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幸福表情
夜深如海。
細雨如絲。
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温雨隱瞞了自己突然發病的事情。
吃完愛心粥,温雨拿出手機,給愛音發短信:到家了嗎?
愛音看着手機短信,有些恍惚。
今天,她答應和温雨試着在一起,可是,她對温雨的感覺始終是覺得親切安穩,卻沒有心動。
夜熙學長説,你要幸福。
只是,愛音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幸福。
她慢慢回短信:我到家了。就是不小心在家裏摔了一跤,把腳扭了。
温雨皺眉,關心地問:嚴重嗎?我明天來接你上學好了。
愛音回覆:沒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温雨回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那我還是要來接你,這是交往中的男生的義務。
愛音心平氣和地回覆:好的,晚安。
温雨唇角微翹:晚安,愛音,我覺得幸福。
愛音頓了頓,最後回覆:早點休息吧。
她無法回答説,我也很幸福。
温雨就像是春日裏温暖的一陣雨,令她覺得心安。
她會幸福的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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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睡得很不安穩。
他煩躁不安地做着夢,夢到了一幢樓。
這是一幢七成新的公寓樓,樓邊是一排葉子掉光的梧桐。
夜雨紛紛,他發現他走進了誰的家。
他看到了……温雨。
温雨似乎在沉睡,右手卻緊緊握着一部手機。
阿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温雨。
這一切那麼真實,令他有不好的預感。
手機響了響,是短信的聲音。
阿哲緩緩睜開了眼睛,在手機夜光背景下看了新短信。
阿哲只覺得温雨看完短信的瞬間,瞳孔裏綻放出了狂喜。
温雨刪除短信,將手機放在書桌上,然後緩緩打開衣櫃,拿出一套衣服穿好。他長久地站在衣櫃前,對着鏡子,似乎在看自己的衣服哪裏不妥帖。
但是,從頭到尾,温雨都沒有開燈!
温雨拿起手機,慢慢地走出了卧室,走過空無一人的深夜的客廳,輕輕打開了門,走了出去。
阿哲一直跟着温雨。
温雨走到了天台上,任憑細雨打濕了他的全身。
他走到天台邊緣,望着這沉睡的城市,像是望着他深愛的戀人。
他驚喜地笑了,對着虛空處笑着説,"你來了?"
他向前走了幾步,一腳踏入虛空!
阿哲伸手去拉温雨,心驚之下,猛地醒來!
黑夜裏,萬籟俱寂。
阿哲大口地喘着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煩躁不安地坐了起來。
他記得這種感覺,記得這樣的夢境感覺。
他有七成把握,温雨真的死了!
有很多次,他做過陌生人死亡的夢,之後,他總是根據夢境裏的景象發現真的有人死掉。
他不能看到兇手。
上一次,他夢到的是數字殺手的第八個獵物被肢解。
温雨在他的夢裏似乎是自殺的,可是,他的異常反應全部是在那個突如其來的短信之後。
只是温雨刪除了短信,甚至帶着手機從樓頂躍下。
阿哲點燃了一支煙,在煙霧中沉思。
這一次,他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如果温雨真的死了,愛音會傷心嗎?
無論如何,他只能假裝什麼也不知道,這樣的異能,不能告訴任何人。
阿哲翻身起牀,打開電腦,翻閲他的資料。
催眠術是運用暗示等手段讓受術者進入催眠狀態而能夠產生神奇效應的一種心理學手法。
其特點是被催眠者自主判斷、自主意願行動減弱或喪失,感覺、知覺發生歪曲或喪失。
在中國,古代的"祝由術",宗教中的一些儀式,如"跳大神"等都含有催眠的成分。現在,在很多國家有名望的大學、醫院裏,都設有催眠研究室,並積極開展着把催眠應用於醫學、教學、產業等領域的可行性研究。
被催眠者絕對不可能因為被催眠就遵照他人意志自殺。人的生存意志高於一切。
阿哲想起了夢裏温雨臉上那幸福的微笑和他最後的遺言。
他斷定温雨是被一個高超的催眠異能者控制了神志,令他在幻覺中無意識地選擇了死亡之路。
兇手為什麼會選擇温雨當他的獵物?
阿哲想起了方天問講過他與愛音相識的經過。
愛音是第七個數字殺手殺人現場的發現者。
她只是一個碰巧發現殺人現場的人,還是一個隱匿至深的兇手呢?
回想起愛音那羽毛一般輕飄飄的體重,阿哲笑了起來。
就愛音那小身板,殺人難度太高。
******
第二天早晨。
天空陰沉。
三個人吃着愛音做的可口早餐,氣氛卻沉悶。
方天問睡眼惺忪,因為他凌晨被電話驚醒,去了一個自殺事故現場,剛剛回來。
阿哲心事重重,卻無法開口。
愛音卻在努力回憶昨晚做過的一個夢。夢到什麼她已經記不得了,卻在醒來後覺得心裏悲傷。
她拿出手機撥温雨的電話,卻發現手機無法接通。
阿哲神色詭異地問,"愛音,你給誰撥電話呢?"
"我和温雨約好,他要來送我去學校,可是他的手機無法接通。"愛音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機,"是不是我的手機壞了?"
方天問恍惚地吃着早餐,卻在愛音的談話中聽到了很熟悉的名字,"你説什麼,温雨?"
阿哲低下頭看着自己面前的粥,不敢看愛音的臉色。
愛音有些不好意思,"我在説我的學長,温雨,你認識?"
方天問臉色難看,"該不會是温暖的温,雨水的雨吧?"那個自殺的死者就是這個名字,而且正好是聖米學院的學生。
愛音微笑,"是啊。"
方天問看着眼前的如花笑靨,説不出話來。
阿哲心中煩亂。
愛音莫名其妙,"怎麼了?"
方天問嘆息了一聲,"温雨是你什麼人?"
愛音有些羞澀,"我昨天答應和他交往看看合適不合適。"
方天問看着茫然無知微笑着的愛音,再次嘆息,"今天凌晨四點三十分,我出去了一趟,因為有個人從住所的天台上跳樓自殺。他叫温雨,是聖米學院的學生。"
愛音愣住,還在笑着,"你説什麼?那肯定不是他。"温雨怎麼可能自殺?他昨晚發短信告訴她,他很幸福。温雨怎麼會自殺呢?一定是誤會。
方天問嘆氣,"他身上還戴着心電圖記錄器。"
愛音的心底發冷。心電圖記錄器嗎?
她只是開始麻利地收拾碗碟,彷彿沒有聽到方天問説的話。
阿哲握住愛音的手腕,"你沒聽到我哥説的話嗎?"手掌裏,愛音的手在顫抖。那麼冰涼。
滾燙的淚水滴落在了阿哲的手上,他這才發現愛音垂着頭在無聲地哭泣。
阿哲摟住愛音,"別哭。"
愛音的淚水潤濕了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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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
依然是下雨的一天。
愛音木然地站在一羣人中,看着温雨遺照上永恆的笑顏。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温雨會在深夜,獨自一人爬上天台,然後跳下去。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死亡的那一刻,臉上是幸福的表情。
悼念後,愛音走進雨水裏,茫然不知道自己的方向。
黑色奔馳停在愛音的身側,後座的車窗裏依然是夜熙那從容俊美如玉的臉。
"上車。"夜熙打開車門。
愛音愣愣地上了車,這才想起兩天前,她還和温雨一起坐過這車。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爸爸和媽媽。都是我的錯。"愛音的聲音極輕。
愛音臉色慘白,眸子幽深,"夜熙學長,你説如果温雨不認識我,他是不是就不會死?"
夜熙的笑容淺淡,卻帶着無法言喻的絕世風華,"不要把所有的錯誤都算在自己的頭上。活着其實就很好了。"
愛音抬頭,聲音有如夢囈,"是啊,活着就很好了。"在噩夢的最深處,一直響着那個殺人魔華麗而殘酷的聲音。
小愛音,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得到最後的獎賞,我給你的獎賞就是,讓你活着。