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是高一學生嶽喜,生活在遙遠的書中世界,有興趣看我的故事,不妨翻書看看。
——嶽喜
野戰營紀事
1998看8月。
娑羅是恐龍喜歡吃的一種植物。
身着野戰夏令營的迷彩服,營員們兩人一組在娑羅林中前行。
“羅吉,別動!”羅吉背後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説。
肩上似乎一輕,羅吉緩緩轉過頭。在距她面孔三寸遠的地方有一條蛇昂揚着頭。
嶽喜捏着蛇的七寸,紅唇輕抿,“它剛才就樹枝上直接溜到你的肩上。”
羅吉長長的頭髮被樹葉空隙漏下的陽光所照耀:“聽説蛇是由蜥蠍演化而來的。”
“晚餐上的大菜則是由蛇肉演化而來的。“嶽喜接口道。她極有技巧地抖抖蛇,蛇便散了骨架。這是中學生野戰夏令營生活的第七天。
圍着火堆,營員們在聽嶽喜講鬼故事:“一切和鬼故事書上描寫的情節一模一樣。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我愛你’,接着教室的門就‘吱呀’一聲關上。燈開始一明一滅起來……”
羅吉在火光下觀察匕首。匕首那冷冷的光映着跳動的火焰,有一種詭異的美。
“這時,有一隻手——突然拍在她的肩上!”嶽喜在説故事的同時動作極快地將手放在鄰近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的肩上。這兩個人同時尖叫。嶽喜一聳肩:“故事至此結束。”
“嶽喜,該看地形圖研究研究明天怎麼早點到‘藏寶指示地’。”羅吉的話讓圍坐在火堆旁歡笑的野營員停止笑鬧,各組的人都開始琢磨地形圖。
這次野戰夏令營活動包括野外求生術、尋寶遊戲以及跳傘急行三項活動,為期二十天。前六天以訓練營員學會必要的野外求生、識別指南針(包括識別星象、植物、水流流向)、實用搏擊術為主,第七天到第十四天則開展尋寶遊戲。
尋寶遊戲規則是發給每組營員一份地形圖,圖中標識五個紅點,五個紅點都有關於寶藏的提示,哪個小組先得到寶物——銅面具,就可以獲得夏令營組委會頒發的銀質獎章一枚。
“嶽喜,想不想和我們來個公平競爭?”從另一處火堆過來一個皮膚黝黑的高個男生戴軍。他從訓練開始就和千嶽喜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起因是他在搏擊術訓練中被嶽喜過肩摔倒。
“不想。”嶽喜一口回絕。無意義的口頭之爭是最無趣的。
“戴軍,別為難女生。”趙天是戴軍同組的男生,也是羅吉初三時候的同班同學。
“趙天,我們會盡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銅面具。但是,不是為了和某個人賭氣。”羅吉笑着對趙天説。趙天理解地點頭。
“怎麼,瞧不起人?嶽喜,你敢再和我較量一次。”戴軍極沒風度地挑釁。
嶽喜笑吟吟地站起身來,短髮貼在額頭上。她突然臉色大變,手指着戴軍站立處,聲音打着顫大叫:“蛇啊——”
戴軍跳土風舞似地亂竄:“哪裏有蛇?哪裏有蛇?”
眼中帶着惡習作劇的光芒,嶽喜拍手笑道:“蛇返祖成蜥蜴爬走了。”
“有五個‘藏寶指示地‘,但是不一定要走完這五個地方。”嶽喜躺在軍用帳篷裏轉動腦袋。
“面具不會埋在哪裏或掛在樹上。”羅吉看地形圖,“除去標識地點,有建築物的地方共有兩處。”她用紅筆給五個“藏寶指示地”畫連線,非常湊巧,連線形成了一個規則的五角星,而標識圖上的“林中廢棄別墅”剛好在五角星的中央。
羅吉興奮地把圖遞給嶽喜:“要不要賭賭運氣?”
“遊戲規則並沒有規定必須到五個‘藏寶指示地’。”嶽喜似笑非笑地説:“要我白跑五個地方喂蚊子曬太陽,辦不到。”
“如果失算了呢?”羅吉問。
“承認失敗。”嶽喜坦然一笑:“相信我的直覺,那個銅面具就在別墅裏。”她攤開地形圖:“從這裏往西走兩公里,穿過橋再向東走三公里轉北走兩公里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七天的遊戲內容,我們用一天來結束。”
“剩下六天怎麼辦?”羅吉笑問。
“廢棄別墅也該有完整的房間吧。就當是在荒村僻野度假。我連姐姐的畫板畫筆寫生簿都偷來了。”嶽喜得意地一指揹包。
“戴軍,嶽喜和羅吉走的路線很奇怪。”趙天迷惑不解地看着右斜前方那兩個窈窕的身影。
“照她們這種走法,到任何一個藏寶指示點都是繞彎路。奇怪。”趙天若有所思地看地圖。
“那兩個聰明人是不會幹這種愚蠢的事的。”戴軍這七天被羅吉、嶽喜捉弄無數次後得出這兩個女孩是“聰明人”的結論。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們根本不去藏寶指示地。”趙天得出一個不合邏輯的結論。
“不去藏寶指示地怎麼能找到寶藏?”戴軍疑惑地問。
“除非……不去藏寶指示地也能找到寶藏。”趙天篤定地説。
“愣什麼?跟着去。她們現在就是指路的導肓犬。”戴軍得意洋洋地指着嶽喜和羅吉的背影。
“走捷徑是要付出代價的。”嶽喜看着手背上被鋸齒狀野草劃傷的地方,神公一變:“羅吉,好像有什麼東西跟在後面。”
羅吉拔出匕首機警地轉過頭。她只看見綠草茫茫。
“這一帶應該沒有大型食肉動物。”羅吉喃喃道。
“有啊。”嶽喜笑兮兮地説:“人。”
“過了橋,我們躲起來看看是誰。”羅吉説。
“如果是人,我們就給他們一個驚喜。”嶽喜眼睛發亮地補充道。
帶着淒厲的慘嚎聲,戴軍被極富彈性的竹子彈向草地。這個簡單的陷阱術是夏令營第一天指導員手把手地教給所有營員的。
“戴大俠,您老人家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們身後幹什麼?”嶽喜從隱蔽處轉出來,一臉嘲弄。
趙天尷尬地站在原地:“我們的跟蹤術沒有學到家。”
“為什麼跟在我們後面?”羅吉問趙天。
“我很好奇你們要去哪裏。”趙天實話實説。
“戴大俠,屁股是不是有些發麻?”嶽喜蹲下身調侃戴軍。
“我從沒見過會咬人的導肓犬。”戴軍小聲嘀咕。打好的鋪蓋捲兒滾在一旁。
“你們不會再跟着我們了吧?”羅吉問趙天。
趙天温文一笑,眼中有異光一閃而過:“我們絕不會跟蹤你們,但我們會自己去。我想你們的目的地是林中廢棄的別墅。先去看看,應該不會吃什麼虧。”
“羅吉,我想就算一百名營員全部住進去,房間還有空。”嶽喜穿過林間小徑,看到了一棟舊樓房,準確説是一座舊營房。野戰夏令營活動範圍是730部隊的管轄區。參加此次夏令營的中學生都必須有一技之長。羅吉長於舞蹈,自己勉強地説是擅長打籃球。
“天啊,要在這麼大一棟樓房裏找一個小小的銅面具,其難度可想而知。”羅吉腿軟地跪倒在草地上。
“別急,我們有七天時間來找,每一間屋子都要翻個底兒朝天。”嶽喜堅定地走向舊樓房。羅吉則開始尋找水源,要在這裏住七天,光吃壓縮餅乾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可以肯定一點,銅面具一定在這裏。”嶽喜用手指抹了抹窗台上的灰:“夏令營開始之前這裏還住着兵們。夏令營一開始這裏就空了出來。這説明這裏是給我們住的。”嶽喜望着藍天白雲:“要是我猜得不錯,六天後,營員們全部會聚集在這裏。”
“嗨,嶽喜,又見面了。”戴軍微跛着走向嶽喜,表情可以説是滿面春風。
“首先聲明,我們是看地形圖來的,絕不是又跟蹤了你們。”趙天終於露出他的活潑本性。
“歡迎參觀。”嶽喜懶洋洋地説道。如果這兩個傢伙不先跟蹤她和羅吉,他們能猜到她們是來林中廢棄的別墅嗎?
結果,戴軍和趙天也住了下來。
整整六天,這四個人翻遍了所有的房間,只差沒把樹木一根根拔出來看。
到了第七天,營員們陸陸續續到達舊樓房加入到了尋找銅面具的行列。
如果在第七天太陽落山的時刻還找不出銅面具的話,指導員將宣佈銅面具的所在。而在這之後,全體營員將罰站軍姿一個小時。
“沒道理,一百個人找都找不着。”嶽喜把畫筆拋來拋去,一直走進惟一堆放了許多雜物的營房。不過這裏的每一件雜物嶽喜都仔細看過,沒有銅面具在裏面。太陽就要下山了。
“難道説,寶藏銅面具和大家概念中的銅面具不同。”嶽喜思索。
“那麼如果指導員在牆角用筆寫上‘銅面具’三個字算是銅面具也成立?”
嶽喜喃喃自語:“那麼這種做法就太……不要臉了。”她看着被夕陽染紅的樹梢心中一動:“面具有可能掛在牆上或者……”(她失手將筆掉在地上,筆發出清脆的落地聲。)“……或者鋪在地上!”
嶽喜掏出匕首敲地板,地板鏗鏘有聲。
“WBD,居然出這種爛謎題!”嶽喜咬牙切齒地衝出房間。
“現在,我宣佈銅面具的藏身處。”夏令營營長武剛上校的聲音遠遠傳來。這時,一顆代表找到銅面具的綠色信號彈在天空呼嘯着飛起。
嶽喜奔了過來:“放雜物的房間的地板是銅面具!”她一臉怒氣。這個見鬼的夏令營!
嶽喜,現年十六歲,即將就讀立志中學高中部一年級。性格:好人一個(?)
而另一個男孩——聶雲也將要在立志中學高中部一年級就讀。故事即將展開。
夏季沙灘故事
1998年的夏天。聶雲在這個海濱浴場做臨時救生員。其時,救生員的工作很輕鬆,在這個人人都很愛護自己的時代,溺水的人並不多。
海濱浴場的果汁販賣點總是人滿為患,聶雲在這時就會被叫去幫忙。當服務員和當救生員其實沒有區別。
“聶雲,你都休學快一年了,有什麼打算?”媽媽在電話裏問。
“讓我再想想。”聶雲掛掉電話。休學快一年了嗎?他已經有一年沒摸過籃球。猛地一甩頭,聶雲大步往前衝,撞翻了一個女孩。
愣了愣,聶雲沉默地對被撞翻的在地的女孩伸出手。
女孩快速地和聶雲握手:“你好。我叫温婉。温是温婉的温,婉是温婉的婉。”
聶雲看着女孩那絕不温婉的神情,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你好。”聶雲用力而又適當地拉起温婉。他放下温婉的手轉身離開。
之後整整七天,温婉像只跟屁蟲一樣在聶雲身旁嘮叨不停。她總是滔滔不絕地講着各類笑話,企圖看見聶雲的笑臉。
“之前有個女孩喜歡上一個男孩,可是,那個女孩的父親非常討厭那個男孩。有一天,女孩的父親外出,女孩和男孩就在女孩家裏幽會。這時,女孩的父親突然回來了。”温婉是唱做俱佳。“情急之中,那個男孩躲進了裝蘋果的筐裏。女孩的父親覺得女兒的神情很可疑。這時,他看到了裝蘋果的筐。父親問女兒:‘這筐裏裝着什麼?’結果,你猜怎麼了?”温婉跳至聶雲面前。
聶雲嘆氣:“結果那個男孩在情急之下大聲説‘筐裏是蘋果。’完了。”
“哈哈哈——”温婉開心地大笑:“你也知道這個笑話?是不是很好笑?”
“一點也不好笑。”聶雲清洗泡紅茶的杯子。温婉鍥而不捨地笑着説:“還有一個更好笑的笑話,從前……”
聶雲嚴肅地盯着温婉:“你是不是很無聊?你可以找和你一樣無聊的人玩。但是,很抱歉,我不無聊。”
“……怎麼會?”温婉又笑了起來:“我覺得你不僅無聊而且是絕望得快要死掉的樣子,所以我才找你玩。因為我也絕望得快要死掉了。”
盯了温婉半晌,聶雲露出一個淺淺的笑:“這個笑話很好笑。”他一不小心摔碎了一個紅茶杯。
“我不想和你們玩。讓開,我在等我男朋友。”接近夜的海灘,人煙比較稀少。聶雲聽到不遠處的嘈雜聲。那熟悉的聲音是温婉發出的。
“聶雲!聶雲快來救我!”温婉在喊。
聶雲置若罔聞,他轉身從原路返回。
“聶雲!聶雲……”温婉的聲音越來越弱。
聶雲突然轉過身衝進那夥人當中。
“看見有男孩為你打架是不是很得意?”聶雲用冰塊冷敷自己的眼睛。
温婉神采飛揚地笑着:“你果然是個打架高手。那三個人受的傷全部比你重。”她快活地晃盪着雙腳:“聶雲是打架高手!聶雲是打架高手!聶雲是打架高手!”
“閉嘴。”聶雲冷漠地説:“你要發瘋是你的自由,別扯上我。”
仍是那一百零一張笑臉,温婉注視着聶雲。
“你只會笑嗎?”聶雲問。
“沒辦法,從小到大,我都這樣笑着。笑着捱打不會太疼,笑着被人欺負別人不會有成就感,笑着失戀了別人説我冷血,笑首參加高考別人説我胸有成竹。我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你多少歲?”聶雲沉默片刻,突然這樣問。
“十八歲,明天是我生日。”温婉笑問,“送我什麼禮物?”
“你的家在哪兒?”聶雲又問。
“南邊。”温婉在哼歌:“家門口種着七棵向日葵,七棵向日葵……”
“你爸媽呢?”聶雲觀察温婉的表情。
眼中光芒一閃,温婉笑着回答:“到天堂去了。”她烏溜溜的眼睛直瞅着聶雲:“想不想明天和我一起去天堂?”
“……我拒絕。”聶雲把洗好的茶杯倒扣在盤子裏。
黎明的海有另一種風味。聶雲心煩,所以早起看海。
海邊幾乎沒有人。聶雲突然看見一團會移動的碎花布。一個正走進海的穿碎花裙的女孩。是温婉。
温婉被海水包裹着,她近乎幸福地一步又一步前行。温柔的海水用温柔包裹着自己。海風呼啦啦地吹,海水嘩啦啦地流。我們從風裏來,之後會到哪裏去?海風呼啦啦地吹,海水嘩啦啦地流。
海風消失了,海水完全包裹了温婉,只是幾秒鐘時間,温婉被聶雲托出海面。
“你知不知道,屍體被海水泡運後很難看?”聶雲的聲音帶着強烈的憤怒。
永遠笑着的温婉在沙灘上流淚:“我其實來海邊就是想死。”
“但是,你一副很開心的樣子。”聶雲坐在沙灘上玩沙。
“……我習慣了笑着説話,這習慣一時改不過來。”温婉在流淚:“其實,我爸媽活得很好,只有我過得不好。我成績從小到大都很好,可是每次考試前我都很絕望。一絕望我就微笑。”
“有毛病。”聶雲説。
“高考快到了,我笑着將家裏的現款一掃而空就跑了出來。錢花得差不多了就準備在自己生日這天來個水葬。”温婉看海。
“就是你這種人污染海水。”聶雲拾起一枚小貝殼。
“你説我?你還是一副快死掉的樣子。”温婉看聶雲:“看到有比我更絕望的人,我就忍不住想逗逗。”
“所以我説你無聊。”聶雲問温婉:“這次你沒死成,你該怎麼辦?”
“回家嘍。”温婉指着自己浮腫的眼睛,“我已經學會了哭。”她望着聶雲:“你呢?”
“……”聶雲看着噴薄而出的朝陽:“回去上高中。”
“哈哈哈——你八成比我小。你多少歲?”
“管你什麼事。”聶雲回答。
“小弟,加油!”温婉真心一笑。
“喂,這個送你。”聶雲將手中的小貝殼遞給温婉:“祝你生日快樂!”
校園情人
公元1998年。天上亂雲飛卷。
嶽喜盯着立志中學的學生櫥窗,表情高深莫測。朝陽的顏色染得她的頭髮一片金黃。櫥窗裏展示着攝影作品,其中的“優秀作品”一欄中有一張照片的名字叫《校園情人》。
公平地説,這張照片的構圖簡潔又別具鬼魅力。夕陽裏的校園,兩個人正在看遠方。其中的女生有一頭烏絹般的長髮。她在大笑,瞳色是奇異的金黃。其中的男生側立在一旁,優美的輪廓似乎在發光。他的左手食指上還有一個飛速轉動着的籃球。這兩個人之間的深情誰都能看得出來。
嶽喜的視線落在了照片的正下方。攝影:羅鷹,高2001級。
“羅鷹是誰?”嶽喜的聲音低沉。
“正是在下。”身旁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個“眼鏡”回答。陽光晃動着,“眼鏡”只看到身旁這個男孩大致的輪廓。
嶽喜慢條斯理地問:“你就是拍《校園情人》的羅鷹?”
“眼鏡”的眼珠在發光:“你想買這張照片?好看在校友的份上,我五塊錢一張賣給你。”
“這照片好賣嗎?”嶽喜漫不經心地問道。
“眼鏡”瀟灑地聳肩:“這屬於商業機密。”
嶽喜轉過頭直視着羅鷹,嘴角有一絲詭笑。她抓住羅鷹的衣領,聲音低沉而柔軟:“把底片交出來。”她微笑,手上加力:“你偷拍我也沒什麼,把我的照片四處賣也沒什麼。但是,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拼命喘氣的羅鷹問:“什麼……咳咳……錯誤?”這人不就是《校園情人》中那個漂亮男生?
嶽喜繼續微笑:“我是女生,短髮女生。不是男生。”羅鷹瞄了瞄嶽喜筆挺的新校服,嘆氣。
這是嶽喜上高中的第一天,也是她第一次被誤認為男生。
九月的立中校園裏到處是新生的蹤影。因為,才來報到的新生們需要熟悉校園。新得離譜的校服加上一張好奇而又微帶羞澀的臉已成為新生的標誌。
但是高松不這麼認為。他眼前的這個新生比他還自在。立中籃球社的辦公室裏,嶽喜神情自若地坐着。在高松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高松和這間辦公室。立中籃球社不愧是跨校際的籃球社。撇開滿牆的獎狀不説,這辦公室可真算得上豪華。而眼前這位籃球社社長也不簡單。
“請你再説一遍。”高松道。他面前這個高一女生居然單槍匹馬跑來找他,叫他同意在立中籃球社組建女子籃球隊。
“我説。”嶽喜面帶微笑,眼神卻笑意全無。這個籃球社社長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女生。她説:“我申請在立中籃球社組建女子籃球隊。”
“本校的女子籃球隊向來是參賽前臨時從各年級抽調人手的。你如果對籃球有興趣不妨參加臨時組隊。”高松彬彬有禮地拒絕了嶽喜的申請。
“我再重複一遍我的申請,”嶽喜的語氣很淡,怒氣卻在急速上升,“在立中籃球社成立女子籃球隊。”她的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磨擦,這是她發怒的前兆。
高松笑笑:“那是不可能的,你看。”他示意嶽喜看牆上的獎狀:“立中籃球社從未有過敗績,如果突然成立一個女子籃球隊,恐怕……”
嶽喜站直,冷盯着高松。她説:“全是廢話。”
“你説什麼?”高松問。
“我説你説的全是廢話。”嶽喜微笑。她對高松説:“我以未來女子籃球隊隊長的身份向你挑戰。”
“二人賽,誰贏了誰説話。”高松道。
嶽喜點頭:“比賽十五分鐘。”
“比賽時間?”高松問。
“現在。”嶽喜一拍書包,“我球服都帶上了。”
高松爽朗一笑:“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高松,朋友們都叫我松樹。”他伸出右手。
“嶽喜。”嶽喜伸出手和高鬆緊緊一握。
太陽當頭,露天籃球場旁擠滿了學生。高一女生嶽喜要單挑立中籃球社社長的爆炸新聞已通過廣播傳遍全校。播音的是羅吉,也就是《校園情人》中的女主角。她在夏令營中認識了嶽喜,兩人一拍即合,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她賭嶽喜會贏,因為嶽喜是五中女籃社的首席王牌,更因為嶽喜是她的朋友。高松對自己的球技充滿信心。雖然他不是這個學校球技最好的球員,但是,贏一個女生還是沒問題的。
立中“特產”的女子啦啦隊正舞動着手中的彩旗有節奏地齊聲喊着:“高松加油!嶽喜加油!”
嶽喜在心裏迅速地分析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高松身高為一米七七,自己身高為一米七零;高松的優勢在於身高和體重,而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高松不知道自己的優勢。她要讓高松永生難忘這場籃球賽。論球技,她不會輸給任何人,除了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籃球天才聶雲。
嶽喜利用自己的微笑對女子啦啦隊發動攻勢:“親愛的師姐們,拜託加油聲再大一點兒。”立中女子啦啦隊立刻陣前倒戈,她們笑着喊道:“嶽喜必勝!高松趴下!”
高松哂笑。這羣女生!
比賽的具體規則是這樣的:半場為限,雙方互做攻防。在規定的十五分鐘內,誰的得分高誰就勝出。
誰會勝出呢?
比賽的哨聲響起,一羣鴿子安閒地飛着。在立中,這種哨聲它們聽得多了。
開賽1’1’’。
雙方持膠着狀態,進球數均為零。
高松現在已把全副精神投入到球賽中。嶽喜的動作快得他有些不能招架,他在做了假動作後勉強出手。嶽喜高高躍起,高松愣在原地。這驚人的彈跳力!在驚呼聲中,球被拍飛。場外掌聲雷動。高松還在想,這嶽喜到底是誰。
開賽1’56’’。
嶽喜投進了開賽以來的第一個球。她進球的歡呼聲還未平息,高松立刻還以顏色把比分扳平。他的鬥志被嶽喜激起。
開賽2’37’’。
高松反超前又進了一個兩分球。
開賽3’07’’。
啦啦隊全部停止叫喊聲。嶽喜投出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她想:我已進入狀態。
開賽6’37’’。
嶽喜連進四個三分球。高松也進了兩個三分球,兩個兩分球。目前,他落後四分。
歡呼聲在操場上空迴盪,體育教練們也站在場邊觀看。
最後三分鐘來臨。真正的決戰現在才開始,比分是:31比29。嶽喜領先兩分。
問題是:以快速壓制高松的戰術已消耗了嶽喜大量的體力,她的動作開始變得遲緩,高松還未發覺。嶽喜決定和高松比球技。她想:我也許會輸。
嶽喜從左路進攻,高松如影隨行攔陰她插入,嶽喜被壓制住。她做出直接投球的樣子,她的身體重心上移,高松警覺地躍起。嶽喜突然改變姿勢從高松右側擦過,快速上籃。球進了!
嶽喜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她微微一笑,自己的極限快到了。
她累了,高松心中暗討。他發現嶽喜的速度慢了少許,他投球試嶽喜。果然,嶽喜躍起後,指尖僅僅擦到球,球還是進了。嶽喜盯了高松一眼,他應該已經發現我的體力不足。我該怎麼辦?
高松充分運用力量型球員的戰術壓制嶽喜,他破了嶽喜的進攻。現在的比分是:33比31。時間還剩開賽1’27’’。結局無人能預料。
高松投出了這次比賽開賽以來最漂亮的一個三分球。他這一球充分説明了立中籃球社的水平。其實,高松的長處是打組織,在他的手下,出色的夥伴們能發揮出最高的水準。當然,他的球技也是不錯的。時間還剩開賽47’’,高松反超前!
場下的吶喊聲響徹雲霄,觀眾們的情緒沸騰起來了!
高松心中無喜,贏了比賽又怎樣,不過是憑體力。高松決定幫助嶽喜成立女子籃球隊。不過,他會盡力守好這剩下的41”,因為這是對一個籃球高手起碼的尊重。
離比賽結束還有12”,嶽喜一直沒有突破上籃的機會。能保住手中的籃球不讓高松搶去已經夠不容易的了。她會輸了這場比賽嗎?嶽喜輕笑。不會,決不會。嶽喜突然想起有聶雲參賽的那捲錄像帶裏一個經典投球。她放鬆。
終場哨聲即將吹響,高松看到嶽喜一臉燦爛的笑容,一瞬間,他對勝負沒了把握。嶽喜突然轉身奔往三分線處,速度奇快!
她要投三分球!高鬆緊追,還有機會,在她轉身的那個空檔,他能拍飛她的球。
在場下的呼聲中,嶽喜做了一件誰也沒料到的事,她沒有轉身。
她背對着籃框投出了終場前的最後一個三分球。球忽忽悠悠地飛往籃框。
大家都屏住呼吸。
球穿過籃框落在地上時,終場的哨聲吹響了。
大半的學生湧往場上。他們尖叫、鼓掌,為這精彩絕倫的一球,也為這場精彩的球賽。
“你贏了。”高松保持表面的微笑。
“承讓。”嶽喜把手往球衣上擦擦再握住高松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嶽喜走向場邊的羅吉:“我酷不酷?”
“你這人!”羅吉在笑,“你的球技有進步。”
“那是當然。”嶽喜得意非凡,她小聲嘀咕:“全憑運氣。”那個運氣是聶雲給的。
“給你。”羅吉遞了一張洗澡票給嶽喜。
“真是知己。”嶽喜笑着湊近羅吉,“我現在肯定是立中最有‘味道’的女生。”
正在這時,她們和一個新生擦肩而過。嶽喜愣了愣。她猛地回頭:“聶雲!”
那個男生站住,接着頭也不回地走掉。
“他是誰?”羅吉問。
“一個籃球天才,他不可能在這裏上高一。”嶽喜説,她一定要調查清楚。高一生活開始變得有趣,令人充滿期待。
籃球社裏,高松故作寬容地對隊友吳林嘆道:“後生可畏啊!”
吳林怪笑:“別裝了,我知道你很想大哭一場。”
籃球天才去死吧
九月的太陽總是烤得人昏昏欲睡。才開學,各類社團就使出“法寶”,爭取多騙幾個高一的師弟師妹們入社,好多賺一筆入會費。
嶽喜正坐在籃球社的報名處招兵買馬,籃球社的大幅宣傳海報是她拜託姐姐嶽雙畫的。她始終沒想通在兩張幾乎相同的面孔下,怎麼會有完全不同的性格。老爸稱之為“黑白雙俠”,意思是説她們兩姐妹一正一邪、一靜一動。
別緻精美又極具煽動性的海報招來了大羣圍觀者。往年,籃球社根本不搞這一套,光它那一大堆獎盃就迷翻了大羣男生。可是,嶽喜要招的是打籃球的女生。女生。昨天中午,嶽喜一對一贏了籃球社社長高松的事蹟在立中廣為流傳,光來看嶽喜的人就圍了一大羣。
嶽喜看着周圍的財神爺們,臉部肌肉都笑得快抽搐了。她趴在桌上直想睡。
“我要入隊。”一個清脆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嶽喜頭也不抬,有氣無力地問:“身高?”
“一米七。”回答。
嶽喜眼睛一高,抬頭望向這個女生:“原來打球打什麼位置?”
“我不會打籃球。”説話的人理直氣壯地回答。她的校服很新,看來是高一新生。
嶽喜火了,她扛起桌子衝向籃球場。不一會兒,籃球場豎起了一塊牌子:投球十次,再説入社。
“我不會打籃球,但是我會投球。”那個一米七的高一女生跟了過來:“我叫吳越。”
嶽喜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子籃球隊的新隊員們。她能靠這羣僅知道籃球為球的女生們取得市女子籃球高中聯賽的冠軍嗎?雖然,她的隊員們都很有潛力。
嶽喜展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在未來的三個月裏,我要把你們全部變為籃球高手。”她拍拍手中的籃球:“當然是通過適量的運動,大家能配合我嗎?”
“能!”隊員們士氣大振。
“那麼,現在,”嶽喜繼續微笑,“一百個仰卧起坐加兩千米變速跑!”
九月三日,高一正式開課。
嶽喜專心地研究着羅吉弄過來的情報:聶雲,高一(五)班學生,入學卡上“特長”一欄為“無”。據傳,他是休學一年後轉來立中的。又傳,聶雲和老校長有不尋常的關係。
籃球天才不玩籃球了!嶽喜可惜地嘆道。這時,是班主任趙老師和高一(四)班同學們的見面會時間。趙老師正在點名認識自己的學生。
“嶽喜……嶽喜!”趙老師的聲音驚醒神遊的嶽喜,她本能地站起來,響亮地回答:“有!”
“很好,精神飽滿。”趙老師微笑着點頭示意嶽喜坐下。
“趙天。”趙老師接着喊道。
“到!”趙天站了起來。他平靜地注視趙老師,趙老師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趙老師是個愛笑的老師。他説話的聲音是抑揚頓挫娓娓動聽。親切的笑臉,輕鬆的語調,隨意的穿着,這些都計學生喜歡的特質。他望着台下一張張年輕的臉:“同學們都來自我介紹一下吧。當然,我先自我介紹一下。”趙老師站直了,一臉正經:“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四十一歲,有一個兒子和你們差不多大。我喜歡教書。唔,我想成為全中國最好的老師。”
回應他的是熱烈的掌聲。
嶽喜笑盈盈地趴在桌上:“高一(四)班會是個快樂的班級,因為班主任不討厭。”她友好地對同桌的男生伸出手:“你好!我叫嶽喜。”
趙天也伸出手:“幸會!沒想到我們在同一個班級。”都是嶽喜在野戰夏令營裏的難兄難弟。
經過近乎惡戰式的大掃除後,立志中學的校園煥然一新。嶽喜抹了一把汗趕回教室,她要忙着寫關於成立女子籃球隊的申請。
從太陽底下走進走廊裏,頓覺一身清涼。遠遠地,嶽喜就看見了聶雲。聶雲神色冰冷,看樣子才從圖書館回教室。
從小,嶽喜的好奇心就旺盛得異常。家裏的電器,她已拆得七七八八了。後來,她的好奇心就轉移到研究人。心理學方面的書堆滿了書架,嶽喜還不滿足。用她雙胞胎姐姐嶽雙的話來説,妹妹嶽喜是個典型的偏執狂。
聶云為什麼不打籃球。這是第一個前提。
聶雲休學了一年。這是第二個前提。
一年前一定發生了什麼。這是結論。
那麼,聶雲還能打籃球嗎?這是最重要的問題。
嶽喜輕鬆自如地迎了上去,她滿臉微笑:“聶雲!去哪兒?”聶雲大概有一米八一吧,她目測聶雲的身高。
聶雲站在嶽喜面前,瞳孔深處有種奇怪的憤怒。他道:“別煩我!”説罷,聶雲從嶽喜旁邊走過。
嶽喜沒有回頭站在原地,右手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聶雲的眼神像在説“我和任何人無關”。這哪裏是花季少年的眼神。嶽喜臉上還是燦爛的笑,她的聲音低沉而又帶着幾分挑釁:“你,不打籃球了嗎?”
聶雲站住,走廊裏的空氣變冷。他轉過着看着嶽喜高挑的背影:“小子,想打架嗎?”
“你叫我?”嶽喜笑問。
聶雲道:“對,就是你這女兮兮的小子。”
笑容僵住的嶽喜恨不得衝上去咬聶雲兩口。她被一百零一次錯認為男生。她那麼漂亮,世界上會有這麼帥的男生嗎?
“我可是從小到大都在打架。”嶽喜説。
“去哪兒打?”聶雲問。
“桂花林。我可不想挨處分。”嶽喜説。
聶雲打架有股子狠勁兒。嶽喜有些狼狽地躲過聶雲迎面攻來的幾拳。早知道就不惹聶雲,要不是自己從小練體操外帶四處惹麻煩身經百戰,現在早趴下了。聶雲心中也有些服氣。這個高一新生個子雖矮,但打架還是蠻厲害的。他揮拳,拳被架住。
趙天架住聶雲的拳,他直視着聶雲:“喂,和一個女生打架也太沒風度了吧?”
“女生?她是女生?”聶雲莫名其妙。
嶽喜笑兮兮地自我介紹:“我是女子籃球隊隊長嶽喜。”她帶着額着上的擦傷悠閒地靠近聶雲,她冷不防住聶雲臉上送了一拳。沒道理,自己臉上捱了一拳而聶雲的臉還完好無損。
“浪費自己的天才是會下地獄的。”嶽喜若無其事地笑着説。
聶雲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
“趙天,感謝你讓我報了一箭之仇,我請你喝‘可樂’。”嶽喜拍趙天的肩。
“謝了!”趙天一笑,他説:“其實你也不能怪別人把你當男生看。”
嶽喜看他。
“你看,你聲音像男生,舉止像男生,身高像男生,五官太有輪廓。的確,像個男生。”趙天實話實説。
“有那麼糟糕嗎?”嶽喜低語。隨即她爽朗一笑:“管它的,去喝‘可樂’。”
華燈初上。嶽喜騎車趕往家中。她對着天空大喊:“籃球天才去死吧!”
與此同時,嶽雙在學校的醫務室裏低叫:“籃球天才去死吧!”這要從今天早晨説起。
今天是嶽雙上高中的第一天。妹妹嶽喜上的是重點高中,自己上的是三流高中。三流高中的生活真是令人期待啊。
可是,嶽雙上高中的第一天就事故連連。
推着在坡底被玻璃扎壞車胎的自行車,嶽雙舉步維艱地往坡頂的育才中學奮進。她的親愛的同學們的交通工具可就複雜了,有機車、出租車,甚至有人拉着機車後座滑着溜冰鞋前進的。進了學校,嶽雙才天開眼界。
這裏真是一個五彩繽紛的世界。別的學校入口處一般都有一座石像,那石像的面容或嚴肅或慈祥,是學校曾出過的傑出人物代表。
嶽雙進門時,學校的校工正爬上石像試圖取下石像頭部用萬能膠黏得堅固萬分墨鏡和兩綹鬍子。
看來穿校服的就只有高一的新生們。學長們都是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嶽雙有些不能適應。
已經遲到五分鐘,嶽雙匆匆停好車趕往高一(一)班。一路上的教室都像炸了窩一樣吵。
推開教室的門,教室裏大家正聊得熱火朝天,沒有人多看嶽雙一眼。嶽雙臉上架了一副拙拙的平光眼鏡,她甚至把頭髮編成辮子。眼鏡加辮子説明了嶽雙的意圖:置身事外,盡情觀察。
第二節課上課時,好脾氣的老班主任朱老師姍姍來遲。他笑彌勒似的招呼大家:“相信前面前面一節課已經讓大家彼此之間有了瞭解。我呢,就臨時選個班長替我管理紀律。”他眼中鋭光一閃,“那麼就請那位同學站起來吧。”
嶽雙穩坐如鐘。
“請那位帶眼鏡扎辮子的女同學站起來。”“笑彌勒”極為熱情。
“我?”嶽雙無法置信地指着自己。
“對,就是你!”“笑彌勒”滿意地點頭。
“我不當班長。”嶽雙説。
“班長負責考勤和組織勞動掃除。”“笑彌勒”充耳未聞地繼續説道。教室裏響起熱烈的掌聲。這種苦差事有人頂頭真是太好了,有人熱淚盈眶地想着。
嶽雙的反對聲被掌聲淹沒。
中午,嶽雙面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式的搶飯之戰只能搖頭。她捧着空飯盒等了一個小時,最後打到了二兩白飯。
“菜賣光了。”食堂師傅如是説。
下午的下課鈴一響,人立馬走光,留下了任課老師和嶽雙。
“還未……”嶽雙吞回了後面的話。還未宣佈今天打掃衞生的名單。她倒樂天,沒人掃她就自己掃。一個小時後,教室變得乾淨明亮。嶽雙差點累趴下。她在想,嶽喜會怎麼辦?嶽喜一定會事先反鎖教室的門。想着想着,嶽雙大笑了起來。
揹着書包,飢腸轆轆的嶽雙穿過操場。夕陽下,她的影子老長。回家,她終於可以回家了。看來,她的生存哲學該有所改變才行。
操場一頭,一羣學生正在玩籃球。嶽雙駐足觀看。要是妹妹在裏面,賽場上絕對是一面倒的局勢。球飛出了籃球場,停在了不遠處一個男生的腳邊。
“同學,幫忙來一腳。”籃球場有人喊。
那男生玩了玩球:“我來一個,我可是籃球天才。”他把球拋向天空,飛走一腳。球飛旋着擊中了嶽雙的頭。
嶽雙只覺得夕陽變成了桔紅色的剪紙飄了下來。
育才中學醫務室。嶽雙睜開眼,額頭疼得她差點尖叫。
“對不起!你的眼鏡也跌壞了。”靠着窗框站着的育中男生開口道。
嶽雙苦笑:“是我沒站對地方。”
那個男生奇怪地睜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麼?”
嶽雙哭笑不得:“你這算是道歉嗎?”
那男生眼睛一亮:“不如這樣,我追你,以此表示我的歉意。”
嶽雙像看一隻恐龍一樣看着那男生。
“我叫高明,是育中有名的籃球天才。你叫什麼名字?”
被閃翻的嶽雙呆呆回答道:“嶽雙。”
“你在幾班?”高明熱烈地詢問。
“高一(一)班。”嶽雙道。
“好!後會有期。”高明翻過窗子走掉了。
嶽雙這才回過神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小男生説要追她?
這時,高明的頭又從窗口冒了進來:“其實,你不戴眼鏡要漂亮得多。”他扔給嶽雙一枝玉蘭花:“這是我從花園裏偷來的。”接着,他像“忍者”一樣消失了。
嶽雙捧着頭,欲哭無淚:“籃球天才?籃球天才去死吧!”
雙胞胎互換身份
在嶽雙的威逼利誘之下,嶽喜終於同意幫姐姐參加開學體育摸底測驗。
具體利誘條件如下:
一本唐卡影印手冊;一尊嶽喜垂涎已久的飛馬陶像;一套《籃球飛人》。
雙方約定三天後實行交換。這三天,兩姐妹可有的忙,嶽喜被關在屋子裏不準曬太陽,拼命地擦增白粉蜜,嶽雙則天天曬太陽。好在嶽喜怎麼曬也曬不黑,膚色的事基本上解決。令岳雙頭痛的是嶽喜的朋友一大羣,她得按着照片記人名。特別讓嶽雙受不了的是嶽喜的那羣哥們不把嶽喜當女生看,勾肩搭背是常事,高興了還以拍打嶽喜的頭表達喜悦之情。
九月十七曰,嶽喜戴着長長的假髮穿着育中的校服奔育才中學。嶽雙戴着假髮穿着立中的校服直奔立志中學。
嶽喜以嶽雙的表情姿勢走進育才中學。早就聽説育才中學是學生最逍遙、老師最悲慘的學校,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有一半的男生和女生是手牽着手上學,真是鴛鴦成羣,蝴蝶雙雙。
嶽喜摸進高一(一)班時,上課鈴響了。她鬆了一口氣,這下省去了與姐姐的朋友互道早安的程序。不過,她錯了,上課鈴並沒有使教室安靜多少。嶽喜前排的女生轉過頭來:“嶽雙,這是你要借的漫畫。”
“謝了,陳月。”嶽喜模仿姐姐那種不露牙齒的笑法。她伸出手。好傢伙,十三本《月光迷情》到了她的手上。嶽喜決定向嶽雙收取負重費。她把書塞進書桌,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這是一封情書。
想了想,嶽喜決定把信拆開。因為她本人就是個寫情書的高手,她哥們的情書全是她一手操辦的,一封五元人民幣,童叟不欺。
這是一封曠古絕今的情書。情書是這樣寫的。
雙:
我已經寫了三十封信給你了,你的答案為什麼總是“NO”。我知道,你一定説我hours不知道fale長,猴子不知屁股red。但是,我真的very
likeyou!
等你等到花兒也謝了。下課答覆我。
吳剛
嶽喜想大笑,她拼命地忍,努力想着悲傷的往事。“忍字頭上一把刀”。嶽喜終於忍住了笑,但是她流下了淚水——忍笑忍到流淚。她完全可以猜到寫情書的男生此刻在想什麼:啊,雙,終於被我感動了!啊,萬歲!
第一、二節課是語文寫作課。老師在上面大講古詩的優美,朱自清散文的奇特比喻。嶽喜聽了幾句就聽不下去了,她環顧四周,有一半的女生在看言情小説,有一半在聊天。她的同桌林小芳趴在桌上懷念着前不久逝去的戀情(這是嶽雙説的)。
由於自小養成的認真聽講的習慣,嶽喜努力聽起教師講課來。可是,這老師將周作人小品文的“簡味、澀味”硬栽贓在朱自清散文的頭上。他還將蘇軾的《水調歌頭》誇為優美的絕句。
嶽喜聽得直嘆氣。當老師充滿深情地吟詠《卜算子》時,嶽喜長嘆了一聲。
“嶽雙,你有什麼見解嗎?”只有在老師點名時,學生們才會抬起頭。
“沒什麼見解。不過‘已是黃昏獨自愁’後面好像不是‘她在叢中笑’,好像是‘更着風和雨’。也許我記錯了。”嶽喜剛坐下就後悔了,姐姐曾千叮囑萬叮囑她不要指出語文老師的錯誤,現在完了。
語文老師精神抖擻地講了一節課,其聲足可撼樹,其悲憤之情可動天。
終於,嶽喜熬到了下課鈴響。
鈴響後五秒。教室裏只剩下兩個人:嶽喜和一個大個子男生。
嶽喜開始苦笑:“吳剛,你將horse寫成了hours。”她沒等吳剛開口就擺出了姐姐招牌式的微笑溜之大吉。當初嶽雙因為發着高燒參加會考,就考進了育中,爸媽都想讓姐姐轉學,姐姐反而不肯。她的理論是在哪兒她都能學好。
嶽喜跑到女生寢室換上了運動服。女生們個個都積極得不得了,沒有一個人要逃課。這簡直不正常。陳月揭開了謎底。體育老師是個酷斃了的男老師。聽了陳月的解釋,嶽喜第一個念頭是有誰能酷過自己。
體育課在眾位女生期待的目光中閃亮登場。
現在,嶽喜終於明白嶽雙這個運動白痴為什麼那麼恐懼體育考試。這次考試分兩個科目,一是籃球,二是平衡木。
育才中學為什麼不垮台的原因就是育才中學學生的體育成績非常好,尤其是育才中學引以為傲的籃球和體操。
籃球的考試規則很簡單,站在三分線上定點投籃十次,進一次算十分。嶽喜百分之兩百肯定嶽雙一個球也進不了。至於平衡木嘛,嶽喜已經可以想像姐姐在平衡木上痛苦的場面。
嶽喜拾起練習用的籃球準備熱熱身。其實,不用熱身也完全可以投進八個球,但陳月已經在那兒練習投籃了,而情聖吳剛也已向她走了過來。
陳月安慰嶽喜:“嶽雙,別太緊張,投進一個球就是勝利。”
嶽喜挺喜歡陳月爽朗的性格,她親熱地搭着陳月的肩:“我説,要是我十投十進怎麼辦?”
陳月搖頭表示不信:“我請你吃燒烤!”
嶽喜笑道:“這燒烤我是吃定了。”她只擔心一件事,那就是考平衡木時,假髮從頭上掉下來。
唉,不知道姐姐過得怎樣?
嶽雙認為自己今天是黴運當頭。原以為能輕輕鬆鬆度過愉快的一天,哪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羅吉那個舞劇《海的女兒》因為藝術節獲得巨大成功,今晚要作為兄弟學校聯誼節目在十二中參加匯演。因此,班主任老師特令岳喜停課兩節排練。
嶽雙倒是知道嶽喜參與了舞劇《海的女兒》的演出,但是嶽雙萬萬沒想到妹妹演的是那個年輕的王子。怪不得,嶽喜絕口不提自己究竟演什麼角色而以一句“小角色”輕描淡寫地帶過。
“年輕的王子”傻站在原地,汗珠是一顆接着一顆地往外冒。誰來救救她?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跳“王子舞”。
羅吉關心地問:“嶽喜,你臉色不太好,病了麼?”
嶽雙順水推舟:“我的……頭好……痛.”
“看你滿頭的汗。”羅吉輕易放人,“要我送你去校醫院嗎?”
“不用,不用,我出去溜達溜達。”嶽雙努力想像妹妹的動作表情,她拍拍羅吉的肩,信心十足地説道:“我辦事你放心。今天晚上七點是吧,我一定會演得讓你愛上我。”她一邊説一邊噁心。
羅吉疑惑地盯着嶽雙:“嶽喜,你今天可是渾身不對勁兒。不過,挺像個女孩子。”她意味深長地笑笑,放了嶽雙一馬。
逃離虎口的嶽雙高興得過了頭,一出舞蹈社就分不清東南西北。閒逛着,嶽雙逛到了籃球場,上體育課的一羣男生叫住了她。
“嶽喜。”廖兵高興地叫着,“快過來!”
嶽雙莫名其妙地走了過去。
廖兵把手中的籃球扔了過去:“來一個遠投。”
嶽雙大驚失色:“不要!”
籃球呼嘯着向嶽雙飛來,擊中了嶽雙的臉。
球技可與男籃選手媲美的嶽喜——女子籃球隊隊長嶽喜,被一顆籃球擊昏。
嶽雙仰面倒了下去。
嶽喜懶洋洋地站在三分線後,輕鬆地拍了拍籃球,隨手投籃,球進了。在球進了以後,高一(二)班的學生們集體愣住:嶽雙進球了。人人腦海中都是鯊魚走路的情景。
嶽喜自己也得意了起來,動動手指頭就唬住一羣人的感覺真不錯。
“感覺很好。”體育老師讚道。他把籃球扔回給嶽喜。
嶽喜接過球順手就投了出去,球又進了。沒辦法,誰叫自己是一進了球就會一直進球的那種人。
嶽喜每進一個球,陳月的下巴就往下掉一寸。現在是第七個球,嶽喜似笑非笑地看陳月,提醒道:“記住請我吃燒烤。”
為了給嶽雙製造更大的麻煩,嶽喜撿了兩顆球。她左手右手共託着兩顆球,右手先動,左手緊跟着動,兩個球流星趕月似的進了籃框。在一片叫好聲中,嶽喜背對着筐投出了第十個球。投出球后,嶽喜看也不看就徑直走向平衡木的練習區,球還是進了。
嶽喜自我陶醉地想道:“好酷。”她知道姐姐一定會説:“好惡心。”
把全身活動開以後,嶽喜開始欣賞育中女生們在平衡木上的英姿。育中的女生真的挺不錯的,當然要除去自己的姐姐。
平衡木考試分兩部分,其中一部分是規定完成動作,另一部分是自由發揮動作。
嶽喜想起了《海的女兒》中的舞步。嗯,三個芭蕾中的高難度平衡動作再加上正規的3D連環動作應該可以。想當年,要不是自己的阿基里斯腱受了損傷,自己早該在國家女子體操隊了。可是,嶽喜萬萬沒想到她一時興起為嶽雙製造的麻煩最後還是報應在她的頭上。
嶽雙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病牀上。
醫生正壓低聲音在趕人:“這女生沒事,最多有輕微的腦震盪:你們走吧,過一會兒她就會醒過來的。”
嶽雙心叫:慘了,慘了,這次妹妹一定不會原諒我。我居然製造了嶽喜被籃球擊昏的慘劇。嶽喜一定會掐死我。
育才中學爆出了一個特大新聞:運動白痴嶽雙搖身一變為體操天才。體育老師激動得不能自己,差點痛哭流涕。
正午,嶽喜在燒烤店據桌大嚼,陳月則用見到鬼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烤排骨,你吃不吃?”嶽喜問。
陳月還在發呆。
“怎麼了?”嶽喜奇怪地問。
陳月大夢初醒:“嶽雙,我覺得你今天像變了個人似的。”
“是嗎?”嶽喜心虛地笑笑。
“你今天神采奕奕,舉止像個男孩。”陳月在那兒咬文嚼字。
嶽喜氣得吐血,為什麼人人都説自己像個男生?她站起身來:“算錢。”
嶽喜從口袋裏掏出錢付了帳,拉着陳月走出燒烤店,育才中學斜對着立志中學的後校門。
“這邊是立志中學的後門嗎?”嶽喜感興趣地問道。
“別進去。後面那條小巷經常有人敲榨低年級學生的錢。”陳月拉住嶽喜。
嶽喜朝裏面走了幾步:“那麼猖狂?”她在野戰夏令營學的搏擊術正待之檢驗。這時,一聲慘叫傳了過來。嶽喜奔了進去。這次換成了慘叫大合唱。
下午四點五十分。嶽喜帶着一隻熊貓眼回到家中。
嶽雙一見着嶽喜的模樣嚇了一跳:“你被籃球砸腫了眼?”
“怎麼可能——”嶽喜笑道,“閉着眼我也能接住飛來的籃球。”
嶽雙的臉頓時刷地就白了,好像川劇中的變臉。可是,她睜開眼也讓籃球砸中了,以嶽喜的名義。
嶽喜敏感地問:“我學校沒出什麼事兒吧?”
“沒……沒事兒。對了,羅吉説今天晚上七點在十二中有一個聯誼匯演,叫你去。”嶽雙説完後畢恭畢敬遞上一迭漫畫稿:“今天發生的事兒都畫在了稿紙上。”她一溜煙就跑進了衞生間。
嶽喜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由青轉綠,又由綠轉紅。她大叫道:“嶽雙,我要宰了你!”
她衝向衞生間:“你給我出來。”
嶽雙答道:“不出來。”
“你出不出來?”嶽喜在門外氣得七竅生煙。
“你肯定要掐死我,我不出來。”嶽雙叫道。
“你是不是人,怎麼像只癩皮狗?”嶽喜在門口走來走去。
“我就是癩皮狗又怎麼樣?”嶽雙回答。
這兩人在外人面前的理智深沉文雅温柔——統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