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牙齒多
顧家二叔用曉夏那1300塊中最後的100塊請老鄭頭兒和老韓頭兒在街邊的小酒館吃酒,俗話説“窮大方窮大方”,這話兒還真是沒錯兒,有的時候越是窮的人越是為了要面子,可是面子這個東西不是自己講究出來,是別人心甘情願給的才算數,顧二叔從來就沒搞明白這個理兒。老韓頭兒喝了一口小燒:“曉夏媽這人,在我們小區裏,那可算是過日子數一數二的,這話真不是吹的,男人要是娶了這樣的老婆,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我老伴兒一直都惦記着給她找個。”
顧二叔一瞪眼:“別瞎操心,嫁了我們老顧家,生是老顧家的人,死了也是老顧家的鬼。”老鄭頭兒夾了好幾下才夾上來一粒花生米,呵呵笑:“曉夏叔啊,你別講歪理,現在這個社會,男女自由,曉夏媽看不上你也是理兒,你這性子,哪有女人能看上又懶又饞的男人,你別不服氣。”
顧二叔不屑吃了兩口菜:“那是我心眼好,當初提親就是把她提給我的,我是怕我哥打光棍,所以讓了,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我能為了件衣服跟我親哥哥鬧嗎?”老韓頭兒眯着眼睛笑:“曉夏叔啊,你説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都五十幾歲的人了,就算能活還能活幾年?沒兒沒女的,你老了咋辦,誰給你送終啊?誰給你打縈幡兒摔瓦盆兒啊啊?兩腿兒一蹬入黃土,連個上墳燒紙的人都沒有。”
顧二叔放下酒杯,愣愣的看着老韓頭兒:“曉夏怎麼説也是我大侄女,她是我們老顧家的種兒,不會真的不管我了吧?我還有個姐姐,姐姐家兩個兒子呢,年節上個墳啥的。”老鄭頭兒也來精神:“咳,外甥狗外甥狗,吃了飯就走,沒用,人家姓顧嗎?曉夏是姓顧,但你又不是曉夏的親爹,隔着層兒呢,都説人死如燈滅,那都是活人説的,死了以後要是不跟燈滅似的,找誰説理去??”
顧二叔有點兒犯傻:“那,那怎麼辦?”老韓頭兒私下瞅瞅,往桌子前湊了下:“兄弟,咱老一塊兒下棋,都不是外人,我幫你出一主意,成了你就叫我一聲老哥,不成咱還是棋友。”顧二叔瞪着老韓頭兒:“那快説啊。”老韓頭兒看着顧二叔放低聲音:“曉夏媽守寡二十幾年了,你們還是小叔子和嫂子的關係,怎麼説當初曉夏媽也是先給提得媒不是,人上了歲數都沒挑沒揀的,少是夫妻老來伴兒,家裏總得有個男人,你倆湊合着過就完了,本來就是一家人,曉夏要是管你叫了爹,你還愁死後沒有人上墳嗎?”
喝得暈乎的老鄭頭兒打着嗝兒:“這樣,這樣不好吧?別人會説閒話的。”老韓頭兒詭異的一笑:“啥閒話?閒話那都是給吃飽飯撐了的人説的,這事兒有門兒,老來的話説,姐夫和小姨子,小叔子和嫂子,都是説不清的事兒,劉老根那個電視劇看了吧?劉老根和丁香那不就是姐夫和小姨子嗎?要是不好,電視劇還會演嗎?誰想歪了誰心裏就是歪的。”
老韓頭兒頓了一下:“曉夏叔啊,你就好好對你嫂子,這事兒一成,你也就有家了,曉夏養你的老,那是天經地義的,要是你和曉夏媽一直兩家人,別人才傳瞎話呢,你啊好好表現,瞅着合適的當口,我去找曉夏媽好好給你説説,準成。”顧二叔看着桌子上菜,摸着自己的下巴,沒有説話。
熱熱鬧鬧的酒吧裏,顧曉夏竟然喝醉了,這丫頭本來不會喝酒,但是平白沒了1300塊,等於晴天來了個不大不小的霹靂,不用喝酒,就能把顧曉夏給錘吧暈了,再加上那麼點兒啤酒,顧曉夏基本就找不到北了,看什麼都想隔了一層蚊帳和紗窗。杜莫言因為開車,所以就叫了礦泉水,顧曉夏歪着腦袋鄙夷的看着杜莫言:“哎,你,一個大男人還喝清水,丟不丟人啊?”
杜莫言笑笑,沒有説話,顧曉夏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伸出手拽着杜莫言的領帶,來回兒的搖晃着,蠻橫的嚷着:“我説,説,説你呢?你瞧我不起是不是?你看不起我是,是個賣香水的,對不對?”顧曉夏的手死死的拽着杜莫言的領帶,周圍的人都看着這倆人笑,杜莫言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慢慢伸手去掰顧曉夏的纖細柔軟的手。一般喝醉酒的人爆發出來的力量是驚人的,杜莫言竟然沒有掰開,小心的看着顧曉夏低聲説:“你喝多了,別人都看着呢。”
對面,沈澤和羅芳芳竊竊私語,羅芳芳低着頭看着啤酒杯子時不時的笑,季小年像個多餘的人似的,跟哪個説話都沒有人理他,沈澤抬頭看見顧曉夏拽着杜莫言的領帶犯橫,挑着嘴角笑了一下。顧曉夏死死的拽着杜莫言的領帶把自己身邊一帶,用另一隻手指着杜莫言的鼻子:“挨踢的,我問你,據説古希臘偉大的哲學家亞里士多德有三個特別特別著名的論點,相當於世界公理的那種,你知不知道?”
杜莫言被顧曉夏拽着領帶,非常的窘迫,尤其是看到沈澤幸災樂禍的表情,杜莫言小聲的對顧曉夏説:“我,我學理科的,不知道。”顧曉夏得意的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的杜莫言:“挨踢的,本姑娘讓你長長見識,你聽好了,亞里士多德的第一個論點是男人的牙齒比女人多,這個觀點是錯誤的,其實啊,亞里士多德都不用論證,直接把他老婆的嘴撬開,用蠟燭照照,數一數就知道誰多誰少了,哈哈,哈哈……”
顧曉夏非常得意的大笑,把沈澤和羅芳芳還有季小年都嚇到了,杜莫言忍不住撲哧一笑:“誰給你講的這個?”顧曉夏來了精神:“你別管,亞里士多德的第二個觀點是兩個鐵球的那個,説是大鐵球和小鐵球同時下落,大的先落地,這個沒意思,被伽利略給證明了,那兩球是同時落地的。”
沈澤也笑了:“曉夏,你犯什麼瘋?一套接着一套的,別鬧了,老杜的領帶都要被拽成褲腰帶了。”顧曉夏這才反應過來,鬆了拽着的領帶,季小年湊過來:“那第三個論點呢?”顧曉夏對着季小年的腦袋就是一下:“上課不好好聽講,第三個論點就是人這輩子啊,不能同時踏入同一條河流,不行了,我的去洗手間……”
顧曉夏站起身,剛轉個身,撲通一下就摔倒了,杜莫言慌忙從後面扶住她,顧曉夏的腦袋往後一仰,張着嘴巴,睡着了,杜莫言看看顧曉夏又看看沈澤。沈澤笑:“可惡的丫頭,老杜,你開車送她回去吧,我喝酒了,她家在玉華小區12樓三單元302。”羅芳芳客氣的跟沈澤告別:“那我打車回去了……”沈澤站到羅芳芳身邊:“別啊,我送你,這個時候打車不安全。”季小年愣愣的:“我呢?”沈澤拉長了臉:“大老爺們兒自己打車回去。”
當杜莫言把車子停到顧曉夏家樓下的時候,顧曉夏還靠着車座不停的夢囈着:“NND,1300啊,我的1300啊……”杜莫言解開安全帶,轉臉看看顧曉夏,又低頭看看自己脖子上被拽的不成樣子的領帶,笑着搖了搖頭,下了車,從顧曉夏那邊扶着顧曉夏出了車子,往單元門裏面走,寂靜的夜裏,走廊顯得特別的空曠,迴響着腳步的聲音。杜莫言扶着顧曉夏在302的房門前停下,按響了門鈴。
披着衣服的顧媽媽打開房門就是一愣:“這,你是,哦,你不是小杜嗎?曉夏這孩子怎麼了這是?”杜莫言歉意的笑笑:“顧阿姨好,晚上我和沈澤在酒吧遇到曉夏和她同學了,就一起喝了點兒酒,她可能醉了,不好意思。”顧媽媽往身上拽了拽衣服:“來來來,進來,這孩子給你添麻煩了。”
杜莫言幫着顧媽媽把顧曉夏扶到房間裏,顧媽媽把顧曉夏扶到牀上,杜莫言欠了一下身:“顧阿姨,那我走了。”顧媽媽跟着杜莫言出來:“那,那改天來玩兒啊,今天麻煩你了。”顧二叔趿拉着拖鞋拉開了客廳的燈,顧媽媽和杜莫言都閉了幾下眼睛,顧二叔穿着大背心大短褲,摸着肚子:“這誰啊?大晚上不睡覺的?”
顧媽媽小聲説:“哦,曉夏喝醉了,曉夏的朋友送他回來的。”顧二叔眨巴着眼睛:“那就是曉夏的對象了??”顧媽媽和杜莫言都有些尷尬,顧二叔來了勁兒,朝杜莫言伸出手:“喲,好,好啊,我是曉夏她二叔。”杜莫言被動的跟顧二叔握了握手,顧媽媽輕輕的推了推杜莫言,把他送出門。
顧二叔用手指頭摳着牙,站在陽台上看樓下的杜莫言發動車子,開始搓搓手,賊賊的笑:“不賴啊,這小子還有車,肯定有倆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