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高三要分快慢班,依據標準就是期末考試,所以高二的期末考試至關重要。
以前考試的試卷都是一百分,從現在開始,一切以高考為基準,試卷從一百分變成了一百五十分。
為了讓我們適應改變,為期末考試做好準備,學校舉行了一次模擬考試。
模擬考試的成績下來,我依舊是第一,物理、化學兩門課都差不多是滿分。張駿是年級三十多名,關荷只考了年級五十多名。
自從我的成績越來越好後,張駿從不在我面前提學習,可我知道他很用功。即使生病,仍會看英語,我偶爾去他家玩,常發現厚厚一疊做滿了習題的草稿紙。我十分了解那種辛苦付出,卻收穫不到成果的痛苦。
張駿的情緒很低落,我想着法子逗他開心,可他仍然鬱鬱寡歡,每天都沒精打采,好似完全失去了自信。
週末的時候,他來找我去唱歌,我提議我們去河邊散步。
走在河邊時,我開始給他講我學習英語的經歷,我才講了一小半,他突然不耐煩地生氣了,衝着我説:“你滿腦子除了學習,還有沒有別的東西?”
我呆住,一時間又是委屈,又是生氣,我全心全意要幫他,甚至和他分享我最痛苦的一段經歷,他卻對我一腔怨恨。
我壓住自己的委屈,轉身就走:“你心情不好,我先走了。”
他抓住我,長期累積的委屈和不滿讓他情緒失控:“自從我們在一起,你總是説生氣就生氣,動不動就不和我説話,想和我分手,不管究竟是不是我錯,都非要我先認錯,你才肯繼續在一起,我有時候都不明白,既然你壓根兒不喜歡我,你幹嗎要和我在一起?”
“我哪裏不喜歡你了?”
“別的女生都希望男朋友陪着,男朋友不送她們回家,她們會生氣,可你卻不希望我陪你,我每天陪你回家,你反倒不開心;別的女生都很樂意和男朋友多一點相處時間,可我每次請你去玩,你總是推三阻四不願意去,你也從來不在意我和別的女生在一起,不管我怎麼和她們玩,你都沒反應,就好像我壓根兒和你沒什麼關係。你放在心上的只有學習,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麼,我在你心裏的位置,也許還不如你學習的一半重要。”
我用力打開他的手,冷冷地説:“你覺得其他女生好,那你就去找其他女生。”
他在我身後説:“你放心,這一次,我絕不會去打擾你、妨礙你,你去專心做你的省狀元。”
我挺着筆直的背脊,大步大步地説着,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我非常難過,不明白為什麼我那麼誠心誠意地為他好,他卻絲毫不接受。我十分委屈,怨怪着他的不領情。
直到很多年之後,我才明白,當時,我沒有錯,他也沒有錯。我們只錯在年齡太小,還不懂得體會對方的愛。
當時的我,只知道我喜歡他,希望他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想幫助他,卻用錯了方法。
當時的張駿,是一個很驕傲、很好面子的男生。他想照顧我,而不是被我照顧。他已經為了足夠優秀在默默努力,壓力很大,也很緊張,他需要知道的是我對他的感情,而不是我在學習上多麼出色。可是,他當時的年齡,讓他只能看到我的嘴巴在不停地談論學習,不能看到我的心只是希望他能自信快樂飛揚。
我不去找張駿,張駿也不來找我。我們開始了冷戰。
期末考試前,我們進行了最後一次體育達標考試,傳聞中,如果成績不過,拿不到高中畢業證,也沒有資格參加高考。
我除了仰卧起坐考得比較好以外,別的成績都慘不忍睹,如果八百米再不達標,我就……我就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考八百米的那天,清晨下了場小雨,空氣濕潤涼爽,我們班男生集體恭喜我:“老天在幫助你,你一定能過。”
我愁眉苦臉地説:“借大家吉言。”
考試的時候,我們班男生全在操場邊給我加油,可我仍然是最後一個,而且腳如灌鉛,越來越慢,他們都不能相信地哀嘆:“才第一圈!”
“羅琦琦,前面有一百萬等着你。”
“羅琦琦,後面有色狼追你,嗚——嗚——快跑呀!”
“羅琦琦,後面一羣老虎馬上就要撲倒你了,不跑就沒命了,嗷——嗷——”
……
年輕的體育老師蒙了,什麼時候操場成了非洲大草原?笑着命令我們班男生都閉嘴。
男生各種各樣加油的方式都不能讓我跑得更快。本來我還在堅持,希望自己能快一點,可看到不知何時站在人羣中的張駿時,我全身的力氣全泄了,有自暴自棄的想法。
跑完第一圈時,老師看着秒錶搖頭:“兩分三十秒。”
我們班男生全急了,楊軍和馬力他們都狂叫:“羅琦琦,你怎麼這麼孬呀?”
正當我艱難地跋涉第二圈時,張駿突然跑到了我身邊,牽起我的手,帶着我往前跑。他的手強壯有力,我治感覺自己雖然大喘氣,可速度越來越快。
我們班男生的叫聲,從“羅琦琦,加油”,變成了“張駿,加油!張駿,加油!”
操場上所有的喧鬧都消失了,我好想飛翔在風中,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風雨如晦、冰雹漫天的日子,他牽起我的手,卻拿走了我的心。
這麼多年的日子,竟然是辛酸大半,甘甜只一點點,如果再來一次,我可願意?我是不是寧可不讓他牽我的手?
等發現張駿拖着我停下時,我已經稀裏糊塗地跑到了終點。
體育老師倒是沒有説我們違規,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掐完秒錶,遺憾地説:“一共四分二十秒,不能達標。”
我們班男生都圍着老師求:“老師,過了吧,我們用第二圈的速度乘以二,第一圈不算。”
“要不下週再考一次,讓張駿從頭牽着琦琦跑,可那樣多麻煩呀!”
“羅琦琦肯定不能不參加高考,她自己樂意,學校還不樂意呢!”
“老師,您就給大家一個面子了,我們一定對您感恩戴德。”
體育老師被大家求煩了,大筆一揮,改了成績,嘴上沒説,只是把成績放到張駿眼前,讓張駿看了一眼,立即就走。
我們班男生還打算跟到辦公室去求,張駿説:“過了。”
男生都跳了起來歡呼,馬力開我和張駿的玩笑:“自打你們牽手後,操場一下就多了兩倍的人,大家都在看你們,你們也太高掉了,小心班主任找你們談話。”
我偷偷地看張駿,張駿卻是看都沒看我一眼,提腳就走。
我呆了呆,忙跑去追他。他不理我,我輕聲哀求:“你和我説句話。”
我不停地和他説這話,他卻只是冷着臉,一句話不説。我也説不下去,可又不肯放棄,只能小步跑着,緊緊地跟着他。
我跟了他一路,他一路都不理我。
我一直跟着他上了樓,他就要進教室,我拽住了他的衣角,他不得已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説些什麼,他們班的同學都好奇地抬起頭,從窗户裏凝視着我們,眾目睽睽下,我覺得很是難堪,忙放開了張駿,他好像有些失望,卻什麼都沒説,只頭也不會地走進了教室。
我沒精打采地回到教室,一走進教室,就趴到了桌子上,因為鼻子一陣陣發酸,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楊軍問:“和好了?”
我搖頭。
“分手了?”
我搖頭。
眼淚無聲無息地落在了衣袖上。
楊軍問:“你想出去走走嗎?”
等眼角的淚痕全被衣袖洇去時,等我的聲音不會泄露自己的軟弱時,我抬起了頭,笑着説:“我不想上課了。”
楊軍爽快地説:“沒問題啊,我騎車帶你去鄉下玩。”
我和楊軍收拾好書包就逃課了,絲毫沒考慮下節課要物理測驗。
我知道沉溺於悲傷於事無補,如果我註定要是去張駿,我不能再失去學習。可那天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悲傷,一點書都看不進去,只想放縱。
晚上我也沒睡好,一直在做夢,時夢時醒,夢裏夢外都是張駿的身影,我在夢裏一直在哭。
第二天早上,鬧鐘一響,我就強迫自己起牀看書,墮落髮泄的時間已經結束,看不進去也要看。人之所以被稱為有智慧的高級生物,是因為我們有智慧,可以用理智可剋制不正確的行為。
在張駿和我的持續冷戰中,迎來了期末考試。
我依舊是遙遙領先的第一名,張駿卻考得一塌糊塗,年紀一百八十多名,而關荷是年紀六十多名。
當我順着榜上的成績依次看下去時,突然意識到,關荷已經很久沒有進過年紀前二十名了,即是是楊軍、林依然他們都會因為成績下滑而焦慮,何況關荷呢?關荷肩膀上不僅僅擔負着自己,還有她媽媽全部的希望。
我打電話越關荷出來,她笑着説:“羅琦琦同學,不是每個同學都和你一樣聰明,不管發生生麼都能穩坐年級第一,我得努力學習。”
她很禮貌,可我總覺得她的語氣帶着嘲諷,話裏有話,我説:“我知道現在功課很緊,可正因為功課緊,才更需要適時的放鬆,晚上陪我去滑一次旱冰,自從上個暑假之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玩過了。”
也許她響起了上個暑假,我每週教她滑旱冰的日子,猶豫了一會,終於答應了我的請求。
旱冰場里人很多,我們倆的心思都不在旱冰上,滑了一小會,就坐到一邊休息着。
兩人聊天的話題很空泛,我幾次把話題轉到學習上,關荷都開着我的玩笑,把話題轉開。
眼看着要到還旱冰鞋的時候了,我硬着頭皮,決定開門見上:“關荷,剛開始看到你成績下滑,我以為是正常的波動,一直沒在意過,最近才發現已經好幾次考試都這樣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關荷笑着説:“成績下滑的人又不止我一個,大概我們比較笨吧,不能適應
越來越緊張的高三學習。”
“我不瞭解別人,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你很聰明。”
關荷愣了一下,笑説:“哎呀,在你面前,我可不敢承認自己聰明,你就別再打趣我了!”
“從你轉學到我們班的第一天,我就在留意你,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聰明、最優秀的女生,我不相信你是因為笨才成績下滑。”
關荷不相信地問:“你留意我?”
“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從小學就開始留意你,羨慕你的優秀,渴望自己能像你一樣,甚至暗暗希望老天把我變成你。你知道嗎?我的小學畢業紀念冊上,只請了一個人留言,就是你。上初中的時候,我還經常翻閲,每次看到你的字,就特別難過,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以優秀到連寫一個普通的畢業留言,都寫得那麼漂亮。”
關荷盯了我一會,低下了頭,輕聲説:“我早就不優秀了。”
“學習成績只是優秀的一個標準,不是全部標準,我覺得你最優秀的地方在你為人處世的姿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從容不迫、温和真誠,這些東西融合成了你獨特的氣質,我一直渴望擁有你的氣質。”
關荷沉默了很久,終於把自己的心打開了一點:“我從高一就開始努力學習,為了學習,我幾乎放棄了一切,卻越努力成績越倒退。”
“你是不是給自己壓力太大了?”
“我能沒壓力嗎?你很清楚我們家是什麼情況,我媽全指望着我呢!高一的時候,每次看到我的考試成績,不管我考第幾,她都不會高興,只會不停地數落我不是第一。我現在成績一直在下滑,她不數落我不是第一了,她開始罵我一點都不爭氣,對不起她,更對不起地下的爸爸。”關荷的眼中,淚花閃閃,不想我看到,側着頭,裝模作樣地用紙巾擦汗,實際擦的是眼淚。
“你媽也太逼你了!”我才意識到我很幸運,我爸媽從來沒為學習説過我,“你得學會控制壓力,人生不能沒有壓力,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可也不能壓力太大;太大的壓力會壓垮一個人。你別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扛着,你得讓你媽媽知道你已經非常努力,讓她不要再逼你,很多時候欲速則不達。”
關荷不吭聲,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説到點子上,關荷比林依然、楊軍成熟懂事很多,可正因為她的成熟懂事,她非常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和她溝通發到很困難。
關荷忽然笑着説:“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別老談煩人的學習。你和張駿究竟怎麼樣了?我聽説你們分手了,真的嗎?”
我的心懸了起來,立即緊張地問:“張駿告訴你的?”
“不是,不是,張駿什麼都沒説。你們很久沒在一起了,張駿每天都鬱鬱寡歡,成績又下滑得那麼理化,大家就胡亂猜測了。”
“我們前段時間,吵了一次架。”
“原來是這樣啊!”關荷看着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琦琦,你還喜歡張駿嗎?”
我沒好意思回答她,只是點了點頭。
關荷的眼神很複雜,問:“你們為什麼吵架?”
“非常可笑,竟然是為了學習,他的成績沒能如願提高,我多説了兩句,他就覺得我心理只在乎學習,壓根不在乎他。”
關荷的眼神越發複雜起來,微笑着説:“我們回去吧,再晚我媽又該説我了。”
趁着暑假,學校請了前幾屆考進清華北大復旦這些名牌大學的師兄師姐們給我們高三學生作報告,介紹他們的學習經驗,分享他們的大學生活。同時歡迎大家踴躍提問,可以討教學習方法,也可以問大學的專業和學習生活。
氣氛很熱烈,同學似乎有無數問題想知道,哪個學校好,哪個專業熱門,哪個專業容易找工作,哪個城市不排外……
當校長請陳勁講話時,更是掀起了一個高潮。
“陳勁在香港中文大學交流了一年,有剛從歐洲回來,下面請他給師弟師妹們談談他上大學後的感悟。”
在大家的熱烈掌聲中,陳勁穿着白色的襯衣、灰色的休閒褲,笑着走上大講堂,氣質風度已和當年迥然不同,外露的鋒芒全部轉化為了內斂的自信,再加上建築也算是半個藝術類專業,令他的舉手投足間有一種很隨意的優雅和從容。
他的發言很簡短,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就讓我們隨意提問。楊軍問了一個永遠沒有答案的問題:“清華好,還是北大好?”
他開玩笑地説:“清華的食堂比北大好很多,你們就是為了吃得好,也應該來清華。”又笑看了一眼台下坐着的北大同學説,“當然,人不能只為物質而活,還要有精神追求,倍的有未名湖,如果談戀愛的話,還是北大更勝一籌。”
同學們都鬨堂大笑。
他又應大家的要求談了一下香港中文大學,截然不同的教學方式,全英語的授課讓同學們聽得又是好球又是羨慕,有人舉手問他:“去歐洲的大學做交流生難嗎?”
“不算容易,有很多人報名競爭,也不算難,因為事在人為。”
我笑想,他是學建築的,歐洲的古老建築肯定不容錯過,再不容易也要爭取。
關荷舉手,問了一個很女孩的問題:“巴黎和電視上像嗎?浪漫嗎?”
“不只巴黎,威尼斯、希臘也很美,很適合情人去,這次是學習之旅,我非常希望將來能有一次愛之旅的歐洲之行。”
同學們又鬨堂大笑,連校長和老師都沒有反感地笑了。笑聲中,我們都有一種自己已經成年,不再是小孩子的感覺。
同學們又問了他很多問題,他都幽默機智地回答了。
結束時,校長問他最想和師弟師妹們説什麼。
陳勁想了想説:“我曾經和你們是一級,我認識你們中的一些人,也瞭解你們中的一些人,我想説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請勇敢地飛翔出來!”
在大家的熱烈掌聲中,交流活動結束。同學們仍然不肯離去,各自圍着自己感興趣學校的師兄師姐請教。
我雙手插在牛仔裙的兜袋裏,走出了大講堂,一邊踢踏着步子,一邊仰頭望着遠處。
藍色清澈,白雲悠然,陽光明媚,世界很精彩。可我的精彩在哪裏?張駿嗎?他肯做我的精彩嗎?
“羅琦琦。”
我回頭,陳勁快步走着過來:“嘿!”
“嘿!”
他和我肩並肩,沉默地走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因為是暑假,校園很空曠寂靜,顯得天特別高,風特別清,給人一種世界很遼闊的感覺。
他笑問:“想好上清華,還是北大了嗎?”
“大概哪個都不上。”
“為什麼?”
我不想回答,只是笑了笑。張駿迄今為止最好的成績是年級二十九,這個成績清華北大都不可能,而我已經決定要和他上一所學校
“你如果既不想上清華,又不想上北大,你幹嗎那麼用功?”
“我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是不想告訴我嗎?如果這樣,那就當我沒問過。”
他的以退為進起了作用,我認真想了一會,説:“我從高一開始認真學習,剛開始時為了別人,好像是替別人實現心願,可慢慢地,我自己開始享受學習過程的辛苦和收穫成功的喜悦,學習讓我改變了很多。”
陳勁凝神聽着:“哪些改變?”
“外人看着只是一個女孩從學習不好變成了年級第一,可我自己知道,我的性格有更大的變化。我現在站在任何人面前都很自信,比如,以前,如果看到你,我就會下意識地覺得你所做的事情我不可能做到,我會告訴自己,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現在,我不會這麼想。不管你取得多大的成就,我會自然而然地覺得,只要我努力,我也能做到,如果我沒做到,只是我不想或我沒努力。”
陳勁説:“我們從出生起,就在不停地重複着付出和收穫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形成了兩種人。一種人通過辛苦地努力付出收穫成功,長此以往,越來越願意努力,越來越成功,所以他的世界是樂觀的;另一種人想要成功,卻又懶惰於付出,只能收穫失敗,長此以往,越來越不肯努力,越來越失敗,所以他的世界時悲觀的。學習看着簡單枯燥,可畢竟佔據了生命的十幾年,在付出與收穫的過程中形成的積極樂觀氣氛的性格比成績本身對人生影響大。”
“嗯。”我點頭,“在我小的時候,當我想起未來,我會很迷茫,很沒自信,我不知道我將變成什麼樣子的人,我的人生會怎麼樣,現在,我仍會困惑,但是,我不害怕未來,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努力,我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可以變成自己想要變成的人。”
陳勁笑起來:“你也説剛開始只是為了別人在好好學習,後來,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為自己,你享受着付出努力和收穫成功,動機的改變已經表示了理想的改變,其實,上不上清華北大根本不重要,那只是剎那的榮耀,重要的是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我沒説話,卻已經完全認同他的説法,當我讀着劉墉、三毛,醉心於他們筆下的異國他鄉,自然而然地想着自己要去走一趟世界時,我就知道我已經不再是那個甘心於守在這個城市過一生的女孩。
我們已經走到林蔭道的盡頭,都停了腳步,回看向紅色的大課堂。
道路兩邊的白楊樹高聳入雲,天瓦藍,雲潔白,樹翠綠,有同學三五成羣地走着,年輕的眉眼,飛揚的笑聲。
陳勁問:“看到了嗎?”
我明白他指的不僅僅是眼前的一幕,而是指我們前方正年輕精彩的世界,我點點都:“看到了。”
張駿。關荷、黃薇有説有笑地走過來,快到我們近前時,才看到站在拐角處的我和陳勁。
剛看過藍天和白雲,我的心很柔軟,也很乾淨,微笑地凝視着他們。
關荷好奇地打量着我和陳勁,眼中隱有羨慕,黃薇卻是不屑地轉過了頭,可她的不屑滿是底氣不足。
陳勁向張駿打招呼,張駿笑着停下腳步,和陳勁客套了幾句,卻沒有看過我一眼。
一瞬間,剛才和陳勁談話時的積極明媚就被一掃而空,我覺得好累,雖然外人看着我的成績沒受任何影響,似乎我在這段感情中是沒有用心付出的一方,可短短幾周我的體重從九十一斤變成了八十三斤。心身的疲憊只有我自己知道。
等張駿他們走了,我和陳勁道別:“多謝你。”
“不客氣,希望明年九月我能在清華園請你吃飯。”
我笑了笑,朝教學樓走去。
一邊是學習任務越來越重的高三,一邊是我和張駿的持續冷戰。
林依然和楊軍都對我小心翼翼,同情之心表露無遺,我卻要打起精神強裝毫不在乎。
心頭的壓抑無處發泄,額頭嘴唇都是包,我的身體已經先於我的心理崩潰。
過度的疲憊讓我只想要一個結果,不管這個結果是好是壞。
我決定把決定權交給張駿。
放學後,我去找張駿,他不肯理我。
我叫了幾次他的名字,他都不肯停步,我只能在他的身後説:“如果你想分手,我們就分手吧。”
他猛地停住步子,回頭看我。
我説:“現在這個樣子不明不白的很沒意思,不如把話説清楚,以後各走各的路,如果你想分手,我們就分手。”
過了半晌,他的聲音很暗啞地問:“你喜歡上了別人?”
“不是。”
他看着我,不説話。
我勉強地笑一笑:“既然你沒有意見,那我們分手吧!再見!”
我大步向校外走去,腳步很堅定,心理卻很茫然痛苦。我想逼自己放棄,可我心裏仍捨不得放棄,所以,我只能把一切都交給他去決定。
他的決定會是什麼?
第一天,我在焦急中等待,他沒有任何回應。
第二天,第二天,我被交際煎熬,他仍然沒有出現。
第三天,我想去找他,告訴他,我後悔了,我不想分手。可是,畢竟還有一點驕傲,所以用理智剋制着自己。
在我和張駿分手的一個星期後,張駿終於出現在我眼前。
清晨,我一出家門,就看見他在樓下等着,我痛苦煎熬的心終於安定了。一起的痛苦不安焦灼悲傷都煙消雲散了,原來不管我理智上怎麼控制自己的喜怒,我心上的喜怒卻全是由他控制。
可是這種把自己的喜怒哀樂交給另一個人掌管的做法,對嗎?他隨時可以推開我
他説:“我不想分手,我想和好,可以嗎?”
“我有一個條件。”
“我答應。”張駿問都沒問,就答應了下來。
“不管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要放棄學習。男人不應該拿頹廢當傷心。”
張駿有些詫異,有些失望地看着我:“我答應。”
“傷心是傷心,頹廢是頹廢,傷心事因為過去,頹廢毀滅的卻是未來,永遠不要拿頹廢當傷心,用未來為過去陪葬。”
張駿對我的話不置可否,只問:“那我們和好了?”
我默默點了下頭,心裏卻沒有高興的感覺,只有劫後餘生的疲憊。這一次,我賭贏了,可下一次呢?
我好像變成了兩個人,我在感情的世界裏愛他,卻在理智的世界裏疏遠他。
這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有一個時點,這個時點之前事情會朝一個方向發展,這個時點之後事情就要朝另一個方向發展。
很多年後,我常常想,如果在他過生日的那天,他沒有選擇那天坦白過去,而是讓我來坦白對他的感情,如果在他喝醉的那天晚上,我能跑下樓去見他,如果在跑完八百米的那天,他願意和我説句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是,沒有這麼多如果。
張駿對我也和以前不一樣,我總覺得他似乎對這次的和好並不開心。
我們的日常相處中,他有勉為其難的讓步,有小心翼翼的遷就,還有虛張聲勢的快樂。
也許,我在他的世界中也有很多個如果,可是,現實中沒有那麼多如果,這就是命運。
很多年後,我坐在紐約街頭的咖啡館看書時,突然看到這麼一句話:”Menheaptogetherthemistakesofmistakesoftheirlives,andcreateamonsterthecalldestiny.”
人們將生命中的錯誤聚集到一起,創造出一個惡魔,叫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