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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時間的荒原

    墓誌銘

    你死後,墓碑上會寫下怎樣的墓誌銘?

    千帆的墓誌銘是他早已囑咐人刻好的:若薇,我終於來見你了。

    千帆期待,死亡不是分別,而是再度相聚。

    在這個黎明,若薇看着千帆墓碑上的墓誌銘,千瘡百孔的心裏彷彿有小小的靈魂在飲泣。

    沒想到林千帆早就留下了遺囑,他想和若薇的墳墓比鄰而居。

    林家動盪不安,卻沒有就此倒塌。

    過去的一週,忙亂而艱辛。

    林弦一夕之間長大,接手林家大小事物。他原本説會笑着瓜分林家,冷眼面對林家的坍塌,卻終究還是不忍。

    若薇久久地站在墓碑前,靜靜地看着林千帆的墓碑。墓園裏,輕柔的風吹拂着樹葉和若薇的髮梢。

    她緩緩伸出手指,輕觸墓碑上永恆微笑的照片,良久,她聲音平靜地開口:“千帆,你放心,我會為你報仇。”

    已往的她太過軟弱和善忘,才令得別人步步緊逼。雪梨、林夫人、也許還有沉舟,都將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想到那個總是清雅、照顧自己的沉舟,若薇的心有瞬間的動搖。她緊握了手指,喃喃説:“我們終究要成為敵人。”沉舟,我會對你最愛的妹妹雪梨下手,若你明白了這一切,我們大概會沒有了做朋友的任何可能。

    陽光穿過樹葉,彷彿塵世裏唯一的清澈存在。

    若薇怔怔地看着這光,心中被仇恨填滿。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身後傳來了林弦的聲音。

    “我沒想到千帆對若薇的愛那樣深。”林弦神色間的高傲已經內斂為平靜。彷彿他在一夕之間長大,成為了可以讓女孩子放心依靠的男人。

    若薇回過頭,有瞬間的恍惚,眼前的林弦和林千帆那樣相似,令她心痛的無法呼吸。

    林弦看着林千帆的墓誌銘,想起了回憶裏的一件事。那應該是若薇車禍死亡的第二天。他找不到千帆。

    千帆手機關機,人也失蹤,雪梨打電話到了父親那裏,追問千帆的下落。

    他找了很久,卻在深夜的墓園裏找到了沉默的千帆。他問千帆,是否要繼續他們的計劃。

    千帆沒有回答,只是看着若薇的墓碑,輕聲説:“幫我買下旁邊的墓穴,我死後,要和她靠在一起。”

    黑夜裏,他看不清千帆的表情,卻被他聲音裏的悲痛與温柔打動。

    林弦忍不住問月小優:“你和千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深愛若薇的千帆,真的會就這麼被月小優吸引?他和月小優之間似乎有某種説不出的磁場籠罩着。

    若薇回過頭,雙眼幽深如海,她靠近林弦,在他耳邊低語:“你不明白的。”

    林弦看着眼前靜寂如秋荷的少女,卻覺得她和他隔着一個世界。

    若薇轉過頭看着千帆的墓碑,聲音清晰而淡然,:“我一定會為千帆報仇,即使付出我的一切。”

    與此同時,沉舟獨自一人站在一所幽深僻靜的園林外,眼神深沉若海。

    他的手掌按在園林鐵門外的識別屏幕上,二十七項檢查後,鐵門緩緩打開。

    園林中,奼紫嫣紅。美不勝收。沒有人知道,這一園芬芳裏藏着無盡殺機。它不僅構成一個古時殘陣,令人深陷幻境,連所有的植物都散發着無形的毒素,頃刻間取人性命。

    這園林和園林深處藏着的秘密才是沉家這二十年來飛黃騰達的根源。

    沉舟看着滿園的花木,心中卻依然牽掛着昨夜夢遊到危險處的月小優。

    他放心不下她,站在她安睡的附近靜靜守候,卻發現夢遊的她一步一步走向荷塘,面帶微笑,平靜安樂。

    林千帆真的對她那麼重要嗎?

    這樣的感情,沉舟無法明白,卻因此而震驚。

    對她的心情,漸漸從漠然到好奇,從好奇到感興趣,從心生佔有到如今的迷惑。

    他因此感到害怕,如果在他心中,她和別人變得不同。那麼,她看到真正的自己,能否接受?

    如果……她無法愛上這樣的自己……

    沉舟輕嗅着致命的花香,眼中是澀澀的情緒。他走進園林,鐵門在他身後合攏。有那麼一瞬間,他的身影那樣孤寂。

    春日約從不遠處的樹林中緩緩走了出來,額頭上有冷汗森森。

    真沒想到本市城郊居然有這樣的所在,混亂的磁場能夠天然規避電磁波的勘探,連靈異jingcha的靈力也被壓制。春日約唇角微揚,“應該就是這裏了。”

    沉舟心思縝密,靈覺驚人。這一次,他居然能順利跟蹤沉舟到這裏,也算是僥倖。沉舟有心事。

    春日約看着園林背後靠着的巍巍羣山,心中有一閃即逝的壓迫感。是什麼樣的妖獸存在於這裏,跨越古老的時空與規則的限制,頑強存在於這熙熙攘攘的現代社會?

    林夫人會所裏“紫嫣”的存在引起了他的注意。

    “紫嫣”並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無害的致幻劑。它能夠逐漸解開深藏在所謂“垃圾”基因片段裏的基因鎖。

    “紫嫣”可以令人在迷幻的狀態下,不知不覺説出所有的秘密,成為了林夫人竊取商業情報的最佳方式。

    只是,林夫人遠遠沒有料到,“紫嫣”非常危險!

    好夢難圓

    城市彼端。蕭月如從惡夢中醒來。她坐在牀頭,真絲睡衣被汗水打濕。

    望了望空蕩蕩的牀,蕭月如嘆息。和宋慕卿結婚已七年,當日恩愛早已不復存在。他知道丈夫在外面的風流韻事,卻只能裝聾作啞。日子空虛寂寞,她的鞋櫃裏躺着數百雙名貴高跟鞋,卻又大半年未從穿過。

    大半年前,她嘗試了林夫人會所裏的“紫嫣”後,重新找到幸福感覺。在幻覺裏,丈夫宋慕卿愛着她寵着她,她不是豪門怨婦,只是一個幸福的小女人。

    只是,好夢由來易醒。

    最近一週,她常常做噩夢。夢到在深深的洞穴裏,有着可怕的怪獸,它那幽深的雙眼正默默地看着她。

    每一場夢都彷彿是電影一般在延伸。

    第一個夢裏,她夢到的是幽深的洞穴,莫名的呼喚。

    第二個夢裏,她夢到怪獸的影子和呼吸聲。

    第三個夢裏,她看到了怪獸的雙眼。

    第四個夢裏,她被怪獸吐出的黏膜包裹住了全身。

    第五個夢裏,她無法呼吸,苦苦掙扎。

    而在剛剛的第六個夢裏,她死了。

    蕭月如站起身來,走進浴室裏,打開水龍頭。

    温暖的水衝去了她身上粘膩的汗。令她繃緊的神經漸漸放鬆。她反覆的告訴自己。那只是夢。

    回覆了平靜的蕭月如穿着睡衣走出了浴室,發現一夜未歸的丈夫正坐在牀頭。

    她笑了,“慕卿,我們一起吃早飯吧。你已經好久沒有和我一起吃飯。”

    宋慕卿身材保持得很好,結婚七年,他依然風度翩翩如當初那樣英俊瀟灑。

    他語氣沉沉:“月如,我有事和你説。”

    蕭月如被丈夫語氣裏的沉重嚇住。她彷彿大雨前低飛的蜻蜓,感覺到了暴風雨即將來臨。

    她怯怯的問:“不能吃完早飯再説?”

    宋慕卿看着蕭如月那蒼白憔悴的臉,聲音平靜:“如月,我們離婚吧。”他在外面的情人有了他的孩子,他必須做一個選擇。

    人人都會做出選擇。一連串的選擇成為人生。

    蕭如月看着陌生的無情的丈夫,忽然讓她想起她接受他求婚的那一幕。

    她嘴唇動了動,眼淚落了下來。

    松木請看着妻子的眼淚,他無動於衷。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能令他心動。每一段感情都有死亡的時間。他對她已經沒有了愛。

    蕭如月抓着丈夫的手苦苦哀求,心中悲傷又惶恐,“慕卿,我不要離婚。你你在外面,我從來沒管過你。你説過會讓我幸福一輩子的!”

    宋慕卿嘆息:“如月,七年了,你都沒能生下我的孩子,我不想宋家絕後。”

    蕭如月彷彿抓到了一線生機,“我可以去看那個‘生子聖手’顧醫生。我們一定會有孩子的!”

    宋慕卿看着驚慌失措的妻子,心中有一絲憐憫,他想到情人腹中的孩子,眼神變得堅定,“你放心,我會好好補償你。離婚後,你可以得到一筆優渥的贍養費,還有你應得的那一部分財產。”他已經仁至義盡。

    蕭如月拼命搖頭,涕淚交加,“我要的是你!”

    宋慕卿有些不耐煩,“如月,我已經有孩子了。”

    蕭如月看着宋慕卿,一時之間,腦海裏一片空白。丈夫有孩子了,卻不是她生的!

    她的心沉入谷底,不由得鬆開了丈夫的手。舊日的甜蜜與承諾尚在耳邊,殘酷的現實卻擺在了面前。

    蕭如月的心很痛。這疼痛漸漸蔓延開來,她痛得彎下腰來,呻吟出聲。

    宋慕卿沒有去扶蕭如月,他的心思已經飛到了情人的身邊,想象着孩子是男還是女。

    蕭如月的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滴落。

    她蜷縮着身子,視線卻不離丈夫的臉。他根本不為她擔心。他早就不愛她了。

    這樣的事實,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哀莫大於心死。

    她定定地看着宋慕卿,眼中漸漸有了灼熱的白光。如果在這一刻,宋慕卿和她就這樣死了,也許她能和他永遠在一起。沒有人能奪走他。

    那光線彷彿實質一般落在了宋慕卿的臉上。

    他的動作變得僵硬了起來,最後凝固不動。

    他的皮膚漸漸染上了灰白色,原本充滿彈性的肌膚居然有了龜裂的跡象!

    蕭如月驚慌地靠近宋慕卿,她在害怕!

    極大的恐懼令她舉步蹣跚!

    她的身體所有的力氣都在消失,彷彿一具沒有了血肉的空殼。

    她緩緩伸出手,輕觸丈夫的臉。

    宋慕卿整個人在蕭如月觸碰他的那一瞬間,轟然倒塌,變成了散落一地的泥塊!

    他的皮膚、骨骼、內臟,原來早就在蕭如月的視線下變成了泥土。

    蕭如月發瘋一般撿着地板上的泥塊,“不,不,不……”她的眼淚落下,很快滲入了泥塊裏,消失不見。

    緊接着,她的身體整個崩潰掉,化為泥塊,掉落在地板上,和宋慕卿分不清你我。

    宋慕卿已經簽名的離婚協議書靜靜地躺在梳妝枱上,沒人會落下另一個簽名。

    清晨的風吹拂着窗簾,萬物在晨光中復甦。

    這樣的好天氣,適合戀愛,適合旅行。

    微風吹來,地板上安靜的泥塊們變得更碎更小。它們漸漸變為流沙,再也拼不出原來的樣子。

    愛恨

    接近正午的陽光宜人。

    沉舟坐在咖啡店靠窗的沙發上,看着一本法文書。他的手機微微振動。沉舟垂下眼眸,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林夫人的號碼。

    這兩週來,林夫人一直沉住氣不聯絡他。這個有些脱離棋盤的棋子有了自己的意志。她的貪婪並不會令她得到更多。林家已經成了空殼。參與盛宴的人比沉舟想象的還要多。

    沉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窗外的藍天。林千帆的死和林夫人脱不了關係。

    這幾天來,他看着悲傷至麻木的月小優,心中隱隱不安。那個如月光一般的林千帆在月小優的心中原來是那樣的重要。

    “沉舟,你要幫我。林家居然有着一筆巨大的債務沒有償還。我得到的遺產在償還這筆債務後所剩無幾。”林夫人的聲音依然清雅迷人,楚楚可憐。

    沉舟修長的手指輕敲着書脊,“你擅自做主,對林千帆下手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電話我?”

    林夫人輕笑,“林千帆死了,你應該挺開心的吧?你的月小優不是很迷戀林千帆麼?”

    沉舟目光一凝,“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林夫人聽出沉舟聲音裏的不悦,她輕笑,“我只是做了對我們倆都有好處的事情。”她只是沒想到林家居然會有這麼一筆債務。即使少了林千帆分遺產,依然沒有多少錢。

    沉舟聲音平靜:“你太心急。如今暗地裏大家都在傳説你是美麗的‘黑寡婦’。這會影響我們合作的那筆生意。”

    “只要你繼續提供‘紫嫣’,那些沉迷於‘紫嫣’快樂的人就會一直在會所裏享受着頂級的服務,提供着情報。”林夫人聲音旖旎,“我做一切都是因為我愛你。”

    沉舟輕笑,陽光下的眉眼俊朗迷人,“我和你不過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偶爾春風一度,你不會因此愛上我吧?”

    林夫人沉默了幾秒,也笑了,“我愛你愛得恨不得吃掉你。”她聲音旖旎動人,曖昧情深。

    沉舟語音呢喃:“真可惜,我已經找到了我要的那個女人。所以,只能辜負你的心。月小優是我的人,你如果傷害她的話,我會很生氣。”

    林夫人心中一顫,她的聲音有瞬間的不穩:沉舟,你是認真的?”

    沉舟的視線落在了窗外不遠處一道纖瘦的身影上。他的唇角有温柔微笑綻放,“我從來沒這麼認真過。”

    他掛斷電話,站起身來,走出了咖啡店。

    報紙雜誌上關於林家的報道多是負面新聞。風流林之謙的香豔故事,陪着他如今昏迷不醒的狀況,令旁人多了一道茶餘飯後的小菜。

    林弦被蘭庭狀告的事情不了了之。他卻沒有再來森雅高中。

    若微站在森雅高中的校門外,沉默中帶着隱隱的悽惶。陽光那樣暖,她卻感受不到,林弦已經處理好千帆的後事。時光流轉,世事成空。如今輪到她對着千帆的墓碑,隔着整個世界,無可奈何。她沉下心來,回到森雅高中。林家的事情,林弦會處理妥當。而她要做的事情也必須進行下去。

    只是她失去了愛着的人

    喇叭聲傳來,整個世界的聲響變得遙遠。

    隱藏在腦海深處的魔咒蠢蠢欲動。感應到了若微的心情,化為致命的殺機。

    若微看到斑馬線對面的紅綠燈由紅燈變成了綠燈。

    她踏上斑馬線,彷彿踩在夢裏,腳步飄忽。

    急剎車響起!

    與此同時,有人緊緊地抱住了他!

    “為什麼紅燈的時候要硬過斑馬線?”沉舟的懷抱很暖,聲音卻很冷。

    若微恍惚抬眼。看到緊緊摟着自己的沉舟,低喃:“不是綠燈了嗎?”她險種思緒萬千,最後沉澱為深冬的湖泊。

    她凝視着月小憂迷戀致死的沉舟,唇邊是淡淡的微笑。那微笑柔軟如掠過的雲霧,藏起了她的心思。

    沉舟接過若微手中的書包,將她拉回到了路邊,“若精神不好,不要勉強自己來上學。你剛才差點被車撞到。”幸好,剎車及時,而他也抓住了她。眼前的少女曾經面對狙擊也鎮定自若,怎麼會精神恍惚到夢遊,甚至看錯信號燈?

    若微的頭有些暈,她微笑淺淺,“剛剛看錯了信號燈,沉舟,謝謝你。”

    沉舟望着眼前的少女,心中居然有了忐忑,他微笑依然清朗,眉眼間有着無法言喻的温柔,“這陣子你壓力太大了,我陪着你出去逛逛,散散心。”

    他剛剛情急之下牽着若微的手並沒有鬆開。

    若微自然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蒼白的小臉上是淡淡的微笑,“好。”沉舟是關鍵人物,她必須在他身邊,知道更多。

    沉舟含笑的樣子彷彿午後一個繾綣的夢,“我其實也很久沒有這樣悠閒的散步了。”他要保持耐心,不要輕易嚇走眼前人。

    若微和沉舟緩步走在路上,天空蔚藍,陽光燦爛。

    在兩個人身後不遠處,顧醒點燃一支煙,看着他和她的背影,微笑成謎。“看背影很相配嘛。”

    清晨,他被沉舟調回月小憂身邊,繼續暗中保護她。沉舟的認真令他吃驚,默默在一旁看了很久,他多少也知道,是沉舟對林家下手。而月小憂和林千帆、林弦的關係他也看在了眼中。

    誰也忘不掉

    林家。

    林夫人將屋子裏可以摔碎的東西全部都摔碎在地上。(瘋狂的女銀)

    她的耳邊一直迴盪着沉舟的聲音——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餘音嫋嫋,化為毒針,刺着林夫人的心。

    她喘息着,清麗的臉龐上是刻骨的嫉妒與仇恨,“沉舟,你居然會愛上別人”

    她頹然坐在貴妃榻上,眼淚落下。初見沉舟,他眉目之間帶着白雲般高遠華貴之氣,令她覺得自己零落成泥。無意中知道了沉舟隱藏的黑暗的那部分,她更為着迷,心思全為他牽動,連帶覺得,林之謙看起來不復風度翩翩,不再是昔日她費盡心思才得到的優質獵物,變得面目可憎。

    她費盡心思,為沉舟開了會所,利用“紫嫣”獲得金錢與情報。她原本以為,本性冷情得沉舟不會有愛上任何女人的那一天,而她是知他最深的女人。

    沒想到,如今的沉舟卻直白的告訴她,月小憂是他的人,他從未如此認真過。

    就在這個時候,林夫人的手機鈴聲響起。

    她拿起手機,看着號碼,嚴重有陰森的厲光閃過。

    她接通了電話,耳邊傳來了茗茗的聲音。

    茗茗在抽泣:“林夫人,我被爺爺……趕出了月家……”

    林夫人聽着月小優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的聲音,眼中有陰鬱的火焰在燃燒,她的聲音依然清雅動人:“茗茗,別哭。你爺爺應該也是一時氣憤,你來林姨這裏。茗茗,你到底做了什麼?”

    茗茗沒有回答,只是斷斷續續的哭着。“都是月小憂害得我……都是月小憂!”

    林夫人的聲音越發輕柔:“茗茗,你在哪裏?我來接你。”

    她一邊説這話,一邊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白皙美麗的手指。紫色的豆蔻彷彿盛夏時分盛放的豔麗花朵,美到極致,帶着某種命運賦予的哀傷。

    愛情是這個世界最致命的藥,引人瘋狂。

    林夫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花園裏錦繡若緞的夏日風景,眼中的陰影連陽光也無法驅除。

    她笑了,對電話那頭的茗茗説:“茗茗,我帶你去一個能夠忘記一切哀愁的地方。”

    林夫人的會所的名字叫做遺忘。

    忘記不該懷念的人,忘記營營役役的人生,忘記生老病死,只專注於瞬間沉迷。

    遺忘會所在寸土寸金的繁華市中區,五十二層大樓的頂層。

    此刻,林夫人帶着月茗茗走進了會所專屬的電梯。她依然那樣雍容美麗,時光彷彿遺忘了她的存在。

    月茗茗打量着電梯牆壁上的花鳥畫,心中一驚。那是近代大家晉南的山水畫真品。近百萬的畫作就這麼隨便的掛在電梯的牆上。

    電梯門滑開。

    月茗茗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了一個古老繁華的時空:若有若無的古琴聲從高處徐徐落下,帶着漢風的裝飾風格令月茗茗着迷。靜寂的空間裏,每一處細節都散發着獨特的韻味。

    月茗茗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林夫人攜着手,走進轉角處靜謐的房間。

    這彷彿是古代女子的閨房,沉靜美麗。

    妝台上,古鏡中,月茗茗看着自己發黃的影像,有了一絲恍惚。

    林夫人對着月茗茗嫣然一笑:“喜歡這裏嗎?”

    月茗茗望着紗帳上精美繁複的花紋,眼中是豔慕的神色,“林夫人這裏好美。”

    林夫人微微一笑:“這裏總是令我心靜。茗茗,你好好告訴我,你怎麼會被趕出月家,而且月小憂又是怎麼加害你的?”

    時光不再靜謐。空氣裏都是月茗茗充滿怨恨的聲音,帶着不甘與頹然。

    林夫人聽完了月茗茗的講述,為月茗茗的愚蠢與慌亂嘆息。就差一點,月茗茗就可以殺掉月小優。

    “爺爺大發雷霆,他還説會讓我爸和我媽離婚。”月茗茗心中慌亂。她昨晚無法控制內心的怨毒,愚蠢的襲擊了月小優,卻沒有成功。她給媽媽帶來了大麻煩,不知道媽媽能否順利躲過爺爺的怒火。

    她想着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回到月家,如若她不是越加的大小姐,之前那些討好他的人連眼角也不會瞄她。

    林夫人憐惜的輕觸月茗茗的髮梢,“你落入了月小憂的圈套。她果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沒有殺傷力。現在的你不宜輕舉妄動。除非取得月小憂的原諒,你根本沒辦法回到月家,甚至於,你的行為會連累你的母親。”

    月茗茗臉有些扭曲:“我向她道歉?!”那不是比死還痛苦?

    林夫人打量着月茗茗,隱藏住眼底的一絲厭惡。月茗茗和月小優果然是姐妹,細細看來,居然有着幾分相似。

    她軟語安撫了一番月茗茗,神秘一笑:“林姨有令人忘憂的藥,你要不要嚐嚐看。這藥是我會所頂級VIP才能享用的,極之珍貴。”

    月茗茗連連點頭,“當然要。”

    一粒美麗如紫水晶的藥丸出現在林夫人的掌心,她輕笑:“這紫嫣不僅能令人忘憂,還能美容養顏。”

    月茗茗接過“紫嫣”,吞入喉中,一股令人心境盪漾的甜香從喉嚨裏湧出,緊接着月茗茗忘記了一切,墜入了無邊幻境。

    林夫人笑了,開始慢慢問着月茗茗各種問題。她精於審問的技巧,不斷用各種提問來得到更精確的答案。過了很久,林夫人的眉頭微皺。

    月茗茗的回答裏藏着兩個不起眼卻很不符合邏輯的回答。

    月小憂為沉舟自殺醒來後的行為模式完全改變。

    月茗茗昨晚襲擊月小憂後,有短暫的突如其來的昏迷。

    這中間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林夫人心中突然有了一個荒謬的推斷。如果現在的月小憂是別人假扮的,一切就會變得符合邏輯。

    只是,月老爺子不會認不得自己的孫女,而月小憂的面容沒有絲毫改變。

    林夫人看着甜睡的月茗茗,眼中升起陰霾。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按着月茗茗那極富彈性的肌膚,“如果我還是你這樣的年紀該多好。”她費盡心機,一步一步走到現在,她必須依靠沉舟的“紫嫣”來保有短暫的青春。她的心也只會為沉舟而悸動。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推開了門!

    一念之間

    雪梨那彷彿被冰雪淬過的聲音響起:“林夫人,月茗茗怎麼會在這裏?”

    雪梨眼底的瘋狂已經消失,她又變成了那個美麗動人,優雅温和的沉家小姐。

    她被千帆的死打擊瀕臨崩潰,是仇恨令她醒了過來。

    如果不是月小憂,她根本不會誤傷千帆,如果千帆沒有受傷住院,就根本不會死於一場火災。雪梨深恨月小優,卻因為哥哥的嚴厲警告不敢做出過激的事情。

    哥哥居然想把她送出國,這是她無法容忍的事情。她不想被丟棄在地球的另一端。

    雪梨按捺住脾氣,學會了隱忍。她一定要讓哥哥覺得她已經不在乎千帆了,會繼續過着沒心沒肺的富家大小姐的生活。

    至於月小憂

    想到這裏,雪梨眼中閃過一絲幽光。哥哥説他會等月小憂長大,然後娶她。雪梨知道哥哥是認真的。她不能當着哥哥的面暴漏對月小憂的敵意。否則,哥哥會將她打包快遞到世界的盡頭。

    哥哥很少生氣,但是他真的生氣的時候,雪梨也不敢招惹他。

    雪梨謹慎的抬頭,發現林夫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的聲音依然冰冷:“林夫人,我需要紫嫣。”

    林夫人輕笑,態度恭敬,“雪梨小姐,你哥哥説,你不適合服用紫嫣。”沉舟説過,雪梨擁有敏感體質,不宜食用“紫嫣”,會導致嚴重的身體反應。

    雪梨淡淡的回答:“我並不是要自己吃。”

    林夫人神色為難,“你要多少?紫嫣的配額,我也不多。“

    雪梨漫不經心的説:”給我十顆八顆八。“哥哥説過,”紫嫣“不僅能令人產生無法形容的快樂,還是最強的吐真劑。她需要這樣的東西,用在一些人的身上。

    西郊的某所民居里,林醫生惴惴不安的坐在陳舊的沙發裏。

    他的好運氣似乎離他而去。賬户被凍結,莫名其妙的捲入一場訴訟,廉工作也丟掉了。

    短短一週,他的生活天翻地覆。

    他知道他的倒黴應該和林家那位少爺有關,他不過是證明他看到林弦和蘭亭在一張病牀上,並沒有説更多。林家為什麼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

    林醫生狠狠地想着,原本俊美斯文的臉上是怨恨與恐懼混合的申請。

    今天,蘇凱凱約他見面。她説她會帶錢給他,讓他去外地避一避風頭。林家諸事未決,等林志謙醒來,他再喊冤求情。

    林醫生從褲兜裏拿出小藥瓶,拿出一粒膠囊扔進嘴裏,吞了下去。

    最近一週,他都在失眠,皮膚也莫名長了紅疹,只能服食抗過敏藥物來控制。

    他拿出手機想撥打蘇凱凱的電話,想想又覺得不妥。

    林醫生打開電視機,心不在焉的按着遙控器,一則新聞報道吸引了他的視線!

    日前與林弦達成庭外和解協議的森雅高中女生蘭亭聰森雅高中第三教學樓樓頂躍下,當場身亡。

    蘭亭留下的遺書説,她誣告林弦,被流言打擊,沒有了繼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勇氣。她希望林弦不要恨她,她會用死來喜慶她犯下的錯。

    林醫生目光一凝,嘴角帶着嘲諷的笑意。蘭亭還真是傻得要命。她原本以為可以糊弄林弦,讓他對她負責,之後又在蘇凱凱的教唆下假意要告林弦,逼林家讓步。她的一切作為只不過將林弦推得更遠。

    他並沒有因為蘭亭的死而有絲毫的歉意,只是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睡意朦朧。

    林醫生不知道,蘇凱凱早就到了他的屋子外不遠處的麪包車上,卻遲遲不下車。

    蘇凱凱不動聲色的看着林醫生臨時的住所。她的氣質平靜中帶着婉約,只有眼底深處那一抹幽深昭示出她的內心。

    豔色的杜鵑燦爛的開在舊屋子外的花圃裏,蘇凱凱眼中也是同樣的血光。

    她垂下眼簾,聲音彷彿對情人呢喃:“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牽扯到我的身上,所以你就安靜的死吧。”心中到底還是有不捨得,只是那一點點的不捨比不上她對心中影子的渴望。林弦,我對你的心從未改變過。

    老屋子的廚房裏,燃氣管被人打開,窗户被人悄無聲息地關上。刺鼻的煤氣帶着死亡的氣息在屋子裏堆積。

    意識有些模糊,彷彿失去了嗅覺的林醫生並沒有察覺到煤氣味。

    他聽到自己的手機在響,遲緩的按下接聽鍵,他聽到的卻是巨大的爆炸聲。

    整個屋子的窗玻璃全部震碎,也許被灼燒成火球的林醫生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失去了嗅覺,聞不到煤氣味。

    麪包車裏,蘇凱凱將手機裏的電話卡取出,折斷後扔進了窗外的垃圾桶裏。

    她吩咐司機,“可以走了”

    滾滾濃煙包圍着舊屋。蘇凱凱神色平靜的看着車窗外,將濃煙與林醫生拋在了腦後,越來越遠。她的腦海裏出現了林醫生笑着凝望她的神情。其實她和他是同一類人,對自己對別人都很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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