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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陸采衣睡到晌午才醒來。這是她來到步府這段日子,睡得最沉的一天。

    或許是昨晚將心中積壓許久的往事説出來後,輕鬆了許多,她才能夠沉沉睡去,只是……

    回想起昨晚步無忌親吻她時臉上充滿深情的温柔,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昨晚他是何時離去的,她並不清楚,那麼,他不就見到她睡着的模樣了?

    想到有個男人待在她房裏,做着只有丈夫才能對她做的親密事,兩抹羞人的紅霞浮上她的粉臉,直到一道細碎的腳步走進房裏,她才回過神來。

    “陸姑娘,你醒了。”常兒端着一盆熱水,笑嘻嘻地向她請安。

    陸采衣微微一笑,下了榻,穿上繡花鞋,走到梳妝枱前。

    常兒伺候她梳洗後,輕聲道:“陸姑娘,爺正等你用膳。”

    “等我?”陸采衣一臉疑問。

    “是的。”

    陸采衣更覺得奇怪,步無忌突來的邀請,讓她有一種宴無好宴之感。

    她走出廂房,正要往飯廳的方向走去時,身後傳來常兒的聲音。

    “陸姑娘,爺不在飯廳,爺在大門口候着你。”

    聽到常兒的話,陸采衣心中疑問更深,腳跟一轉,往大門走去。

    來到大門口,只見步無忌雙手負於身後,背對着門,似乎等了她好一會兒。

    她跨出門檻,輕聲喚道:“步爺。”

    步無忌轉過身,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昨晚睡得好嗎?”

    關懷的問話聽在陸采衣耳裏,不禁想起他昨夜的舉止,小臉倏緋紅。

    她悄悄的握緊雙拳,貝齒輕咬着唇瓣,像是惱怒他昨夜的無禮,又像是不安着什麼。

    步無忌沒有催促她,深沉的眸子掠過一抹興味的光芒,笑看着她一臉苦惱模樣。

    之前不敢對她太過唐突,是敬她是位夫子,還是個棄婦,所以她每次臉色一凝,他就會收斂些,但如今在知曉她的身分後,她冷然的臉色看在他眼中,反而像是小女人的嬌嗔。

    “步爺,請你自重,別再有下……”未完的話,在抬頭見到他含笑的眸子那一剎那便梗在她喉頭。他的眸中充滿寵溺的温柔,像是包容着她的一切。

    這是怎麼回事?一覺醒來,她和步無忌之間怎麼會多了一種曖昧不清的感覺?

    無視她呆愣的神情,步無忌笑了笑,轉移話題道:“我已吩咐酒樓擺上一桌酒菜。”

    陸采衣眨了眨眼,好半晌才能夠明白他的意思。“在府裏用膳即可,何必上酒樓?”步府所請的大廚,廚藝並不比酒樓的廚子差。

    “不知為什麼,我今天就是想吃酒樓的菜。”話落,步無忌走下台階,來到馬車旁,微微側過身,“上車吧。”

    他温和的語氣,似笑非笑的俊容,令陸采衣説不出拒絕的話,只能點頭答應。

    她步下台階,剛在他身旁站定,他便牽着她的手,扶她上馬車,像這麼做是天經地義一般,嚇了她一跳。

    “進去吧。”回望着她驚疑的目光,他不解釋,反而笑得更温柔。

    拒絕不了他的霸道,陸采衣只能順其意,坐入馬車裏,只是,當高大健壯的他也坐進來那一剎那,她突然覺得馬車內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呼吸倏地有些困難,再加上他兩道熱切的眸光直盯着她瞧,迫得她不得不低下頭來,迴避那可説是無聲的侵略。

    明知道她的不安所為何來,步無忌故作不知,直到好一會兒後馬車停下,他才開口。

    “要我扶你嗎?”

    沒來由的一句話,讓陸采衣的心忽地卜通狂跳了下,她抬起頭輕聲道:“不必了,我自己下車就好。”

    “也好。”話落,他便率先下車。

    陸采衣愣了愣,她怎麼覺的他話中有另有別的意思?

    無暇再想,她掀簾下車,跟着步無忌來到前幾日來過的廂房。

    因為在意步無忌奇怪的舉止,桌上雖有着一道道精緻的菜餚,她卻覺得索然無味。

    “不喜歡吃?”步無忌問道。

    “不是,我吃不下。”

    “你最近胃口實在不好。”

    “我想回去了。”

    “好吧,那……”

    這時,廂房外傳來掌櫃的稟報。“爺,外頭有人鬧事。”

    “這種小事你處理就好。”步無忌語氣冷淡。

    “可是……”

    掌櫃話未説完,外頭一聲聲“步爺、步賢婿”的呼喚便不住傳來,震得陸采衣頓時驚愣。

    她嚇得還來不及躲避,陸老爺這回像是拚了老命,橫衝直撞的闖了進來。

    “步爺,你……采衣?”陸老爺瞪大了眼,對眼前所見無法置信。

    陸采衣望着頭髮已灰白的父親,一時之間激動得説不出話來。

    雖然爹與她恩斷義絕,但他老人家畢竟是她的親爹,血緣親情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斬斷的。

    陸老爺走上前,仔仔細細的打量陸采衣好半晌,他的確沒有看錯人,站在他眼前的就是被他趕出家門的大女兒。

    只是,她怎麼會在這兒,還和步無忌一塊用膳?這是怎麼一回事?

    步無忌不發一語。事實上,他是故意讓陸老爺進來的。

    父親疑問的目光,震醒了陸采衣因為乍見到親人而失魂的神智,她移眸往旁一瞧,只見步無忌臉色冷然,看不出絲毫情緒。她胸中一凜,心想,此刻他應該猜出了她的身分吧?

    陸老爺來回看這他們兩人。太好了,看來陸家有救了。

    “采衣,我們父女這麼多年沒見,你連爹都忘了嗎?”這會兒陸老爺也不急着和步無忌攀交情,只要他打點好女兒,讓女兒向步無忌開口就行了。

    陸采衣明知父親正打着什麼主意,但是她實在禁不住思親之情,低低喚了聲,“爹。”

    “采衣,我的乖女兒。”陸老爺雖是笑得眯起雙眼,但卻不見父女重逢的喜悦,反倒像是看到一大箱金銀珠寶在眼前一般歡喜。

    水亮的瞳眸漾着一層迷濛的水氣,陸采衣吸了吸鼻子,不讓欲奪眶而出的淚珠滑落眼睫,只是,這時她已不敢再移眸望向步無忌,因為不用看,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步無忌疑問、審視的凌厲眸光。

    她不敢去想,他會怎麼看她,他會認為她又再次欺騙他嗎?

    陸采衣心中深深嘆了口氣。她的身分既在他面前被爹拆穿,那麼,他們應該是不會再見面了。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底會沒來由的倒感到一陣刺痛呢?在被步無忌帶回步府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不早就有隨時要離開的準備?

    她不該難過,不該傷心,因為,他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有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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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步府的路上,兩人不曾再開口交談。

    陸采衣低着頭,小手緊揪着裙子。

    步無忌不語,神情凝肅,而她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只能任由着馬車內的

    氣氛愈來愈凝重。

    四周的空氣似乎愈來愈稀薄,讓她快要無法呼吸。

    她猶記得爹臨走前,曖昧的眼神在她和步無忌身上直瞟,她登時明白爹誤會了。

    面對爹親,她一向語拙,加上步無忌面無表情,看不出是氣是怒或是驚,讓她更加不安。

    步無忌冷眼看着她明明十分慌亂,卻又故作鎮定的神情。

    他非常清楚她在怕些什麼。

    若要斥責她的話,他早就開口了,他只是希望她能夠親口對他説,她就是陸采衣。

    可是瞧她的模樣,別説是承認了,就連開口喚他一聲也不肯。

    難道她就不能以現在的步無忌來判斷他,偏偏要停留在三年前嗎?

    兩道愈漸凌厲的目光,使得陸采衣開始坐不住,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我會馬上離開步府的。”話是説了,但是,她卻沒有勇氣抬頭看他的表情。

    聞言,步無忌濃眉一皺,臉色十分難看,“這就是你的決定?”

    他的語氣冷如寒冰,讓陸采衣不安的心再添上一抹驚慌。她説錯了什麼嗎?他應該希望她趕快走才是啊。

    “我們非親非故,我若繼續留在步府,只怕會再添事端。”這也是她的顧慮。她太瞭解了,爹親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可以攀上步家的機會。

    步無忌重重哼了一聲,無法認同她説的理由,因為她那一句非親非故令他惱怒,她的再添事端,更讓他覺得她是找藉口離開他。

    他似乎是氣壞了,雖然他沒再説話,但她覺得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怒焰足以將她焚燒殆盡。

    兩人再次沉默,但是,這時車內卻多了一股瀕臨爆發的壓迫感。

    片刻後,馬車停了下來,然而車內兩人仍坐着,沒有動作。

    候在馬車外的葛鏞,過了好一會兒,見主子仍不下車,只好出聲。“爺,嚴文的帳冊已送至書齋,請爺過目。”

    步無忌見陸采衣仍低着頭一語不發,遂起身下車。

    快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一消失,陸采衣吁了口氣,但外頭傳來步無忌交代的話,又令她一愣。

    “好好伺候陸姑娘。”

    葛鏞見步無忌進府後,便移步至馬車旁,恭敬地道:“陸姑娘,請下車。”

    沒再聽到步無忌的任何聲音,她才深吸口氣,掀開車簾。

    此刻常兒也已在車外候着,上前欲攙扶她。

    陸采衣咬着唇走下馬車。步無忌應該趕她走的,不是嗎?為什麼仍然待她如上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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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自酒樓回來後,陸采衣一直心神不寧,早晨,她甚至還被慌亂的情緒驚擾而醒來。

    她撫着跳得急促的心,小手不自覺的發抖,隱隱約約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正當陸采衣不安之際,常兒忽地匆匆忙忙跑進房裏。

    “陸姑娘。”

    “怎麼了?”陸采衣有些意外。常兒雖然是個小丫鬟,但是行事沉穩,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常兒慌張的模樣。

    “陸老爺正在偏廳裏,説是要見您。”她一時之間還無法從陸姑娘就是陸家大小姐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陸采衣粉臉一沉,心兒一緊。她果然料得沒錯,只是,她沒料到的是,爹的動作會這麼快。

    深吸一口氣,她起身走出廂房,來到偏廳。

    一踏進偏廳,她還未説話,葛鏞便有禮的朝她一揖,讓她有些錯愕。怎麼葛鏞今日特別多禮?

    陸老爺見狀,眼中掠過一抹精打細算,笑呵呵地道:“采衣,爹能跟你私下談談嗎?”

    對於爹親如此放下身段,陸采衣感到十分不安,但又礙於他是至親,她只好請葛鏞及常兒下去,讓他們父女倆獨處。

    “爹,有什麼事嗎?”

    “采衣,瞧步府的人對你這位被休的主母態度不見鄙夷,反而更加尊敬,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裏頭一定有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可能是我之前曾救了步爺的緣故。”她答得輕描淡寫。

    “也就是説,步府欠你一份恩情?”陸老爺的雙眼突然亮了起來。

    陸采衣心一驚,爹眼中乍現的貪婪,令她心下不由得升起一絲不祥之感。“步爺也救過我,我和他算是扯平了。”

    “若真扯平,步府的人也不會對你這麼客氣,可見得他們把你對步爺的恩情記在心底,相信只要你開口,步爺任何事都會答應你的。”

    陸采衣的心倏地一沉,她就知道沒好事,“爹要我向步爺要求什麼?”她直言問道。

    “娶你呀。”只要他是步無忌的岳父,就可以橫行京城,更別提陸家那些在步無忌眼中算是九牛一毛的欠債。

    陸采衣一陣錯愕,不敢相信爹竟要她向步無忌提出這樣羞人的要求。

    “爹,您不覺得這太荒謬了?”

    “怎麼會呢?以此來報答你的恩情是天經地義的事。”陸老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爹,您應該清楚,步爺不喜歡我,他喜歡的人是採蝶。”

    “采衣,爹是男人,很清楚男人的心思,採蝶雖美,但畢竟不在他面前,就算在他身邊好了,豔美的女人看久了也會膩,也想換個温柔的女子。”

    一抹苦澀的笑掠過陸采衣唇畔,心中感到十分悲哀。

    她曾聽娘説過,爹和娘曾度過一段為時不到一個月的恩愛日子,爹就變了心,沒多久就迎娶二孃入門,之後對娘再也不理不睬,讓娘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娘説得一點也沒錯,男人的話是不可信的。

    “那又如何?”陸采衣毫無表情地道。

    “采衣,你聽爹説,爹也是為你好啊,再説,若你後半輩子有了依靠,那爹百年之後也有臉去見你娘了。”

    明知道爹親所言是推托之詞,但她卻無法出言反駁,爹親年事已高,她做子女的不能違逆他。

    陸老爺知道大女兒向來心軟,於是故意嘆了口氣。

    “采衣,爹其實是有私心的。”見她不説話,他乾脆直言道:“這些年來,爹的生意賠了不少錢,外頭也欠下不少債,而且,爹已賣了不少祖產,再這樣下去,説不定連棲身的府邸也要賣掉,你總不會想見到爹老了還淪落街頭乞討吧?”

    “我……”她想起之前曾作過的惡夢。“可是,爹……”

    “采衣,爹知道你還在生氣,還怪爹把你趕出去對不對?”陸老爺打斷她的話,不讓她有機會開口拒絕。

    “爹,采衣沒有那個意思。”

    “采衣,你要原諒爹,如果爹當時沒狠下心,步府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也不願意見到陸府上下因為你而無家可歸吧。”

    話聽到這兒,陸采衣隱約知道,爹是有備而來,她怕是無法拒絕爹的請求。

    “爹……”

    “采衣,陸家的興衰全在你手上。”

    “我沒有把握。”

    “凡事要試過才知道,采衣,算爹求你了。”

    陸采衣望着父親殷切祈求的眼神,縱覺為難,她也只能退一步。“爹,我沒法子要求步爺娶我,不過,陸府所欠下的債,我倒是可以求步爺幫忙。”

    看見女兒堅決的表情,陸老爺這回也沒有再逼迫,心想,只要女兒待在步府一天,他自有辦法逼她嫁給步無忌,眼前的難關還是先解決要緊。

    “好吧,爹等你好消息。”

    陸采衣點了點頭,只是,她的心突然覺得好疼好疼,在爹的眼中,她不是女兒,反倒像是待價而沽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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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爺,陸老爺來了。”葛鏞似笑非笑的稟報,想見見主子會有什麼反應。

    步無忌冷笑了聲,“人的貪婪在他身上可謂一覽無遺。”

    瞧了瞧,看了看,葛鏞仍看不出步無忌的想法,於是大着膽子問:“那爺打算怎麼做?”

    步無忌沉默不語。

    “爺,容奴才説句不敬的話,陸姑娘是無辜的,雖説陸家可惡至極,但陸姑娘被爺休離也是事實。”

    “葛鏞,你信不信這世上有現世報?”步無忌突然問。

    “有呀,不就爺你?”

    步無忌不怒,反而哈哈大笑,“當年我一怒之下休了陸兒,讓她受盡委屈、屈辱,縱使她心中能夠毫無芥蒂,寬宏大量的原諒我,恐怕我仍無法對得起我的良心。”

    “爺,忠言一向逆耳,可是有句話奴才不得不説。陸府是個麻煩,爺若出手相助,往後恐怕無安寧之日。”

    “你是擔心我會為了陸兒,毀了百年家業?”這是笨蛋才會有的作為,葛鏞該不會認為他真那麼笨吧?

    “江山和美人孰輕孰重,相信爺心裏有數,不過,爺要真有了影響步府的決定,奴才還是會出言提醒。”

    步無忌笑了聲,道:“你去查查陸家所欠的債務,以及還有多少家產可敗,愈快愈好。”

    葛鏞嚇了一跳,“爺當真要資助陸家?”

    步無忌嘴角揚起一抹富深意的微笑,“要不要資助陸家,端看陸兒的決定,不過,她必須付出相同的代價。”

    “爺,你到底想做什麼?”瞧主子莫測高深的神情,他只覺得寒毛直豎。又有人要被主子算計了。

    “我交代的事,你做好就成,再繼續問下去,我擔心你要忙上好幾個月。”

    主子的話語裏充滿了威脅、警告,葛鏞不敢再多説,立即退下,生怕這麼一忙,會忙到明年也忙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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