們應該是因為吃了帶這河水的食物,逐漸被水裏的陰氣殺死的。只有眼前的這條土狗似乎能察覺到危險,餓着肚子活到了現在。
很聰明的一條狗。
土狗吃的東西並不多,它節制地填了個半飽,就在姚碧身邊撒着歡地跑來跑去,無限依戀。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阿藍抱着安魂香,對姚碧説。
“我們不能帶它一起去棺材村嗎?”姚碧有些舍不下土狗。
“狗可以吞噬怨魂,可以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但是,它歸根結底只是脆弱的生靈。”阿藍的臉上是悲憫的神情。他對着土狗伸出手。
土狗小跑過來,將腦袋往他手掌裏湊。
阿藍摸着土狗那鵝卵一般大的智骨,“你很聰明。或者你來選擇。是和我們一起走還是留在這裏?”棺材村的那東西很聰明。它怕狗,卻利用陰河的力量殺死了方圓十幾裏的所有的狗。它真的想逃離棺材村的束縛。
今夜怕是棺材村最後的平靜之夜了。
命運就是一系列的選擇。
一條狗的選擇呢?
土狗眼中是夕陽的最後一抹餘輝。
它看了看姚碧,轉身率先跑向了棺材村方向的路。
它披着霞光躍動的身影是姚碧最珍貴的回憶之一。
4、夜色
“黑夜裏亮起的燈火總是讓我覺得温暖。彷彿旅人回到了家園。”
“有時候,燈火不一定意味着安全和温暖,它可能是一個可怕的陷阱。”
***
手機時間是20點34分。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昆蟲們蟄伏在草叢裏,靜默無聲。
三個人和一條狗已經走了足足兩個多小時。
河水的“嘩啦”聲總是在耳邊縈繞,但是,河水已經變成了暗河,在地底某處奔騰。
又累又餓的魏婷婷看到了遠處零星的燈火。
“阿藍,是不是棺材村到了?”魏婷婷開心地回過頭問。自己把媽媽的骨灰罈放進村裏的祠堂就算是大功告成。想到這裏,她不由覺得輕鬆了起來。
阿藍沒有回答。
他站在月光下,望着燈火覆蓋的村莊,眼底是深深的憂慮。
沙沙沙,沙沙沙。
背後不遠處穿了奇怪的聲音。夜風變得大了起來。土狗旺財背上的毛豎了起來,對着身後狂吼。它的聲音在黑夜裏傳出老遠。
月亮上似乎也漸漸長出毛來。老人們説過,月亮一長毛,禍事就來到。
“記住,不管進村子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要吃裏面任何的東西。”阿藍深深地望着月光下宛如月見花一般美麗的姚碧。
“如果生命受到危險,再也無法支撐的話,丫頭,你可以……拔掉你的耳釘。”阿藍的話語隨着夜風傳入姚碧的耳裏。
姚碧呆了呆,“阿藍……”
阿藍沒有再説話,一步一步走向燈火輝煌處。
阿藍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夜霧在他的身前散開。
棺材村到了。
棺材村出乎意料的整潔乾淨。綠樹環繞,花香宜人。
月光下的棺材村彷彿避世桃源,纖塵不染。
阿藍走到一户農家小院前,熟門熟路地推開門。
院子裏的槐樹長得茂盛,幾乎遮了半個院子。
阿藍手上的安魂蘭香氣四溢。
屋子裏的燈亮了起來,一把蒼老的女人的聲音在問,“是藍伢子嗎?”
阿藍秀麗的眸子裏看不出情緒,他朗聲回答,“是啊,二奶奶,我還帶了客人。”
穿着藍褂子的二奶奶顫顫悠悠地打開門,“快到屋裏坐。”
她長着一張極其可愛的老人家的臉。月牙似的眼睛微彎着,笑起來就看不大清楚。
“藍伢子,你帶的客人是兩個女孩子?”二奶奶笑得睜不開眼,“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很眼熟。”她盯着魏婷婷,眼神狐疑。
“我媽是棺材村的人。”魏婷婷笑着解釋。
二奶奶上下打量了魏婷婷一番,再看了看阿藍,嘴角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很好很好。”
“二奶奶,這是姚碧,我的客人。”阿藍介紹姚碧。
魏婷婷呆了呆。阿藍不是姚碧的表哥麼?
二奶奶的視線落在了姚碧身上,在她的左耳處停了停,最後落在了土狗身上。
“怎麼客人還帶了一條狗?”二奶奶的神色變了變。
“看着它可憐,打算帶回家收養。它叫旺財。”姚碧拍了拍旺財的頭,“它很乖,不會亂咬人。”旺財老老實實地站在姚碧腳邊,低低地嗚咽了幾聲。
二奶奶點頭,“好好好,回來就好。二奶奶給你們倒茶去。”她轉身進了屋子,“你們進來吧。”
姚碧在一旁,垂着眼簾注視着二奶奶的影子。影子的邊緣居然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蠕動!
那不是影子,而是被束縛的魂魄。
她驚異地望向阿藍,阿藍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魏婷婷的行李箱震動了一下,那骨灰罈裂了一道縫,白色的煙霧在行李箱裏蔓延開來。
阿藍回過頭,看到二奶奶院門口的舊燈籠無火自亮。
他鬆了一口氣。在燈籠熄滅前,不會再有其他東西進這院子裏了。
魏婷婷渾然不覺危機,津津有味地聽着二奶奶講着自己媽媽小時候的事情。
阿藍則是帶着温潤的笑,守着安魂蘭,不時插上幾句話。
二奶奶端上來的小點心和茶水,誰都沒有吃,推説不餓不渴。
“二奶奶,我往年來這裏的時候,沒見到這麼多屋子點燈,今年怎麼會這樣?”昏暗的燈光將阿藍修長的身影鍍了層微黃的邊。他的睫毛長長,問話的樣子分外動人。
“那些人都是被‘它’叫醒的。”二奶奶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她的眼睛驚疑不定地望了望院子外面,“我老覺得‘它’就在院子外面偷看我。”
“二奶奶,您説的‘它’是什麼呀?”魏婷婷有些害怕地望了望院子外漆黑的一切。
“棺材村有一個傳説。傳説整個村子就是一口巨大的棺材。咱們魏家人就是那棺材上的釘子。”二奶奶壓低了聲音,似乎怕被月光將她説的話聽了去,“棺材村和我們魏家人唯一存在的意義就是,關住‘它’。我們代代繁衍,都是同姓聯姻,為的就是不讓我們先祖血液裏的封魔力量流失。”
姚碧望着阿藍的身影,“唯一的意義……”
“自從20年前,‘它’從沉睡中醒來後,我們村的人走的走,死的死。阿藍,你是村長的孫子,不要忘記自己的責任。婷婷這丫頭挺好,她一定能為你生出魏家更強大的下一代。”二奶奶的臉在這一刻散發着夢幻的光。
魏婷婷害羞地垂下頭。
姚碧錯愕地盯着阿藍。
阿藍垂下眼簾一笑,“二奶奶,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説着這話的時候,似乎想到了誰。嘴角是一個温柔得讓人心動的淺笑。
他站起身來,拿着安魂蘭,“我出去逛逛,拜訪一下長輩們。還請二奶奶多多照顧我這兩個朋友。丫頭、魏婷婷,你們先睡在這裏吧。記住我説的話。”
安魂蘭的香氣讓二奶奶也恍惚了起來,“我也困了,就先睡了。”
姚碧開口想説什麼,最後只化作一個淺淺的笑,“你自己小心。”阿藍説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令她覺得心碎。
温柔的阿藍,霸道的阿藍,終將是屬於別人的阿藍嗎?
阿藍點頭,走出了二奶奶的小院,慢慢走進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只剩下安魂蘭飄渺的香還在姚碧的身邊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